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山色有无-第48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说这话时我与沈山山正在驿馆的大堂上,檐外风雨如晦击得林木匆响,而沈山山于去江南一事却似比我更上心一般,竟再度撑了伞,说要出去寻寻艄公。
闻我那话他压下伞回了头,一身兰衫背衬着门外染翠的暴雨,在如瀑雨声中顿顿望我一会儿,眸里有些怔怔似地问:“……不去了?”
我坐在窗前,转头盯着外面道:“哎,你瞧这大的雨,没的将舟船都折在了江里,还是算了罢,何苦拉着人划船的一道儿走险?……况且,况我们……”
沈山山听着我渐渐顿下,手里展开的油纸伞更放低了垂着,在我说出后句前,他神容却像是已经了然。
我道:“况我们出来也算太久,台里……台里该要急了——”
“台里未曾来过信儿催。”沈山山一言打断了我,收伞踏回堂里,看向我更目似澄镜:“案宗我已叫人送回京了,台里本就不该急,你怕的……也到底不是台里急。”
他再劝我道:“这雨长不了几日了……你若真想去江南,不如我们再住上一段儿时候等等?”
他踏来我身边儿坐下,言语稍稍快起来些:“稹清,真的,你信我,过几日待天儿好了,自是能渡江的。我们还是去罢,都到这儿了。”
“算了罢,”我把手袖起来,泄气似的叹了声,“要是去江南暖个几日再回京,还不得赶上大寒时候了?那原不觉着很冷也该觉着更冷——”
“那就留在江南过冬。”沈山山又打断我笑道,“反正台里年尾尽是事儿,我也压根儿不想回去。眼下身上钱还足够,干脆我俩辞官去把江南十八寺都逛遍,要是瞧着哪儿景致不错,想住就住下得了,往后就都是暖冬了。”
“嗐,你这人倒会找由头。我是躲出来的,你哪儿来的道理不想回京?”我拿胳膊肘撞他一把,絮絮叨叨起来,“不想做事儿你抱病不就完了,还白拿俸禄呢,辞什么官啊?真是命好不嫌米面儿贵。多少人想要你这职都得不来呢,你得了倒不惜着。台里就指望着你沈大人撑一撑门面,你若被我拐着辞了官,那梁大夫得当先气病了,估摸要日日上疏叫人来追杀我呢。”
“哎……算了吧,山山。”我干抹了把脸,自个儿顿顿清醒片刻,便起了身来拉上他袖子,“走吧,咱再去瞧瞧那道过不去的江,就回京罢。”
沈山山抬头凝神细看我一会儿,似在询我是否确信此言。
而我也真抬手扯着他袖子又催了催:“赶紧的,走罢。”
一时沈山山眉间像是锁了窗外愁雨似地敛起,几息过去,他最终几不可见地微微点了头,就像是认了他多年来到底还是犟不过我一样儿。
“好。”他说,“我听你的。”
【贰零捌】
如今想起来,那一趟走到江边,我确然是为了躲事儿,可沈山山又何尝不是?
他那时决意要陪着我下江南,该是等了多少年才拾起的一个机缘——那时他该是比我更急着想要渡过那条漫罩大雨的江,也该是比我更迫然地想要一了百了逃个无牵无挂的……
可却被我一句回京打作了烟灰飞散。
从眼下去看当初,我禁不住要想——若是沈山山那时真辞官渡江该多好?若是我二人真能不管不顾地决意离尘,去遍看江南十八寺,寻个景致不错的地儿住到天荒地老的时候日日纵饮高歌,又该是多好?
