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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龙图腾_淮上-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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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见千钧一发之际,谢云之前一直受伤被裹住的左手弯起,手肘硬骨抵在景灵咽喉间,同时右手持匕,无声无息便从左臂下刺了出去。
    ——那一下他背后空门全露,后心完全暴露在了夺魂钩前,几乎毫无任何阻挡。
    然而短匕的偷袭却神鬼莫测,骤然刺到了景灵左心口——
    “第三次,”谢云轻声道。
    “第三次。”教武场烈日下,教头冷漠的声音倏而响起。
    红发小男孩重重摔倒在地,汗水混合着尘土沾满全身,剧痛和屈辱犹如无边无际的黑暗,几乎吞没了最后一丝意识。
    教头看看胜利者,又看看地上的小孩,抬手挥了挥道:“拖下去。”
    两个武士上场走向小孩,刚要伸手去拖时,却只见他勉强支撑身体,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我……我自己走……”
    武士望向教头,教头不耐烦皱起了眉。
    “你这个——”
    “大人,”这时随从突然从边上小跑着过来,低声道:“方才云使恰巧路过,说要见见这孩子。”
    树上蝉鸣震天作响,阳光从树叶间穿过,在地上投下斑斓晃动的光影。
    一个戴着面具浅白色衣袍的少年站在树下,被几个人簇拥着,回头上下打量了狼狈不堪的小男孩一眼,视线在他脏兮兮的、五官标致却神情阴鹫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叫什么名字?”他问。
    “……”
    “我刚看你招式不错,为何右臂无力?”
    “……”
    身后有人厉声催促:“云使问你话呢,快答!”
    小男孩固执地沉默着,望着云使的目光中,竟深深藏着一丝怨恨。
    云使抬手阻挡了旁人,伸出匕首鞘尖,略挑起小男孩右臂衣袖。
    ——夹杂着血色的绷带,赫然从他手肘内侧露了出来!
    云使显然没有意外,放下衣袖问:“私自斗殴了?”
    神鬼门虽然严禁私自斗殴,但严禁就意味着有,这个年纪的孩子私下打斗甚至闹出人命都是相当正常的事。小男孩紧紧咬着牙关一言不发,云使也没有多问,只注视了他半晌,眼底渐渐浮现出微许怜悯,似乎从他身上看到了很多年前相似的自己。
    “你那一招不对,”云使缓缓道。
    他抬起小男孩左臂,示意他用手肘顶向自己下巴,同时身体半侧,右掌以一个非常轻巧又隐蔽的角度切入,锋利的指尖正冲向自己咽喉。
    小男孩略有所悟,云使又示范了一遍。
    “明白了?”
    “……”小男孩终于开口嘶哑道:“是。”
    云使欲转身离去,谁料小男孩突然拉住他衣袖,扑通一声跪下:“小子大胆,求借云使匕首一用!”
    周围众人神色微变,云使回过头,似乎迟疑了下,但小男孩抓着他袖口的手却丝毫不松,指甲缝里充满了血污和泥土乌黑的痕迹。
    半晌,云使终于将那把镶宝匕首扔给他。
    “拿去吧。”
    小男孩接过匕首,利落磕了个头,起身走向骄阳下沙土飞扬的教武场。
    云使亦不再停留,在手下簇拥中掉头向远处走去。
    然而这次他们没走很远,突然身后教武场方向传来震天轰鸣,随即叫好声成片响起!
    云使脚步略停了停,片刻后果然有人快步赶来拱了拱手,俯在他耳边低声道:“云使!刚才那小子用那一招……刀尖藏在手掌里,没人发现……”
    “把对手给杀了……”
    云使轻轻闭上了眼睛。
    轰然叫好声和盛夏的蝉鸣混合在一起,喧嚣在风中渐渐化作静寂,将他衣袍和鬓发飞扬拂去。
    过了很久很久,他才睁开眼睛,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跟他说,匕首不用还了。”
    ·
    锻剑庄后山别院,夜色中刀尖刺出,景灵却注视着谢云,面上骤然显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匕首……我收下了。”
    谢云下意识知道不好,然而一切已来不及。
    就在偷袭即将成功的前一刻,景灵如未卜先知一般松手丢掉夺魂钩,沉重铁钩咣当落地;与此同时他收回空出的手,啪!一声准确抓住了谢云无声无息刺出的刀锋。
    谢云眼神微变,紧接着剧痛袭来,景灵微笑注视着他,将他手腕寸寸拧紧。
    在腕骨挤压恐怖的咯吱声中,匕首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记得吗?这一招是你……”
    当!
