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择天记[精校]-第4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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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间,他觉得自己这辈子除了那些痛快至极的战斗,还有些别的事情做的不算亏。
  比如当年在风雪里的洛水救了王破,比如当年赞了句这座小县城的冬野茶。
  ……
  ……
  奉阳城纯朴却剽悍的民风,在这一刻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站满了七宝寨石阶的这些男人还有那些在外面不停喊着什么的民众,都是证明。
  但朝廷高手们和神弩营军士们的神情都没有任何变化。
  那些青衣道人的神情更是漠然至极。
  在他们的眼里,无论肖张还是这些奉阳县城的民众,已经和死人没有任何区别。
  青衣道人顺着石阶向上走去。
  眼看着一场流血事件将要发生,奉阳县城里今日会死很多人。
  青衣道人无所谓,就算死再多人,只需要用民变二字便可以解释。
  最惨的当然是即将死去的这些民众以及主官。
  奉阳县城的主官当然是县令,但对他来说非常幸运的是,为了准备参加明天的冬野茶会,丰城府的知府大人已经到了。
  无论今天发生什么事情,最终需要负责任的,当然应该是知府大人。
  这位知府大人自然不会任由这场流血事件发生。
  丰城知府已至中年,容颜清瞿,两鬓斑白,颇有威严。
  他向青衣道人们揖手为礼,说道:“几位道爷,请暂待片刻。”
  青衣道人应该知道他是相王的门生,闻言停下脚步,神情依旧漠然。
  “你们这些愚鲁之辈只想着逞一时之勇,却要把我奉阳城老少尽数陷于不义之地吗!”
  知府大人望向那名茶商以及石阶上的民众,神情严厉喝道:“你们护着的肖张是何人?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狂徒!像他这样的人难道对你们有何真情义?当年不过随口一说罢了,何至于你们要拿命来护着?”
  人群里有人高声说道:“现在咱们茶卖的这般好,户户都有钱挣,难道不用感谢吗?”
  知府大人厉声喝道:“我奉阳城的野茶为何能卖的如此之好,那是因为朝廷给你们修好了码头,通了商船,还把这茶做了贡品,要感谢你们更应该感谢朝廷,而不是这个被朝廷通缉的罪犯!”
  周遭的民众微微骚动,然后议论起来,虽然还没有散去,但至少已经不像先前那般紧张。
  肖张眯着眼睛,看着那名知府说道:“嘴皮子功夫倒是不错。”
  知府大人神情坚毅道:“你也不用威胁本官,我不怕你,你不想听我说话,杀了我便是。”
  肖张说道:“若是以往,你这时候就已经死了。”
  知府盯着他脸上的白纸厉声喝道:“死又如何?我俯仰无愧天地,为生民出言,死得其所,而你不过是个被朝廷通缉的罪犯,只会欺凌弱小,滥杀无辜!真真是十恶不赦,万死莫赎!”
  ……
  ……
  “肖张脾气暴烈,对战时手底下死过不少修道强者,着实算不上什么好人,但要说欺凌弱小,滥杀无辜……这却不是他会做的事情,不是他不愿意做,而是他不屑于做。”
  在人群里,户三十二对陈长生低声说道。
  今日的奉阳县城来了很多朝廷高手,还有神弩营,最关键的是还有那几位青衣道人。
  如果没有什么意外发生,肖张可能真的会迎来死亡的结局。
  户三十二对陈长生低声说话的时候,看着他的脸色,就是想知道,教宗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
  现在能改变场间局势的,自然便是陈长生一行。
  就在这时,户三十二忽然发现,一直不离教宗身边的折袖不见了。
  “你不了解我们,不然你就不会说这句话,更不用在说话的时候还要看他的眼色。”
  唐三十六对他说道:“你看,折袖就不用看他的眼色,自己走了。”
  户三十二有些没明白他的意思,直到下一刻听到石阶上方传来的凌厉破空声。
