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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投诉……”王崎心中闪过一丝不好的感觉。
　　——卧槽居然恶人先告状，直接走官面的手段搞我！
　　——槽！不是说有事就告老师的学生是不受同学欢迎的吗？谁这么大胆子？居然先违背了学生之间约定俗成的观念搞我！
　　“哎哟，您是不知道啊，那些妖族的学生，真是太过分了！”王崎打定主意倒打一耙，立刻换上一副中年泼妇的丑恶嘴脸：“这南溟学府的学生真是……一个二个的道心就是不行，说两句还有意见了。居然还来投诉我。您也是做讲师的，您说说，是不是这个理？”
　　“咳咳……我这次不是讲师。我是万法门的传功长老……”
　　——也就是系主任嘛，懂。
　　王崎咳了两声，继续道：“您也颇有桃李满天下的名声，应该知道师道之艰难。您说说，咱们都是为了学生好。结果呢？嘿，那些混账东西居然还不领情……”
　　“那个……投诉者是龙族的月落琉璃。”范德道：“她向我们反映，你的教学法……太过激烈了，有妖族学生性命灵光动摇……也就是我们人族俗称的道心崩溃。”
　　——我勒个去这种下作手段都用上了！
　　——月落琉璃，友尽！
　　道心崩溃是最难验证的“伤势”。出现道心崩溃的人，要么就是死了疯了修为损丧了，要么就是救回来了并好了，没有中间可能。只要对外宣称自己道心崩溃并稳住情绪，然后再找几个人证，这事情就铁板钉钉了。
　　——简直就是用来泼脏水的良好手段。
　　“您可得给我做主啊大师！”王崎声泪俱下：“那些学生……那些学生真是太不像话了，真是太不像话了。我和赵助教才走一会儿，他们就弄出这种事来害我。咱们做事可得讲良心啊，我……”
　　“行了行了……”范德只觉得好笑：“道友啊，我也没说要怎么样啊。你以后得注意一下……”
　　“不行啊……”王崎抹眼泪，哭丧着脸：“这些学生真是太过分了……不上点手段不行！”
　　——吗哒，给我整事是不？我弄死你们！
　　“说起来，你今天到底是讲了什么颠覆性的内容啊？”范德有些好奇。
　　“我原本是打算从心算教起的。”王崎回答道：“先培养他们对数字的感觉，然后再从最基本的平面几何教起，让他们建立几何的基础思维。”
　　“安排得……是不是有点简单了？”范德倒是道：“其他讲师都是从变天式开始讲的。”
　　“我跟您说。”王崎举起一根小指头：“这些学生啊，他们……不行。”
　　“不……不行？”
　　“连最基本的算学理念都没有，必须从头开始。”王崎坚持己见。
　　“……不要岔开话题。你今天原本准备讲这心算，那实际上讲了什么？”范德无语的看着王崎。
　　“嗯……介绍了测度论，让他们体验了一把我们人族算学的态度。”
　　“测度论。”范德大师笑了：“你这家伙，果然还是离宗的思维，改不这臭毛病啊。”
　　用概念代替运算，甚至用概念代替图形，这是典型的离宗思维。
　　而连宗的思维都是完全相反的。在连宗眼中，数论研究的也不是数字，而是数轴上特定的点，是数域，是图形。
　　范德自然不怎么喜欢测度论这种东西。
　　这也是王崎拼命想要转移话题的原因。娘的，这不就是自己赶着去给范德大师上自己的眼药么！
　　“离宗独有的东西还是要少讲，我们也没有一上来就讲拓扑啊。”范德道：“虽然我们本身就是在体现离宗连宗的正统之争，但是在教学的时候最好还是放下连宗离宗的分歧，原原本本的讲述算学本貌。”
　　“您看，我原本也是打算教心算和基础几何的……啊，教案被我自己撕了，不过不要紧，我可以默写一份给你。”王崎抽出纸笔，就要动手。范德大师道：“行了行了，这一点我信你。”
　　王崎运笔如飞：“等着，现在默写出来，后天还能接着用。”
　　一炷香的功夫后，王崎收起纸笔，问道：“您找我来还有其他事吗？”
