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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阳高照[修改版]-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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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默良久,裴幼屏淡淡道:“如今余燕至身在圣天门,贸然行事必会遭人疑窦。”
  “让我替你杀了他,好吗?”
  “若只要他死,当年落伽山我便不会叫你留他性命。”
  梅清抬起眼帘:“定要如此大费周章吗?”
  “此乃姑姑遗愿。”
  轻笑一声,梅清松开了双臂:“是你的乐趣吧。”
  目光幽幽暗暗,裴幼屏转身,掌心轻轻按住梅清肩头,道:“尘埃落定前希望你多些耐心,相信我,等待一切结束我们就回忘川。”
  晚风习习,吹起一丝凉意。
  天边明月高挂,洒落如水清晖。裴幼屏半炷香前已离开了波风岗,此刻,梅清独立山头,任微风吹乱发丝。
  数十道黑影在夜幕下恍如鬼魅飞速接近,眨眼功夫出现在他身后,紧接单膝跪地,沉默地等待指示。
  梅清缓缓转身,垂挂腰间的荷包散发着一种“独特”气味,他双唇轻启,吐露了一句苗语。
  这句话像操纵傀儡的丝线,使得黑衣人纷纷磕下头颅,随后如来时一般,迅速隐入了夜色。
  席地而坐,梅清垂下眼帘,自言自语笑道:“离开十三年,幼屏,你还能找到回去的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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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疾行,踏入圣天门后,裴幼屏放缓了脚步。
  握剑的掌心尽是汗水,这把剑无功而返,没能替主人除去心头大患。
  密林中有梅清安排的人手,虽然隐藏了行踪,但并未隐匿气息。裴幼屏能清楚感觉到四周的杀气——这是梅清对自己的提醒、警告、亦或威胁?
  爹娘死了、余景遥死了、姑姑死了,如今知晓他底细的只剩梅清。梅清是个大、麻烦,令裴幼屏疲于面对。
  忘川……在他的记忆里只有这世上最怨毒的女人和最残忍的小孩,可那时,他们也是他唯一“依靠”。
  如果能够选择……
  念头刚一升起,裴幼屏立刻在心中否决,他别无选择!
  眼看大功告成,所有都如预期一般顺利,他不再是当年弱小的孩童,如今他受人尊重、风光无限,不久后又将迎娶娇妻——圣天门掌门的女婿,众望所归的下任继承者,武林人人仰视!
  十三年,任谁都会改变,只有梅清似乎还是忘川里那个疯子!裴幼屏与他纠缠至今已十分厌倦,他想从梅清身边逃开,他不能叫这疯子毁了他得来不易的一切。
  转过处拐角,前方隐约传来了人声,裴幼屏轻下脚步,借月色看到了并肩而行的两人。其中一人发落霜华,正扭头望向另一人。
  原来是余燕至与何英……
  何英左手攥着把苜蓿草,扫上余燕至脸庞,余燕至不躲不闪,只轻轻握住了他手腕,笑道:“别闹,还不困吗?”
  何英点了点头。
  他身体一日好过一日,以前在落伽山时他每日习武,如今无所事事便显得精力旺盛。余燕至一有空就带他四处闲逛,何英虽目不能视但已习惯黑暗,所以仍旧玩得乐不思蜀。
  走出几步,何英忽然磨磨蹭蹭朝余燕至背上贴去。余燕至单臂揽住他,道:“不是不困吗?”
