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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玲珑全集-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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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看去不断有人跌坠下来,不是早已丧命便也被城下乱石铁蹄践踏身亡。

  随着守城之军防御匆忙展开,利箭丛丛如飞蝗般射下,竭尽全力企图阻止玄甲军攻势。

  定州巡使刘光余睡梦中闻报,骇然大惊,根本无法相信是玄甲军杀至。祁门关固若金汤,白天尚有军报西路大军仍被阻于关外,怎会半夜攻至定州!而此时定州军营已有半数陷入火海,神机营的火雷每发必燃,四处生乱,竟叫人觉得定州已然合城沦陷。

  刘光余惊骇之余战甲都未及披挂,立马点将集兵,增援南门。营中之兵尚未赶出行辕,便听东面轰然一声巨响,震的城墙乱晃,一响之后不曾间断,连连震撼。东门守军疾驰前来,滚瓜一般掉下马,“大人!澈王大军强攻东门,城门已经无法抵挡!”

  话音未落,南门来报,“大人!南门失守!玄甲军攻进来了!”

  刘光余心神巨震,大声疾喝:“撤往内城!调弓箭手死守!快!各营士兵不得慌乱,随我拒敌!”

  定州城中一道道血光于火影之中交织成遮天蔽日的杀伐,血溅三尺给雪地添加了触目惊心的猩红,瞬间便在冰冷的寒风下凝固成坚硬的一片,却又被随之而来的无情铁蹄驰掠粉碎。强者的刚冷和弱者的消亡不需太多的修饰,冷铁、热血、长风、烈火,在天地间淋漓尽致的划开浓重的一笔,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黎明逐渐迫近,定州守军根本没有能够抵挡多少时候,四门沦陷,内城随即失守,全军败溃。

  玄甲军一旦入城,迅速扑灭各处火焰,掌控要道,安抚平民,收编败军,井然有序中不过一个多时辰,定州易主,重入天朝统治。

  太阳的升起并不因任何原因而改变,天边徐徐放亮,露出鱼肚样的颜色,一丝丝微光隐约可见,缓慢涂染,黑夜低眉顺目退避开来。

  夜天凌同卿尘并骑入城,面色淡冷,唐初正指挥士兵清理战场,上前请示道:“四爷,定州巡使刘光余负伤被擒,如何处置他?”

  夜天凌下马审视城中情形,说道:“带来见我。”

  他与卿尘举步登临城头,越走越高处,延伸于残雪的血迹,断剑冷矢,硝烟余火都遗留在身后,举目所见层层开阔。脚下大地莽原无尽,铺展千里,长河一线,遥嵌苍茫,四野城皋依稀可见,祁山与雁望山雄伟的峰脉蜿蜒壮阔起伏,越岭而过便是漠北民族纵横驰骋的的草原大漠,天穹高广,远而无所至极。

  便在这天际遥远的地方,耀目的太阳破云而出,金光万丈洒照四方,将整个大地笼罩在光明的晨曦之中。云海翻涌,冷风烈烈,夜天凌傲然站在城头遥视天光,他的脚下是刚刚跪拜臣服定州城,身前可见大漠万里茫茫无际,身后抬手处城池险关错落,江山连绵如画。

  刘光余在玄甲侍卫的押送下登上城头,看着眼前沐浴在晨光中夜天凌坚冷的背影身心俱震,玄甲军令人闻风丧胆的力量便是来自此人,轻而易举攻取定州使数万守军瞬间兵败至此的亦是此人。

  夜天凌听到脚步声回头,目光之中幽然深邃,“给他松绑。”他吩咐了一句。

  侍卫遵命而行,刘光余活动了一下疼痛的手臂,僵立在几步之外,不知夜天凌将他带来此处是何用意。他衣袍之上虽血迹斑斑,但神情倒还平静。

  夜天凌缓步至他身前,“定州巡使刘光余,我以前好像并未见过你。”

  刘光余自嘲苦笑道:“久仰王爷丰神,却一直无缘相见,今日得见,不曾想是这般情况。”

  夜天凌看了他一眼:“你有什么打算?”