　　“我们这些没有具体教学任务的修士就是负责和那些妖族的高阶修士交涉一些教学内容的。”范德道：“我们互相确认教学的具体部分，并且互相提交‘秘籍’——虽然咱们给过去的东西根本没有密级，也谈不上‘秘籍’了。”
　　按照龙族的方针，人族对妖族是授道不授术，妖族对人族则是授术不授道。人族弱小，需要一些法门保全自己。虽然按照仙盟给出的科学思维，总能研究出法门，但是仙盟总有一些今法法门技术上的先发优势。而妖族已经走入了莫名之障，他们的道路已经被否决，不能教给人族，只好传授技术。
　　王崎缩了缩膀子：“大师，你们雪国派的笑话都这么……冷？”
　　“我可喜欢了。”范大师来劲儿了：“比如说，我在咱们讨论会的时候，经常讲笑话的。嗯……比如说，‘什么是传讯法术的原理呢？想象有一条狗，狗头在神京，狗尾巴在黎京，你在黎京踢狗屁股一下，狗就会在神京叫唤起来或者咬得人叫唤起来。传讯法术的工作原理和这个一样，只不过没有狗’。”
　　然后，他等待了几秒，似乎在期待王崎笑得前仰后合的样子。
　　王崎嘴角抽搐，扯出一个笑容，身子一抖一抖：“对不起，我实在克制不住……”
　　“没关系，在我面前不用紧张。道友，你我虽然年岁相差很大，道路有所分歧，但是我知道，咱们一定可以成为相交莫逆的好朋友。”范德大师笑道：“所以，笑吧，不用拘束。”
　　——笑你妹啊大师……平时你讲笑话大家都跟着笑纯粹是给你面子吧？是，‘没有狗’这个梗确实有点好笑，但是你用认真抖包袱的态度讲出来就很诡异了啊！
　　“啊，我们研究算学的过程，就是相当于在没有狗的情况下找到狗叫……”范德大师似乎又说了一个了不起的笑话。
　　——放过狗吧，咱们又不是天灵岭……
　　王崎提示道：“所以说，你们商量的课程呢？在哪儿？”
　　“不，我不是找你商量课程的。”范德扬了扬手中的书卷：“我从更新妖族那儿牵了一条好狗回来，咱们得想办法让它叫起来哩。”


第二十九章　汝当敬畏
　　七座“御座”闪耀着灵光，一众人族修士在旁边宣誓，念诵妖族事先拟好的真言。御座的神光有感于众人的念诵，如水一般荡漾开去。
　　这一幕在百万年前，曾在神州大地司空见惯。那时，更新妖族文明刚刚由盛转衰，还带有最巅峰的辉煌象征。那个时候，他们的神道系统几乎覆盖着整个星球，除却圣龙渊之外，这个星球之上的每一道灵力流转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
　　就像是人族当中的世俗政权有专门的部门整顿水务，兴修水利工程一样，他们甚至有专门的神灵和氏族来调理整个星球的灵脉、灵气流动。
　　人族有一门唤作“风水”的学问，就是研究如何循着灵力的流动寻找到灵气丰富的地区。但是妖族不用。他们直接塑造风水。
　　而这一切伟力，都是围绕这样的“御座”进行的。
　　在妖族最辉煌的时候，这样的御座曾经遍布大地，将妖族的神道系统固定在这一颗星球之上。那些闪耀着神道光辉的御座，即使是在妖族渐渐步入诡异停滞的年代里，也依旧闪耀。
　　仿佛是这一个文明落日前的余晖。
　　而在这个人族的时代里，重立的御座也再不是什么文明的象征了。
　　它们只是人族的研究对象而已。
　　数以百计的人族修士如同蚂蚁一般，就围在这御座旁边，试图用自身的智慧去解析更新妖族神道之法的端倪。
　　但是，情况似乎不是很乐观。从那个更新妖族强者铁青的脸上，不难看出他对人族修士的观感。
　　“这些家伙，心思一点儿也不纯粹，完全就是驳杂不堪，杂念丛生。”他在心中暗暗叹道：“居然连一个接入伟大洪流的人都没有——而且这个伟大洪流只是我们刚刚建立的西贝货，居然连这都做不到！”
　　修炼神道之法的第一步，不是要学习如何使用神通法术，而是如何建立自己与他人之间的联系，如何通过这种联系运转神力，拔高自己的生命本质。
　　而这第一步中的第一步，就是学会如何澄澈本心，让自己杂念不生、如明镜高悬，任何外来念头都无所遁形。这样，才能够很好的抵御随着神道系统建立而流入的外来心念，使自己始终保持高高在上的状态，不被香火信力当中的贪嗔痴三毒拉入火宅。