可一旦打头说过一个若字儿,则后头就都是不会发生的事儿。
从来我都道那阻我的天意是人、是雨、是江,我惯常总是怨了人来又怨天,心里未有一刻不曾抱恨,然我从未知道,那时横断沈山山整条前路的天意,却只是一个我。
是我将他草径折为渊,也是我在后头将他往前推了一把,叫他好不容易寻机上了岸,却又要再度被投入泥沼里头。
可他却不曾怨我。
他一言不曾说过。
他只是一肩沉负了秋雨,撑伞来我头上遮着,扶我上了车,也就随我一路回京了。
【贰零玖】
我与沈山山仿若有种无声默契。
那以后,我们再没提起过那道江的事儿。
回京来我算是差点儿送了命,人在家里歇了得有七八日,这当中小皇叔大约是替六爷歉疚,便还来瞧过我三回儿,沈山山却是一次都没来,唯独不过差人带来些物件儿,留句话叫我好生将养就是,缺什么再叫人同他说。
我应着,自然说谢他,可那时也发觉,大概回京后在稍稍相疏之事上不必多言,也算作我二人一种默契,故虽我言语上一味同小皇叔抱怨沈山山不来瞧我实在狼心狗肺,但心里却始终知道我只要是回了京,那便还是我爹的儿子还是皇上的人,身上的祸患一样儿都没少,那沈山山若能如此疏了我,好歹能为他避一些不该有的事儿,也还真是很好的。
由是我身子好了以后,甚还配合着与他相避。
台里人事走动本就由梁大夫交给沈山山去处,他便少在部院儿待着,而我因着二哥治了大理寺,寻常交接的活路也乐意替台里跑腿儿,这样大约能持着一两日与沈山山一见,相见时候一如往常三五句插科打诨、六七句玩笑,偶然一道去吃吃饭喝喝酒,时光倒也好挨。
我在六爷酒楼里遭的事儿,实则因了我在朝中处境,本就不好言说,这事儿又沾染了皇亲国戚或后妃宗族,便更是隐晦了。
小皇叔过去有过一句话,说刑律是管老百姓的,管不了皇亲国戚,这道理由此事儿也可见一斑。
六爷纵人杀我是个不小的罪过,事发后皇上虽立时就将六爷手里的事儿剥了个干净,也将六爷送去了智武峰上拘着,要叫他吃个一年斋饭养养心性,可却到底不能真忍心将六爷怎样,故能如此已算是给我个交代,否则再罚得重些,六爷母族那林太师一家子怕是要不安起来了。
然饶是如此,京中各处见了六爷治下被查,皇上又将六爷送去了庙里,风言风语也还是传起了皇上这是要排除异己、手足相残。
这便是我当初替六爷求情时候所怕的,如此眼见着果真如我所想,不免实在替皇上声名忧心,寻着机会见沈山山不在台里,便还同梁大夫说,查六爷的事儿差不多就得了。可那时梁大夫却瞥我一眼儿,指了边儿上另一摞案宗道:“六王爷这都还算好的,如今上头还从吏部、兵部调了国丈爷一家子的案底儿来查呢,要不你也替他求个情面儿?”
说着,他看着我是愈发恨铁不成钢,执了卷税统单子就往我脑门儿上砸,恨恨地骂起来:“你啊你,稹老三!你个不长心的东西!人都要摁死你了,你能不能替我台里争口气儿在?他们连我御史台的人都敢动,当真是目无法纪了,也是当我治下的人都好欺负。凭他们是皇亲国戚又哪般?这事儿只要是皇上让查,那就按着国法来办,你再多说一句儿,明儿就收东西滚回家去!”
如此我那忧心圣躬声名的事儿也就烂在了肚里,加之本也没想过要替忠奋侯府求什么情,再被梁大夫这一骂,是连六爷也都不敢提了,翌日只与沈山山一路跟在梁大夫后头上了朝,果听他捧着笏板儿就参了忠奋侯府一通杂七杂八的事儿,是子孙仗势多占农田、妻妾办宴排场逾制什么都有,我那遇袭之事虽牵着六爷不好再提,他却也带了一句忠奋侯御下不利、纵军行凶,条条罪状都有理据,虽都不是杀头的大事儿,不是忠奋侯他本人的罪过,可一言言说出来也叫忠奋侯一寸寸白了脸皮。
终于当他说完了,忠奋侯在武将一列里将将一膝跪下,大约是正要高叫句冤枉,这时我爹却从文官前头先行踱出一步,慢慢道:“启禀皇上,臣以为,忠奋侯在朝三十多年,已是高功老臣,其为国镇边、为君分忧之忠骨可鉴,英勇可表,如今治下倘或有了差池,也应不是忠奋侯之本意,定是因其年事已高无力多顾,才会有此疏漏,还望皇上体恤其不易。”
忠奋侯原就是因不顾亲贵身份来动我这男宠才被查的,朝中何人不知?故爹此言一落,明着虽像是为忠奋侯求情,可却暗指了忠奋侯为官多年却老脸不顾、行事荒诞,更是连家里军中都治不好,眼见就是没用的,这无疑是拿忠奋侯自个儿的错处扇了他一耳光,这叫忠奋侯登时怒眉望过来,可嘴唇气得哆哆嗦嗦,却又一时吐不出句囫囵话来。
