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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龙图腾_淮上-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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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关键的是,如果单纯只是苦肉计,为何太子毒发竟然那么猛烈,如果不是自己出手救人的话,现在就真的无法活命了?
    单超脑海中一团乱麻,面上却极其沉稳,甚至还安抚地拍了拍太子的肩,示意自己知道了。
    这时只听堂中刘旭杰似乎也想到了这两点,对谢云冷笑了一声:“谢统领说鹤顶红是从什么地方搜出来的,就是从什么地方搜出来的。”
    ——这话是刚才谢云用来驳他的,现在他原样抄来驳谢云,倒有点无赖的意思。
    “但有一点老夫想请教谢统领:就算老夫的行囊中真有鹤顶红,也未必就是令太子中毒的元凶。倒是刚才慈恩寺献上的酸果汤里,你谢统领亲手验出了砒霜,这又如何解释?!”
    这一点也是单超想知道的。
    他蓦然看向谢云,却见谢云似乎站久有点累了,抱着臂退去半步,将后腰轻轻抵在了长桌边缘。
    “这正是刘阁老聪明之处。阁老熟读医书典籍,大概认为谢某胸无点墨,五大三粗……”
    胸无点墨暂且不说,五大三粗这词配合谢统领俊俏风流的挺拔身材,倒有点让人哭笑不得的幽默感。
    “然而并不是这样。”谢云顿了顿,戏谑道:“鲜桃、蜜瓜、猕猴桃,制作酸果汤的材料就是阁老此计的关键;不论汤水有毒没毒,银针探入都是会变黑的。”
    刘旭杰的眼神终于真正变了。
    谢云转向自己手下的大内禁卫:“拿几根银针,再去小厨房看还有没有猕猴桃剩下,全部提出来。”
    禁卫应声而下,片刻后捧着一个大托盘回到佛堂上:只见托盘左侧是几只饱满圆润的猕猴桃,中间一叠白绸上插着几根银针。
    谢云细长的手指捻起一根针,悠然道:“隰有苌楚,猗傩其枝;猕猴桃微酸无毒,永兴军南山甚多,食之可解实热……只有一点不好。”
    “这一点就是:猕猴桃纵使无毒,探之亦能令银针变黑,只是世人多不知道而已。”
    谢云在刘旭杰愤恨的目光中将银针轻轻刺入一只猕猴桃,大堂上鸦雀无声,片刻后在众目睽睽之下,银针赫然一片全黑!
    瞬间四下哗然!
    刘旭杰喘着粗气:“谢云,你——你这个——!”
    谢云将银针一根根刺入猕猴桃,那动作简直可称是风度翩翩的。
    “世上无毒却又能令银器变黑的不止猕猴桃,熟鸡蛋亦可,只是寺院中难以寻到而已。如果刘阁老不信的话,他日等下了诏狱,谢某自会带上几个熟鸡蛋去探监,顺便给你展示一下。”
    要不是谢云大内第一高手的名头太响,此刻刘旭杰就已经扑上去生啖其肉了——相对于太子刚中毒时刘阁老刚才浮夸的愤怒震惊,现在他的愤恨倒是真实了许多。
    “姓谢的,你敢设计老夫,你……如果真是老夫想要毒害太子,为什么我要献出能解百毒的传家宝?你根本就是污蔑,你!”
    “雪莲花吗?”谢云淡淡道,“花呢?”
    刘旭杰猛一回头,只见佛堂大门外又一大内禁卫飞奔而至,扑通跪地大声道:“统领!刘府遣人来报,刘阁老索要的雪莲花已不见踪影,整整翻找了半个时辰都见不着!现在怎么办?!”
    刘旭杰当场就愣住了,唯一反应就是:“……怎么可能?”
    单超骤然喝道:“太子!”
    只见首座上原本苟延残喘的太子,乍一听到雪莲花没了的噩耗,心里最后一点希望突然崩断,当时就气血逆行余毒发作,一头栽了下去!
    众人齐齐骇然,单超一把扶住太子,出手如电点了他周身十二处大穴;但那毒性真的是太猛烈了,太子只流泪喘息道:“为……为什么……”紧接着鼻腔、耳朵、嘴角同时流出黑血,整个人失去了意识。
    也不知为何,单超托着少年单薄的身体,心中竟猝然涌现出剧痛,就仿佛眼睁睁看着骨肉亲人在自己身边逝去一般。他也不知道这从灵魂深处传来的颤栗和悲伤是从何而来的,仓促间瞥见谢云,顿时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谢统领,殿下快不行了!拜托你帮忙——”
    谢云却只站在那里,被白银面具遮住大半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奇异的表情。
    “刘旭杰毒害太子,嫁祸皇后,挑拨宫闱骨肉相争,实为天理人伦所不容……”
    他缓缓停顿了下,正面迎着单超的目光,年轻优美的声音一丝感情都没有:“来人,将太子扶进内室休息,刘旭杰押下去严加看管。待我回宫禀明皇后,定将投毒案幕后动机主使一一查清,大白于天下!”
