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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凰岛的元婴期修士数以千计，救灾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土地盐碱化倒也是一个问题。可是，一个分神期修士只要肯花一两天的功夫，就能将盐碱的成分从整个岛屿的土地当中筛出来。再种上适当的作物，一两年之后灵凰岛就能变成沃土。
　　弥在激战当中，大概掠走了灵凰岛接近一成的人口。在人口减少的情况下，灵凰岛的种种条件也能得到些微改善。
　　如果是修士的话，救灾早就应该已经完成了才对。
　　实际上，圣帝尊只需要动动念头，就可以将海岛上的所有灾民都救济下来。
　　王崎的观念，却让梅思成疑惑了：“王先生，修士的时间也是很宝贵的……谁肯为了那些凡人抽出一两天的时间，去干那些下贱活呢？”


第七十一章　岛面
　　大约是因为四日之前的那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暂时影响了这里的天候吧，前些日子灵凰岛一直在下暴雨，然后今天突然就就转为晴空了。
　　感受到许久未见的阳光，连心灵竟觉得万分刺眼。她不禁用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连心杰拉着她继续往前飞去，好让开身后的地下城出口，不与其他人起冲突。
　　皇极裂天道的要求，是每个门派都派出两三名金丹期，参与这次救灾。要求也就只有一个，莫要那些灾民死了。
　　王崎真正放心的金丹期，也就经过仙盟思想教育的连心杰和连心灵两人而已。其他修士放出去，难保不会到处乱说什么“落尘剑宫有问题”之类的话。而且，由于弥的保护，这二人也没有染上心魔大咒，不怕祸及他人。所以，这次救灾的事情，就落到这二人肩上了。
　　飞上地面之后，众位来“救灾”的修士都没有落到地面上的意思。这地面，实在是太难看了。由于连日的暴雨，整个灵凰岛上都是泥泞一片。再加上那些灾民的屎尿等，分外恶心。
　　连心杰左右观察了一下。这次来的金丹修士，大约有一百多个。除了他和连心灵之外，少有门派精英，多半都是那种前途黯淡、婴成无望的家伙。看起来，绝大多数门派都将这个指令当成了单纯的负担。一个天书楼的元婴修士飞了过来，开始清点人数，并分派任务。
　　绝大多数人都被派出去捕猎了。两千年来，周围海妖都默认这里是一个大乘期怪物的地盘，高阶妖族轻易不会过来。四天前的一场大战，更是将一些稍有灵智的生灵吓跑了。现在会出现在方圆千里之内的生物，必定都是一些懵懵懂懂、灵智未开的低阶妖族，这些金丹期弟子不会遇到什么大的危险。
　　另外的任务，就是从灵凰岛土地当中解析出盐碱、让植物能够生长。这也占去了一多半的人数。
　　至于剩下的分发食物、为灾民祛除疾病之类的事情，就没有人愿意去接了。
　　这个时候，连心杰意识当中响起了王崎的声音：“接下这个任务。我希望到岛面上的凡人之中去看一看。”
　　连心杰的心脏怦怦几下，差点急停。他小心翼翼的在意识当中回答：“为什么……”
　　“叫你去你就去。”
　　王崎的声音，是从一块玉佩之中传出的。这块玉佩，自然也是特制的。
　　连心杰硬着头皮，装作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举手道：“看看凡人也挺有意思的，正好淬炼我的道心。这位师叔，就让我去分发食物吧。”
　　那个天书楼的元婴修士深深的看了连心杰一眼，抛出一个小瓶子：“里面有养元丹，以清水化开，分食，一粒丹药，可保证三千人一日所需。你负责东面好了。”
　　“东面？”连心杰有些疑惑：“这灵凰岛的岛面上，少说也有千万人口……”
　　“不足千万。”那个修士冷漠的纠正：“四日之前，灵凰岛损失了五成人口，不足千万。”
　　——咦？
　　王崎疑惑了。
　　“五成？开什么玩笑？弥师姐明明只掠走一成到两成的人口啊……”