  何英摇头,拼命往他身上靠。余燕至不得不先制住他,而后将他背了起来。
  沉甸甸的分量令人不觉安心,几个月前,何英几乎瘦成了一把骨头。
  又娇气又任性,曾经熟悉的性情正一点点回归。余燕至心说邵秋湖没有骗自己,何英需要时间,或许一日、或许两三个月,他迟早会恢复记忆。
  而令余燕至哭笑不得的是,何英最明显的“进步”竟表现在了情、事上……
  因为同屋还住着严丰与童佳,余燕至夜里并不会碰何英,岂料某日半夜,何英忽然就翻身压住了他。余燕至被弄醒过来,原本想安抚对方,结果却变成火上浇油,最终连自己也未能幸免。一边担心惊动了旁人,一边防备着何英动作太大,余燕至紧紧箍住他腰身,将两人相贴的欲望握在了手心。泄出时,何英摸索着亲吻他嘴唇,一面亲一面意犹未尽地顶弄,将余燕至光洁的腹部染得湿迹斑斑。
  何英举止日益亲密,余燕至却偶感苦恼,因为何英不懂克制与适可而止。
  又一日,何英洗过脚,余燕至便坐在床前为他擦拭,擦好一只后搁在了腿上,谁知何英竟拿脚丫磨蹭起他大腿,蹭了几下滑入胯间,不轻不重一阵踩揉。何英的世界一片黑暗,不晓得烛火通明的屋里三双眼睛都在盯着他。余燕至羞得耳根通红,童佳既懵懂又好奇,严丰怔然过后一张黑脸难得有了点别的颜色。
  余燕至认为自己难辞其咎,开始重新“教育”何英,何英起初总要忘记,他习惯以身体的接触与余燕至交流,被余燕至拒绝过几次后竟然闹了脾气,以至余燕至反倒要亲他,他才肯吃饭。比先前似乎没有改变,好在余燕至耳聪目明,懂得看场合。
  白亮亮的月光照在庭园小路上,两人脚下是重叠在一起的影子。余燕至断断续续说着什么,仿佛在自言自语,然而那声音情意脉脉,有令人心醉的温柔。
  目送二人离去,裴幼屏想起了两年前梅清曾说过的一句话。
  ——余燕至对何英并非愧疚之情。毁了何英就能毁了他,兴许送还给他一个废人,他还会感激涕零。
  那时他半信半疑,直到在南诏亲眼所见,他终于确信了这份隐秘的感情……希望可以用来摧毁,感情可以用来伤害,得到越多,失去时才会越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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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英紧闭双眼,直挺挺地挨在余燕至身侧,深夜的屋中,只听得见严丰的呼噜声。他辗转难寐,脑海反反复复闪现着一个画面——清晨的山间小路,屠夫被行走前方的女子的背影吸引,幻想女子拥有如何娇媚的容貌,便于是绕过她回头一望……何英打了个激灵,哪怕捂出了一身汗,仍是不停往被窝缩去。隔壁床,童佳睡得昏天黑地,不晓得睡前讲的故事成了他人梦魇。
  何英自己吓自己,战战兢兢挤进了余燕至怀中。
  余燕至半梦半醒,感觉有些闷热,便将薄被掀至两人腰间,干燥的掌心滑入何英衣下,抚慰般在凉滑的肌肤游走片刻,又渐渐沉入梦乡。
  何英埋首他胸前,轻轻嗅着他的气息,似乎安心了些,半晌后终于有了睡意。
  不知不觉潮热被阴冷替代,“哗啦啦”的噪音惊醒了何英,他睁开双目,暗淡的光线一点点射进眼底……灰色的天、灰色的地,天地间悬挂一帘雨幕,四周树海一望无际,在绵绵细雨下模糊成了青黑色的背景。何英举目望去,脚下一条蜿蜒小路不知通往何处。
  这是哪里?
  为何心中会充满怀念……
  踩着泥泞,何英沿小路一步步行走,他贪婪地看着身边几乎一成不变的景色,任雨水打湿头发,浸染了衣衫。
  盏茶功夫后,笔直的山路出现了一条向西的岔道,仿佛被什么所牵引,何英毫不犹豫拐了进去。一间木屋映入眼帘,屋外一个大水缸,缸中浮着只葫芦瓢正悠悠打着转儿。突然,屋内传来响动,何英立刻上前推开门,却未见人影……只有落满灰尘的宽大的木板床与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
  响声又起,是一种闷响,仿佛拳头捶打着肉体。
  “余景遥是混蛋,你也不是好东西!”
  “不许你说我爹!”
  “小混蛋,你还敢还手?!”
  孩童的争吵像针一样刺进何英耳中,他呼吸急促,心跳渐渐加快,一下一下强烈地撞击着胸口。有什么迫不及待,呼之欲出!何英分辨不清,他感觉到了自己的挣扎,像头被关进笼子的野兽,拼命地撞向铁栏,在痛苦中头破血流,不知该抗争到底或安静地接受命运。
  恨、不恨,一念之间……一念之间的选择让他无法获得自由,那明明是自己的心,却心不由己!
