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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玲珑全集-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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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时汹涌波涛如今化做细水缓流,即便是那几个猝不及防被打入刑部问讯的官员怕也要在种种拖延之下不了了之,何况天帝此时已动了撤手之心。湛王身后从殷家到靳家,牵着权倾百年的仕族阀门,天帝要动他们也得斟酌万分,一个不好,便是进退两难的局。

  夜天凌眼底掠过一丝极冷的光泽,那肃杀之气下是因为下了某种决断而显现出来的深沉与锐利,似是能杀人于无形。然冰冷如澌的神色却在抬眸时微微一敛,明淡水色中卿尘沿着水榭静静走来,竹廊低影在她身后清远曲折,回绕湖中,如同一幅淡淡的画卷。

  在夜天凌看向她的时候,卿尘似是无意抬眸,潜静的一丝星光微锐,如水,幽幽一晃,掠过几丝飞花飘旋在望秋湖上。

  “不去看看?”卿尘抚开缈缦轻纱走到夜天凌身边,淡淡开口问道。

  “不必了。”夜天凌亦颇不在意的道。

  “那我便做主了。写韵喜欢医术,自己也略知晓些,她想去牧原堂学医,过几天便送她去。千洳还是留在府里,就依旧住思园吧。”卿尘转身在旁边的铜镜前坐下,轻咳了一声说道。

  夜天凌垂眸看她,关心的情愫落在眼底,轻轻将手抚上她后背:“为何?”

  他手心温热爱怜的顺抚让胸臆间的滞闷松缓许多,铜镜里朦胧淡光微映着卿尘清丽侧颜,她慢慢说:“千洳对我说,她来了凌王府四年零十一个月二十五天,你什么时候去过她那里,穿什么衣服,说什么话,她每次都记得清楚。她说她知道你不属于她,但她可以记一辈子,她心里存了你,忘不掉,只有你。对一个以死相胁的女人,我厌烦,一个哭着在我面前这样求着的女人,我亦不喜欢,但我也无法拒绝的的请求:她可以不让你见到她,只求留在这府里。”卿尘微挑秀眉将夜天凌深深打量:“我倒不知道我的夫君这么有魅力。她既愿意留在府中,也就不必往别院送了。”

  夜天凌静静回望她,唇角略扬:“你说过两情相悦岂容三者其间。”

  卿尘深深一笑:“所以,你便将她们送走?但即便如此也无法将之前的你抹煞,两情弥坚,纵有千者百者而不移,我又何必在乎你曾有千娇百媚姹紫嫣红,只要自此以后你只属于我一个人。”

  “在我眼中,你已是千娇百媚姹紫嫣红。”夜天凌轻轻沿着她的耳侧抚过,说的极轻,甚至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随意,如同一道冷冽的清泉微转,划过心扉。

  卿尘回头妩媚一笑,淡淡容颜晕着丝浅绯,在夜天凌黑瞳中央映出一抹清淡的桃色。

  夜天凌将她掠着发鬓的手捉住,手指在腕处滑下挑起那串剔透的冰蓝晶:“为何带着这个?”

  卿尘素手微垂,那冰蓝晶自腕上脱下,挂在夜天凌指尖晃了晃:“海蓝宝,含地、水、火、风四大元素,具有强大的治疗净化和灵通力量,是最具疗效的水晶,尤其对应人体喉轮。早晨喉咙不太舒服,便随手拿来带了。”

  夜天凌神色微怔,似是出乎意料,沉声道:“这也是殷氏阀门的珍宝,湛王妃的信物。”

  卿尘不想他也知道此物由来,微微垂首,却突然又扬眸看他,灿然笑说:“你在吃醋?”

  夜天凌指尖微松,冰蓝晶落往花梨木桌上,他顺势将卿尘小巧的下巴轻轻捏住,依然用那低沉的漫不经心的声音说道:“是又如何?”

  卿尘脸上绽出丝小狐狸样的狡黠,似是极得意,孩子般的笑着,她将夜天凌腕上的那串黑曜石勾过来:“你把这个给我,我以后就再也不戴这个冰蓝晶了。”

  夜天凌反手握住她:“你对这串珠很感兴趣?”