　　“还有数百万人口呢？哪儿去了？”
　　所有落水的灾民，都被弥救下了。这一点，弥是可以保证的。大海就是她的身体，四天之前的她充斥着每一分海水。所以，这个感知绝对不会错。
　　也就是说，直至圣帝尊最后一击之前，灵凰岛落水灾民都不足一成。
　　“圣帝尊最后一击掀起的巨大海啸与降水，就让几百人万淹死在海里？开玩笑吧？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里应该早就有无数死尸了才对啊……那么多尸体，就算是飘走都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圣帝尊这是在搞什么鬼？消失的几百万凡人去哪而了？”
　　这些话都是通过秘法回传给王崎的，那个元婴期修士自然不知道自己有可能泄露了什么情报，继续道：“由于人少了，所以做起事来就要简单许多。我会选八个人……还要七个人，每人负责一个区域就好……你们只用找个容器将丹药化开，然后让那些凡人自己排队领食吃就行。如果有排队捣乱的，立刻斩了便是。”
　　那瓷瓶看起来小，但也是法器，有缩物之能。每一个容器之内，都有百把颗丹药。八瓶丹药，也足够整个岛上的人分了。
　　一个金丹期修士的灵识可以覆盖数里，这几里地内风水草动都瞒不过他。而在这之上，他们的眼睛可以看到几十里之外的事情。一个金丹期修士，就可以监管很大一片区域。这也是为什么这么繁重的任务，只有八个金丹期修士在做。
　　连心灵这个时候也依靠法器了解了王崎的意思，举手道：“我与我师兄在一起便好。”
　　陆陆续续又有几人或是自愿，或是被迫举起手来，要做分发食物的事宜。那个天书楼的元婴期修士后面有些不耐烦了，便直接点了两人的名字：“诸了元，柯武旭，你们两人便做这件事吧！”
　　有一人不服，叫道：“喂！我父亲可是悬剑楼的合体修士虚天君！你居然……”
　　“虚天君有两百个儿子，其中九成九不成器的，都不讨他喜欢。你也不用拿虚天君来压人。我让你做什么，你就给我做什么。”那个元婴修士冷着脸，完全不给那个青年人反抗的余地。然后，他道：“其他人，便都给我去为那些凡人施放法术，疗伤驱病去！”
　　众人应了一声，被派去捕猎的那些人立刻架起遁光飞离灵凰岛。其他人还有些迟疑，但也纷纷散去。待到人走得差不多了之后，有一人越众而出，道：“师父，我不大懂。”
　　“什么？”面对自己弟子，那个元婴期修士倒还有几分和颜悦色。
　　那个天书楼弟子一副学生问道的样子：“你往日总是教育我，修者时间宝贵，除非历练沉淀自我，否则必须时时刻刻抓紧时间。可现在，你又为什么要我花功夫去做这些……杂活？而且将最累的那一部分推给我？”
　　他是负责驱病治伤的那一批修士。
　　那个元婴期修士点了点头：“能问出这个问题，很不错，说明你对修行，对为人处世都有一点思考了。诚然，我平日里便跟你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道不偏不废，不会帮助什么东西。这也是修士应有的态度。但是，你也需要考虑到一些特殊的情况。”
　　“这里是灵凰岛，在这里，裂天道主圣帝尊就是天，就是道理。这一次，我们赈灾，是因为帝尊想要救灾。而帝尊若是想要杀人，我们就需要这那些贱民全部杀光。我们救灾，不是为了救人，不是为了凡人，而是为了帝尊。帝尊觉得你救灾救得好，你就有‘功德’，若是讨得他喜欢，你便能够获得很多无形的好处，日后修行也会更顺。”
　　那个少年思考了片刻：“可是，帝尊就能这么任性吗？”
　　“是的，帝尊就是可以想杀就杀，想救便救。”那个元婴期修士道：“帝尊距离成仙已经只有最后一步，随时都可以证得长视久生……甚至有人觉得，他已经可以长生了，只不过就是为了扫灭外道、庇护正法，所以才长久滞留在这一方天地。我们为了修行，不得不委曲求全，做出妥协，因为我们不修行，便会渐渐老死。而长生者是自由的。他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无需做任何妥协。”