  何英冲入雨下,狼狈逃窜。
  他茫无目的地奔跑,在滂沱大雨中似乎听见了小女孩的哭声。
  猛然抬头,不远处,一个小小身影跌坐在泥坑中……何英愣了愣,上前将那肉球似的小姑娘抱了起来。
  小姑娘满身泥污,正嚎啕不止。何英手忙脚乱,不知该如何哄她。就在这时,一名妇人冒雨匆匆赶来,直到近在眼前,何英才瞧清她面上纵横交错的刀疤……
  很可怖,但何英却不觉得害怕。
  “啊,呜啊啊。”妇人似在向他道谢,嘴巴一张一合发出了含混的声音。
  接过小姑娘,妇人一下下轻拍她后背,她渐渐停止了哭泣,粗短的小胳膊搂住妇人,喃喃道:“娘,我疼……”
  “啊啊……”妇人抬手抹净了她脸蛋的泥渍,抱着她朝回走去。
  何英跟在她们身后,一路行至了另一处岔道。妇人转过身,和怀里的小姑娘一齐朝他笑了笑。
  “英哥哥,我们走啦。”小姑娘挥了挥手,笑得甜极了。
  何英静静地望着她们的背影,直到那背影彻底消失,再也看不见。眼睫落满细密的水珠,最终不堪重负,随轻眨的动作滚了下来。那么冰凉,那么滚烫。
  继续行走,脚底带起了更多泥泞,半晌后,他眼前出现了第三个岔道,他莫名有些紧张,犹豫瞬间,一把剑穿过层层雨幕朝他飞来。
  闪躲同时,何英出手握住剑柄,纵身跃入了前方。
  雨中,一人正在舞剑,何英立即迎上去与他过起招来。数百招后,却见两道身影忽而双剑并行,起跃翻飞,腾挪移转,配合得天、衣无缝!
  走完整套剑招,何英兴奋难掩,喘息着望向那人。
  “英儿。”男子嗓音温柔无比。
  可何英刚要靠近,男子却转身背对了他。
  “为师最大期望便是看你长大成人,可惜为师已无法陪伴你的身边,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轻叹一声,男子续道,“你时常任性倔强,行事不计后果,叫为师如何放心得下?唉……望你今后好自为之……”
  语毕,男子身影竟恍如青烟般淡去。
  雨越下越大。
  何英呆立原地,凝望着对方消失的地方,胸口开出了一个洞,灌进凄风苦雨……所有想挽留的都留不住,悲凉似潮水袭来几乎将他灭顶!
  如此痛苦,为何还要走下去?
  何英不确定,但心里有个声音对他说,继续前行或许就能找到答案。
  踏进废庙的瞬间,他的心忽而平静了下来。
  盘坐冰凉的地面,何英仰望那尊佛像,泥塑的药师佛,发十二大愿救治众生一切病苦。
  无病无苦,无怖无忧。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很轻很轻,接着,干燥的掌心便温柔地覆在了他双眼上:“何英,你愿意跟我走吗?”
  “愿意。”
  “离开这里,你会更痛苦。”
  “我不怕。”
  柔软的唇落向了他后颈:“我带你回去。”
  惊雷携着闪电,将身后之人的影子清晰地投射在了眼前——那人站得笔直,一把斧头高举头顶。
  斧头挥下的刹那,何英扬起了脸。
  闪电的光芒比最锋利的剑还要锋利,轻易划开了阴沉的天色,照亮了佛像。慈悲的眼瞳流出汩汩血泪,泥塑的面庞开始龟裂瓦解,血和着泥,直如血肉一般。
  雨声、雷声、泥土碎裂声、骨肉分离声……一瞬间的剧痛后,何英陷入了无底黑暗。
  余燕至离开时,何英尚未睡醒,此刻端着饭菜回屋,却见他已穿戴整齐坐在了床边。
  往日,何英总要等着自己照顾,穿衣、洗漱,甚至吃饭也得一勺勺喂到嘴边。何英一日日好转,这让余燕至感觉既开心又新奇。
  搁下碗筷,余燕至摆了帕子走到他身前,一面擦拭他脸颊一面笑道:“学会穿衣裳了?”
  何英微微垂着眼睫,脸色苍白,双唇紧抿,仿佛憋着股劲。
  察觉出了他的异样,余燕至担忧道:“你怎么了?”
  话音方落,何英唇角忽而溢出一丝红线。余燕至盯着缕血红愣在了当场。
  血越涌越多聚集下颔,一颗颗犹如红玛瑙滚落下来,可他仿佛没有知觉,连眉头也不见皱一皱。
  余燕至终于自震惊中回神,他捏住何英下颚,另一只手就要撬开唇齿——这血太过鲜艳,全不似内伤或中毒会呕出的颜色,更者无缘无故,何英怎么会突然受伤!