  一如往常的清冷淡然,深不见底的眸中却掠过洞穿人心神的幽光,那样深锐的探究,叫卿尘不由得垂眸避了开去。“我有吗?”她矢口否认。

  “你已经不是第一次看着这个发呆了。”

  “我喜欢。”卿尘道,却没听到夜天凌说话,一抬头,见他只静静的看着自己,一言不发。

  卿尘扭头望向窗外,眉宇间如那渺远的静湖烟色,笼上了一层轻愁。

  极轻的依稀蹙眉,几乎未来得及在眉心留下一丝痕迹便逝去了,却叫夜天凌看得如此清晰,心底深处浓浓一窒,眼中锋锐不由得便换做了淡淡柔悯。

  “不想说可以不说。”隔了稍会儿,夜天凌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过想要什么便直接告诉我。”他将那串黑曜石取下递给卿尘:“放在你那儿也是一样。”

  谁知卿尘却摇头:“我不想要。”夜天凌微微诧异,卿尘又道:“至少现在还不想要,放在你那儿也是一样。”

  夜天凌轻叹了口气,卿尘却微微笑着,在镜前坐正,反手抽下发间的云纹剑,发丝如瀑,衬在雪白轻绢上,黑白分明。

  夜天凌扶在她肩头的手顺势接过那檀木沉香梳,替她梳理着长发,发丝带着若有若无的清香锦缎般垂泻在他指间,这种温凉的感觉异常熟悉,隐约在灵魂最深的地方多年前便有过如此景象,一丝一梳,久远而宿命的纠缠。

  “卿尘。”夜天凌看着镜中淡影成双:“我们是不是,这样过了很久了?”

  铜镜微光,映着缱绻柔情似水,卿尘扬起笑颜:“嗯,很久了。”她认真的说道。

  听着这颇带点儿傻气的答话,夜天凌薄唇优美而舒展的扬起,整个人似是笼在了一层异样的温柔中,却又在听到敲门声时恢复了既往的清冷。

  碧瑶端着盏罗汉桂枝汤进来,见到夜天凌也在,微微撇嘴:“四爷。”

  夜天凌回头望了卿尘一眼,道:“好好歇息。”卿尘点头,待他出门后慢慢啜了口罗汉桂枝汤,碧瑶见她不说话,终于忍不住问道:“郡主,四爷怎么说?”

  卿尘瞧她一眼:“现在竟会给四爷脸色看了?”

  碧瑶觑了觑门外:“我哪敢啊。”

  “还说不敢?”声淡,却微沉。

  碧瑶咬着嘴唇,虽心里对夜天凌略有腹诽,却正容说道:“碧瑶知错了。”

  卿尘微微一笑,用手捂着那温热的汤盏:“府里毕竟是有规矩在的,千万别像千洳那样一时糊涂。”

  “我知道了。”碧瑶点头答道:“可是,四爷对那千洳夫人的事,就没什么好说的吗?”

  “没什么。”卿尘淡淡道。

  “怎么会没什么呢?那是他的侍妾啊。之前从来都没有提起过,都忘了还有这么两个人,现在又闹出这事来,还得郡主去救人。”碧瑶不由得打抱不平抱怨起来。

  汤盏平平稳稳的溢着一丝安定的气息,“对啊,都忘了还有这么两个人。若早特地的提了,岂不就是记得清清楚楚?”

  碧瑶愣了愣,低声说道:“自己的侍妾都半点儿不放在心上,怪不得人家都说四爷心冷,也忒无情了。”

  “那么你是要四爷记着,念着,还是宠着她们?”

  “那怎么行?”碧瑶一急:“虽然说一两个侍妾是没什么稀奇的,可四爷和郡主感情这么好,我看不过有别人。”

  卿尘不禁失笑:“如此四爷岂不是有情也错,无情也错,总落得个一身不是。所以,不如不说。”

  碧瑶被问住,眉头皱起:“我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哎呀,总是别扭着嘛。那千洳夫人往后不是要一直留在四爷身边!”

  卿尘微微叹气,窗边风淡,远远是她喜欢的水的气息,她勾了勾唇角:“我也是个女人,而且,我不是个三从四德的女人,一样容不得自己的夫君同别的女人有什么纠缠。但千洳,她虽比我早识得四爷,却永远入不了四爷的眼。因为她只有在四爷低头的时候才可能被看到,四爷他的心在凌云九霄,他只能看到能跟上他步伐的人。他是四爷,你若用那寻常眼光去揣摩他,那便错了。”

  碧瑶似懂非懂,只有说道:“郡主真的能容她在府里?四爷如今也该对郡主有句话才是。”这两个人,怎么就总叫人看不明白说不清楚呢。

  卿尘容颜微展,却掩唇轻咳了几声:“有什么不能容,他心里认定了你,身边有什么人也一样。朝堂上那么多事,何必让他为这点儿小事缠扯不清,这府里上下,难道我还管不了了?”

