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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确实。】
　　王崎蔓延出去的灵识，在数千米外，找到了一个堤坝。
　　这是他在这颗星球上看到的第一个人造建筑。


第七十九章　腐化世界　其七
　　“余烬现象”虽然是一个天体地理学的专有名词，单指岩质行星被仙人抽干地火之后的情况，但是，它确实很生动形象的说明了这一刻星球上文明所要回遇到的事情。
　　——它们将会失去“火”。
　　物种大灭绝、生灵圈层崩溃之后，就不会有植物将太阳能转化为化学能储存起来，于是，木材就会在短时间内消失。
　　而这个时候，若是还有文明艰难的幸存，那么它们就必须学会使用这个宇宙很少被发掘的能源——化石燃料。
　　由于灵气的存在，这个宇宙复杂机械寿命比无灵气宇宙低很多，复杂到一定程度的机械甚至无法制造。而相对的，“法术”是一个很容易就被发现的概念。
　　因此，几乎不会有文明制造“燃机”，对于“燃料”的需求也不会很大。“化石燃料”在绝大多数时候都仅仅是“化石”而不是燃料。
　　可对于余烬现象发生的星球而言，化石燃料就是最后最可靠的、获取光热的手段了。
　　而化石燃料耗尽之后，这个文明最后的“火光”，只能是法术驱动的效果。
　　随着仙人抽走最后一丝地火，余烬现象发生，“火焰”将会永远消失在这片天地。
　　这个文明失去了火。
　　但是，就算没有火焰，也得继续生存下去。文明对于金属的需求是不会减少的——哪怕这些金属不能用作冶炼法器，也能锻造工具。
　　而在失去“火”之后，“水”就成为了冶炼的手段。
　　也就是“水法冶炼”。
　　用水溶解出矿石之中的矿物盐，然后用另一种更加容易得到的元素，去将矿物盐溶液之中的金属元素置换出来——这会出现在初中化学课本上的知识，实际上可以追溯到非常久远的过去。
　　但在这个星球上，却不只是这样。
　　通过自养微生物，让矿石之中的铁元素进入水中，直至饱和，析出晶体。王崎看着手心里躺着的小小颗粒物。只需要经过简单的冶炼，这些矿物盐颗粒就可以成为能够冶炼的金属。
　　王崎点了点头：“倒是不错的想法……”
　　这种做法，比直接用真火冶炼矿石，要轻松无数倍。甚至于说，专门的法术更可以将这个过程消耗的法力减到一个可以忽略不计的程度。
　　这是失去火之后，一个文明为了延续自身的手段。
　　“不过，硫化氢也是可燃物吧？它们……那些虫子为什么不收集硫化氢？”
　　【大约是因为，氧气同样是极端重要的资源吧？对于这颗星球来说，二氧化碳、二氧化硫的含量已经凌驾于氧气之上了。呼吸都嫌不足，燃烧更是一种“奢侈”的行为。另外，考虑到“河谷”的地形与这里的大气密度，收集这些可燃气体的成本或许太高了。】
　　专业的征夷使分析道。
　　王崎点了点头，再一次望向那个最多二层小楼高的堤坝。
　　这是一个失去火的文明与灭亡的抗争。而这个建筑，或许就是地面上最高大的建筑了。
　　王崎再次拔地而起，沿着这河谷飞行。
　　数分钟之后，他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哦哦，我突然觉得，这些虫子其实说不定很聪明……至少不是原始的兽群种。”
　　【有什么发现？】
　　“堤坝。那些堤坝的距离，很远。”王崎说道：“考虑到地下世界是立体的，一个兽群占据的区域不会很大，但是这里，堤坝与堤坝之间的距离，都在数十千米以上。”
　　【是的……也就是说！其实这些兽群种并没有我们想象得那样排外？】
　　【不，不仅如此。如果想要冶炼的效率最高，那么整条河冶炼的金属应该都是同一类……他们的协作能力比我们想象中更高？】
　　对于这个已经转入地下的文明来说，最不缺的，就是矿石了。
　　王崎点了点头。突然，他眉头紧锁，微微叹息。
　　【又怎么了？】
　　“不，不是我这边，是另一边，我还在汇报工作。”
