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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宫中的钟声开始响彻，似乎与无何有之乡内东皇钟互相呼应，而这道钟声被天冥引为救星，当传递到无何有之乡内的时候，东皇钟也发出了震声，于是编钟与洪钟齐鸣，天地之间巨声隆隆，太上刻意的轮廓伸出双臂，从古老的过去时代，有一口巨钟被呼唤而来。
　　乳白色的钟体，鎏金的古字，无不显化出它的神圣，这口大钟身边还有九枚伴钟，十钟轰鸣，与东皇钟，白骨道钟，进行着宛如角力般的对抗。
　　大钟之上，映照“钧天”二字！
　　“遂古之兵，钧天钟！”
　　三钟互相震动，太上刻意的身边，无何有境的虚幻虽然不断塌陷，但他依旧如闲庭信步一样，世间万法信手拈来，不论是古老时代的招数还是后世的妙法，在他手中都不过眨眼便可化出。
　　天冥之门的门梁崩开一道巨大的豁口，徐甲的身躯颤了一下，一股贪婪至极的念想扩散到三界十方。
　　李辟尘的眼中出现一枚石球，他的左眼渐渐变成那石球的模样，那是一枚太阳，但是却是来自空无的彼方！
　　太上刻意同样见到了这枚石球，他的力量在瞬间迟滞下去，轮廓之中，带着一种不可置信的惊怒之情。
　　……
　　过去的岁月中，荡剑天尊久违的回到了记忆中的故乡，那个乡野间的快活孩子正是他自己，而当年教导他的人，正是未来的自己。
　　孰是孰非，过去未曾改变，天尊记忆中，最初带自己进入道途的人，他的面容开始逐渐模糊，到后来，居然开始变得和如今的自己一模一样。
　　这是一种替代，如果彻底替代了，那么岁月中，记忆中的那个人就会消失，这是另外一种程度上的改变历史，无声无息便可以扭转乾坤。
　　世人对于某些人的记忆模糊，大抵由此而来，当这个人处于过去的记忆开始变得不清晰时，便可以被旁人取而代之，当世人记不起他的名字时，便也是他即将消失在过去的征兆。
　　其实大圣便可以办到这种事情，但诸圣之所以不做，除了仙神二祖，以及惧怕河伯与盛古二人之外，更大的因素是这样“或许”会导致自己的“五古”错乱，可能会出现身躯古老但法力不济的诡异情况，通俗易懂的说，就是真老虎变成了纸老虎。
　　这是很危险的。
　　所以即使要把光辉延伸到过去未来，大圣还是有很多东西不会去触碰，最多打下一个烙印便是。
　　况且回到久远的过去，要面临的形式，其实更加严峻。
　　遂古之时，强者遍布八方世界，重重罗天，还有很多被遗忘在岁月中的盖世人物，和这些人相争，无异于找死。
　　当然，这一切都不曾发生，只要仙神二祖一日不消失，只要河伯盛古一日不死，他们就不敢这样做。
　　天尊低下头来，随后转过身去。
　　四周的世界以一种转瞬般的速度开始前进，不过是十步，便已是十三万年的光阴流逝而去，直至回到当初他证道天尊的一刹那。
　　再向前走十步，却只过了一千年，那正是如今的一千年，而最后又走了十步。
　　天尊便回到了无何有之乡内。
　　紧跟着，荡剑天尊所见到的，便是这片时间一切愿望所汇聚的古老道乡，开始逐步走向灭亡的画面。
　　李辟尘失去了一只眼睛，那枚石球开始燃烧起来，开始汽化，由固态转化为气态，正是重新被点亮，这一颗来至空无彼方的太阳，在无何有之乡内，复活了。
　　空无彼方，大道来处，无何有境，大道故乡。
　　大道归故乡。
　　“作茧自缚，无外乎于此。”
　　天尊负手，此时这一片无何有境的表层崩塌，世间的大愿开始溃散，太上刻意发出失望的叹息，以及无奈的愤慨。
　　天尊的目光看向另外一方，吞天大圣终于支撑到解脱，当他抬起头，见到的是荡剑天尊的脸孔。
　　但吞天大圣并不曾慌乱，他转过头，看向已经无可制衡的天冥之门。他知道，天尊现在，已经没有功夫对付他了。


第一千三百五十三章　灵钟东应（二）