　　无论是人族还是更新妖族，修神道都是从这一步开始的。
　　但是……
　　这些人族的小鬼莫说“对境心不起”了，就算是收束念头都做得不怎样呀。
　　——陛下啊，难道说人族对“收束念头”的概念与标准都和我族不一样吗？
　　人族和更新妖族之间的巨大文化差异，不止是让那些妖族“交换生”学得极为不平、人族讲师教得很不舒心，人族的“交换生”也让妖族的教习们觉得很不痛快。
　　“算了，反正是第一天。”这位妖族叹了口气。依靠天赋的时间感知神通，他精准的计算到了下课的时间，然后到：“今日课业已闭，诸君明日再来。”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就准备离开。
　　这个时候，一个修士挡在了他面前：“等一下，先生……”
　　这位妖族强者眉间闪过一丝不耐烦。对于妖族来说，师徒关系等若亲子、叔侄。那些“交换生”固然不喜欢自己上面突然多出一位“爹”或者“叔叔”，而教习们也不喜欢这些不请自来的“儿子侄儿”。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就是家里来了一个素质很低的蹭吃蹭喝的亲戚吧。
　　他记得这位“学生”。他身上强烈得化不开的生命气息，就算在精通肉身打熬的始新妖族当中都不多见，更何况人族。对于这个学生，他有点印象。所以，他开口道：“辰风，让开。你今日的课业已经结束了。”
　　“弟子心中尚存疑问。”辰风回答道：“关于苍生真言化灵法当中的几个句子。这里面的句子是诸位先生翻译成人族文字的，可是里面的几处尚有……”
　　他还没问完，一道蛮横的气息压迫就如同山岳一般压下。
　　……
　　范德大师口中的“好狗”，指的就是一个巨大的卷轴。它可真大，足有一人高，合抱粗，但是其使用的纸张却薄如蝉翼，其上蝇头小字密布，赫然是所谓的“上古妖文”——更新妖族文字。
　　这种文字的复杂程度犹在龙族字符和人族文字之上。其中排列有度，很明显是在显示一种神奇修法。
　　王崎指了指，问道：“这是什么？”
　　“更新妖族刚刚弄来的好东西。据他们说，这是更新妖族一切神道力量的核心法门，唤作《霓虹铸道根本宝藏》。”
　　王崎眨了眨眼睛：“霓……虹？”
　　“更新妖族的语言当中，意思是‘霓云之辉煌’……”范德大师想起了什么，递给王崎一块青玉板：“喏，握着这个。”
　　王崎感觉这青色玉板当中有什么清凉的气息冲入自己的脑海。随后，他突然就“看懂”了范德手中的卷轴。
　　“嗯？”王崎又将手中的青玉板放在桌子上。果然，他又看不懂了。
　　仔细回忆一下他“看懂”的机制。他似乎是先理解了那个卷轴上文字的“能指”——也就是其表述的实际意义，然后才想起这个意义在人族语言当中的“所指”——也就是如何翻译成人族语。
　　“这东西就相当于一个外置的……记忆。”王崎啧啧称奇：“很像是人脑的记忆唤醒机制。但是，和这个有所不同。只要握在手里，我们就能够将这东西里面的知识当做是自己的记忆使用……”
　　说到这里，王崎眼中闪过一丝骇然。
　　这是什么？这简直就是无与伦比的“外挂修改器”！有了这种手段，一个人的学习时间就能够大大减少。这样子的话，人族修士的修炼速度只会更加恐怖！
　　“没这么简单。”范德听了王崎的想法之后，摇头道：“这东西可没有那么方便。这种‘握着就自动拥有一段记忆’而不是‘握着就被自动灌顶一段记忆’法器，就算是长生者也炼制不易。妖族送过来的青玉板本身就不多。而且，这东西只能够让人拥有‘记忆’，‘智慧’这种随起随灭的存在，就算是这等神奇法器也无法复制。”
　　简单来说，就算是握着灌注了太一天尊全部记忆的法器，那个法器的拥有者最多也只能拥有太一天尊全部的”知识”，却不能在这个基础上再制造出一点儿新的理论。
　　“资料”和“算法”终归是不同的两个领域。