  碧瑶终于放开了这话题,替她披了件石青薄缎单衣,不无担忧的道:“这还没立秋,郡主身上怎么这么凉,这咳嗽听着也不轻,也该传医侍过来看看。”

  卿尘拢了拢衣服:“我自己便是大夫,还用别人看。”

  碧瑶低声嘟哝道:“自己是大夫可总不上心自己身子,今早的药还没吃。”

  碧瑶现在是越来越像白夫人了,总跟着叮嘱个没完,卿尘笑着摇了摇头,眼前却突然浮起夜天凌方才提到殷家时的一抹神情,极复杂的,不仅仅因那串冰蓝晶而不满。是户部里夜天湛的手段开始显现了吧,她沿着那水榭远远的望出去,浮光掠影淡笼着如烟水色,若是植了满塘荷花,倒有几分像湛王府中荷塘,想必轻粉玉白露珠凝翠,那荷塘今年也是开得极好。

  卿尘将目光投向清远的一片天际,领仕族之风骚,聚天下之贤德,夜天湛岂会容人动摇了那些阀门的根基,早晚便有硬碰硬的时候。之前还算携手抗着九皇子的势头,如今道路渐清,恐怕再也没有因由同心齐力。

  看似温润,看似清冷,这两个人,却是谁也不会轻易罢手的吧。

  等闲变却故人心

  入秋过了几日,那日头依旧似火的炙热,风中似是偶尔带了几分微凉,却被晒的不及一转便全无了踪影。倒是空气中浮动着草木干燥的气息,不时送来身畔,叫人觉得还真是晚夏近秋了呢。

  许府的园子里,南麓珺白石砌的一片颇具峥嵘之态的假山将园子西北角占了大半,奇花异草间引水而下的一幅水瀑溅着珠玉飞泻,飞阁建檐,有高亭成临渊之势,俯瞰之下山水并成的美景,可谓煞费苦心。秋风带着高爽水意荡入掩在树荫影里的相府书房,天朝首辅大臣,右相许克宗却正着恼。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让你胆子别那么大,你倒好,如今兵部到户部一条线查下来,你还来和我商量什么,趁早自己去刑部投案痛快,省得丢我许家的人!”那声音抑着怒气,连着燥热的空气一并冲许府大公子许骞去了。

  许骞扭头避了避老爷子的大怒,手里弄着块雕坐佛的玉佩扔着把玩,却拿眼觑着母亲。许夫人瞪他一眼,将手中帕子一握,说道:“老爷,话不能这么说,骞儿可是咱们的亲生儿子,哪有不管的理?”

  “管?”许克宗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管的好儿子,上次他做下天舞斋的事,湛王和凤家双双盯着不放,若不是我着人咬死了郭其替罪,你今天还能有这个儿子?他倒好,非但不知道收敛,反而变本加厉的放肆,弄出这么多亏空来,你叫我怎么管!”

  许夫人道:“不就是几十万的空缺嘛,咱们又不是拿不出来,补齐了不就得了。”

  “妇人之见!”许克宗叱道:“那也得由你补的进去,你知道这次是谁在查?你知道户部殷家身后是谁?怎么补?”

  许夫人急道:“这又不是就咱们一个挪用,自上而下朝里多少人都这么办。怎么偏偏就骞儿这里查的紧!”

  许骞将手里坐佛一扔,不耐烦的弹着身上精制的云锦长衫:“户部也不是整过一次了,我就不信这次还能往死里整。”

  许克宗冷哼一声:“这等事落在凌王手里,什么时候见过轻办的先例,你一个死已是好的。户部唯一能和他抗的住的便是殷家,咱们同湛王历来便是两边,哪一个能叫你好过了去!”

  许骞随口道:“谁让父亲总是同九皇子亲近呢。”

  许克宗道:“你以为我愿意,若不是太子……唉!”

  提到太子,许夫人便想起惨死的女儿,哭道:“我不管,老爷,我已经没了一个女儿了,这个儿子说什么你也得想办法。”

  这一哭更是填堵,又不好斥责,许克宗紧着眉头想,户部这亏空查的确实蹊跷,明明从天帝处都有收手的势态,唯有许家被盯着不放,说不得还真得从湛王那里寻出路,凌王是想都别想。却听外面小厮禀道:“相爷,户部殷尚书来了,见不见?”

  “哦?”许克宗倒一愣:“什么事?”

