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择天记[精校]-第4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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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面上顿时变成了脂粉的世界,无数种香味混在一起。
除苏的身法再快,又如何能够避开弥漫天地间的这些粉末,又如何能够避得开香气?
香气袭人。
脂粉与香气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的眼瞳里出现了骇异的神色,然后被染成了红的白的粉的。
他甚至觉得自己的神魂与血水都变得香了起来。
他发现自己居然中毒了!
这怎么可能?
第847章 一个弹琴的老人
小姑娘洒出来的这些脂粉,当然是毒。
除苏是黄泉传人,斩尸之遗,浑身阴秽寒毒,按道理来说,不会害怕任何毒。
但那些脂粉不是普通的毒,而是唐家的毒。
如果是商行舟这些真正的老人看到这幕画面,一定会想起更久远的一些历史。
偏于西南的唐家,能够在无数神圣领域强者的注视下,平平静静地度过这么多年的岁月,靠的是什么?
历代唐家家主为何如此神秘可怕?
因为唐家最擅长的手段,最可怕的手段就是毒。
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经快没有人记得这一点。
……
……
感觉着经脉正在急剧萎顿,感觉着真血正在不停流逝,除苏真要疯了。
这些衙役、商贩、算命先生无论境界还是实力,在他看来只是寻常普通。
便是那两个会焚日诀的老人和那个用毒的小姑娘,如果在平时,他也有办法应付。但他们彼此之间的配合,却是那样的和谐,没有任何漏洞,竟没有给他任何反击的机会,直接把他困入了危险的境地里。
这种感觉真的令他异常恼火,愤怒,而且痛苦。
一声尖叫从他满是污血的唇间迸发出来。
河水表面生起无数细密的涟漪,被毒死的鱼与蛇寸寸短裂。
无数黑血向着四处喷溅,然后被他用长生宗最正宗的神术化作黑雾。
黑雾被风吹成无数缕,每一缕都仿佛有生命般扭动起来,变成蛇,然后渐渐现出面目。
那些面目起始模糊,然后清楚,脸廓眉眼渐清,獠牙骨爪渐显,或者狰狞或者冷酷,皆是阴鬼。
无数血雾化作的阴鬼,手持利刃,向着岸上的那些人们逼了过去。
六道铁链上出现无数刺耳的切削声,水火棍上出现无数道黑色的火星。
算命先生的幡迎风飘荡,商贩们的手已经落在了沙盘里。
两名卖麻糖的老人再次准备出拳,小姑娘的手里又握住了一把脂粉。
就在除苏准备动用最强大的手段,哪怕身魂俱碎,也要把岸上这些人尽数杀死的时候。
河畔忽然响起了一道琴声。
这道琴声不及魔君在雪岭里奏出的琴音,但同样摄人心魄。
如果朱夜还活着,今日听到这道琴声后的第一反应同样还是必须想尽一切办法逃走。
这道琴声曾经在道殿对面的岸边响起过。
操琴的是一位盲琴师。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位盲琴师来到了场间,来到了岸边。
盲琴师抬起头来,向除苏看了一眼。
他的眼睛里没有黑瞳,只有眼白,映着满天的黑血与阴鬼,略显灰暗。
明明知道对方看不见自己,但除苏却觉得自己的身体以至精神世界都被看穿了。
无数恐惧涌进了他的心脏,险些让他的心脏就此停止跳动。
他再不敢做任何反击,以最快的速度挣脱那五根铁链,转身跳进了汶水里。
……
……
琴声连绵而起,在风雪里传向远方。
琴弦动时,天地之间自有感应,轻柔的雪花变成最锋利的飞刀。
河面上的天空里响起无数凄厉难听的悲鸣,无数阴鬼惨叫连连,被切割成了最细的碎片。
雪花被染成了灰黑的颜色,落入河水里,再也无法看见。
就像落入河水里的除苏一样。