    景灵话音未落,陈海平横里飞出,一剑把他逼得退了数步!
    “龙姑娘,快走!”
    景灵猝不及防,竟然退出数丈才避开了陈海平那一剑。登时他勃然大怒,随手一钩便当空将陈海平长剑打飞,紧接着钩背当胸一撞。
    砰!一声胸骨闷响,陈海平鲜血狂喷而出,身躯不受控制地向后横飞出两三丈,才被周誉拼死上前勉强扶住了。
    景灵站稳身形,瞥了眼跪倒在地喘息的陈海平,冷冷道:“不知死活……”
    “——你!”周誉登时激愤,忍不住就要仗剑上前,紧接着却只见景灵对手下挥了挥手,轻描淡写道:“清场。”
    周围顿时一静。
    紧接着,那短短两个字所代表的意思,令所有人同时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铿锵刀剑出鞘,守在前厅四周的神鬼门杀手顿时一拥而上。各大武林门派的弟子们也纷纷反应过来,都意识到今日必有一场恶战,各自发出愤怒的咆哮迎了上去。
    顷刻之间,整个前院就变成了刀光剑影的修罗场。
    而在空地中央,景灵眯起眼睛注视着站在不远处的谢云,半晌竟然露出了一个有些冷酷的笑容:“你是不是奇怪,刚才那一下为何会被我识破?”
    谢云正面无表情地揉按右手腕——练缩骨的人容易脱臼,景灵那一攥已将腕骨硬生生错位了,落地后才被他咔地一声正过来。
    “是有点好奇,”他淡淡道。
    景灵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俯身捡起地上那把镶金嵌宝的锋利短匕,搁在手里正反打量了下。虽然周遭喊杀声震天,然而他的声调却很闲适,甚至如同故旧聊天一般:“你似乎一直都喜欢收集这种装饰性大于实用性的短兵器……”
    谢云说:“因为没钱的时候可以把宝石抠下来换钱。”
    这个回答颇出人意料,景灵略微惊异地打量了谢云一眼:“很好。原来当年你送我的那把匕首镶嵌各种宝石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幸亏我这么多年来都没把它随手扔了。”
    谢云说:“我不记得了。”
    景灵又问:“你不想知道刚才那偷袭为何会被我识破吗?”
    谢云一边揉手腕,一边微微侧过脸来,眉心微皱。
    “因为你教过我,”景灵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道:“因为那一招,是你教我的。”
    ——如果仔细看的话,说这句话时景灵握匕的手是非常紧的,指关节甚至有点虬结凸出的狰狞感。
    然而谢云连想都没想,就摇头笑了起来:“不行……我真的记不得了。”
    “我见过太多事,杀过太多人,可能随手送过别人什么小东西,时间太久早都忘光了。匕首你喜欢就留着,” 他戏谑地顿了顿,说:“我还有很多。”
    霎时景灵手掌攥得极紧。
    但只是刹那间的事,很快他手指便松开了,懒洋洋地把匕首丢在了地上。
    “没关系。”他说,“身外之物不用在意,反正你今日注定要把性命送在我手上,下去后自然能记得是谁杀了你。”
    那句话最后几个字极其清晰,又极其低沉,顿时从景灵周身乃至夺魂钩上,都散发出一股针刺般强烈冰冷的气场——
    那是杀意。
    从锻剑庄正堂上碰见谢云开始起到现在,虽然数次针锋相对,但眼下却是他第一次难以遏制地,散发出浓厚、仇恨、不死不休的杀意。
    景灵双手握钩,举步上前走向谢云,钩尖如毒蛇吐信般一寸寸抬起。
    此时前院中兵器碰撞、喊杀怒骂、惨叫声此起彼伏,尸体在鲜血迸溅中接二连三倒下,周遭犹如修罗地狱;火把在空地四周熊熊燃烧,被斩断的刀剑满地都是,锋刃上未干的血迹正一滴滴洇进深色的泥土里。
    谢云终于松开自己的手腕:“你真能杀的了我?”
    景灵已走到他面前,这个距离让谢云被风扬起的鬓发都能拂到他身侧,近得似乎一伸手就能轻易砍下面前这个可恶的人的头颅。
    “怎么,”景灵冷冷道,“这次还打算用丰富的实战经验来打败我吗,前辈?”
    谢云却摇头说:“不。”
    他抬手按住景灵结实的手臂,那一下很轻松、甚至很平缓,但景灵几乎立刻就感觉到,一股可怕的内力正迅速在谢云的脉搏中汇聚,短短数息间就充盈到了异常恐怖的境地!
