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择天记[精校]-第3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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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是光明正殿。
数百名主教在殿内安静地等待着。
数万名教士与师生还有骑兵在殿外等待着。
教宗走到了光明最盛处。
牧酒诗站在他的身边。
看到这幕画面,包括桉琳、庄之涣在内的很多国教大人物,脸上都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茅秋雨静静地站在最前方,神情不变。
教宗看着人群,说道:“我有一件事情要宣布。”
第673章 一个问题
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光明正殿的最高处。
看着教宗陛下和站在他身旁的牧酒诗,人们心里生出很多不安的情绪。
如此郑重其事,教宗陛下要宣布的,自然与天书陵之变有关,很多人甚至已经想到了陈长生的名字。
气氛很是紧张不安,没有人注意到,在殿侧的通道里,走出来了两个人。
凌海之王与司源道人,这两位国教巨头,那个夜晚被教宗陛下亲手下了禁制,囚禁在了道狱里,为何此时忽然出现?
只是三天时间,他们便瘦削了很多,脸色苍白的没有半点血色。
他们穿过人群,向着正殿前方走去,终于有人发现了他们的存在,发出了一声低呼。
渐渐的,惊呼声越来越多。
凌海之王与司源道人,再次站在了光明正殿的最前方。
桉琳大主教脸上流露出震惊的神情,庄之涣眼瞳微缩,只有茅秋雨与大主教领白石道人神情不变,应该是提前便知道了此事。
正殿里到处都是光明,牧酒诗站在高台之上,站在光明最盛处,视线有些受影响,而且即便以她的身世来历,想着教宗陛即将宣布的事情,依然忍不住紧张起来,没有注意到台下人群的惊呼声与片刻混乱。
下一刻,她便将成为国教的继承者,未来的教宗陛下。
当今的教宗陛下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悲悯与慈爱。
她有些微羞地笑了笑,心情却是极为镇定,略带着兴奋,期待着听到那句话。
“宣文殿大主教牧酒诗严重违背教律,妄窥天道,当何罚?”
光明正殿里响起一片狂潮般的惊呼声与议论声。
国教即将迎来历史上的第一位女教宗,果然很令人们吃惊啊,牧酒诗带着矜持的微笑想着。
忽然,她神情骤变,脸色变得无比苍白。
因为直到此时,她才听清楚了教宗陛下的声音。
严重违背教律?妄窥天道?
教宗陛下要宣布的事情,难道不是册封自己为下一任教宗吗?
怎么会这样!
这是怎么回事!
牧酒诗震惊到了极点,霍然转头向教宗望去。
她看到的还是那张苍老的脸,那双充满了悲悯与怜爱的眼睛。
那悲悯与怜爱不是赐予她的。
她很清楚。
她很愤怒。
“为何要罚我!”她对着教宗寒声说道。
她望向高台下方的人群,厉声喝道:“谁敢罚我?”