光线照耀着汶水,已经看不到除苏的影踪,只能看到水面上的一道残影。
他的速度太快,甚至比影子消失的速度还要快。
盲琴师看着远方,没有理会,枯瘦的手指继续拨弄着琴弦,音调却发生了变化。
现在他奏的曲子叫做黄河,那天傍晚秋山君曾经唱过。
琴声仿佛实物,落在了河面上,水滴溅起,仿佛金液。
那道残影悄然无声地切断。
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凄厉痛苦的惨叫。
一根断尾伴着黑血,从天空里落了下来。
原来除苏并没有隐匿在河水里,而是再次隐藏进了光明阵眼中。
清脆的金属撞击声里,一根铁链抛入空中,把那根断尾索住。
小姑娘伸手把脂粉洒在断尾上,如同做菜,又像是腌制。
在铁链重重束缚里,依然不停挣扎,仿佛活物的那根断尾,渐渐静止,至此才真的死去。
一名卖麻糖的老人走上前来,用包糖的牛皮纸,把那根断尾包住。
做完这些事后,他们望向盲琴师。
衙役、商贩、算命先生、卖麻糖的老人、买脂粉的小姑娘,就是唐家的五样人。
但他们并不是全部。
他们是五样人里的五样,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人。
那个人是他们的老师,也是他们的领袖。
“西三里。”
七名商贩依然在主持阵法,风吹幡动,算命先生再次找到了除苏。
衙役们背着铁索,拿着水火棍,准备继续追杀。
卖麻糖的老人与买脂粉的小姑娘也开始收拾东西。
他们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很平静。
既然盲琴师出手,除苏再如何擅长隐匿,手段阴毒无双,终究也是一个死字。
盲琴师没有动。
衙役商贩们,老人与小姑娘都望向了他。
“够了。”
盲琴师闭上眼睛,继续奏琴。
……
……
时间的速度并不是完全一致的,对不同心情的不同人来说如此,对一个事件里的前后来说也是如此。
随着时间界限的靠近,时间的流速往往会加快很多。
唐家老宅里的牌局已经停止。
祠堂里的牌局也已经进行到最后。
一个时辰快到了。
桌旁的三个人明显越来越紧张,额头上的汗水越来越多。
“十六叔,你和十七叔是孪生兄弟,感情向来亲密,我想你肯定想为他报仇。”
唐三十六看着当中一人说道:“但你需要弄清楚,他不是魔君杀的,也不是教宗的杀的,而是二叔杀的。”
听到这句话,唐十六爷神情骤变,盯着他说道:“证据。”
唐三十六说道:“当初因为朱砂丹的事情,英华殿有位主教被逐出了离宫,你应该知道这个人。”
唐十六爷的脸色渐趋阴沉,说道:“他陪着十七去了高阳镇。”
唐三十六看了眼手里的牌,说道:“他没死。”
唐十六爷说道:“无论是谁动的手,哪怕是……二哥,他也没道理还活着。”
唐三十六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说道:“这说明了一个道理,自杀总是要比杀人更困难一些。”
唐十六爷霍然起身,说道:“把他给我。”
唐三十六重新低下头开始理牌,说道:“那就要看十六叔愿不愿意把我要的东西给我了。”
第848章 两位老供奉的真身
嘉尔巷的舅老爷擦了擦额头的汗,说道:“棠哥儿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一个外姓可没胆子参合到家事里来。”
唐三十六看着他笑了起来,说道:“我说舅爷爷,都这时候了,大家不能把事情弄的简单些吗?宁十卫是你亲外甥,被你阴了这么一道,你觉得你老婆会放过你?赶紧想辙吧。”
不等最后的唐七爷开口,唐三十六便敛了笑容,看着他认真说道:“七婶被二叔睡了这么多年,你不知道吗?”
唐七爷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然而出人意料的是,片刻后他又平静了下来。
“我当然知道你知道,但以前除了我之外没有更多的人知道,现在我把这件事情说破了,你还能装不知道吗?”