    景灵神情剧变:“这是怎么回事?!”
    “本来再忍最后三天,今年的就过去了……”谢云长叹一声,巨大图案从他背部浮现、伸展,龙形刺青环绕全身,龙头绕过左肩停在胸口,甚至连修长侧颈上都浮现出了狰狞刺青的一角。
    与此同时,强劲气流从他脚底盘旋而起,裹挟着刀锋般凌厉的真气,瞬间向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小师弟,”谢云说,“再丰富的实战经验,在绝对强势的力量压制前都是没用的,知道么?”
    下一刻,他轻松拿下夺魂钩,横手一斩血光暴起,电光石火间将景灵砍翻了出去!
    
    第15章 生死别
    
    后山,断崖底。
    大雨渐渐止息,淡薄的天光透过古树枝杈,岩石和灌木丛在昏暗中投下各种怪诞的阴影。
    咚地一声单超把七星龙渊插在泥地里; 扶着山壁站起身; 长长喘出一口灼热血腥的气,反手一探身后。
    ——太阿剑不见了。
    傅文杰的身影已经不知去向; 想必凶多吉少。周围石滩满地狼藉,泥土中充斥着明显的铁锈腥气; 还有被砍断的刀剑尚带血迹,散落在不远处的山坡和岩石上,明显这里经历过一场恶战。
    然而——没有尸体。
    混战后两方都带走了同伴的尸体; 明显训练有素。
    单超嘶哑地咳了两声; 吐出一口带着血星的唾沫,向前走了几步,突然看见岩石缝隙的泥地上; 有个什么东西反了下光。
    他伸手拿出来,仔细端详片刻,只见那是被砍碎了的半块青铜牌,花纹篆刻精细无比,隐约可以认出某个字的下半角——
    禁。
    大明宫禁。
    “看来你我之间,该是孽缘了。”
    “愚蠢,糖水根本无毒——”
    “我有皇家禁卫令牌,可随时进宫面圣,京师之内便宜行事。”
    中正大街慈恩寺前,随着一口毒血呛咳而出,那看似心狠手辣无坚不摧的人,竟然就那么颓然地、彻底地倒下了。
    单超喘息片刻,缓缓握紧令牌,直到尖锐的断角硬生生刺进了掌心肌肉里。
    “我姓谢,单名云,一星烽火朔云秋的云……”
    “从此以后就是你师父了。”
    “谢云……”单超从牙缝间吐出两个字,抬头望向远处山林中若影若现的后山别庄。
    半晌他终于捏着青铜令牌,一步步向前走去。
    ·
    别院前庭。
    砰地一声重响,仿佛隔着水面般响彻耳际,沉闷、模糊而不清晰——那是因为耳朵里充满了血的缘故。
    景灵仰面摔倒在地,昏沉中感觉仿佛过了很久很久,然而他知道实际只过了短短数息。
    紧接着一线冰凉贴在了他咽喉处,谢云低沉的声音从上方响起:“——现在还认为你杀的了我吗?”
    景灵睁开眼睛,只见庭院中混乱的战场已分出了胜负:十数个武林弟子虽在神鬼门杀手的夹击下死伤惨重,但随后杀手难以抵御谢云一剑之威,已在折损巨大的情况下被迫撤守在了外围。
    火把或熄或倒,火星燃烧的噼啪声和伤者的惨痛呻吟,以及满地断肢碎剑,在昏暗天光下构成了异常残酷、惨淡又荒诞的一幕。
    “是我的错……我想起来了。”
    景灵胸腔中发出沉闷的咳震,断断续续笑道:“每当刺青浮现出时,你都会突然爆发出这种妖异的力量……这是什么东西?神鬼门禁术,还是某种宫中秘法?”
    谢云单膝半跪在景灵身侧,一手持刀,一手随意搭在膝头,懒洋洋道:“这不是小孩能关心的问题,留给大人去操心吧。”
    “是么前辈,”景灵嘲弄道:“那么,你现在已经学会控制这股力量而不再走火入魔了吗?”