　　无何有之乡退去，来自空无彼方的太阳照亮了那片大愿汇聚成的乡土，它回到了道之中，但大道之乡却不愿意接纳它，至于此时的李辟尘，也没有与无何有之乡多做纠缠的打算，与刻意战，即使借助这枚太阳，也不一定能够取胜。
　　那枚太阳短暂的逼离了太上刻意，李辟尘手中的双剑扬起，狠狠把那片黑暗斩断。
　　世间的根须开始崩裂，天冥之中，第一大苦发出昂扬的兴奋声，它感觉到解脱的临近，同时在召唤着仍旧残存的其余十苦。
　　那门中开始飞舞出一片又一片的蝴蝶，每一只蝴蝶的背上都藏匿着一片世界，天冥之后，仿佛有一株极其巨大，巨大到难以描述的桃树耸立在此，那是桃源的本身，诸桃源正是这株树结下的果子。
　　李辟尘回过头，他身上很多处已经泛起殷红的血，那并非是被人击伤，而是太上刻意的念想所导致，他选择让李辟尘负伤，李辟尘便会负伤，身为罗天众生，不能抵挡太上刻意的选择。
　　他眺望天冥，深吸口气，吞天大圣则是带着帝女走来，哈哈大笑道：“成功了，成功了！现在已成定局，未来开始延伸，比起预计的时间要早了许多许多，木已成舟，不可改易！”
　　吞天大圣双手伸出，对着荡剑天尊抱拳：“多谢天尊了！”
　　他这番话仿若是嘲讽，但荡剑天尊却没有恼羞成怒，反而是理所当然般的向他点了点头。
　　帝女看不懂这一切，于是低声询问，吞天大圣笑道：“我不是说了，木已成舟，新世未来已经开始延伸，此时天尊不论怎么做都不可能改变那道未来，所以他便舍弃我而专心镇压第二道还不曾延伸的未来去了。”
　　“因为此时杀了我已经毫无意义，我不仅不会死，还会提前完成这个未来要做的事情。”
　　“天冥如果崩塌，蝴蝶会伴随着无尽的愿望而归入空无，但无何有之乡想要吞噬这些愿望，故而他降临了……对于天冥来说，这是另一种程度上的杀身之祸啊。”
　　“玄古之君创造的这个工具，果然有了自己的意识，它也不想被毁去，但相比一切都被吞噬，还是被毁去来的更好一些，毕竟这样它还有复活的机会，故而它才选择帮助东皇……”
　　吞天大圣感慨：“天冥的愿望散开归于空无，无数的愿景争相铺就道路，忙活了这么久，我终于要见到旧乡了，并且世间已经没有人可以阻挡……”
　　话语未落，四面八方涌起梦幻惊雷，吞天大圣猛然向一处抓去，随后，梦幻破碎，一位高大神人从其中大步走出！
　　藏匿在一侧如鬣狗般的神人们，在此时对帝女动手！
　　天尊不顾，剑主负伤，只有吞天在此，正是夺去帝女的最好时机！
　　“你们未免太过小看了我！”
　　吞天大圣的手中一朵红尘之花绽放，那位神人身躯化作黑天，覆盖残破的大道之世，两侧的手臂如同梦魇中的妖魔之翅，遮天蔽日。
　　“小道尔！”
　　吞天大圣把那朵红尘之花推出，张开嘴巴，那喉咙深处如同最幽暗的深渊，半点光芒也不见，这尊神人化作的黑色天幕在此时被强大的力量拉扯，直接向着那喉咙之中被吸去！
　　轰隆隆——
　　黑暗之中更多的神人出手了，吞天大圣的秘法连天道都可噬之，他作为古老者同样被不少人忌惮，虽然他害怕巨阙，但那是因为三剑的特殊性，即使换做九华上帝、姑射神人、曹将军这些最古者，他们面对三剑，其实做的表现也未必能比吞天高出多少。
　　不过，现在并非三剑了，而是该称呼世间五剑。
　　数位神人扑来，古老的气机盖地铺天，吞天大圣一口咬掉了一位神人的半个身子，紧跟着，足下踏动阵法，又把两位神人困锁在其中。
　　“神化不测之境我研究了许久，对于你们，我如果还不会对付，那当真是虚度了这千万年的光阴！”
　　吞天大圣伸出手指，一道赤色如龙般的法光萦绕，随后升腾而出，化作一只九首红龙，诸神人在此红龙出现的一瞬间，便感觉到自身法力如潮水般褪去，还不待其中几人回神，立刻便被那只红龙吞吃了一位神人！
　　“在此时杀了你们，你们也不会真死，但总要修养上千万年才能缓过劲来，尤其是在这旧世与新世交替的瞬间，你们的力量虽然达到最大，甚至可以跑出梦幻深处，但也同样，这其实更是变相的削弱了你们，让你们的真身变得更加脆弱！”
　　诸神人沉默，他们明白吞天大圣所说的这个问题，并且第一次开始正视眼前的这位投机取巧之人。
