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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研究“扭结”本身，这无异于缘木求鱼。
　　王崎再次扫了那个扭结表一眼。
　　“并不是每一个平凡的扭结都能够出现在有机分子的折叠当中。”一条有机大分子的长链上，所有原子上面都存在许多不同的力。这些力量牵引着原子，将之导向一个更加稳定的随机结构。若是要穷举一根长链有可能折叠出来的形态，那么确实会让万仙真镜那种级别的算器都相形见绌。
　　但是……
　　——现在已经有了几个信息素“词汇”了，我现在不需要研究出全部的规律，而是先弄明白这几个特定“词汇”如何用那个不知名异族的语言表述出来，然后再……
　　——唔，是不是还存在更加普遍的方法？
　　一瞬间，王崎的脑海当中就冒出了两个想法。
　　他顺着第一个思路去做了。
　　同时用两种角度两个方向思考，偶尔就会出现这样的感觉。如果不是确认自我认知没有什么变化，王崎都以为自己快要精神分裂了。
　　在思考问题的时候，王崎脑海当中经常复现这样的矛盾——是无视掉某个特殊的点、寻求更加普遍的方向，还是先解开那个特殊的点，再从那个特殊点进发？
　　不过，王崎倒是觉得，这个是一个好现象。
　　格罗滕迪克在1954年的时候，曾经在拓扑线性空间的逼近问题上困扰过许久。直到二十年之后，才有另外的人，用一种与格罗滕迪克思路截然不同的方法解决了这个问题。格罗滕迪克将之视为一生的教训，表示这是他“一生当中唯一一次感觉做数学是如此的繁重”，并时刻警示自己：不管何时，都要保证自己头脑当中同时有好几个“数学的铁器”在炉火当中准备接受锻造，如果一种思维不行，就换另一种。
　　王崎完全能够掌握好几条线的进度。
　　他将那些出现在蚁族灵犀素语言当中的绳结全部置换成了自创的符号。这样，那些复杂的拓扑结构在他眼中，就不是数个复杂扭结组成的链环，而是缀着无数符号的一个三维拓扑结构。
　　“嗯，考虑一下……赋予这些符号一些性质……某一些与某一些不会在同一个分子粒出现……”
　　“符号的变体和符号……一个符号能够有好几个变体？感觉有点像是那种……那种符号变体多的龙族语言啊。”
　　很快，所有的信息素都被他转换成简单结构的存在。
　　“然后，从解析……不，从代数拓扑的领域出发，将之拆成素因子。”王崎右手在纸上飞快的书写。很快，他就写满了一张纸，然后不得不换了一张。
　　所有的结，都被他写成了带特殊符号的算式。
　　“做到这一步，我真是厉害啊。”王崎甩了甩胳膊，感叹道。
　　这下子，这个“语言”就同“扭结理论”这个尚不成熟的领域相分离了。
　　这里面，一个特殊符号代表的是一个特殊扭结，而算式的整体，就代表着这个信息素分子的空间结构。
　　“这样子强行翻译，若是在那个异族眼中，说不定有几分‘洋泾浜’的感觉吧。”王崎这样思量道。
　　到了这一步，问题的重心就已经改变了。现在，那一套来自于萳族的“语言”，已经在王崎手里变了个模样。他接受了一个陌生的文字系统，但是将这套符号系统的能指和所指割裂开来，将之当成一个单纯的符号系统去解析另外一种语言。
　　这就像地球上，腓尼基字母侵蚀欧洲各地的语言一样，原本只有语言，缺乏文字的古人用同一套字母，表现出了自己的文字。
　　而在转写成算式之后，这套“文字”也被添加了新的“规则”。
　　“当然，那个不知名种属的原始语法也是需要研究的……”王崎继续写下去。
　　现在，这个问题不再是扭结理论的问题了。
　　这一研究就是五天。这五天里，除了每天参加数学讨论班之外，王崎绝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这上面。
　　不过，很快他就遇到了瓶颈。
　　“嗯，真不容易啊，做到了这一步。”遇到瓶颈之后，王崎依旧没有半分懊恼的意思，而是洋洋得意。
