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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时候，大药巫再次拿出了一个褐色的罐子。这个罐子和一般的容器很不一样，封口居然用金属封住了，外面还有细密金属链结成的“网”。灵力在网子上流转，显示这是某种封印之法。
　　大药巫悬浮在空中，后肢捧着陶罐高高举起，口中还在吟唱萳族的祷文。
　　“红色的天兽啊，力量的恶魔，在天神的见证下结下智慧的结。”
　　“绿色的天兽啊，掠夺的恶魔，不再啃食我们的家！”
　　“白色的天兽啊，蠕动的恶魔，不要解开我们的结！”
　　……
　　悠长的祷文之后，大药巫的一对上肢扶住陶罐，然后摸索一番。紧接着，它两手一分，巧妙用力，复杂的绳网直接被解成两根金属链。
　　然后，他尖叫：“神圣的药啊！”
　　薛不凡嘀咕：“我开始怀疑这个仪式的必要性了……这简直就是邪教一般……”
　　大药巫身子缓缓下沉，来到第一人面前。然后伸出手，在陶罐当中点了一下，接着，用中指将淡黄色的圣油膏抹在那个学徒的鼻孔之上，而且是从左往右一次抹过。
　　嗅到圣油膏的气味之后，那个学徒立刻显现出错愕、震撼的表情，似乎真的有知识在进入他的脑袋。大药巫没有停留，而是走向第二个、第三个。
　　等到了第四人的时候，第一个被涂抹药膏的人突然颤抖了一下。然后，他的呼吸开始逐渐变得急促。
　　围观的众人当中，发出了遗憾的短促呼声。
　　“太可惜了，他看起来不能通过圣油膏的考验了……”结笃合掌道。
　　大药巫走到了艾轻兰面前。他似乎没有为两个鼻孔的生灵做过仪式。艾轻兰脸上依旧带着笑意。思考片刻，大药巫用手指刮下一小团油膏，然后点在艾轻兰的人中位置。
　　艾轻兰张大嘴，似乎想笑，可是她的身体也僵住了。“大笑”的表情也逐渐变为“微笑”。
　　她也感受到了。
　　这在其他修士当中引发了小小的争执。
　　“吸入式致幻剂？”薛不凡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很多神道也是用那种东西来……”
　　“但是，此方天地的致幻剂里，一半以上都对我们没有作用啊。”另一人立刻出声反驳。
　　“难道真的是‘知识’？”
　　“不，不可能，我明明没有感到周围有什么异常的法力波动……”
　　辰风也做出判断：“兰姐的魂魄根本就没有放开，并没有其他什么存在对她灌输记忆。”
　　薛不凡道：“我原本以为这个仪式是沟通某个伟大存在，让那个伟大存在为他们灌下知识……这，难道是那个油膏？”
　　一个药物，居然可以起到“传承知识”的作用？
　　当然，这也不是不可能。很多丹药之中，都炼入了炼丹师自己的念头、意志，一门丹药相当于自带真意传承。这种丹药，自然可以传承知识。
　　但是，且不说魂魄本就不适合保存记忆，单说丹药，能够炼制这种丹药的，一定是高阶修士，丹药本身也一定有明显的气意。
　　而大药巫手上的圣油膏，在众人感知当中，根本就是掺了香料的动物油脂。
　　这个时候，众人身后的树丛微微响动。薛不凡回头，学发现博索正在那里，眼中显露出惧色。
　　他原本也是大药巫的弟子。这个时候，如果不是他自己放弃了的话，现在的他也应该在那边。
　　这个时候，那些萳族学徒喘息的更加剧烈了。他们胸部明显的起伏，但是却好像没法吸入氧气一般。与此同时，他们脸上的陶醉之色也更加明显了。
　　突然，艾轻兰的身体也开始发抖了。
　　辰风差一点点就冲了出去。
　　如果不是月落琉璃保证过那东西真的不会毒死人族……但是这真的很难让人相信啊！那边的萳族真的快要窒息了，这……
　　而博索则发出了悲鸣。他觉得，艾轻兰也悬了。
　　结笃一脸紧张的看着那五个学徒，不知道在思考什么，而大药巫博索则来回巡视，脸色焦急。
　　就在这时，艾轻兰站起来了。