　　但就是此时，变故发生了。
　　帝女手中的蝴蝶，忽然开始逐渐崩裂，如同玉石落地，似琉璃触石，开始缓慢的碎裂成沙。
　　“蝴蝶，蝴蝶碎了！”
　　帝女手足无措，吞天大圣猛地转过头来，见到这一幕，同样惊讶万分。
　　“这是怎么回事？”
　　吞天大圣瞪着眼睛，而在此时，他耳中传来一道阴沉不详的声音。
　　“呵呵，斩断了世间的根，叶便会枯死，这么简单的道理……”
　　吞天大圣望向那人：“我已用神化不测之境护住蝴蝶，它又怎么会死去！”
　　那黑暗中的神人只是嘲笑：“神化不测固然厉害，但是你又怎么能尽窥梦幻奥妙？就连我们这些浸淫在梦幻深处多年的老家伙都不敢说对梦幻有完全了解，你……真世之人，妄揣度虚世之道理？”
　　“你漏算了。”
　　天冥之下，徐甲开口，声音诡异。
　　“你既然知道天冥与无何有一样，都是实现大愿的地方，又怎么会不记得，天冥是【绝对的缺陷】呢？”
　　“一物换一物，想要不付出任何代价就取走遗落在天冥内的性命？这当然是不可能的，斩断了根也就无所谓叶，梦幻难道不是愿望的虚无表现吗？”
　　徐甲缓缓开口：“现在愿望没有了，真实都破碎，遑论虚幻？”
　　吞天大圣面色剧变，这岂不是说……
　　黑与白交错，玄古继续破碎，远方提剑负伤的人走来，冷冷的注视着吞天，当然，更多的目光，是集中在徐甲身上。


第一千三百五十四章　灵钟东应（三）
　　泰鸿剑挥舞下来，周遭的神人中，有一位直接被此剑斩中，随后当场陨灭！
　　黑暗中的无上身躯化作尘埃散去，归于虚无，被第四剑斩中，即使是梦幻中的神人也会遭受重创，这几乎是不可扭转的巨大伤痛，于是这一剑劈落之后，诸神人毫无犹豫，再度隐匿于黑暗之中。
　　在湮佚与泰鸿之前，即使他们是极其古老的强大人物，即使他们拥有着世间众生都渴望得到的力量，即使他们……无比的强大，但此时此刻，也依旧如路人一般，甚至连姓名都不配留下。
　　不成天尊，在天尊之下，不论是大圣还是至真，亦或是道之侧的诸位，都无法抵抗这五把剑，而一旦成就天尊，那就象征着已经走到了罗天之巅。
　　徐甲感觉到李辟尘的注视，发出惊悚的哀叹与嘲笑。
　　“强行斩断一切，最后的结局也依旧如此，你费尽心力对付天尊，甚至抹杀周遭的那些神人，却都是在白费功夫。”
　　徐甲站起来，白骨道钟叮当交错，带着清脆幽远的声音，回荡在这片已经彻底破碎的“大道之间”。
　　“但我有救这只蝴蝶的方法，而且很简单。”
　　李辟尘深吸口气，徐甲那白骨下颚咧开：“一物换一物，蝴蝶证道而失去形体，愿自心发，形依心在，只需要你那颗……夜光珠便可。”
　　李辟尘皱眉：“夜光，夜明珠？我没有这种东西。”
　　徐甲：“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云腾致雨，露结为霜。金生丽水，玉出昆冈。剑号巨阙，珠称夜光。”
　　“最上好的剑号称巨阙，最贵重的珠叫做夜光。”
　　“所谓夜光珠，就是人的心灵，圆润无暇，心不染半点尘埃，于茫茫黑世衍化光明，这不是夜光珠，是什么呢？”
　　徐甲呵呵的笑：“我做梦也想闯过天冥之门，为此不惜在白骨道宫敲钟如此长久岁月，直至上一次通天教主告诉我，说我太过于希冀故而永远求不得，永远证不得道，没有归处之人永远如此可悲！”
　　“但现在，我找到了解决办法，就是所谓天人之心，亦或称为夜明珠！”
　　“众生之法根源皆在心中，去处来处亦在此方，我若上知天，下应人，于苦厄黑世得一曙光，不就能走过天冥？”
　　“此时天冥已近崩塌，对我来说，这恰恰是证道的大好时机。”
　　李辟尘：“天冥证道有缺，何必去走？”
　　徐甲：“有缺不代表错误，缺少的地方，补就是了！”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种无比的自信与贪婪，白骨手指遥遥指向李辟尘：“你给我你的心，我便帮你救这只蝴蝶！”