　　这个元婴期修士说完这话之后，又那些扫视还在磨蹭的修士。他显然是故意让其他修士也听到这些话的。甚至他徒弟问话都有可能是出自他的授意。他道：“你们也听到了。这次救灾，便不是为了这些贱民，而是为了你们自己。你们好自为之吧。好好做，不要让我发现你们有偷奸耍滑的迹象。”
　　这一席话，好歹是让那些人有了一点点“士气”。众人散开，自去做自己的事情。
　　连心杰刚刚飞出去，就听得王崎道：“这个元婴期修士，看着便像是个明白人。离他远点，等下做事的时候隐蔽一点。”
　　在王崎听来，这个元婴期修士对于这一次“救灾”，看得很是明白。
　　他们并不想救灾，只不过圣帝尊在意自己的“牲口”，所以他们来了。
　　而古法修之所以还能够形成门派，形成社会，会彼此妥协，正如他所说，也是因为“死亡”的威胁。
　　在仙道，不成长生，终不过一捧黄土。所以，死亡迫使修士们以最相对的形式采集资源，强化自我。
　　但是，仙人就不用这样了。他们有的是时间。对于他们来说“采集效率”什么的，根本无所谓。他们有的是时间，去炼化修炼所需的资源。
　　“不得长生，终究不能逍遥自在啊……”连心杰低声感叹。
　　“自在？不过是从一个鱼塘跳到另一个鱼塘，从一个暗黑森林走入另一个暗黑森林而已。”
　　密室之中，王崎摇摇头，低声叹道。


第七十二章　消失的人
　　对于仙人的一切行为，仙盟都只是根据从谪仙、龙族那里获得的一点儿情报以及动物的共性做推测。
　　不过，仅仅是哪一点儿情报，就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仙人的世界，绝对不是和平的、快乐的、逍遥的。
　　正相反，这个宇宙的终极图景，暗示着仙人之间并不愉快。
　　一个仙人，好不容易证得长生，摆脱了时间对于生命的限制，那么他下一步是干什么呢？
　　或许有些仙人是真的隐居起来过快乐的日子了吧？因为这个“群体”缺乏共性，出现什么样的“特异点”都不奇怪。但是，根据神州古法修的“习性”以及谪仙们的种种行为推测，他们下一步想要的，就是力量。
　　做凡人的时候，人们大可喊一声：“千条大道，万般法术，我只问一句‘可得长生否’？”而已经得了长生的仙人，却更加需要力量来捍卫手上的长生果实。
　　这就要求，他们比谁都强。
　　“比谁都强”，其实很难。而这个宇宙，存在了四百亿年以上。四百亿年，在这个时间尺度下，又能诞生多少长生客？现存的最古老的长生客，又有多强大？
　　如果仙人变强的积累速度是线性的过程，哪怕那个增长非常慢，那也足够很多强者成长起来了。
　　当然，很多仙人并不知晓这个。但是，他们游历诸多天地，就应当知晓宇宙的古老。
　　若是以假想中的“老古董”为敌，那些新生的仙人又应该怎么办呢？
　　答案就是掠夺。
　　从文明掠夺智慧，从星球掠夺力量。
　　从概率上来讲，这就是仙人们的日常生活了。
　　另外，仙人也多半是那种“想做什么就立刻去做什么”的人。他们行事无所顾忌，无需妥协，无需违背自己的心意。他们是永生者，对于他们来说，若是要长期不痛快的永生下去，还不如不修炼，痛痛快快的死。
　　若是仙人出现了一个稳固的组织，那么多半就是在一个强大个体的压力下组建的。
　　至于那个强大个体为什么会想着要组建稳固的组织……谁知道呢？或许那个强大个体喜欢这样吧？
　　仙人就是这样的生物。“我喜欢”就能成为最大的理由。
　　就像那个天书楼元婴期修士说的，想杀就杀，想救就救，不需要其他理由。
　　而有谁敢将自己的生命赌在一个心思无定的群体的心情上？
　　这大约也是龙族排斥“不死兽”的原因吧。
　　仙盟的目标，就是拥有让那些“不死兽”不敢产生“杀”的念头的力量。
　　对于圣帝尊来说，灵凰岛的难民就是牲口。他现在想要救，可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想杀。若是这几万人，个个都有合体期的力量，圣帝尊又怎敢将他们当做牲口对待？
　　可现在，这群凡人的生死，依旧取决于圣帝尊。
　　又或许，圣帝尊已经开始“磨刀霍霍向猪羊”了。
　　想到那几百万人的神秘消失，王崎也觉得有些沉重。他通过特定的法器，向连心杰、连心灵二人传递了命令。