　　“我知道了。”她嘴唇开闭。所有人都听见了他用人族语说出的这句话。
　　“我知道了！”
　　她双臂一震，数道白光射入那五个学徒体内。然后，她一跃而起，拉住大药巫的上肢：“剩下的圣油膏，给我一点吧。”
　　“都是你的了，天神的医者。五人份的。”大药巫见五个学徒全部转向平静，惊奇不已。他很高兴的将手中的褐色陶罐塞进艾轻兰的手中：“感谢你，天神的医者！但是，请不要忘了……”
　　“以后我会给你们更多药膏的！”艾轻兰脸上浮现出莫名的笑容：“很快……”


第二十九章　激素
　　艾轻兰走到众人面前的时候，是掩着鼻子的。大约是那种药膏的作用吧，她现在鼻子里不停的流鼻涕，而且还有些微异味。她本人完全没有用法力封住鼻涕的意思，反而用力将鼻涕甩出来。这导致她的形象有些……不大好。
　　但是，她招呼众人，道：“快点，走，我现在终于知道唤醒之法的秘密了。我需要一个实证……”
　　辰风好心提醒道：“你刚刚接受了一份记忆，最好还是沉淀一下……”
　　“不，不，不不不。”艾轻兰猛烈的摇头，然后道：“小风，听着，那些萳族的记忆或许很重要，但是，和那个秘密比起来价值就差很多了。而且，这东西也不是不能再吸一次……快快快！来个焚金谷的，我要分析物质。”
　　一个焚金谷的修士站了出来。众人好奇，干脆簇拥着艾轻兰走向她临时的实证部。
　　远方，公孙荡微笑点头：“居然一次就发现了本质吗……”
　　……
　　在回到实证部的路上，艾轻兰的鼻子似乎就恢复正常了，也不再流鼻涕了。她冲入自己的实证部，首先拿出一瓶溶剂——应该酒精的样子。艾轻兰从陶罐当中轻轻挑起了一点，然后投进这一瓶溶剂当中。很快，脂质化开，溶解在水中。淡黄色的粘稠溶液当中，还有一些非常细微的颗粒物。
　　那应当是香料一类的了。
　　艾轻兰手指轻轻在溶剂瓶上一敲，以巧力震动容器。那些没有溶解的悬浮物纷纷沉降，很快就在容器底部凝结成一团絮状物。
　　艾轻兰又取了滤网，细细筛过一遍。
　　很快，三试管清亮的橘色溶剂出现在众人面前。随后，艾轻兰抛飞三根试管。在她白色法力光辉的操纵下，三根试管高速旋转。很快，溶液就分为上中下三层。最上一层颜色最浅，近乎透明，中间一层颜色较深，呈金黄色。而最底下一层很少，大约只占了十分之一不到，颜色也最深，是仿佛琥珀一般的橘色。
　　艾轻兰拿起一个试管，端详了片刻，似乎有些惊异。
　　她用其他器具将最后一层琥珀色的溶液吸出，然后分别放在六个试管里。它又对着前面五个试管分别滴入不同的染色剂。其中有三个试管出现了凝固，而剩下的两个试管分别被染成了不同的红色。
　　“类固醇……”对着这个结果，艾轻兰脸上同时露出了“意外”和“理所当然”的表情。她思考片刻之后，道：“果然如此……类固醇，外激素呢……还是灵犀素【信息素】吧。”
　　外激素，生物个体之间传递信息用的灵犀传递化合物，一般会排出体外，向其他生物体传递灵犀。
　　无论内激素还是外激素，都是一个功能性的定义，而非结构性的定义。换句话说，激素与激素之间的物性【化学性质】也会有很大差别，甚至会变得根本不同。常见的激素类别就包括了生灵源质、类固醇等数个大类。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弄明白艾轻兰是什么意思。
　　外激素是什么，他们大多明白。可是艾轻兰的话他们就不明白了。
　　——这圣油膏……和外激素什么关系？
　　艾轻兰笑了笑，道：“若是一个种族，发声器官很弱或者根本没有发声器官，先天就是依靠灵犀素传递灵犀，那么你们觉得他们的语言会是由什么构成的？”
　　薛不凡一愣：“难道是灵犀素……复合灵犀素！”
　　昆虫灵犀素主要有性抑制外激素，性外激素，告警外激素，集结外激素和标迹外激素等。在神州，一些信息素非常发达的昆虫不仅具有这几大类灵犀素，还每一类灵犀素都有好几种。
　　如此复杂的灵犀素，甚至能够传递一些比较复杂的消息。
　　但是，对上人族的语言就不够看了。