周遭众人交头接耳后面面相觑,自然又都看向我,大有看戏的架势,而我只在梁大夫背后立着,抬首看了眼皇上,皇上也望过我一眼,只沉静如水地接了爹的话道:“朕知道,太傅心善,是体恤忠奋侯劳苦功高,要为他求情,可宗族有所犯,父兄同其罪,忠奋侯御下不利、教子无方,以致其亲族、治下专权擅行、危乱朝纲,此罪绝不可免。公侯者上尊天命、下应民心,虽享尊荣,这尊荣也源于百姓,故更当为民之所表、民之所依,然忠奋侯族中却因了权势就无顾此法,那侯爵之位,朕便该替先皇收回来了。”
“礼部、吏部,记下罢。”皇上将右臂支在龙椅扶手上,淡淡一目扫视过堂下百官的脸,徐徐道,“朕念忠奋侯多年为国为民劳苦功高,便免其与族中诸人投狱之罪,然国法不可罔顾,如今便褫夺其世袭忠奋侯爵位,子孙涉案且在朝为官者皆连降三级、罚俸一年,不足者与族中其余亲眷若有沾染,皆按制处以杖责,望其谨记此番,日后绝不再犯。”
古来削爵如砍头,削爵在声名上的损毁却比砍头更甚,只因人还活着,到底还得承受。忠奋侯被如此判下,大约也知荣华一去不复返,面色早已如一摊死灰,可偏偏皇上念在他劳苦还免了他一家的投狱之罪,他便必须颤颤巍巍地拜伏下去叩谢皇恩,那情状可说是非常悲苦了。
到下朝他被人搀着出殿去时,还阴狠扭头来瞪了我与我爹一眼,那目光同他女儿当年一样,直似把出了鞘的薄刀。
当晚我从台里下了职,依约去尚书房寻皇上吃饭,没成想却恰见着皇后娘娘素衣披发从内里摇摇晃晃被宫女儿扶出,六神无主中,她脚下在雕花门槛儿上一绊,忽就一步趔趄,摔在了殿前。
那一刻,四下当职的太监儿是一个上去扶的都没有,眼见是都已知道皇后失了族中依凭,虽未被废,却不过是个空架子罢了,大约就不再怕她,只装作都未瞧见。
皇后被身边宫女儿揩泪扶起时,灵光水目望向周遭宫人,那一张脸上几可说是隐痛羞愤,没血色的薄唇紧抿了,下颌也微微颤抖着,一容褪了脂粉、一身除了霓裳,早已没了与我七八年前初见时的那股子娇俏傲然,如今只似一枝折损在黄沙里的落花,不过是借着内里的残存水气儿,尚吊了条命在。
我站在廊角,一直看着她背影合着初冬冷风拐过宫道儿去,这才慢慢往尚书房里踱。一时门口值守的人见了我到,尽都慌慌往里禀报,不一会儿我相熟那小太监儿就迎出来,连连说着皇上久侯了,笑迎我进去一坐下他便给我奉来杯滚热的金丝龙井,也拾掇起让宫人传膳。
皇上坐在御案后,抬头深深瞧我一眼,便笑着一面落目看去案上文折,一面问我:“今儿台里忙么?”
我坐在堂下捧着热茶答他:“忙,忙也是该的。”
这话叫皇上好笑道:“那你先喝茶歇歇,菜摆上了你也先吃,我这儿还有几道折子才完事儿,不必等我了。”
说着话,宫女儿端来热帕替我净手,见我执着茶杯盯着她不动,不免略踟蹰地叫我:“……大人,先将茶水搁下罢。”
我这才醒过神来,愣愣将手里热茶搁了,一时只觉手心儿热烫陡失,片刻就稍稍凉下来。
那时我竟想起了从前的赵家、张家,也想起了冷风里伶仃走过的皇后。
作想间,好在宫女儿的热帕已又覆来我手上,总算拉回我神志。
我由她揩着手,抬头冲皇上道:“爷,我还是等你一道儿吃罢,你……你快些就是。”
“好。”皇上抬头向我一笑,“朕听稹大人的。”
【贰壹拾】
忠奋侯与六爷的案子落下后,御史台还有不少事务堆在年关,我与沈山山便忙得好似飞转的陀螺,是三五天都碰不着一回面儿,唯独记得,只是一回赶完工后天色已晚,我俩想着多日未聚,便一起去吃了回锅儿,顺带也喝两杯酒。
之后便真有一段儿日子不见。
那时沈山山领了差事同吏部几人去了地方,我畅月中也在奉乡巡按上作着监官,回京已赶上台里在乌苏楼里办尾牙,时隔一月多去,终于是在这尾牙上再度碰着他。
也便是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他早在从山东府回来时就申调了京兆司,尾牙那日正是他从吏部领了调任文书,次日便就走马上任。
至此起,沈山山不再于乌台走动,往后我二人虽依旧要好,可因不再于一个部院儿同进同出,见面也就更少一些。平日自然也还约着去喝酒听戏,遇着公主王孙的诗会、祝宴,也都一道儿整衣华服相携着去去,可我二人间笑闹说辞虽一招招直如从前,却又不知是当中何时缺了哪一样儿,竟叫我觉着又不如从前。
年节前曾有场诗会,是静安公主府上办的。那时我与沈山山坐在池边喝酒,浑笑打闹一阵子,忽见一美人正遥遥立在对岸,羞赧着向沈山山笑。
我瞧着觉得那姑娘真漂亮,便拿胳膊肘子往沈山山胸口上一撞:“哎,山山,人家姑娘看你呢。”
沈山山痛捂着胸口睨我,脸上已被薄酒醺着轻红,挑起眉梢谑道:“你怎就知她不是看你?”