　　随后，他就出门去，一路向着门派最核心的地方走去。
　　万法门在山中开凿了一块平地，许多建筑都是在这一块平地之上的，比如说诸多弟子的住宅，比如说书楼、诸多研究中心，等等。
　　而万法门真正的重地，则在门派内部的群山当中。
　　往里走，越过大片平地之后，就有山岳映入眼帘。为首的是一面峭壁，陡然从地面上立起。而这山崖之上，则以剑气刻着二十四个大字。
　　人生在世，六根不净；扰扰红尘，皆欺本真；求道所依，唯算学尔。
　　这就是万法门的门训。
　　王崎越过山崖，继续往里走。很快，他就来到一个山洞前，洞口有一个小屋，屋内是一个元神期修士把守。王崎敲了敲门，唤出那个元神期修士之后出示了自己的仙籍珮。那个元神期修士检查之后，脸上还带着几分疑惑的表情，似乎很奇怪为什么王崎是一个人来的。
　　王崎进入山洞之后一路向下。这里就是万法门山门灵脉之所在，通向一个洞天。
　　洞天当中，是一片碧绿的海。
　　“哟，师姐！出来！”王崎吆喝道：“我来看你了！”
　　翡翠色的水面翻滚了一下，然后弥缓缓显出灵体：“你怎么有空来我这儿？”
　　这里正是弥的本尊所在。
　　“师姐，组织上现在有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要交给你，希望你不要拒绝。”王崎取出了自己刚才写下的东西，道：“喏，把这个做出来吧！”
　　“嗯，我还不是很懂你们人族的算学……”弥皱起小鼻子。
　　“没问题没问题，这和我们人族的算学关联也没有那么紧密。”王崎笑道：“从你们的角度去思考这个问题，绝对会更加简单吧？”
　　弥将王崎带来的资料全部抛入那翡翠色的水中——或者说，她的身体里。无数灵力在上面扫过，然后将上面的内容转移到弥的思维当中。
　　“语言……”弥错愕道：“语言？”
　　王崎笑了，取出另一份资料：“您果然懂嘛。”
　　这一份才是那个不知名异族的“语言”和那个蚁族的“词汇”。
　　在一般人看来，王崎刚才的东西，就是单纯的一堆算式而已。


第三十三章　出发
　　弥一开始的时候，就是在万法门的地下洞天当中呆着。由于海神类身份敏感，而且非常需要保密，所以王崎之前不怎么来这里。
　　至于弥的人族肉身，现在也不知道去哪里观察人族、学习人族了，王崎也找不到。
　　而且，这件事还算比较正式，所以王崎就亲自过来了一趟。
　　弥立刻警觉了起来：“你在坑我？”
　　“哪能呢，我知道师姐你是超一流的天才，所以才特地来请教啊。”王崎笑眯眯的。
　　弥哼了一声，接过王崎手中的第二份资料，一看就陷了进去。
　　“居然……是这样的？”
　　仅仅是这一份资料，竟让弥陷入思考，洞天当中，灵气翻涌，无数符篆在空中无端浮现。这些符篆当中，有人族符篆，也有龙族符篆。很快，这些符篆开始失去自己原本的形体，逐渐变得立体起来。
　　这是在由“面”变成“体”。
　　王崎口中咂舌。不愧是完全没有知见障的种族，仅仅是知晓了“三维文字”的存在，居然这么快就能运用到已知文字上，做已知文字的三维推广。
　　不过，这种推广注定耗时耗力。弥试探一下，发现自己没法很快完成这项工作之后，也就不急了，看向王崎：“你是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将这些东西逻辑化。”王崎道：“师姐，你现在已经完成了一门自然语言的理解不是？现在再完成这一门的，你看行不？”
　　仙盟秘而不发的许多论文当中，有一篇非常特殊。在所有密库论文当中，只有那一篇不是人族写的。
　　第一作者，弥；第二作者，月落琉璃。
　　论文题目，《自然语言当中龙族语的解析问题》。
　　这也是月落琉璃在人族这边一年多的成果。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王崎还是挺惊讶的。在他的印象当中，那一年的时间里，弥应该和他一起在灵凰岛上。不过很快他就释然了。海神类对于自我的认定，和人族甚至龙族都不太一样。