　　“如果理论上一个种属合成灵犀素的水平很高的话，完全可以在灵犀素当中留下很多灵犀……这些复合灵犀素就是这样的。它们从我肺里进入我的身体之后，产生的种种效果，甚至能够比拟法术。最后，我仿佛感觉到了萳族的历史——这就是这种灵犀素的作用！”艾轻兰道。
　　“那么其他的……”
　　“类固醇灵犀素是脂溶性的，油脂是为了保存灵犀素，那些香料和药材，有一部分是为了防腐，有一部分是为了保护那些萳族的肺部。”艾轻兰道：“在吸入之后，我就确定药性了。这里面，真正有效的，只有这个灵犀素。”
　　——这绝对是设计过后的灵犀素！绝对不是天然的！
　　另外一个天灵岭提出质疑：“不对，不对啊师妹。种间灵犀素本就简单，而且还具有针对性，如果这是针对萳族的……”
　　“或者说，设计出来针对萳族的。我并不觉得，真的有虫子会有那种奇葩的灵犀素，内容会是萳族历史文化。”艾轻兰道：“然后，这个灵犀素的靶向物种应该比较广泛。我们人族在很多方面都与萳族很像，恰好也在这个‘靶’之内。”
　　接着，艾轻兰转向辰风，笑道：“小风你前几天是不是跟我说，萳族诗歌当中，‘天神’都是默认的复数，并且连‘团体’都是复数形式？原因很简单。当初到达天萳的，不只有一个龙族，还有另外一个种属的大能。这个大能一定是类似于节肢动物的生灵，说不定就是蚂蚁那样的昆虫。”
　　“这和龙族的化形之道……”薛不凡刚刚开口，辰风就惊到：“原来如此……激素……居然是激素……”
　　薛不凡看着辰风，不满道：“你们两个在打什么哑谜？”
　　艾轻兰笑眯眯的：“还记得几年之前咱们仙盟是如何定义‘化形’的吗？”
　　“用法术代替激素进行的完全变态。不过龙族很快就告诉我们，他们对化形的定义更加……等等！”他也瞪大了研究：“激素……”
　　“龙族化形神通里面蕴含的‘语言’，不是来自于萳族，而是来自于第三种族裔哦！”艾轻兰大笑：“这样，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龙族化形神通的源泉，来自于两个不同的族裔。
　　萳族修法提供了用法术模拟细胞器的思路、转录的想法，还有关于扭结的许多观念。
　　而那个不知名的种属，则提供了另一套通过细胞器“发声”的语言——灵犀素的语言。
　　所有灵犀素都是通过细胞器折叠而来的。其中，包括类固醇在内的、属于脂质的灵犀素，和生灵源质一样，必须通过内质网的折叠。
　　而对于一个有可能出身自虫族的大能来说，这可是天生的本事。
　　原本在虫族手里，这一门“语言”也只是“语言”，但是在萳族修法的土壤之上，这一门“语言”显然得到了更深层次的利用。
　　考虑到灵犀素也是一种激素，或许龙族干涉血脉表达的一些手法，也是从那个“不知名虫族大能”手中得来的。
　　因为，有一些激素也确实会对靶血脉根须【靶基因】产生作用，干涉这一部分血脉的表达。
　　在神州，蚁后用来抑制工蚁生殖系统发育的性抑制激素，也属于这一类。
　　薛不凡后退一步，道：“不，不行，你说得太过惊世骇俗了，必须要验证……必须要寻找进一步的证据。”
　　“就在这里哦。”艾轻兰晃了晃手上最后一根试管，然后扔给那个焚金谷弟子：“这位道友，麻烦做个手性分离谢谢。”
　　那个焚金谷弟子对着试管施放了数个法术，只见灵光氤氲，却什么都没有发生。他先是错愕了一会儿，然后笑道：“这可是生灵物质分子，手性很一致的。”
　　“那就测一测旋光性吧。”
　　那个焚金谷弟子当即取出两面镜子法器，镜面相对而立。然后，他将试管放到镜子中间。他首先摩挲左侧的镜子边缘几下，然后，这面镜子放出一道灵光，穿过透明的试管与琥珀色的溶液，进入另一面镜子。
　　紧接着，接受灵光的镜子一侧变成黄色了。
　　是右侧。
　　对于这个结果，少年愣了一下，第一反应就是再测一遍。
　　依旧是右侧镜框变色。
　　少年拿起那面灵镜，微微摩挲，语气很轻，仿佛是在梦呓：“这是……右旋的……”