人群很沉默。有资格参加光明祭的教士,都是国教里的重要人物,他们很清楚,这位神秘的宣文殿大主教的来历,也知道,她的存在,对国教新千年的大事业意味着什么,但此时他们的沉默并不代表着不安,只是因为教宗陛下那句话不是问他们的。
国教诸殿各有职能,流云殿司刑罚,流云殿大主教,这时候已经来到了场间。
凌海之王看着牧酒诗,眼睛里的怨毒如幽火一般:“当杖三十,禁断功法,逐出国教。”
这是教律里的成文律,殿内的任何人都背得出来,然而听到这三句话后,依然感觉到了刺骨的寒意。
已经有六百年时间,国教没有对牧酒诗这种层级的大主教,执行过如此严酷的刑罚。
看着凌海之王的眼睛,牧酒诗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异常寒冷。
她知道不能再作停留,闷哼一声,转身便向殿外飘去。
她相信只要自己离开了光明正殿,商行舟一定能够保住自己,教宗之位已经成为泡影,但后事终究可期。
然而,她刚刚飘离高台,便发现自己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重重地摔了下去。
凌海之王带着流云殿的数位红衣主教,面无表情地来到了她的身前。
……
……
圣洁的光明深处,隐隐传来恐怖的气息波动,还有牧酒诗愤怒的喊叫声。她毕竟代表着大西洲,凌海之王在收到茅秋雨暗示后,以神杖不在的借口,暂时记下了三十记杖刑,但禁断功法……依然是很可怕的事情,要承受难以想象的痛苦折磨。
教宗陛下没有听到,于是殿里的所有人都没有听到,安静如沉睡的海洋。
在茅秋雨与白石道人的搀扶下,教宗走下高台,来到了教士们的中间。
他看着这些侍奉了自己数百年的人们,说道:“三天前,我说过我要死了。”
人群里有悲泣之声响起。
“我死后,教宗之位传予陈长生。”教宗说道。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神情很平静,就像在说清贤殿该修一修了,离宫左苑的鸽子是不是喂的太肥了些。
奈何桥之战后,教宗陛下把象征着国教权柄的神杖赐予了陈长生,所有人都明白那意味着什么,此时他再次做出确认。
这代表着不可抗拒的意志与威严,整个国教都将不惜一切代价守护这句话,直至陈长生登上教宗之位。
以茅秋雨和白石道人为首,所有的主教、包括殿外的教士、诸院师生,还有国教骑兵都跪拜于地,仿佛潮水一般。
司源道人跪了下去,凌海之王跪了下去,渐渐平静,然后虔诚,开始颂唱道典,赞美星空与美德。
殿里光明大作。
……
……
“寅老头,我父皇不会放过你!我家姐一定会替我报仇!”
远处隐隐传来牧酒诗愤怒的喊叫,渐渐变成了哭声,然后渐远,直至消失。
这位来自大西洲的神秘公主,曾经的国教巨头,就这样被逐出了离宫,而且应该永远没有机会再踏入一步。
教宗在浇水。
盆里的青叶只剩下了三片,有些委顿,但还有生命,被擦掉灰尘后,恢复了很多精神。
“为什么?”商行舟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
“先前你也问过,为什么要让陈长生当教宗?”教宗抬起头来,望向他平静说道:“因为我要他当啊。”
商行舟有些意外于这个回答,目光微沉。
这绝对不是他认识了近千年的师弟。
“师兄你说今天来见我,是为了商量我教的传承……但国教不是你的教。”
教宗把湿了的方巾搁到池旁,取了块干巾擦掉手中的水珠,说道:“如果非要说是哪个人的教,那么,这是我的国教。”
商行舟确认了自己的判断没有错。
今日的教宗,已然不是过去千年的寅了,为什么?
他面无表情说道:“所以你为了自己的情感倾向,完全不顾人族的大局,国教的未来。”
教宗安静了会儿,说道:“娘娘那夜在天书陵上说我困于济世二字,这是对的,如果是以前的我,或者真有可能为了人族的大局,国教的未来,把神杖从陈长生哪里拿回来,然后如你所愿,册封那个小姑娘为下一代的教宗。”
商行舟说道:“为何现在的你无法做到?”
“还是那句话。”教宗平静说道:“我老了,要死了,总要过几天自己想过的日子。”
人之将死,当然有资格放肆些,不需要悲悯地看着世间,可以自由些,不需要想着人族的大局,可以短视些,不去看国教的未来。
他是教宗,国教就是他的,不是任何别人的,他想要让陈长生当下一任的教宗,那么任何别人都不要想坐上那个位置。
这很有说服力。
商行舟看着他看了很长时间,忽然说道:“他是我一手养大的,我知道,就算你要他当,他也不会当。”
教宗说道:“我把国教给他,至于他要不要,那是他自己的事情。”
商行舟闭上眼睛,然后睁开眼睛,眼神一片漠然:“死人当不了教宗。”
教宗神情不变,说道:“你要杀他?”