    单超的心刹那间如坠冰窟。
    他知道作案动机和幕后主使指的是什么,谢云也知道。事情发展到现在,眼前这个十几岁孩子的性命已经不重要了,这些人谋划的、角力的,连环设计步步为营的,都是远在皇城大明宫内更煊赫堂皇、更炙手可热的,权力。
    在场只有一个人是真的想让太子死。
    ——谢云。
    然而最可怕的是只有他没动手。只有他清清白白丝毫无涉,从头到尾不动声色地坐看着所有人,如跳梁小丑般,一步步将自己送上了绝路。
    “谢统领……”单超粗重喘息着,嘶哑道:“太子他……不行了,你能否……你……”
    谢云骤然道:“还不快去——!”
    那一声厉喝震人心肺,门外把守的大内禁卫登时不再迟疑,手持兵刃冲进佛堂,在刘旭杰的怒骂声中一拥而上押住了他!
    “姓谢的!姓谢的你天打雷劈!”刘旭杰疯狂吼道:“你肯定提前发现了却不说破,将计就计对太子下猛毒,昨晚潜入我府中偷走雪莲花的也必定是你手下!——你明明能灌入真气救活太子,却眼睁睁见死不救——”
    谢云冷冷道:“把他拖走。”
    刘旭杰拼命挣扎,连发冠都掉了,然而如狼似虎的大内禁卫哪还有半分犹豫,直接押了他就往外拖。
    谢云转过身,随便点了两个小太监让他们去搀扶太子。就在这闹哄哄的时候,他心腹手下马鑫突然从佛堂外一个箭步冲进来,穿过人群径直奔到谢云身边,连个礼都来不及行,便仓促低声道:“统领,御医来了——”
    单超登时瞳孔微张,却只见谢云顿了顿:“为何这么快?”
    “骁骑大将军宇文虎,”马鑫的声音带着微微的不稳:“宇文将军刚好在朝,听闻太子中毒,当即亲自带御医向慈恩寺飞马而来……大内禁卫拦不住,眼下已经到寺庙前了。”
    谢云神情微微一凝。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突然传来马蹄耸动、侍卫喧哗,紧接着声响急速迫近;将至佛堂门前时,一道利箭蓦然穿越人群飞掠而来,贴着谢云的耳际擦了过去!
    嗖——
    身后不远处的单超回头、抬手,啪!一声亮响,死死握住了火烫的黄金箭身!
    谢云耳畔的鬓发被风扬起,继而缓缓落下。
    一个约莫三十多岁身着细铠的中年男子,相貌平平、身材魁梧,手里挟着胡子花白的御医院判,从高高的门槛外一步踏了进来——
    “所有人原地站住,不准动。”
    他语调也是平平的,但浑厚中气传遍整座佛堂,恍若炸在众人的耳畔一般:“——圣上口谕在此,一切人等回宫另行定罪。御医携灵芝带到,即刻医治太子,不可有误,钦此!”
    很多人腿一软就扑通跪下了,佛堂内狼藉一片,只有谢云仍旧抱臂靠在桌沿。
    骁骑将军宇文虎如电般的视线向周围一扫,两人目光撞上,谢云微微眯起眼睛。
    “谢统领,”宇文虎冷冷道。
    白衣银面的大内禁卫统领蓦然勾起了唇角。
    他上一刻还冷如冰霜的面孔似乎突然换了个人,淡红色薄唇的弧度堪称艳若桃李——然而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那虚伪笑容之下的,其实是冰冷到了极致的反感。
    宇文虎还以为他会象征性打个招呼,然而谢云就这么笑着转过了身,竟然连个声都没出。
    宇文虎浓眉不自觉地皱了一下,但也没说什么,视线就向首座上的太子望去。
    这么一望他才注意到守在太子身侧徒手握住了他黄金箭的单超,目光瞬间有点难以置信:驰骋沙场多年,能徒手接住他利箭的高手真没见几个,眼前这出家人的年纪竟然还如此之轻!