　　……
　　堤坝的发现，让王崎振奋不已——他以为自己可以肯定，这个陌生兽群种意外的很开化。
　　而在另一边，王崎同样遇到了意想不到的展开。
　　他在汇报工作。
　　仙路将遨游星际的权利给予了所有刚刚走出母星的文明。但是相对的，这一条神奇天路的存在，并没有解决沟通问题。任何信号在穿过仙路之后，都会被均匀的分摊到整个可观测宇宙，微弱得无法被检测到。
　　无论是逍遥修士的“人力转接”，还是龙族赠予的法术实体，“带宽”都是有限的。因此，人族的跨星际沟通能力其实非常弱。
　　而这本身就相对低下的通讯能力，又有大半被征夷司掌控，用于加强对各个“行政区”的掌控能力，并调度海量的资源。
　　而相对的，作为开拓者的征天司对于通讯的要求就没有那么高。而与之相应的，征天使的自由度远高于征夷使。
　　当然，这样也不是没有坏处。实际上，一些征天使神秘失联的事件，都是因为征天使自由度过高、独断专行导致自身陷入危险。
　　而正是因为这种种行政上的原因，所以王崎直到现在才等到一个通讯较少的时间段，去向征天司总部汇报央元的经过。
　　王崎的一段意识潜入了幻境。他很早就能够完成多线程思考，这边报告工作，并不影响他在那颗无名行星上探地图。
　　只不过，他面对自己的顶头上司冯布恩的时候，确实是有几分忐忑的。
　　因为，他最开始的任务，不过是借助央元极快的时间流速，将自己的修为提上去。可现在，他好像将央元的场子都给砸了。
　　“……以上，就是央元发生过的所有事情。这些细节基本都在我们之前提交的报告之中提到了。”王崎叹了口气，然后很诚恳的说道：“我至今觉得，自己的行为并无不正当之处，但如有惩处，我愿意承担。”
　　“惩处？”冯布恩瞬间露出了讶异的表情。然后，他点了点头：“哦，惩处。嗯，没错，因为你的独断，所以仙盟损失了央元区域的使用权。这确实是相当大的损失。”
　　仙盟很早就认定央元区域有大能窥伺，所以从不将核心战力或者核心人员派遣到天央的大日疆域之内。而这也意味着，十数倍于神州的时间，并不能成为一种有效的“资源——它更多也仅仅是让一些边缘的涅槃期修士去堆法力、寻找“元神法下普通人才晋升长生”的方案。
　　所以，央元的价值，其实没有王崎想象中那么大。
　　但是，对于仙盟这个组织来说，这确实是一大损失。
　　“不过，征天司这边确实不应该对你进行处罚。”冯布恩的表情中没有玩笑的成分，他是认真的。这位老者说道：“你不过是履行了征天使的职责。如果硬要说‘有错’的话，那么你便是在征夷司的管辖范围内冒险——这一点就很严重了。”
　　王崎有些讶异：“哇……居然没有挨骂？发生这种事之后，我老师都恨不得从上面扔一发天剑给我。”
　　“月寒先生么……哈哈。这就是你在征天司的原因。这原本就是征天司应当做的事情——判定一个星球的‘价值’，并且通过各种手段获取这种‘价值’。”冯布恩凝视王崎，道：“你判断，‘天眷遗族的消息’这个价值大于‘央元’，这确实很合理，也合乎逻辑。仅仅是‘美神’这一族裔的情报得以确认，就已经引发了仙盟的一轮变动。我们知道了更多的东西，以后的探索，也能有更多的预案。并且，由于我们知晓的一些信息，所以可以去龙皇那里询问更多的信息。这些都是很有价值的。如果是我的话，说不定也会做出相似的判断。”
　　说这话时，这位征天司的领导人看向王崎的目光，竟似还有几分赞赏与认同。
　　“用算器穷尽文道，确实是很了不得的想法啊。”
　　但这却让王崎感觉古怪。
　　央元征夷司与毓族的交流遮遮掩掩，又有意无意隐瞒一些东西，并且拒绝改变毓族原有社会风气。这让他意识到，征夷司绝非真的慈善。
　　但现在看来，征天司比征夷司激进很多啊……
　　似乎看出王崎心中所想，冯布恩道：“嗯，当然，在绝大多数时候，‘保证原生文明完整’与‘保证生态系统完整’都是征天司的职责——因为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一个星球上就这两样东西研究价值最高。所以，你这种做法，并非通常的做法。而若是以后你单纯因为任性而对原生文明造成恶劣影响或者毁灭生态系统，那么，你来征天司时见过的那个人，便是你的榜样。”