　　“我听说上一次咱们仙盟去天萳的时候，是有龙族长生者灌输语言能力的……”
　　范德摇了摇头：“那种手段也是有利有弊的。这种手法，往往会不小心就将施术者自身对语言的理解灌注到受术者身上，这就无形之中增加了知见障。天萳的事件当中，所有接受了龙族传承的仙盟修士都没有看出化形神通与萳族结绳记事之法的联系，反倒是完全不懂萳族语言的你和弥解开了这个谜题。这已经让我们意识到了，那种手段不可多用。”
　　王崎摸摸后脑勺，呵呵笑道：“也不能这么说，那一次可是例外来着……主要还是去的修士里面，没有一个懂算学的。”
　　——我这算不算让部分仙盟的兄弟姐妹多修一门“外语”？罪过罪过啊！
　　王崎再一次拿起那块青玉石板，看向对方手中的卷轴。
　　在这一块青玉石板的作用之下，王崎终于看懂了这一道卷轴的内容。
　　“霓虹铸道根本宝藏”是更新妖族指定的译名。而在原文之中，它的意思更加接近“霓云辉耀铸造运转万世法根本全书”……好吧，是有点狗屁不通。王崎就算握着这青玉石板也做不到“信达雅”这三个字。
　　“霓云……妖族对霓云有什么特别的感情吗？”王崎有些不大明白。
　　霓云的意思乃是“彩云”。王崎倒是在仙道焚书纲当中见过，人族的一些古法流派认为，人群汇聚之处就会自动结成彩云，是为“霓云”。霓云色有不同，善望云气者，可以由此窥见不同群体的兴衰。
　　有古老的相师认为，这霓云就是气运的体现。神道修法之中也曾提到“霓云”。王崎曾经有猜测，所谓的“霓云”，就是人族集群冗余力量的产物。由于积极向上的有序集群和消沉的混乱集群组织形式不一样，所以集群冗余给人的感觉也完全不一样。
　　但是，这是人族的说法。
　　“这毕竟是指定译名。”范德大师也觉得奇怪：“可能是文化差异吧。我倒是问过他们，他们却说，这个属于不该问的内容。”
　　“不该问？”
　　“汝当敬畏。”范德神色怪无奈的：“但凡是细枝末节的问题，他们都是这个回应。”


第三十章　文化差异与自由度
　　“我都教过你什么来着？”妖族强者如此斥责，语气当中带有一丝挥之不去的巨大愤怒。
　　大乘期妖族的强大气势让辰风的魂魄颤抖起来。他体内的金丹都开始动摇，法力的运转都维持不住。但是，他还是回答道：“宇宙无穷而我念有穷，汝当保持敬畏……”
　　——居然还有说话的能力？
　　化作人形的妖族强者先是疑惑了片刻，继而恍然大悟。
　　人族，不愧是圣族一般的智慧生灵。他们天生就是有能思考的大脑的。他这一手段是针对魂魄，动摇魂魄，是以能够让一切修为不高过他的妖族闭嘴。
　　天生就能够思考的器官！这是何等巨大的优势？
　　始新妖族当中许多神兽形象都长着多个头颅，或者看起来膨胀的头部，或者将脑子藏在身子里，就是为了修出一个后天的脑子。而更新妖族灵慧修开之后，还得苦修神道，直到神光稳固魂魄，智慧才能大大增长。
　　而这一切，人族天生就能做到。
　　想到这里，他心里就更加不痛快了。
　　“凡物有终而长生无定，唯智慧方能永恒；宇宙无穷而我念有穷，汝当保持敬畏。”这位妖族的强者念诵这妖族先贤传下来的古老警句：“你以为你很伟大吗？你以为你可以生而知之吗？”
　　或许是心中不平吧，他没有解除身上的气息压迫。
　　“不。”辰风念头运转艰难，但还是能够做出基本的应答。
　　“你……不，和你无关。我们更新妖族，是从血腥的大地之上一步步崛起的。这里面花了多少工夫、历经了多少劫难、付出了多大代价，你们这些历史不过八万年的裸猿能够理解吗？”他问道：“能吗？”
　　辰风已经说不出话了。
　　“你应当记住啊！”他说道：“神道可不是仙道。神道修者的每一步，都是建立在他人的付出之上。在行动之前，你都需要……不，是我们都会想一想，我忠于那位为我铺就成道之路的妖民吗？我无愧于妖族吗？我是否领悟了陛下当年立足的大慈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