  ……
  ……
  朝廷追杀肖张已经三年时间,追杀的队伍不停地换着人,但除了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天机阁刺客,主力还是来自刑部。
  数名来自刑部的高手,驱散了人群,堵住了肖张退走的道路,解下身上的铁索,便向肖张套了过去。
  那些带着阴森气息的铁索以及手法,与唐家五样人里的那六名衙役相比要差很多,但隐隐一脉相承,自有威势。
  肖张这时候连站都已经快要无法站稳,哪里还能避开这些铁索。
  既然无法避开,那就不避罢了。
  无力再避不代表无力再战。
  他闭着眼睛,想着稍后应该用哪一招把那些青衣道士挑死一名,然后跳进江里。
  就算死,他也要死的符合自己的名字,得嚣张一些。
  但下一刻,他没能感受到那些寒冷而沉重的铁链套中自己的颈,而是听到了一连串密集的乱响。
  那些响声很清脆,明显是金属的撞击,却又过于干脆,就像是金属折断。
  他睁开眼睛望去,只见眼前的光线里,到处飘飞着铁链的碎片,竟有些好看。
  在那些铁链碎片的深处,隐着一些极其锋利的痕迹,却看不出来是什么兵器。
  那几名青衣道人看着刑部高手们手里的铁链断裂,眼瞳微缩,便向石阶上方飘掠而至。
  他们没有理会那些把铁链斩碎的凌厉气息,目的非常清楚,就是要把肖张杀死。
  数道幽暗至极的剑光,以极为诡异的角度,向着肖张的要害刺去。
  这些青衣道人来自洛阳长春观,修行的是国教正宗道法,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与陈长生是同门,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春观在历史的夜色里隐藏着太多年时间,他们的剑法要显得更加奇诡难测。
  但他们的剑还是没能刺死肖张。
  石阶上再次响起密集而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数道极为深刻的无形痕迹,撕裂晨光,在石阶上的空中留下残影,看着就像是一只狼爪。


第866章 我可以站的更高些
  烟尘微敛,折袖的身影在肖张的身前显现出来。
  他穿着单衣,袖口与裤腿都被裁剪的很短,无法遮住那些像铁刺般的毫毛伸出。
  他的双手前端探出了十根无比锋利却又坚韧的爪尖,寒光四溢,看着令人不寒而栗。
  更令人感到恐怖的是,他的脸上也生满毛发,牙齿变得锋利无比,眼瞳里尽是一片疯狂的腥红色。
  看到这幕画面,人群里暴发出一片惊恐的呼喊声,如潮水一般拼命向后退去。
  折袖根本没有理会这些事情,只是盯着那几名青衣道人。
  这几名青衣道人的境界实力很强,但更可怕的是,他们很危险。
  强者并不见得就代表危险,没有谁比折袖对这个道理的认识更清楚。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第一时间就进行了狂化,用自己最强的状态来面对敌人。
  ……
  ……
  数柄道剑嗡嗡作响,在晨光里以极高的频率颤动着。
  几名青衣道人看着折袖,微微皱眉,没有说话,也没有进攻。
  折袖虽然自幼便在北疆雪原战斗生活,但在大周朝腹地的名气一直很大。
  青衣道人们只看了一眼,便认出了这位来自狼族的青年强者。
  斡夫折袖,年轻一代修道强者里最危险的那一个。
  这是公认的事实,虽然这些年,他已经很久没有展现过自己在战斗方面令人恐惧的经验与毅力。
  如果折袖坚持要护着肖张,今天必然会陷入一场苦战,甚至有可能是血战。
  但青衣道人们只是警惕,并不畏惧。
  他们很冷静地判断出,折袖不能改变最终的结局,肖张必然会死。
  他们之所以停下脚步,不是因为折袖忽然出现,而是因为他们知道,折袖离开雪原之后去了哪里,一直和谁在一起。
  果然,就在下一刻石阶下方的人群像潮水一般向着两边退去。
  陈长生顺着石阶向上走来。
  整座奉阳县城变得无比安静,鸦雀无声。
  这里没有谁认识陈长生,但大周朝的民众都是国教信徒,又有谁会不认识他手里的那根神杖?
  整个大陆谁有资格握着这根神杖?