我笑起来拍拍胸脯:“爷是谁的人?看爷她得要有那胆子啊。”
沈山山听我这么豁出去拿自个儿说道,立时就大笑起来,笑了很久,竟笑得弯了腰。
待他笑得渐渐止了,他直身来徐徐抬手端了酒一口干掉,终于又转眼来认真看着我,好似在端详我反应似的,淡淡沉静道:“稹清,那姑娘是苏阁老家的嫡孙女儿,我两家正在议亲,故而她才识得我。”
沈府只有一个娃娃,便是沈山山,这议亲的对象,自然就只能是他。
我不免愣了愣,顿顿笑起来一拍他肩道:“嘿,你个好小子,动作倒挺快!怎么不早点儿告诉爷?”
沈山山目含着酒色笑道:“不是你让我赶紧成家么?早点儿告诉你又怎样,难道爷你还后悔了?”说着他竟摇摇晃晃要站起来往水池边儿走:“那小的这就去回了她,这亲不议也罢——”
“滚回来!也不瞧瞧你现下什么德性,没得唐突佳人了。”我笑着拉他再度坐下,勾他脖子给他倒了杯新的酒,端起来往他嘴边儿送道:“这得多喝两杯,这是喜事儿!”
沈山山垂眸停停看着我手里的酒,也就着我手喝了这杯,一下下点了头:“是,是喜事儿……”
【贰壹壹】
那夜月色混了微雨,在冬夜里飘作雪碎,诗会散后便真正地冷下。
我搓着手正要四下找徐顺儿,却听沈山山在身后叫我。
我回头,摇着袖摆子冲他笑:“怎么,沈少尹,舍不得爷走啊?”
那时沈山山立在他家马车前头,醉颜微红一如脂玉凝梅,眸子中笑意好似拢了雪意,在月下泛着些微明。
他深深吸了口气,望着我说:“是啊,稹三爷,我就是舍不得你,你留么?”
我不过摆摆手道:“嗐,明儿一早还点卯呢,爷就不留了,你回去也早些歇了罢。你醉得厉害,回去得叫李妈妈给你熬碗解酒的汤喝了再睡,听见没?”
我说完这话,沈山山看着我一时双眸微动,却好似是因醉了,就还怔神等过一刻才终于僵僵点头,双腿也稍稍泄力似地侧身倚在他家马车壁上,高瘦颀长的身子罩着墨兰色的衣裳,好似一截满叶的竹子斜靠在篱上。那气度比我像个公子,若往宗室巷陌中一走,也定要煞遍了千百王孙。
我一直看着他被扶上了车,又看着那马车哒哒行着消失在巷角里,那时我收回眼来,目落地上瞅着我自个儿独独的一道影子,还甚为宽慰地想着——
真好,真好。至少爷的沈山山是圆满的。
然岂知此篇将将翻过年去,却什么都急转直下。
第86章 山色有无
【贰壹贰】
酒楼中竹节打下一响,盲伎提着哀腔拖长了声音,又再起了一首竹山词,这回唱的是荆溪阻雪。
我的酒始终没动过,小皇叔却是已喝完了整壶顿下。他瞥眼瞅着我,忽而幽叹着问道: “清爷,你和他认识二十年——二十年啊……他家那造反的事儿你被瞒着也就罢了,可旁的呢?除了你,他对谁都是刀扎豆腐石滚地,对谁都是有笑没心——他那眼里怎么看你的,你就从来都不知道?”
说着,小皇叔沧然笑起来一声,翻手将指节在我跟前儿的木桌上一敲,一字一顿道:“我不信。”
他这一指敲出声脆响,无端引我看向桌子,却见那桌面儿上被他敲过之处竟有一道不甚起眼的划痕。
那划痕并不很深,可酒楼总归是经了些年份,故也应留下许久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