  刘光余道:“请王爷给我个痛快,如此感激不尽。”

  “你的意思是求死?”夜天凌淡淡道。

  刘光余道:“平叛大军不赦叛将,众所周知,我早有准备,只求王爷宽待其他将士。”

  “哦。”夜天凌喜怒不形于色,叫刘光余摸不清他究竟要怎样,他随即听到一个清柔的声音说道:“刘大人,你应该算是‘北选’的官员吧。”

  刘光余扭头,见卿尘正浅笑问他。他方才便见夜天凌身边站着一人,城头长风飞扬处同夜天凌并肩卓然而立,神情明澈,气度飘凌,转身时幽静从容,却有一股清逸之气叫人恍然错神。如果说夜天凌是肃然而刚冷的,那么他旁边这人浑身散发出的便是一种极柔的气质,仿佛天光下清水淡渺,无处可寻而又无处不在。

  所谓“北选”的官员,是因北晏侯属地向来都有自荐官吏的特权,遇到官员出缺、调动、升迁等事,往往由北晏侯府挑选合适之人拟名决定。日久以来,北疆各级官员、将领几乎都由虞呈一手指派,连吏部兵部也难以插手。甚至虞呈之影响深入天都,安插朝臣,遍植党羽,这些官员往往被便称为“北选”。

  刘光余确实是经虞呈选调之人,虽不知卿尘是谁,但对她的问话还是点头承认。

  卿尘淡淡一笑,说道:“但如果我没记错,你之前是以文官之职入仕,圣武九年参加殿试,金榜之上是钦点的二甲传胪,御赐进士出身,当年便提为察院监察御史。可是不到半年你便因一道弹劾当时尚书省左仆射李长右的奏本遭贬,左迁为长乐郡使,四年任满后虽政绩卓著,却并未得到升迁,直到圣武十七年才平调奉州。不过你在奉州却因剿匪之功而声名大震,其后被虞呈选调定州,圣武二十三年居定州巡使之职至今。这样说起来你又不能完全算是北选的官员,你在北选之中是个异数,而且文居武职,这在戍边的将领中似乎也是第一人。”

  刘光余诧异卿尘如此了解他的履历,信口说来分毫不错,但之前为官的经历并不让他感到愉悦,只说道:“那又如何?”

  卿尘目光落至他的眼前:“我记得你的几句话,‘兴兵易,平乱难,靖难易,安民难,安民之道在于政合其情,在于一视同仁,如此则匪绝,则边患绝’,你现在还是这样认为吗?”

  刘光余越发吃惊,问道:“你怎会知道此话?”

  卿尘道:“我在你述职的奏章上见过,大概是你自奉州离任时写的吧。”

  能随意浏览官员奏章的女子,天朝唯有修仪一职,刘光余恍然道:“原来你是清平郡主。”

  卿尘微笑道:“凌王妃。”

  “哦!”刘光余看了夜天凌一眼,夜天凌目光自定州城中收回来:“你兵带的倒还不错,但要以此绝边患,却还差得远。”

  刘光余道:“绝边患并不一定要靠武力,定州虽不是边防一线兵力最强的,但却向来很少受漠北突厥的侵扰,两地居民互为往来各尊习俗,长久以来相安无事。”

  夜天凌唇角微带锋冷:“百姓决定不了双方战和,即便他们能和平相处,突厥的可汗却不可能放弃入侵中原的野心。你期望以仁道定边疆,但所谓仁义必定要依侍武力的前提才可能得以实施。要想边疆长治久安,就必须先让突厥王族俯首称臣,你才有机会去施合其情的政,或者一视同仁。”

  刘光余着眼一方之民,夜天凌看得是天下之国,卿尘淡笑问道:“且不说边疆外患,眼前内患荼毒,刘大人又怎么看?虞呈兴兵,四爷平乱,都容易,但最难的还是安民,定州百姓怕是还需要有人来安抚,刘大人难道能置之不理?”

  刘光余心中疑窦丛生:“平叛军中人才济济,难道还在乎我这一名叛将?王爷令出如山,哪有赦叛将的道理?”

  夜天凌似是不露声色的笑了笑,此时卫长征带着个士兵登上城头,将一封信递上:“四爷,有李将军自景州的消息。”

  夜天凌接过来,卿尘在旁边见李步信中写道,“四爷,昨晚两万士兵诈入景州,各处都顺利。只是巡使钱统临阵顽抗不服,叫嚣生事,被我在府衙里一刀斩了,还有两名副将是虞呈的亲信,不能劝降,也处死了,如今景州已经不足为虑……”她莞尔一笑,李步是如假包换的武将,和眼前的刘光余可完全不同。

  夜天凌看完信,竟抬手交给刘光余:“你也看看。”

  刘光余愣愕着接过来,一路看下去出了一身冷汗,祁门关中合州、定州、景州三大重镇,一夜之间尽数落入夜天凌的掌握,顷刻天翻地覆。他被眼前的事实所震惊,感觉像是踩入了一个无底的深渊,根本不知道接着还会发生何事。

  夜天凌将他脸上神色变幻尽收眼底,说道:“李步用兵打仗是天朝少有的将才,但行政安民比你刘光余就差些,若如钱统一般杀了你似乎有些可惜。”

  刘光余抬头道:“王爷是让我看清楚钱统抗命不从的下场吗?”