    谢云上下打量他,片刻后终于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睛。
    “……看来你跟我之间,确实有些过节……”
    这次却是景灵冷冷道:“不,云使。神鬼门中互相有过节的杀手多了,就让它过去吧。”
    神鬼门内斗严重,彼此各有杀伤是正常的。然而不知怎么,谢云却从景灵的话中敏锐地察觉到,那走火入魔四字似乎有着更隐晦也更恶意的含义。
    他皱起眉,突然只见景灵抬手伸来。
    ——他手臂在刚才试图夺回夺魂钩时被谢云一掌拍开,内力冲击下筋骨俱损,导致现在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干涸血迹,在精悍的肌肉上略显可怖。
    谢云略微偏过头,但景灵的手却一搭,指尖刹那间从他侧颈肌肤上一滑而过。
    “刺青没了。”他意味深长道,“这种强大到不属于人的力量,必定也会造成相应的反噬吧。”
    “……”
    “神鬼门在淮南一带经营日久,根深叶茂,加之宇文虎正带五百亲兵出京南下,很快也即将抵达此处……你觉得反噬一到,你还能撑住场面多久?”
    景灵眼底浮现出毫不掩饰的恶意,谢云与他对视片刻,终于低头在他耳边轻声问:“你这么了解我,那你觉得我脾气好吗?”
    “——还是你觉得我会看在旧日同门的情面上放你一马,不杀在场的这所有人灭口?”
    他的声音虽然低,却没有刻意控制,周围离得近的几个人都听见了,瞬间脸色煞白!
    景灵却嘲弄地看了眼抵在自己咽喉处的刀锋:“但全部灭口的话你就找不到雪莲花了,谢统领。你不怕京城那边当今帝后同时跟你翻脸?”
    “谢统领?”有人控制不住失声道。
    “谢……谢云……”
    “他是谢云!大内禁卫统领谢云——!”
    畏惧如同电流般飞快传播,一时众人瞠目结舌,细微声响此起彼伏。
    谢云居高临下俯视着景灵,倏而朗声一笑:“我先杀了你,再杀了在场所有人,喝令禁卫军将整座锻剑庄掘地三尺,难道还找不到区区一朵雪莲花吗!”
    众人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没人看见前院门口的角落里,有个神鬼门蒙面杀手上前数步,手中微动。
    就在那一刻,谢云骤然转头,准确锁定了那杀手的方向:“——你说是不是,傅少庄主?”
    啪!
    谢云反手横刀,千钧一发之际将杀手激射而来的弩箭当空斩断!
    现场人声耸动:“傅少庄主?”“什么?”“少庄主不是已经死了吗?”
    陈海平惊疑的目光投向地上那盖了白布的尸身:“我表兄明明已经——”
    就在那哗然议论声中,那杀手看偷袭被识破,骤然转身纵跃,在众人震愕的目光里向院外风驰电掣而去!
    一系列变故简直平地炸起,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见谢云回手用刀柄狠狠砸到景灵额角,当即把他砸翻在地。
    紧接着他站起身,提气直上屋檐,身形飘然如影似魅。
    ——他竟然完全不管身后的景灵以及各大武林门派弟子了,瞬间便紧跟着那杀手往后院方向追去。
    ·
    天色已渐渐发灰,周遭景物仿佛蒙了层纱,在黎明前的雾霭中显出朦胧的影子。
    杀手一路狂奔回已成废墟的后院,途径花园时几个纵跃便抄了数条近道,神不知鬼不觉潜入了塌陷的后堂。
    建筑被闪电劈倒后满地都是瓦砾碎砖,头顶的房梁也摇摇欲坠,稍微震动便发出危险的挤压声。杀手毫不在意,大步跨过被劈倒一半的墙,绕到焦黑的屏风后,跪在地上开始搬动大块碎石,很快便清理出了三尺见方的空地。
    空地上有一道和地砖颜色极为相近的暗门,杀手用力拉开,风顿时从里涌出——那竟然是一条暗道!
    杀手长长吁了口气,却突然咳嗽起来,声声沉闷得几乎连胸腔都要震裂,半晌才被他捂着嘴强行压了下去。
    紧接着他站起身,也不带灯,竟然就这么直接走下暗道,反手把头顶上的暗门又关了回去。
    地道阶梯很陡,但他却似乎轻车熟路,在黑暗中转了几道弯,脚下地势渐平。他站住脚步从墙边拿起火炬和火折子,嚓地一声轻轻点燃,只见眼前豁然开朗。
    ——这竟然是一处开阔的地下密室。
    密室非但不简陋,相反还装饰得非常华丽。椒墙花囊,屏风摆设,书案胡床一应俱全;地上铺设的是莲纹青石砖,花梨大理石桌案上陈设着笔墨纸砚,墙上还有张裱挂描金的美人看花图。
    令人心生惧意的是,密室中竟然端端正正放着一具棺材。
    那棺材用料极其名贵,楠木黑漆、油光铮亮,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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