  何英握住了对方腕子,一边拉扯,一边扭头闪躲。
  “你想做什么!”余燕至又急又怒,不禁加重了力量。
  何英轻咳一声,一口血水喷上了他手背。
  缓缓松开双手,余燕至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
  没有听错……
  抬手抹过嘴角,何英将目光转向了余燕至,他虽看不见,但能感受到对方的位置。
  “……燕……”嘶哑难辨,是扯裂了喉咙发出的声音,一个字已经让何英额汗淋漓,他重新抿起双唇,咬紧了舌头。
  垂在身侧的双手开始颤抖,余燕至一动不动站在那里,紧紧盯着他。
  吞下血水,何英再次开口:“……燕……至……”
  余燕至瞧见了他张开的嘴巴,里面血肉模糊。
  “何英……”声音变了调,像从鼻腔发出,一瞬间,眼前豁然明亮,仿佛之前他也瞎了、哑了,泪水模糊了视线,但又觉得比任何时候都看得更清楚,“你记得我了?”
  何英艰难地出声道:“记……得……”
  支撑了太久,狂喜与疲惫一齐将他击垮,余燕至跪了下来,跪在了何英面前,他仿佛连动一根手指的力量也丧失了,颓然地垂着脑袋……该笑还是该哭?他脑海一片混沌,理不清情绪……
  冰凉的手指抚摸上他的脸,从额头到眉眼,从鼻到唇……
  “燕……记……得……”
  眼睛一眨,泪水流了下来。余燕至握住何英的手,将他掌心整个贴在了面庞:“不疼么?你不疼么……求你别说了……”
  何英闭紧双唇,另一只手抚上了余燕至发顶。昏死前的一刻,他以为已一无所有,无可留恋,接着便是混混噩噩一场梦,而今梦醒了,有个人还在原地等着自己,似乎从不曾离开。
  恨?不恨?
  继续前行就能找到答案。
  无论走出多远,一回头,这个傻瓜总是在他看得见摸得着的地方。也或许他才是真正的傻瓜,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对那颗纯粹的心视而不见。
  何英摸索着擦拭他脸庞泪水,拭了许久,可那泪如何也拭不尽。
  何英浅浅一笑,唇印上了他的眉心:“燕……至……别……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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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那日后,何英无法再开口说话,导致他眼盲失声的毒并没有解,除却恢复了记忆,状况并无太大改善,他也渐渐明白了这具身体与两年前的差别。
  为方便何英行动,余燕至劈回了一根竹竿,将一端缠上几层布条后做成了简易的手杖。
  接过手杖,何英明显怔了怔,当面对自己犹如废人一般的事实时,心里仍旧有些不甘,虽然他很快便掩藏起了情绪,却没能逃过余燕至双眼。
  余燕至曾几次想告诉何英,邵秋湖是江湖赫赫有名的神医,他正在天荒谷研制解药,一定能令他恢复如初,可每每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邵秋湖给了自己希望,自己便要在希望与失望中煎熬,不到最后,谁又敢信誓旦旦承诺呢?何英才清醒不久,余燕至不想加重他的负担,一句“别担心”已是最大限度的宽慰了。
  何英仔细地摸着手杖,握住了缠绕布条的一端,用另一端点了点地,从凳子站了起来。
  探索着方向,他依靠手杖走出了十步距离,他认为自己始终在朝前行走,可按原路返回时却没有找到凳子。
  “用着顺手吗?”余燕至牵回了他。
  何英点点头,紧紧握了下对方的手。
  来来回回,十步、二十步、三十步……何英一次比一次走得远,一次比一次笔直,直到能从西厢行至东厢石阶再返回西厢,才坐了下来休息。
  “我去烧壶水,你在这里等我。”言罢,余燕至转身进了屋。
  一手拄着拐杖,一手自怀里摸出玉簪,何英扬头微眯双眼,视线送向了遥远的地方。现在,他有大把时间去“回忆”,回忆那晚的每一个细节。是什么理由让黑衣人对他只擒不杀?又是什么理由,黑衣人竟放过了余燕至?一句“命大”根本难以解释。那些人必然另有目的,而目的的实现,需要他和余燕至活着。
  但这也恰恰是何英不明之处。
  他跟余燕至自小居住落伽山,绝无可能牵惹杀机,若根源不在他们身上,难道是与他们相关的人或事?
  与他们相关……
  十年前,北武林大侠余景遥杀害了徽州商贾何石逸夫妇。
  会是此事吗?
  那“逼死”余景遥的圣天门与囚禁了自己的南诏巫医又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整件事并非毫无线索,但仍需调查,可他这副模样能做什么?摩挲着玉簪,何英想,自己寸步难行,也困住了余燕至。
  重新站起身,何英试探着朝北行去,他想先熟悉这不算大的环境。无计可施,却不意味停留原地等待,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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