  夜天凌皱了皱眉,卿尘说道:“四爷的意思是,他连李步都能如此重用,何况是你刘光余?钱统为官贪佞残暴,素有恶名,即便此时不杀之后也容不得他,你要和他比吗?”

  刘光余一时无语,再扭头看定州城中,昨夜一场混战现在各处仍透着些紧张气氛,几处大火虽烧的是军营,但依然波及了附近民居,玄甲军中将士除了肃清各处,已经开始在着手帮受累的百姓修整房屋,或暂且安排他们到别处避寒。阳光之下,有个年轻士兵抱起一个正在无助哭啼的孩子,不知说了什么竟逗的那孩子破涕为笑。

  卿尘正和刘光余一样微笑看着这一幕,而夜天凌的目光却倨傲的投向内城之中,再一抬,与渐盛的日光融为一体,不知看往何处。感觉到刘光余的注视,卿尘转身说道:“定州毕竟近邻漠北,此时亦要防范着突厥才是。”

  刘光余道:“漠北冰雪封地,突厥人主要靠骑兵,在冰雪之上行军艰难,所以很少在冬天兴起战事,应该不会趁机侵扰。”

  卿尘微微点头:“非常之时小心为上。昨夜定州战死两名副将,军中四爷会亲自安排,府衙之中官员哪些能留哪些不能留,你要谨慎处置。”

  刘光余心中电念百转,这样的话是示意要他继续镇守定州,并且予以了极大的信任,他目光在定州城和眼前两人之间迟疑,胸口起伏不定。卿尘始终目蕴浅笑,淡静自如的看着他,刘光余突然长叹,后退一步拜倒:“四爷、王妃,我刘光余败的心服口服,愿意效命身前!”

  夜天凌并不十分意外他的决定,淡淡道:“你去吧,先去接管昨晚投降的士兵,安置妥当,其他事宜我们稍候再议。”

  刘光余再拜了一拜,转身退下,直觉现在烽火四起的北疆早晚会在夜天凌的神出鬼没的用兵之道和深威难测的驭人之术前尽数落入其掌控,他甚至生出了一个更加惊人的念头,或者整个天朝都将不外如是。山阴夜雪满孤峰

  夜天凌在刘光余退下后轻轻握了卿尘的手,带她往横岭那边看去,说道:“知不知道横岭之中有一处绿谷?”

  卿尘摇头道:“从未听说。”

  夜天凌薄露笑意:“离此处不算太远,明天我带你去。”

  “去那里干什么?”

  夜天凌轩眉轻扬:“你不想看看我真正学剑的地方吗?我要带你去见一个人。”

  “咦?”卿尘惊讶:“是什么人,值得这时候特地去见?”

  “此人与我虽我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在我心中他才是我真正的师父。”夜天凌未及说完,见十一大步登上城头,剑眉紧蹙,步履匆匆,“四哥!”他到了近前说道:“中军出事了。”

  卿尘心下猛的一沉,方才和夜天凌谈笑的兴致瞬间全无。

  “右都运使卫骞押送的大军粮草在固原山被劫,随行护送一万八千人全军覆没,无一生还,入北疆的粮道已经被从中切断。虞呈劫了粮草就地全部焚毁,出尽兵力将中军围困在燕州以北绝地。燕州境内近日大降暴雪,中军雪中十分吃亏,数次突袭都不能成功,反而被分作了两处。”

  夜天凌神色慢慢凝重,他当初之所以不十分赞成在这时候兴兵北疆,便是因冬季北疆的恶劣气候。虞呈叛军常年在此驻兵操练,对于风雪严寒早已习惯,而天朝平叛的士兵却来自各处,除了玄甲军以外,他们对这样的天气很难适应。虞呈趁此时起兵,便是要占这个天时地利,一旦遇上气候骤变,形势就可能发生极大的变化。

  之前的胜与败,都将加诸在这一时,虞呈深知此点,才要抢在对方两路大军会合之前将威胁多日的中军尽快解决,以便能全力对付夜天凌的西路军。而看来老天爷此时亦有相助的意思,终以暴雪将北疆化作绝地,使得中军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夜天凌听着十一的话,感到卿尘的手在他掌心中微微颤抖,他手指收拢紧紧握住了她满是冷汗的手,卿尘轻声说道:“四哥……”