　　王崎心下一凛。
　　看起来，征天司的核心思想，比自己想象中更为简单。这个宇宙的各种存在，远远不是人的想象力就能概括的。有很多状况，就必然会处于“既定规则”之外。
　　而征天使的“自由裁量”，就使得他们在一定程度上有着更高的自由。
　　核心思想只有一条——仙盟利益最大化。
　　并非一时之利，并非一人或某个团体之利，而是整体利益。


第八十章　腐化世界　其八
　　有那么一瞬间，王崎居然有一种“换老板了待遇都不一样了”的感慨。
　　他前世并没有混过职场，但是学术圈子也差不多。对于研究生来说，“老板”——也就是导师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
　　不过很快，他就将这种杂念抛在脑后。
　　由于征天司的职责，所以他确实不用担负太大责任。但要说一点责任也不担，那未免有些不现实。
　　而按照冯布恩的说法，这次的事情，应该会导致他最近三百年别想在征天司体系内升职，以及五百年俸禄、补助削减等等。
　　这倒让王崎松了口气。对他来说，只要不是“不许离开某颗指定星球”，那就算不上什么太大的代价。
　　倒不如说，就这么一点代价，能够与美神接触，并获取仙天情报，便是大赚特赚了。
　　“不过，听说你已经可以以肉身进入仙路了。这倒是要恭喜你了。”冯布恩说道。逍遥修士的数量每隔数年就会增加一位。对于仙盟整体来说，这倒不是特别值得庆贺的事情——毕竟逍遥修士已经那么多了。但对于王崎个人来说，这却是一个特殊的标志。
　　更何况，有些事情，就只有长生者能够做到。对于仙盟与征天司来说，王崎的突破，无疑是一件好事。
　　王崎却摇了摇头：“我这般变化，自己也没头没脑的——大约是自己身上的异常之处太多了，导致完全没有感觉了吧？”
　　王崎的心法总纲，那个包容一切的元神法，是他算学水平与修法见解的最高结晶，更是利用了心想事成的灵感。在更早的时候，他就在弥师姐的帮助下利用神瘟咒法完成了我法如一的锤炼。兽机关集群代表着仙盟技术的最前沿水准，更优接近一个星球的质量。
　　至于六道轮回法界，那更是来自于心想事成实现的“仙人妄想”，包含了数个文明的结晶。
　　还有让王崎能够快速增长法力的无名法门，更是天眷遗族为了对抗“合道关卡”而做出的努力。
　　如此多的“外挂”，随便扔一个出去，就能压倒一片文明。
　　而它们却偏偏都汇聚在了王崎一个人身上。
　　“也是。所谓的‘异数’，便是完全脱离元婴法框架，又不如四十九道。你的道路，确实很奇特，但是也能够验证许多仙盟关于功法的想法。”冯布恩道：“你确实可以穿越仙路，更可以带人穿越仙路，没错吧。”
　　王崎点了点头，却有些沮丧：“我并非是完全的长生者。进入仙路之后，我的精神、思维什么的，会快速疲惫。而另一方面，兽机关集群带来的计算力支援却似乎没有什么用。”
　　说道这里，王崎眉头紧锁：“但这却让人搞不懂。仙路内部能够看到外界的星光，换句话说，光子、电磁波是有可能进入仙路的。但是另一方面，它却不支持一般的死物通过。”
　　“不，只是一般的死物无法进入仙路大门而已。至于仙路深处的星光迷宫，我们也找不到合理的解释。”冯布恩说道。
　　“另外，不知道为什么，仙路内部无法使用法器的算器单元完成自动导航。我不清楚仙路之中那种超越视觉的感知是什么，更没办法解释仙路内部的‘方向感’，所以……算器也就无法在那里面代替我吗？可是，在仙路内部，我的肉身也沉睡了，只有意识也是依附在算器结构之上，只不过比一般的算器多了几分仙人级数的法力。”
　　——不明白……
　　在仙路面前，普通的仙人意识，与算器的后天意志到底有什么不同？
　　王崎不觉得有着“不死兽”之称的仙人，在人情味上回超过某些算器的后天意志——比如曾经的“贾维斯版自己”。