　　或许正是因为思维的不同，弥在“自然语言解析”这个算器理论的大难点领域有着人族无法想象的天赋。而龙族语言不同于人族语言。作为强屈折语，龙族语比人族语更易于被算器理解。
　　这方面，海神类已经超越了人族。
　　王崎事后倒也读了弥的论文。只是……他可耻的承认，在修为到一定层次之前，他是没法读懂了。
　　弥使用的逻辑，或者说数学工具，完全超出了人族的想象。
　　和地球的那位叫做望月新一的先生一样，没人能够审核这篇论文。
　　更尴尬的是，可能能理解这一种逻辑的人，全都不懂龙语。
　　所以，这一篇本应该引起轰动的论文，就只是在万仙幻境当中添上一些基于龙族语言的法度——如果不是这些法度证明了这篇论文确实言之有物的话，只怕连这个待遇都没有。
　　由于有龙族真意传承的原因，王崎对于龙族语倒是有那么一两分模煳的掌握。但是，他看那篇论文的时候，却有一种深沉的无力感。
　　或许在生命形式彻底改变之前，他都没法跟上这一个思路。其中有一些逻辑，他还要反复推敲才能确认，但是对于弥来说，那就是一个念头的内容。
　　这可是植根于逻辑的领域！
　　这就像好不容易拆开一个游戏的封装，发现这款游戏根本就是用自己所不能理解的汇编器、不能理解的语言写成的一般。
　　当然，“不能理解”不代表“不能使用”。黑箱总是存在的。
　　作为一门技术，王崎做到这里就足够了。
　　“你懂的，咱们现在需要将我的思路，转化为实实在在的神通。”王崎笑道。
　　在能借助他人能力的时候，王崎不会客气。
　　关于这个技术的思考中，最需要创意的部分已经被王崎解决了。缺乏固定性思维的海神类无法跨越的关卡已经被他以人族之身跨过，现在轮到弥去帮他看那狭隘的人族思维看不到的地方了。
　　“唔……词汇量太少了。”弥思考道：“这种语言……这种语言我其实构思过，在与你们相遇之前，我就思考能不能依靠单糖与激素在海水当中的传播，将某些灵犀永远的留在海天的海水当中。只不过我没有坚持下去……想不到真的有种属发展过这样的‘语言’！”
　　“那就再好不过啦，师姐。”王崎笑道。
　　这个研究，能够打破人族修法和龙族修法之间的壁垒，能够让人族的生灵之道法门再上一个层次。而王崎能够获得的好处，绝对不会少。
　　“‘词汇量’太少。”弥道：“如果有更多的词汇的话，我应该可以……”
　　王崎点点头：“嗯嗯，那群成事不足的家伙，应该不介意去跑腿吧？”
　　……
　　一份申请跨越光年送到星舰“汰灵”上之后，所有人都沸腾了。
　　就连天择神君也是咂舌不已，嘟囔着“我都后悔没有好好学算学了”。
　　谁能想到，看似与天萳、与生灵之道毫无联系的几个领域，居然能够成为生灵之道核心法门的算学基础之一？
　　“另外，神州那边的研究方要求更多的灵犀素，而且最好是人族也能够吸收的、具有实际意义的。”童贯流的脸色不怎么好看。
　　在布阵的演算工作结束之后，那些随着星舰过来的万法门修士，也纷纷加入了扭结理论的研究。算起来，这已经有一个月了。结果神州那边的研究方仅仅用了几天时间，就完全推翻了天萳这边所有修士的所有成果，并将一记响亮的耳光甩到所有人脸上。
　　——连方向都错了。
　　连方向都错了！
　　幸好仙盟暗部的联络机构很有原则，不会让王崎触碰这一块，不然他们肯定还会听到更难听的话。
　　不过，神州本土那边强者云集。万法门现在最强大的几位逍遥修士，包括何外尔、庞家莱、冯落衣。图灵真人、艾若澈都在。这么想的话，神州本土能够只花五天时间完成解析工作，也不算太过可怕。
　　童贯流是这么想的。
　　“更多的灵犀素……”天择神君有些迟疑。他转头看向白枞：“天萳那边的孩子们有这方面的活动吗？”
　　“嗯，有倒是有，如果您是说从萳族聚落手里交换名为圣油膏的传承秘药的话。”白枞道：“大多数小组都与所在地附近的聚落达成协议，用延寿丹药与灵石交换圣油膏。但是，我们怀疑所有聚落的圣油膏都是大同小异的，恐怕不会有更多的‘词汇’。”
　　“关于那些‘天兽’呢？”
　　“龙族不愿意透露过多。他们只说，那是一位蚁族大能的尸身兽化之后的结果。”