    紧接着他脸上浮出一丝欣赏,主动上前拱了拱手:“在下骁骑大将军宇文,敢问这位大师尊名法号是……”
    宇文虎行军打仗久了,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身正气,和总带着点邪性的谢统领简直是完全相反的两个极端。再加之刚才飞马带到御医和灵芝救治太子,单超不由格外高看他一眼,便也一拱手沉声道:“不敢,将军过誉了。小子是慈恩寺僧人信超,方才因为殿下中毒之事……”
    “太子喝了慈恩寺进献的酸果汤毒发,这和尚就是呈汤的人。”谢云凉凉道,“——马鑫,这儿没我们的事了。你即刻着人封锁慈恩寺,我要带信超等僧人进宫禀报皇后,走吧。”
    宇文虎骤然回头:“谢统领,我有圣上口谕接管此处,你……”
    “我有皇家禁卫令牌,可随时进宫面圣,京师之内便宜行事。”
    谢云肯定是拿这个皇家挡箭牌横行霸道久了,宇文虎当即就是一堵。
    “走吧,信超和尚。”谢云没再搭理宇文虎,冷冰冰的目光转向单超,刚才那秀美艳丽勾人心魄的笑容倒是一丝都没有了:“怎么,还等着我亲自动手请你吗?”
    一盏茶工夫后,谢云在手下簇拥中大步走出了被重兵层层包围的慈恩寺,门口一辆朱红色装饰华丽的马车早已等在了宽阔的中正大街上。
    单超被两个禁卫按着,面无表情跟在他身后。仔细看的话,可以发现这个英俊僧人的面孔冷冷扳着,牙关之紧甚至连面部轮廓都突出了极其硬挺的线条。
    谢云似乎要赶什么急事般,对所一路上所有官兵的致礼都没理会,径直匆匆走到了马车前。
    “统领,这和尚怎么办?”马鑫快步赶上前低声问:“是带去内宫秘监待审,还是送回府上羁押,或者我们干脆就……”
    谢云停住了脚步。
    他冷峻的面容看似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在思索什么,又仿佛头脑放空,什么都没有想。
    不知为何这一幕让马鑫有些心惊,连单超都瞥了过来。目光中只见谢云胸膛微微起伏,继而猛地一抬手——
    从这个角度他正冲着单超,仓促间单超也没闪躲,下意识反手扶住了他冰凉纤细的手腕。
    紧接着,谢云痛苦地忍了下却没忍住,一口猩红带黑的毒血终于猝然咳了出来!
    单超愕然僵住,马鑫失声道:“统领——”
    谢云整个人无声无息软倒下去,单超兜手一扶,只觉满手湿冷,才意识到谢云整个后背,都已经被冷汗完全浸透了!
    
    第4章 白绡衣
    
    三日后,谢府。
    单超从打坐中睁开眼睛,望向雪白的牢房墙壁。
    自从三天前谢云在慈恩寺门口昏迷过去后,他就被大内禁卫点了全身上下八处重穴,强行“请”到谢府拘禁至今,内外音讯完全隔断,每天唯一能见到的就是来送饭的小丫头。
    除此之外既没人来探他,也没人来审他,似乎所有人都突然之间把他遗忘了,谢云更是连面都没露。
    单超一度猜测谢云中毒后性命垂危,所以现在才会出现这暴风雨之前短暂的平静局面;但他向送饭小丫头打听的时候,却发现那丫头一问三不知,原是个哑巴。
    唯一能观察到的就是——谢府豪奢,确实罕见。
    且不说他被半押半“请”进府时一路上看到的垂花拱门穿山游廊,就说这座关押他的地下暗室,都是宽敞整洁、被褥干净,甚至石地上还铺着厚厚的红色毛毯。除了原本应是大门的位置被一道木栅栏紧紧锁住了之外,这间牢房甚至比他在慈恩寺住的僧房都好些。
    至于饮食也没人刻意虐待,顿顿皆有三菜一汤,只是没有避讳荤腥罢了。单超虽然现在是僧人,本能却不抵触吃肉,且为积攒体力挣脱穴道而计,这三天来一直不言不语,给什么吃什么。
    他第一天被关进来的时候还有人不时来门口监视,但单超似乎身处任何环境都非常冷静。这个黑衣僧人每天除了饮食、睡觉便是打坐,在外人看来如同一尊沉默的石像,甚至一连几个时辰都不会移动丝毫。
    看守也知道他周身八处重穴被封,根本无法提气动武,因此也就松懈了。
    第二天第三天牢房外都没人巡视,除了小丫头准点来送饭之外,地下室周围静悄悄的,半点声息不闻。
    第三天傍晚,门口传来钥匙打开铁索的声响,单超睁开了眼睛。
    小丫头提着食盒走进来,警惕地看了他一眼,见这个年轻精悍的僧人像往常一样沉默打坐,便轻手轻脚走到案几前,背对着单超放下了食盒。
    就在这一刻,单超骤然起身——谁都没想到他何时已将穴道挣开大半,只见他悄无声息身形如电,第一步下榻,第二步踩地,鬼魅般来到小丫头身后,一掌便切到了她后颈上!