  “殷大人没说。”

  “请去客厅奉茶,我稍候即来。”

  “老爷,这殷尚书此时来,会是什么事?”许夫人不禁停了啜泣问道。

  “我如何知道。”许克宗敲了敲桌沿:“来的真巧啊。”

  “不管是什么事,老爷便从他身上想想办法,说不定便有转机?”许夫人急忙叮嘱:“对了,殷家那叫采倩的小姐已到了出阁的年纪,前几日倒有媒人提起过,老爷若觉得殷家肯松口,不妨这事上拉拢着他们,倘真成了亲家,他们难道还见死不救?”

  许克宗点点头:“待我先去见见他再说。”

  客厅里殷监正品着上好的冻顶乌龙,贡窑冰纹白玉盏,微微的润着抹茶香。剔透白瓷衬着橙明,观色已是一品,入口香久而醇回,清中带着三分绵厚,是南王今年新来的春贡,宫里有的也不很多,许相府里却是拿来待客用的。

  他眯着眼往那三脚檀雕镶青石的架子上一看,一尺余高的珊瑚树成对摆着,天然奇形衬在正红的色泽里极为抢眼,映的近旁几件玉雕都没了光彩。但若近看便知那是整块的翡翠琢成的青瓜缠藤,但看瓜下嘻戏的孩童眉眼传神栩栩如生,手笔定是出自“一刀斋”的刻功。单这几件拿出去已是价值不菲,这主人还真是奢华不敛的人呢。

  想想许克宗当年若不是力保天帝登基即位,首辅大臣哪里便轮的他当,却也就是这一注押对,赢得半生富贵。殷监正忍不住捋了捋颌下微须,眼前在朝为官是务必要选对了主子才好。一抬眼,见许克宗迈进门来,起身拱手迎了上去,“许相。”

  “呵呵,叫殷大人久等了。”

  “是下官来的冒昧。”

  起手端茶润了润喉,许克宗将茶盏搁下,开口道:“殷大人此来……”却正瞥见殷监正看了看刚奉茶上来的小丫鬟,许克宗会意:“你们都出去吧。”

  看着客厅的透花门微微掩上,殷监正一笑,声音压了压:“许相,宫里出事了。”

  “哦?”许克宗首辅大臣的气度倒稳得住,只抬了抬眼,什么事是他这丞相都不知道的。

  “今日大理寺皇宗司封了九皇府,九王爷被软禁在府中了。”殷监正沉声道。

  “什么?”许克宗明显一惊:“所为何事?”

  “谋逆。”沉沉二字,如重锤敲入许克宗心里,几乎叫人一抖,这是重罪啊。听殷监正继续道:“说是九爷一个叫紫瑗的侍妾在府里发现了魇镇仁王的巫蛊,那侍妾原是慈安宫的宫娥,便入宫上禀了太后。皇上即刻便下令锁拿九爷,皇宗司接着在九皇府里搜出了紫金九龙朝冠和明黄龙袍,这不是谋逆是什么?”

  许克宗只觉得手尖已凉透,此事自己身为首辅大臣竟都不知情,立时想起最近同九皇子走的甚近,难道是失了皇上信任?想到此处,浑身一阵冷汗。见殷监正正看着自己,道:“你来告诉我此事,又是为何?”

  殷监正不慌不忙道:“七爷常说许相乃是国家重臣,向来行事明白,此等事得同许相多商量啊。”

  “七爷?”

  “七爷。”

  这向来不算和睦,却亦是不得不留心的主。自前些日子众人举荐之后明明被压制着,谁知不声不响便扳倒了九皇子,并分明是不计前嫌的行事。想必最近户部的事也是握在他手里吧,便无怪单许骞身上查的严紧,整个的温煦风雅,处处透出的凌厉可真叫人喘不过气来啊!

  许克宗深深的饮了口茶,抑住心里波动,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已有了计较,便叹了口气:“最近朝堂上诸事杂乱,人心惶惶啊。”

  殷监正却像能知道他心思一般,“听说许相问过户部的事?”

  许克宗道:“还不是那逆子惹祸,着实叫人烦心。”

  “户部里怎样,全在七爷一句话。”殷监正笑道:“不过小事一桩,许相大可放心。”

  “不愧是七爷。”许克宗终于下定了决心:“便请先代为回七爷的话,改日我必当亲自答谢。”

  殷监正领会了话中之意:“如此甚好。”

  许克宗却想起夫人刚刚所言,正好探问一下,便道:“听说府上千金正当妙龄,不知可许了人家?”

  殷监正却摇头叹道:“别提小女了,都是被我宠的无法无天,婚姻之事也要自己做主,这几日正闹着呢!”

  “这是为何?”

  “天都多少英俊才少,她偏偏看上个不能招惹的主,愁煞我也!”殷监正倒不似做戏,看来是真的毫无办法。

  许克宗笑道:“小女儿家难免闹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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