　　“兽群种尸身兽化。”天择神君觉得微微有些头疼：“居然不肯透露更多……”
　　“不过，考虑到萳族也能从那些蚁族那里猎取到灵犀素，所以我们推测，那个蚁族大能已经失去了绝大部分力量，不再是一个兽群仙人，而是单纯的一群野兽。或者他还留有残念，不愿意伤害萳族。”白枞道：“不管是哪一种，我们寻找‘天兽’应该不会有危险。”
　　“嗯。”
　　“另外，天萳的修士们已经申请对天兽进行猎杀。考虑到双方实力，我认为可行。”
　　天择神君想了想，补充了一句：“让他们注意安全。”
　　白枞点点头，身形一闪，离开了星舰。这里已经不是空无一物的星空。若有若无的绿色光雾充斥在这一片宇宙空间当中。这些光雾的亮度很微弱，但是若是站在光雾之中向着远方望去，这绿色已经足以遮蔽星空。
　　一点点光雾微不足道，但是半光秒的光雾在视线当中叠加，亮度就异常惊人了。
　　白枞拔剑，在空中画了一道阵法，阵法勾连周围的防线力量，将一道灵讯投向天萳。
　　十五分钟之后，正处在天萳夜半球的神州修士都得到了这个消息。
　　“哦哦哦！”艾轻兰第一个欢呼起来。这些日子，她念念不忘的就是猎杀天兽了。
　　而另一边，童旭很是失落的靠在树上。
　　“居然……完全错误了吗……”
　　他苦笑摇头。
　　这次是彻彻底底的输了。
　　只是，幸好不是输给王崎。就是不知道到底是哪一位天才人物完成了解析工作了。
　　割裂“文字”与“意义”，真是了不起的想法啊。这样子，就干脆绕过了人族没有涉足过的三相文字。然后，用多项式解析那个链环，将之拆解为完全的算学问题，讨论新“语法”……
　　真是厉害！
　　而薛不凡则叹了口气，道：“想要参与这一次猎杀天兽的人，麻烦到我这里来报个名。我今天晚上……这天萳夜里就会去和结笃头人商量，让他安排向导。”
　　神州人族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没有萳族的帮助，很难行动。


第三十四章　裂谷
　　这一次，萳族的行动倒是很快，就连自己昼出夜伏的习性都顾不上了。大头人结笃很快就召集人手，要与仙盟的诸多修士一起出发。
　　这一次前去的，包括了薛不凡和艾轻兰这两个结丹期的最强战力，尤其是艾轻兰，已经是半步元神的修为，除了王崎和路小茜，没有谁能够在结丹期战胜她。
　　除此之外，辰风、童旭等数位结丹期的第一流好手也自然是要跟上的。
　　由于这个小组没有元神期修士坐镇，所以众人基本上是打算带上所有战力。除了两个战斗力比较弱的山河城弟子和三个另有实证任务、根本走不开的天灵岭修士，所有人都倾巢而出。
　　而萳族那边，阵容同样豪华。
　　带队的人，是大药巫。
　　由于艾轻兰的干涉。这一代的药巫学徒全部活了下来，成为药巫。对于萳族来说，这实在是太重要了。他们甚至已经开了一个比“迎接天神”还要隆重的宴会来庆祝这件事。
　　辰风甚至有些担心大药巫这一次离开了还有没有命回来。如果不是辰风当初暗暗渡入一道命之炎，他已经死了。现在这位年老的萳族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随时都会死亡。这种身体与天兽厮杀，显然是不智的。
　　但是，大药巫却用一句话，打消了辰风劝的念头。
　　“朋友啊，我已经到了生命的尾声，使命也已经完成了，就让我一生的荣耀当中，再添一个‘带回了一罐圣油膏’吧。”菈颏道：“我很想去看一看天兽。”
　　老者笑得很平静。他的使命已经完成了，他的弟子里面，出了五个有药巫资格的。现在，他真的没有什么牵挂了。部落对他的期望，他全部完成了。现在，他已经放下了重担，开始顺从自己的好奇心，去看一看那只存在于传说当中的天兽。
　　——或许，还能多带回一些材料，去制作圣油膏。
　　对于老伙计的这个决定，大头人结笃是劝过的。但是，他见大药巫已经彻底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