商行舟面无表情说道:“就算是只小狗,养了这么多年也有些感情,怎忍亲手杀他。”
教宗说道:“我一直不理解,你怎么能教出一个像陈长生这样的学生,现在才明白,原来他不是你教出来的。”
商行舟说道:“他的一切都来自于我,他当然是我教的。”
教宗看着他平静说道:“如果他真是你教出来的,你又怎么会不知道,当面临死亡的时候,他会是多么强大?”
商行舟的眼睛眯了起来。
……
……
国教学院藏书楼里。
“我是他养大的。”
陈长生说道:“当我想要理解他的时候,我就能特别理解他,我知道,三天前在天书陵他让我带走圣后娘娘的遗体,是刻意想要把这件事情留个尾巴,借此生事,就算教宗师叔继续护着我,也会有像你这样人借着这件事情来杀死我。”
林老公公点头说道:“不错,我不来国教学院,也会有别人来。”
陈长生说道:“但有一个问题。”
林老公公挑眉说道:“什么问题?”
陈长生举起手里的剑,看着他平静说道:“你杀得死我吗?”
……
……
第674章 一颗石头
林老公公挑起的眉缓缓落下,唇角却缓缓扬了起来。
这是感慨,也是自嘲,但归根结底,是对陈长生的嘲弄。
林老公公自幼在皇宫里长大,天赋极高,见识极广,修行的功法更是极为高妙,多年前便已经晋入聚星巅峰,如果不是太宗晚年时,宫廷局势极为险恶,他在修行的最关键时间段自阉入宫,自此成了畸余之人,甚至有可能进入神圣领域。
陈长生的修行天赋就算再高,哪怕身怀各种重宝,有无数手段,那天夜里甚至险些杀死周通,依然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他只有十七岁,而且他在寒山聚星失败了。
先前在国教学院外,苏墨虞担心陈长生的安危,拦住林老公公的那些随侍,说宣旨一人足矣。
林老公公的回答是,如果要杀陈长生,一道旨意,和他一个人便够了。
这并非虚言,而是实情。
这时,陈长生却很认真地问他:“你杀得死我吗?”
林老公公的笑容渐渐敛去,望向陈长生说道:“离开京都二十年,看来现在的年轻人都已经忘了我是谁。”
陈长生没有说话,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心意。
两道烟尘从他的靴下飘起,那代表着力量,然后烟尘骤乱,衣袂同乱,变成数根线条,在藏书楼的空间里拉出残影。
他从原地消失。
乌黑明亮的地板上,出现了十余道极淡的足迹。
那些足迹仿佛是同时出现一般,没有先后。
如果这时候有人仔细去看那些足迹的方位,或者可以联想到星空里一些星辰的方位,可以联想到照晴碑上的那些线条。
无比繁复的星辰位置,难以计算的星图,代表着方位、顺序,蕴藏着超乎速度的位置移动。
正是魔族秘法耶识步。
藏书楼正门处的空间微微变形。
一道剑影刺破楼外洒来的天光。
陈长生的身影随之而出。
这时候,他已经来到了林老公公的身前。
他的速度无比迅疾,甚至给人一种感觉,就算闪电也不过如此。
或者那是因为他在动用耶识步的同时,也已经刺出了自己威力最大的那招燃剑。
剑光照亮了藏书楼的大门,把门外洒来的天光都压了下去。
一道炽烈的气息,笼罩住场间,然后迅速向着四周蔓延。
藏书楼外那些已经发黄的草瞬间变得更加委顿,藏书楼里书架上的那些书籍边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翘起,仿佛失去了所有水分。
无垢剑上燃烧着火焰,向着林老公公的眉心刺了过去。
林老公公神情微凝,似有些意外。
他没有想到,这一剑里蕴藏的威力竟是如此之强!