唐三十六用怜悯的眼神看他一眼,说道:“现在这事怎么解决?帮我把二叔干掉,是你唯一的选择。”
那位唐家老供奉一直站在牌桌旁。
无论这场牌局里的谈话涉及到任何秘辛,他的表情都没有变化。
但到最后,他看着唐三十六的眼神里,欣赏的神情终究还是多了起来。
今日被他喊到祠堂里来的这三位长辈,平日里在唐家并不是很起眼,只有很少人才知道,他们才是唐家二爷真正的左膀右臂,而他与这三位长辈的谈话,心思并不深刻,手段也谈不上多么了不起,但是……非常合适。
他知道这三位长辈最怕什么,最在乎什么,最真实的性情是什么。
这种了解才是最可怕的事情,也是要成为唐家家主最必须的素质。
一个时辰终于到了。
汶水城离开了唐三十六的手,重新回到了唐老太爷的手里。
祠堂的门重新关闭,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再次打开的那一天。
三位长辈怀着各自不一样的情绪离开,桌上最后一局牌还没有打完。
唐家老供奉没有走,依然站在唐三十六的身后。
他在等着唐家老宅的消息。
那个消息,将会决定他应该如何做。
这与对错无关,只与胜负有关。
商贾之道便是如此。
赢家通吃,输家走人。
如果唐三十六赢了,他就会活着离开。
如果他输了,因为陈长生的关系,想来不会死,但应该再也没有离开的那一天。
……
……
唐家老宅的牌局结束的更早一些,在老太爷听说唐三十六派人去城外的鸡鸣庵要了一席素斋的时候。
事实上,直到一个时辰结束,那席素斋还在鸡鸣庵的后厨里,没有来得及做好。
风雪落在老宅的小院里,没有任何声音,就像那位枯瘦老者的到来一样,不会惊动任何人。
凌海之王盯着枯瘦老人的脸,愈发觉得有些眼熟。
枯瘦老人走进屋里,数双视线投了过来。
即便是折袖都感觉到了些紧张,不是因为枯瘦老人的身份,而随后他要说的话。
陈长生不紧张,只是在默默做着准备,如果接下来的事情无法让唐老太爷改变主意,那么他只好动用别的手段。
他不想动用那个手段,虽然在汶水城外,他有一位很强大的帮手,但他不想事情发展到那一步。
但无论如何,他不会让唐三十六继续被关在唐家的祠堂里。
那位枯瘦老人先对唐老太爷行礼,然后对陈长生行礼,就像先前第一次出现在老宅时那般。
陈长生不知道枯瘦老人的真实身份,但看着唐老太爷对他的尊重,知道此人必然来历不凡,认真回礼。
唐老太爷问道:“结果如何。”
枯瘦老人神情淡然说道:“教宗大人没有说错,大爷确实是中了毒,是二爷安排的,我已经派人去长生宗要解药。”
听到这句话,陈长生和折袖对视一眼,终于放松了些。
唐老太爷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沉默了会儿后说道:“辛苦你了。”
他没有问枯瘦老人具体的事情,比如证据,比如动机。
仿佛无论那位枯瘦老人说什么,他都会相信。
凌海之王在屋外愈发觉得好奇,这个枯瘦老人到底是谁,唐家的刑堂又是什么,为何会如此得到唐老太爷的信任?
枯瘦老人向老宅外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凌海之王终于想起来了此人是谁,脸色微变,说道:“你是魏尚书?”
听到这话,桉琳也神情骤变,向那名枯瘦老人望了过去。
枯瘦老人就像是没有听到,脚下也未作任何停留,很快便消失在了老宅外的风雪里。
陈长生不知道魏尚书是谁,看凌海之王与桉琳的反应如此大,心想应该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但他这时候没有机会询问,因为枯瘦老人刚刚离开后,又有人来到了老宅。
像枯瘦老人的到来一样,同样悄然无声,无论是两位国教巨头还是陈长生等三人,都没有注意到。
来的人是位盲琴师。
盲琴师没有理会屋里的其余人等,也没有对陈长生行礼,直接对唐老太爷说道:“那个怪物藏在二爷的庄园里,确实是黄泉一脉,修行的是长生宗功法,不是好物。”
唐老太爷沉默片刻后说道:“没道理留不下来。”
这句话的意思很清楚,在老太爷看来,既然盲琴师出手,无论那个怪物再如何棘手,也没有办法逃走。
盲琴师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有些不忍。”
唐老太爷闻言也生出了些感慨,说道:“前尘往事已然不存,何必还要记着。”
盲琴师说道:“那是师弟的最后一缕神魂,总想能多在世间留存些时间。”
陈长生听着这番对话,片刻后才想明白其中意思,很是震惊。
按照他的判断与分析,除苏是黄泉一流的传人,最大的可能便是长生宗前代宗主斩尸的结果。
这位盲琴师说那是师弟的最后一缕神魂……难道说他的师弟就是长生宗的前代宗主?