　　在大部分情况下，一个生灵体内的脂类激素和生灵源质手性应该是一致的，因为它们都要经过内质网的折叠。
　　“萳族和我们人族一样，都是左旋的生灵源质，吸收右旋糖。”艾轻兰晃动着手中的试管：“而一个天地的生灵，在手性上的表现往往惊人的一致。”
　　“那么，这个与萳族手性完全相反的灵犀素是打哪儿来的呢？”
　　无人回答。
　　艾轻兰指了指天空：“这就是最后一块碎片呢。”


第三十章　诡谲
　　“没错。”面对薛不凡的询问，月落琉璃痛快承认：“确实存在一个使用灵犀素的另一族裔。”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艾轻兰长舒了一口气。
　　她的猜测，基本上是正确的。
　　那种右旋的激素，同样对左旋生灵源质的生灵有效，也不知道那个不知名的族裔到底使用了什么手段，如何设计。但艾轻兰可以肯定，这确实是一种高妙的设计。而其中的种种语言，确实足够形成一套完整的机制，支撑起化形的神通。
　　而另一方面，那些萳族学徒窒息的原因，也不言自明了。
　　月落琉璃说得没有错，这种灵犀素毒性不大——甚至可以说没有什么毒性。它绝大部分物性都与它的同分异构体一样，只是它到底也是一种手性异于萳族的分子，吸收的话，就会产生副代谢作用，甚至是中毒反应。
　　而这些高度复杂的复合灵犀素虽然大部分属于类固醇，但是却因为复杂度太高，很容易被肠胃破坏，所以只能作为吸入剂。【当然，理论上也可以作为注射剂，不过一来萳族并没有注射剂的概念，二来，那个不知名虫族的大能就是将这种东西当做吸入剂的，萳族估计也不敢修改用法。】
　　而当肺部大量组织因为副代谢作用陷入负面状态时，萳族就会因缺氧窒息而死。
　　他们还只是筑基期修士。
　　薛不凡问道：“现代的龙族是否也具有这种能力？”
　　月落琉璃拉了拉自己的围脖：“为什么这么问？”
　　“我们猜测，贵族似乎就是依靠这种手法，保证妖族内部化形神通不失的。”薛不凡道。
　　人族最近有一个疑惑。现代龙族并没有讲道的记录，现代妖族之内也没有多少“捡到古老传承”的传说，为何绝大多数妖族在化形期都能够领悟化形？
　　如果灵犀素“语言”能够达到艾轻兰描述的高度、龙族也懂得如何针对其他种属设计出针对性的灵犀素，然后散播出去，那化形神通从未断绝的现象也就有了解释。
　　“嗯，确实呢。”月落琉璃露出清爽的笑容，然后轻轻对着对面的几个人族修士吹了一口气。这一口气气味意外的浓郁，但是却并不恶心，馨甜之余微微有些刺鼻。很快，众人就察觉到了月落琉璃的意思。
　　“你好”。
　　灵犀素是这么说的。
　　“这也是一个比较高级的用法呢？”月落琉璃道：“我现在也就会说个‘你好’‘走’‘杀’之类的。”
　　艾轻兰捏着鼻子扇了两下：“你‘说话’声音真大。”
　　“嗯，可能是我们都是雌性，所以同性相斥？”月落琉璃举手指向其他修士：“你看他们就没这么大反应。”
　　“咳咳。”一众修士立刻觉得尴尬起来。
　　薛不凡迅速恢复严肃的表情，道：“还有一个问题，我们推定，这里若是有大能的话，那么那个大能必定是有强大灵慧的。但是，萳族却表示这种灵犀素取自一种‘天兽’，他们则靠猎杀‘天兽’获取药物……”
　　“哦，这样啊。”月落琉璃低声叹道：“这里没有大能……至少没有活着的大能，只有一个大能意识彻底泯灭之后，还残留着几分生机的躯体。”
　　“天兽是大能尸身所化的妖魔……”薛不凡还想再问，但是月落琉璃却抬起手，道：“言尽于此。”
　　见月落琉璃实在是不愿意多说，众人也只好离去。
　　在回去的路上，艾轻兰道：“我会写一份报告，交给仙盟的高层。那些圣油膏，刚才用了半份，我会再留下一份半研究。剩下的三份，我会寄送给仙盟。”
　　薛不凡点点头：“理应如此。”
　　“薛师兄，你考虑一下与萳族交换丹药手段的事情吧，另外，猎杀‘天兽’也必须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