    小丫头杏眼圆睁,连声都没出便软软晕倒在地。
    单超快速检查了下,确定她只是昏过去了,遂放心将她抱到床上盖好毯子,伪装成自己在睡觉的模样。
    木栅栏上铁锁已被打开,单超走出牢房一看,只见外面长达数丈深的走道上空无一人,尽头有一把木梯直通楼上,可见看守和送饭丫头平时就是从这里进出的。单超登上木梯顶端,头顶是一扇活动暗门,刚打开缝隙便只见一线烛光透了进来。
    逃出来了?
    就这么简单?
    单超僵在木梯上,刹那间几乎有点进退两难,正迟疑要不要推门而出,倏而听见外面传来一个浑厚低沉的男声:“谢统领不愧是暗门死士出身,寻常百毒不侵。太子至今在东宫性命垂危,而你竟然已经差不多恢复了。”
    ——宇文虎!
    短短瞬间单超心念电转:为什么外面竟然是谢云和宇文虎在会面,难道地下室直通谢府书房?
    再者什么是暗门死士,宇文虎上谢府拜访,究竟是想说什么?
    单超轻轻将暗门虚掩,即让缝隙不会轻易被人发觉,又确保外面的声响能传进地道。果然片刻后只听谢云开了口,不知为何声音有些沙哑:“谢某只是偶感风寒罢了,宇文将军有话直说,不要浪费时间……若是来探病的话,你在我这交情远不到那个程度,现在就可以走了。”
    ——这拒绝的态度,简直可以用冰冷来形容。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宇文虎竟然没有动怒,甚至连半点不忿的意思都没有:“谢统领不必误解我,若是光为探病的话,在下的确看一眼就会转身走了,不会厚脸皮在此纠缠的。”
    他顿了顿,继续道:
    “今日登门拜访,乃是皇后指使谢统领你下在慈恩寺酸果汤中的剧毒,被验出来了的缘故。”
    地道内,单超扶着暗门的手一紧,手背登时青筋暴突!
    只见外面烛光摇曳,静了片刻,谢云懒洋洋道:“你这话我更听不懂了。太子中毒乃是被刘旭杰喂了鹤顶红的缘故,这点人证物证俱在,跟酸果汤有什么关系?”
    富丽堂皇的谢府书房里,宇文虎负手站在中堂,目光炯炯逼视着谢云——后者侧坐在华贵的金丝楠木书案后,白银面具、宽衣广袖,未戴冠束的头发从颈侧垂落胸前。
    从宇文虎的角度,只能看见被头发挡住了大半的,柔和的下颔。
    “酸果汤原本确实应该无毒,刘旭杰等东宫党人利用猕猴桃的特性策划了投毒案,本来的目标是为了嫁祸武后;而原计划中令太子中毒的,应该是已经被清水稀释了很多倍的鹤顶红,在太子驾临慈恩寺之前就已经服下了。”
    宇文虎挪开盯着谢云的目光,转而望向书案上跳跃的烛火,说:“如果此计顺利的话,太子饮用酸果汤后毒发,银针测出汤水有毒,刘旭杰用雪莲花救活太子,再从僧人房中搜出皇后之物……圣上原本就隐有废后之意,再加上这起天衣无缝的嫁祸投毒案,便可彻底将皇后党人掀翻下马,从此不可翻身。”
    “然而,刘旭杰千算万算,偏偏算漏了一条。”
    “投毒案在实施之前就已走漏了风声,皇后和你于是将计就计,在酸果汤中下了猛毒,打算假戏真做,置太子于死地。”
    谢云一哂,随手将茶杯咚地放回桌案:“胡说八道。证据呢?”
    宇文虎道:“证据便是你虽然摔碎了玉碗,佛堂金砖上酸果汤干涸的痕迹却还在。你匆匆离开后,我让人牵狗来舔了痕迹和碎片,片刻狗即毒发暴死……”
    “但那和尚没事,我也安然无恙,这又怎么解释?”
    宇文虎上前一步,反问:“僧人如何我不知道,你真的安然无恙?”
    谢云瞬间抬头,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只见宇文虎箭步而上,闪电般已至近前,谢云抬手格挡,动作却慢了一瞬。
    电光石火间两人交手数招,谢云气力不继,整个人被宇文虎抓着衣襟硬生生拎起,随即——
    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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