　　“打听岛面上那些凡人拜神的事儿，打听那些失踪人口的事儿。”
　　连心杰按着腰间的玉坠，连心灵则摸着后脑的一根簪子，微微苦笑。
　　这件法器，还是王崎在任务之前专门给他们的。
　　此时，他们两个已经分开，分别前往难民区的东侧和西侧，准备寻找容器，化开丹药分给那些灾民。
　　对于他们这些金丹期修士来说，这事儿并不困难。随意用法力在地上拘起一团稀泥，大致弄成一个容器的形状，然后一口真火下去就行了。由于修士法力高强，真火威力不低，临时烧出来的陶土缸，也能自带一层釉质。然后，他们或是从海中摄来水分，蒸腾几次化作淡水，或是直接从空气当中凝结清水，灌满那个一人高、数人合抱粗的陶土缸。紧接着，他们就扔下一粒丹药，要那些灾民自己分食。
　　若是在外面，这样分发粮食很容易引起哄抢。但是，修士们的威慑力实在是太强了。这就像地球，一群荷枪实弹的军人在灾区分发物品——尤其是这群军人还有自由射杀的权力。
　　没有哄抢，也没有混乱，所有人都乖乖的排起队。
　　乖得就好像一群羊。
　　那些难民的家都被冲毁了，现在能够有个碗的，都算是大富大贵之家。但到底还是有人肯贡献出自己的东西，许多人轮换着用一只碗，从那陶土缸里面舀一点丹水，填饱自己的肚子。
　　设置一个这样的“分粮点”，只需要一个金丹期修士几分钟的时间。连心杰每隔百丈，就会设置一个这样的“分粮点”。一个半时辰之后，他便完成了一些。
　　在做完圣帝尊交代的事情之后，连心杰才开始做王崎交代的事情。他来回巡视，便发现灾民之中，还有一些人抱着神龛在。而且，连心杰很快就发现了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情——抱着神龛的灾民，居然比拥有碗的灾民还要多。
　　在那场冲毁一切的洪水当中，许多神龛好像有奇特的力量一般，居然没有被冲走。许多人都深信，这就是神灵神迹。灾民之中，更有许多传说，说神龛护住人。现在刚刚经过了一场“天灾仙祸”，但是很多人非但不绝望，反而有些狂热。甚至还有人不顾你上泥泞，就聚在一起对神龛跪拜，很是虔诚。
　　“拿一个过来，我要做研究。”就在这时，王崎传来了新的指令。
　　连心杰不愿意拿走那些正在被信众包围、狂热跪拜的神龛。那样多半会引发混乱。他目光巡视一圈，就看到了一个抱着神龛的孩子。那孩子浑身都很脏，只有眼睛亮得很，有一种很奇特的光。他身材不像其他同龄人那样佝偻，反而有一些壮硕。他处于人群边缘，紧紧抱着怀中的神龛，也没有其他人对着他的神龛跪拜。
　　连心杰装作是不经意路过，对着那小男孩微微一笑：“小鬼，你这神龛看着有点意思，借我瞧一瞧。”
　　他虽说是“借”，但却一定也没有与像男孩商量的意思，直接用法力摄过神龛，然后又聚拢清水，将神龛洗涤一遍，再放在手上，仔细端详。
　　那个小男孩先是一愣，然后跳起来，破口大骂：“又是你们这些假惺惺的仙家……夺了我爹娘，又要夺我家神龛吗？还我神龛！还我爹娘！”
　　“爹娘”？“夺”？连心杰心中一动，却是心中暗爽。
　　——这就是“消失人口”的线索？
　　“你这小鬼，莫要污蔑。你爹娘若是死于那水灾，也该算到来犯我灵凰岛的那些邪魔身上，你又怎么来怪我？”
　　“我把你个满嘴喷粪屁股生疮的小白脸！”那男童涨红了脸：“我爹娘可是在前日才失踪的，那个时候，邪魔已经走……唔唔……”
　　小男孩还没有说完，就有一团黄泥飞了过来，煳在他脸上。然后，几团黄泥将他打倒。有几个人冷漠的看着那个小男孩，但更多的人，则是在怨恨的看着他。
　　金丹期修士精神圆融。连心杰感应得到，其中有一些恨意、怨念也是冲着他来的。只不过，绝大多数人都没有胆量对修士生出恶意，所以，很多恶念就落到了小男孩头上。
　　——他们在怨恨他说出了什么事！
　　连心杰心中有了一丝明悟。他将这一发现告诉了王崎，并问道：“王先生，还需要继续打探吗？”
　　王崎沉吟片刻：“不需要了。我已经知道了，有一部分人口是在那一战之后消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