  “命诸将入定州府议事。”夜天凌对十一说了句,回头深深看了卿尘一眼,唇角拉出一道好整以暇的月弧,道:“你先去休息,议完此事我便过去。”

  离定州府一箭之地的行馆中,卿尘安静的站在廊前。

  晴日无风,冬天难得的好天气,阳光毫无遮拦的穿过落叶殆尽的枝桠,将覆盖在枝头檐上的残雪慢慢融化,一时间淅淅沥沥滴滴嗒嗒敲击在庭前光滑的长石之上,入耳清净。

  此时很难让人想像燕州境内狂风暴是怎样一番情况,夜天湛所率中军被困的大荒谷千山绝壁,鸟兽无踪,一旦断了粮草军需,大军人数越多越就容易被拖垮,统驭失策的话甚至可能出现兵败如山倒的惨重后果。

  卿尘无声的叹了口气,定心听着檐前时有时无的水滴声,漏刻静流,转眼过了两个多时辰,夜天凌仍没有回来,她几次想转身过府去,却又生生忍住。

  她知道她和夜天湛之间的是非瓜葛,夜天凌自始至终心里都透亮的清楚,但他宽容着她所有的情绪,她亦不愿再在这微妙上多加诸半分。

  冥执穿过中庭快步往这边走来,到了卿尘身后单膝行了个礼道:“凤主。”

  “怎样?”卿尘没有回头,问道。

  “大军分三路,一路随唐将军取临沧,一路随十一爷夺横梁,剩下的四爷亲自领军,直袭燕州。”冥执声音平平无波,犹如卿尘现在面上的表情,她微微侧首,问道:“中军所在呢?”

  冥执道:“四爷未有安排。”

  “什么时候出发?”

  “后天。”

  卿尘眉心不由自主的一拢,淡淡转身:“我知道了,你去吧。”却见殷采倩不知何时站在门前,瞪大眼睛看着她。

  “四爷他居然见死不救!”殷采倩隐含惊怒:“我去找他问清楚!”

  “回来!”卿尘徐徐说了一声,声音不大,但异常清晰,殷采倩脚下一滞,停下步子。

  “你能左右的了四爷吗?”卿尘扭头掠了她一眼,缓步往室中走去。

  殷采倩眼中颇带着几分焦急,她往定州府看着,回身说道:“我不能!可是你能左右的了四爷的决定,现在只有你能帮湛哥哥!”

  卿尘微微而笑:“你错了,四爷的决定不会受任何人左右,我也改变不了。”

  殷采倩神情一变:“你……你这么狠得下心!”

  卿尘迈步入室,白裘轻曳,似将浮雪一痕带过,她走过殷采倩身边,殷采倩数步赶上:“你真和四爷一样铁石心肠,丝毫都不曾想想湛哥哥?当初皇后娘娘不同意湛哥哥请旨赐婚,他私下里不惜忤逆母亲也坚持要娶你。你大婚的时候,他违抗圣旨也要回天都,那天晚上你根本就没有心思看他吧,可是我和十二爷跟着他离开凌王府,他有多伤心你知道吗?他娶王妃的时候,新婚夜里喊的是你的名字,我在湛王府亲耳听见的!我也是自小第一次看到湛哥哥故意把自己灌醉,都是因为你!你即便对他无情无义,难道连这份援手的心都没有?看着四爷借刀杀人吗?”

  卿尘双眸幽深,静静听着殷采倩的质问,她无法将记忆中夜天湛在大婚典礼上的俊逸身影同酒后的样子连成一线,温冷如玉,那日他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应付宾客之间潇洒言笑,从容自如,此时想来,他或许真的喝了不少酒。

  那时候她看到他挽着自己的王妃,时光支离破碎迎面斑驳,李唐拥着徐霏霏。

  她透过深红焕彩,以一种繁复的心情细细揣摩他的模样,在他的春风笑意中无声叹息。

  那叹息中,是难言的酸楚,一点点浸透在心房最脆薄的地方,化作一片苦涩的滋味,溢满了每一个角落。

  终此一生,不能挣脱的牵绊,他们俩人都清楚,却以不同的方式装作糊涂。

  有些事,本就是难得糊涂。

  她不想让心中的情绪在任何人之前泄露半分,不发一言,看着殷采倩,直到殷采倩觉得浑身生寒,似乎被她的目光笼在其中,倍受压制,再有要说的话也说不出来。

  卿尘目视着她因怒意而越发明亮的眼睛,淡淡说道:“你若是真的为七爷着想,刚才说过的每一句话最好都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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