　　“如今你执掌世间五剑其三，尔心之威，心之血，心之脉络，远胜过神化不测之境，又何必舍近求远，让帝女捧蝶？”
　　“没有时间了，太上刻意虽然被逼退，但却是暂时的！你错过这次机会，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徐甲站起来，眼眶中黑火涌动。
　　李辟尘沉默了三个呼吸，随后咧开嘴，眼中隐晦的闪烁过一道锋利的暗芒，泰鸿剑放手，他伸出手掌，向着自己的心脏掏去。
　　“一颗心而已，给你又如何？”
　　徐甲的浑身陡然颤栗起来，他伸出手，那颗心脏飞到他的手中，但却并非火红，而是呈现出炽白色，周围还有一圈黑色的光晕。
　　诡异而又惊悚，而且相比起其余心来，这颗心脏显得更为圆润一些。
　　此时此刻，他几乎不敢相信，这宝贵的东西，居然真的被他得到了。
　　“好，好好……你不食言，那我也不会食言！”
　　他哈哈大笑，随后从那颗心脏中挤出一滴血来，那滴血飘飘忽忽飞向蝴蝶，原本破碎的蝴蝶顿时开始重新聚集，只是眨眼瞬间，便恢复到原本模样！
　　这么简单？
　　当然不是。
　　徐甲伸出手，帝女手中恢复如初的蝴蝶便被他摄去，徐甲把那颗心脏吞下，随后，他的骷髅头内喷出一股清气，那仿佛是世间诸气的根本之祖，只看那道气息悠转，汇入天冥之中。
　　徐甲不确定这能否对天冥造成影响，但很快，他的不确定便转变成了狂喜，因为那道气息从其中洄游，带来了丝丝缕缕的天冥之光！
　　蝴蝶沾染天冥之光，得滴血孕育，从“粉碎的无”化成“聚合的有”，徐甲转过头，看向李辟尘，忽然“裂开口齿”，笑道：“最后一步了，请你走进天冥之门去吧！”
　　“徐甲！”
　　吞天大圣惊异，而徐甲桀桀的笑：“这可是你情我愿的交易，事情已经到了最后一步，不走，也不成了。”
　　李辟尘看着那束光门，摇摇头：“一扇破落的门户罢了，你对之畏惧如虎，我却视它为一对废弃木梁。”
　　空洞的心口处黑漆漆一片，徐甲拍打那只蝴蝶，后者飞入那空洞的心口，此时，徐甲对李辟尘道：
　　“是的，你进去之后，蝴蝶就能彻底摆脱天冥的束缚，并且会保留之前证得的己道，这等于塑造了一位绝世的高手，世间众生，到现在，又有几人真正了解了世间与自己的奥秘了？”
　　“真是一位好师父啊，哈哈……哈哈哈哈！”
　　徐甲开心极了，李辟尘大步走进天冥之中，随后身躯忽然一个踉跄，紧跟着，胸口空洞熠熠生辉，那只蝴蝶振动翅膀，开始向着门外飞去。
　　“你没有骗我。”
　　李辟尘点点头，看向徐甲，此时，荡剑天尊的声音降临下来。
　　“你若不救蝴蝶，便不会有此死关，你却与世间为敌，我不杀你，你却仍要自杀，又是何苦来哉？”
　　李辟尘点头：“天尊早已看破，所以我对天尊是全力，天尊对我也未曾留多少手段，天尊憎厌桃源，我却必须要桃源出现，我也知道有此死关，当我悟出那天之三字时，我便知道了。”
　　“世间极远处，世间极高处，世间极深处，已迎浮云，视深渊，故而在这个旧世的末尾，我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
　　荡剑天尊道：“我依然尊重你的选择，你愿意去死，那便去死吧，虽然……你会回来的。”
　　李辟尘躬身：“只是一场遥远的旅行罢了，生死不过如此，天尊还是……做自己的事情吧。”
　　随后，他向着那颗白色的，散发黑色光晕的心脏一指，对徐甲道：
　　“这颗心，就送你了，只是不知道，你是否有福消受！”
　　徐甲猛地一愣，就在此时，他的胸膛突然浮出一抹剑尖。
　　巨阙剑的影子，一闪而逝！
　　天地寂静，世如空无，徐甲的胸骨原本已经开始凝聚雾气，似乎是正在塑造他的当世韶华，但此时全都没了，那胸骨破碎，雾气翻滚，巨大的豁口昭示着失败，李辟尘转过身来，他的胸口处，那颗心脏又返回原位。
　　只有一道声音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