  终于有人醒过神来,发出了一声惊呼,于是整座奉阳县城都醒了过来。
  还是像潮水一般,无数民众跪到地面上,向陈长生拜倒,无数道虔诚而敬畏的声音合在一起,仿佛雷霆。
  “拜见教宗陛下。”
  陈长生来到折袖身边,转身望向那几名青衣道人。
  那些青衣道人向陈长生行拜倒,神态恭谨,看不出任何不情愿的情绪。
  陈长生点了点头。
  在场的官员还有那些来自刑部的朝廷高手,也都跪了下去。
  陈长生望向肖张,看着他脸上那张已经有些破旧的白纸,想着当年在浔阳城初遇时的场景,不禁有些感慨。
  直到此时,他都没有看一眼那位知府大人。
  知府大人脸色变幻片刻,终究还是掀起官衣,跪了下去。
  肖张没有跪下去,因为他没力气,当然就算他还有很多力气,也不会跪陈长生。
  陈长生任教宗已经有三年,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随着他重新出现以及朱砂丹的事情,他在大陆上的声望越来越高。
  在肖张的眼里,他还是那个浔阳城里天赋不错、性情够硬、但像王破一样无趣的少年。
  总之在他看来,陈长生是后辈,那他凭什么要拜?
  肖张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陈长生说道:“刚好路过。”
  这自然是托辞,谁都不会相信。
  肖张接着问道:“你要做什么?”
  陈长生说道:“我要赦免你的罪。”
  说完这句话,他举起了手里的神杖。
  接下来,只需要肖张跪下,然后他用神杖的前端轻点肖张的头顶三次,便会完成这次赦免的仪式。
  “且慢!”知府大人强行压下内心的畏怯,看着陈长生颤声说道:“离宫何时能够干涉朝政了?”
  按照大周律法以及不成文的一些旧例,离宫一般不得干涉朝政事务。
  陈长生终于看了这位知府一眼,但还是没有说话。
  “依大周律刑疏首令,非谋逆之罪,教宗陛下有特赦之权。”
  户三十二不知何时来到了场间,看着这位知府大人面无表情说道:“你当年大朝试第几名,怎么连这都不知道?”
  知府大人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他熟读律法与教典,理应知道教宗陛下有特赦之权,只是前代教宗在位数百年都没有用过,不要说是他,只怕连朝里的诸公都忘记了这件事情。
  先前他说的那些话是如此的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此时仿佛还有回响。
  “你滥杀无辜,万死莫赎。”
  “所以,你十恶不赦。”
  然而就在他说完这番话后没有多久,教宗便出现在他的眼前,说要赦免肖张的罪。
  这便是教宗的特权,管你万死莫赎还是十恶不赦,我赦免你,你便没有罪。
  唐三十六也来到了场间,指着那几名青衣道人说道:“若说国教不得干涉朝政之事,这些长春观的道士为何敢当街杀人?知府大人是不是先派人把这几位抓进大狱里再说?”
  青衣道人们神情不变,知府大人的脸色更加难看。
  就在这个时候,肖张忽然说道:“我可不会跪你。”
  如果他坚持不肯跪,那么特赦的仪式如何完成?
  谁都没有想到,事情眼看着便可以解决,忽然又出现了这么一个问题。
  唐三十六看着肖张准备说几句刻薄话,被陈长生止住。
  “我站高点就好了。”
  陈长生往上方走了几步,转过身来。
  这时候他的位置比肖张要高数个台阶,高度刚好合适。
  肖张不需要跪倒,他举起来的神杖,也能像律尺一样平直地落在他的头顶。
  没有任何声音响起,神杖的前端轻轻地触碰了三次肖张的头顶,仪式便完成了。
  自始至终肖张都没有说话,也看不到白纸下面他的表情是什么样的,错愕还是恼怒?
  片刻后,他伸手摸了摸头顶,说道:“有些痒。”


第867章 做彼此只能远观的风景
  奉阳县城的民众依然跪在长街两侧,黑压压一片,鸦雀无声。
  “都散了吧,想来大家都还有很多活路要做。”陈长生说道。
  当年寒山下的小镇开始,他便有了被信徒集体跪拜的经验,但到今天他还是有些不习惯。
  换句话说,所谓不习惯就是腼腆或者说羞涩,所以他的声音有些低,无法让更多人听见。
  “赶紧都散了!该开业的开业,该上工的上工,该上学的上学!”