那岂不是说这位盲琴师就是那位宗主的师兄?
那他就是长生宗辈份极高、甚至可能是唯一的前代长老?
如此人物居然藏在唐家里做供奉?
第849章 以方便之名
盲琴师离开屋子,背着琴向门外走去。
桉琳也已经认出来了他的身份,脸色微白,没有说话,行了个晚辈礼。
凌海之海还没有从先前震惊中醒来,又再次被震惊。
长生宗乃是国教南派祖庭,他和桉琳身为国教大主教,对长生宗的了解自然要超过陈长生。
他们知道这位盲琴师曾经是长生宗的大长老。
当年苏离单剑闯长生宗,寒潭畔血流成河,不知多少人死去。
后来还活着的那几句长老,在当时其实只是不起眼的二代长老,真正能够代表长生宗实力的第一代长老死伤殆尽,据事后查看,只有两名最强大的长老因为闭关而逃过了此劫,但最终也是消失无踪。
谁能想到,这位长生宗的大长老居然来到了唐家?
……
……
“魏尚书是前朝刑部尚书,现在委屈在我家管着刑堂。”唐老太爷对陈长生说道:“当年他做尚书的时候,周通刚好通过木柘家的那案子起势,按照娘娘的意思拜在了他的门下。周通后来的那些手段,都是跟他学的,只是两人理念不同,魏尚书很不喜欢他,哪怕周通有圣后撑腰,依然被魏尚书收拾的极惨,直到后来先帝眼睛失明,朝堂之事尽握于娘娘之手,情形才发生了逆转。”
陈长生问道:“发生了何事?”
“魏尚书应该算是周狱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囚犯。”
唐老太爷没有说的太具体,继续说道:“我请苏离去京都把他救了出来,然后尚书就一直留在了汶水城里。”
陈长生沉默片刻后问道:“那位呢?”
唐老太爷说道:“当年苏离上长生宗,他看在我的面子上留了两条人命。”
陈长生大概明白了。
那两个活下来的长老现在也在汶水城里。
一位便是先前的盲琴师,还有一位便是此时在祠堂里的那位老供奉。
“这些便是我欠苏离的人情,他要我答应一件事情,今天我把这个人情还给了他。”
唐老太爷看了一眼那把旧伞,说道:“就是你要的一个时辰。”
陈长生想着那位已经很久没有见的前辈,生出些怀念。
唐老太爷最后说道:“这份人情是因他们三人而起,还人情的时候还是他们三人,一饮一啄之间,看来果有定数。”
这些话是他对今天这件事情的解释,同时也是在打发时间。
唐老太爷和陈长生在等人。
一个最重要的人。
唐家二爷。
……
……
唐家二爷伸手掸掉肩上的雪,对唐老太爷笑着说道:“今儿这牌局老爷子赢了多少?”
他的神态很自然,声音很平静,就像平日里每次回到老宅一样,还是那个懂事却又很擅长逗老爷子高兴的二儿子。
但今天老宅里不止有唐老太爷,还有陈长生和别人。
“我确实和长生宗之间有协议,想要杀死陈长生。”
唐家二爷很平静地说道:“阴谋杀死教宗,听着是很大的罪名,不过我不认为这有错。”
是的,这件事情被人知晓后,必然有罪,但站在唐家的立场上看,并不是错。
风雪里的老宅,今日要议的也不是罪,而是对错。
这个对错也不是世人眼中的对错,而是唐老太爷眼里的对错。
不要说他与长生宗勾结,事实上包括秋山家在内的很多势力,都很想陈长生死,那又如何?
屋外,凌海之王与桉琳的神情变得很凝重。
因为很明显,唐老太爷同意他的看法,意图杀死陈长生,并不算什么事,虽然现在收拾起来比较麻烦。
那么对唐家大爷下毒的事情呢?
唐老太爷同样不会在意。
就像一个时辰前他对陈长生说的那样,对他那一代深受太宗皇帝陛下影响的老人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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