　　如果说问题出在仙人级数的法力上，那么只要经过适当的祭炼与修改，算器同样可以指挥仙人级数的法力。
　　就好像毓族文道修炼那样。美神直接将合道者多余的法力祭炼，消去个性之后写入新的操作系统，让毓族也能自主掌控——而这些“写入”的方法，甚至只是在龙皇那一篇无名法门上稍作修改。
　　按理说，王崎能够做到的事情，那么算器之中与他同源的那个后天意志应该也可以做到。
　　但为什么，仙路内部，就没有“后天意志”导航的记录呢？
　　天人大圣真的就这么不喜欢后天意志吗？
　　后天意志与真正的意志，分界线到底在哪里？
　　“搞不明白啊。”
　　“我们也想要弄清楚这个问题。但是很遗憾的，仙盟每一个后天意志都是机缘巧合之下刻入算器的修士意志，很难复制，并且其中稳定可靠的就不多。”冯布恩道：“图灵真人似乎一直在思考这方面的问题，但是，傀儡人想要梦见幻境中的羊，还需要很长一段路，更别说提供仙人级数的战斗力了。”
　　由于王崎借用了《银翼刺客》的故事讲述“不完备”的“自我指涉”概念，所以这个故事在整个神州都非常有名。甚至于说，都有大佬觉得应该将之纳入蒙学课程——当然，这一点反对的声音还是比较大的。
　　王崎点了点头：“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在离开这颗星球之前按照传统的元神法将修行之路走一遍，然后让本体去穿越仙路。稳妥起见，我认为还需要一位长生级数的前辈辅助我们前往某个指定区域。”
　　“嗯，这确实是应当的。只不过，仙盟逍遥修士人手紧缺。”冯布恩也很无奈：“而且，毓族的母星气候比神州更寒冷，所以我们打算稍稍甄选一下已掌控区域，并为他们规划好新家乡。按照征夷司的意思……你们最好在那个区域多呆几个月。”
　　王崎有些无奈：“前辈，我可不大确认那些毓族修士能否适应长期的太空生活。”
　　……
　　与此同时，正在探地图的王崎分身，已经顺着河谷，来到了海洋。
　　这个星球的海洋，呈现出种种鲜艳有怪异的颜色——这种颜色非常璀璨，但却又给人以一种“不自然”的感觉。
　　但是王崎知道，这个景象再自然不过了。这是厌氧菌与金属离子的颜色。
　　绝大多数植物都已经死去了，就算有，也相当少了。不会再有大规模的光合作用制造氧气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原本弱势的厌氧生物才能走出火山泉或海底火山口，在这个世界繁殖壮大。
　　这片星球的海洋波涛依旧，倒是给人以一种“活力”的感觉。但这种活力本身就是一种错觉。看不到鸟，也看不到鱼，海边的沙滩上也没有任何动物。
　　真是一个濒死的世界。
　　王崎又沿着海岸线飞行了一阵。他注意到。有些海岸线还有一些废墟。但这废墟好像很新，应该是最近几十年才毁坏的。而按照残存的地基来看，这海边，原本是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堤坝的。
　　“控制海水的出入……也是冶炼厂吗？啊，也对，这样既可以冶炼金属，也可以让厌氧菌大量繁殖。这恐怕是这个星球上最后的生物资源了？”
　　考察一番之后，王崎继续飞行。
　　一路上，他没有看到任何船只，也没有看到其他修士活动的痕迹。
　　但是在越过了大海之后，王崎立刻就感受到了不同。
　　远处，隐约传来了斗法的气息。
　　而且规模还不小。
　　王崎按落遁光，封锁自身气息，扭曲自己周围光线，隐匿起来。这种手段对于仙人级数的对手来说或许没用，但是对面那群顶多不过是结丹期的土着便是死也别想发现他的气息。
　　由于兽群种固有的排外性，王崎不想冒然与这个元神文明接触。
　　远方，正是一群“大虫子”和一群怪异生物在战斗。那些大虫子王崎已经见识过了。而那些“怪物”，和大虫子完全不像是一个画风了。
　　它们好像是一团纯黄色的半透明肌肉覆盖在一层类似于人形但上半身畸大的骨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