  唐三十六对街上的人群喊道。
  他的声音很大,神情很自然,仿佛自己才是教宗。
  自然没有人听他的。
  很快,奉阳县令便调了兵士过来维持秩序。
  长街两侧的民众站起身来,却没有走,死死地盯着陈长生,脸上的情绪非常多样,敬畏、虔诚、炽热、激动,不一而足。
  对这些偏僻小城的民众来说,这辈子可能就今天这次机会能够亲眼看到教宗陛下,哪里愿意离开。
  奉阳县城道殿里的教士也赶了过来,但他们与普通信徒也没有太大区别,见着陈长生便紧张的说不出话来,道袍瞬间便被汗水打湿,双腿比肖张还要软,哪里能起到什么用处。
  那些青衣道人与朝廷高手也没有离开。
  唐三十六看着他们说道:“怎么?难道你们想在数万人眼前行刺教宗,以成就千古未见之愚蠢壮烈局面?”
  如此刻薄、嘲弄、粗砺的话,却自有用处,因为诛心诛的太明,明到所有人都能听懂。
  无数道民众愤怒的视线,落在了青衣道人与朝廷高手们的身上,当然那些官员也没能幸免。
  官员与朝廷高手们退到了远处,神弩营去掉弩机以防被视为不敬。
  那数名青衣道人站到了十余丈外,但没有离开的意思。
  陈长生拿出了些药丸。
  户三十二去七宝寨里要了碗清水。
  肖张接过,就着那碗清水,直接把满满一捧药丸咽了下去。
  陈长生犹豫片刻,说道:“那药是三天的量。”
  听着这话,肖张脸上的白纸哗哗作响了起来。
  “没风啊,难道是鼻息?不愧是逍遥榜强者,生气居然都这么大动静。”
  唐三十六很认真地说道。
  换作以前,他也不会怕肖张,更不要说现在。
  这三年老宅与祠堂里的幽禁岁月,尤其是后面这半年,着实把他这张嘴给憋的太狠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唐家少爷和苏离很像的事情,在大陆流传了开来,肖张知道和这个家伙斗嘴没有什么好处,懒得理会,对陈长生说道:“你不要指望我会给离宫卖命。”
  “命这种东西,当然不能拿来卖。”陈长生说道。
  唐三十六在旁说道:“谁说不能卖?你考虑过我的偶像兄怎么生活吗?我在祠堂里的最后那张牌怎么打?”
  陈长生看着他,没有说话。
  唐三十六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明白,不会再随便说话。
  陈长生看着不远处那些青衣道人说道:“有罪无罪,都是朝廷的一句话,我能赦免他们加在你身上的所有不实之罪,但他们随时可以给你安上新的罪名,依然不停地追杀你。”
  肖张说道:“当年在洛水出枪的那瞬间,我没有想过这么多,那么现在我就不需要想了。”
  “你的伤太重,而且太多,需要调养,所以我想给你安排一个地方暂时避避风头。”
  陈长生对他说道:“我不是王破,与你之间没有任何恩怨情仇,你不需要回绝我的好意。”
  肖张沉默了片刻,说道:“其实我想过找个地方避一下。”
  被朝廷追杀了整整三年时间,哪里会不觉得疲惫,他再如何嚣张,也知道这样下去不行。
  不久前他受了一次重伤后,确实想要找个地方静养,问题在于这种地方不好找。
  敢对抗道尊商行舟的威严,并且有能力护住他的宗派山门非常少。
  像槐院与离山剑宗这种地方与他有旧怨,他不愿意向对方低头,哪怕死也不愿意。
  他最终选择的地方,和陈长生准备带他去的地方,是相同的地方。
  圣女峰。
  听到肖张的话,陈长生等人有些吃惊,心想既然你已经去了圣女峰,为何会被朝廷追杀到了此间?
  “我没能进圣女峰。”
  肖张的眼光穿过白纸上的两个黑洞,变得有些幽深,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那天的情景。
  “那些小姑娘的剑阵应付起来很麻烦,而且既然对方无意,我难道还要苦苦哀求?”
  陈长生觉得更加奇怪。洛水之战后,朝廷开始追杀肖张,谁都知道,离宫对他会是怎样的态度。就算徐有容在闭关,南溪斋无人主事,斋里的人们不喜欢肖张过往的行事风格,但何至于态度如此强硬?
  想着这些问题的时候,他与肖张的视线对上了。
  他忽然明白,肖张是想告诉自己,南溪斋可能出了些什么事。
  “离开南溪斋的时候,我遇着朝廷的队伍,赶紧避开了。”
  “为何。”
  “因为那里面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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