与传闻有些不同,陈长生的真元数量竟是如此丰沛,便是与那些修行数百年的强者相比,也毫不逊色。
或者是因为这记剑招的关系?都说苏离传授了陈长生一种能够在短时间里狂暴提升真元的剑招,看来这便是了。
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林老公公的袖子已经飞了起来。
凝纯至极的星光,从他的身躯里散发而出,灌注到双袖之中,如两座自天外飞来的石山一般,把陈长生的剑夹在了里面!
面对百器榜上的神兵,无比锋利的无垢剑,林老公公竟是把自身的星域分成了两半,当作了武器!
这等应对何等样的天才,又是何等样的霸道无双!
修道者之间的战斗,在乎悟性,比如战斗意识,比如应变能力,比如经验,但真正最重要的,还是实力本身。
林老公公是聚星巅峰的强者,星域近乎完美,真元数量无比丰厚,对天地法理规则的感悟亦是远胜陈长生,自然能够掌控整个战局。
这场战斗会就此结束吗?当然不,无论林老公公还是陈长生都知道,这只是刚刚开始。
名为藏锋的剑鞘里,还藏着数千把绝世名剑。
有那些绝世名剑的守护,陈长生可以把周通杀得浑身流血,至少也可以抵住林老公公片刻。林老公公很清楚这一点,他不准备给陈长生出剑的机会,所以先前他才会选择分开星域,这种看似强悍、实则有些危险,甚至可以说轻敌的手段。
林老公公要确保自己的手是自由的。
这时候,他的双袖带着星域,封住了陈长生的剑锋,他的手,则是从袖子里穿了出去,落在了那把剑的中段。
陈长生的剑由无垢剑与藏锋组合而成,林老公公的手落下的地方,正是剑鞘的出口。
既然敢握在那里,林老公公自然有应付鞘中那些剑的把握,或者说,他早已做好了准备。
忽然间,林老公公眼瞳微缩,生出不可思议的情绪,尖啸声里,便想要向后疾退。
从剑鞘里出来的并不是剑。
是一颗黑色的小石头。
……
……
按道理来说,一个不起眼的小石头,绝对不可能让林老公公如临大敌,甚至生出退却之心。
但林老公公精研道法,对天地规则的感悟已近化境,看到这颗黑色石子的时候,便感觉到了不对。
他能感觉到有一道超越世俗的力量,随着这颗黑色石子而来。
既然已经超越世俗,自然无法避开。
林老公公手指如花般散开,捏碎藏书楼里的空气,把那颗黑色石子抓在了手里。
喀喇一声,他三根指骨断成了十三截,紧接着,腕骨也碎了。
他这时候才明白,那道超越世俗的力量,并不是来自神杖,也不是来自某些自己不知道的神器。
这种力量,是重量,是难以想象的重量。
仿佛天空一般的重量,落在了林老公公的身上。
他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身体颤抖,双脚踩着的地板上裂出无数道口子。
……
……
那颗黑色石子是王之策留下的一座天书碑。
天书碑本身就很沉重,但这时候黑色石子的重量,则是因为它也是一道门。
一道通往周园的门。
三天前在天书陵,陈长生亲眼看到教宗陛下摘下一片青叶,便有世界伟力袭向圣后娘娘。
从那个画面里,他领悟到了一些什么。
黑色石子不是真实的周园,只能带着周园的些许气息,或者说,很小一部分的周园,但林老公公也不是圣后娘娘。
既然你用这个世界压我,那我就用我的世界打你。
周园要比青叶世界更大,但青叶是完整的世界,黑石只是一个世界的门,陈长生的境界修为更是远远不如教宗陛下。
林老公公只不过是遇到这等从来没有想到过的手段,应对不及,才会如此被动。
只要让他撑住片刻时间,想必便能找到破解的方法。
但片刻时间,足够做很多事情。
黑石出,藏书楼里秋风大作,天光骤暗。
林老公公仿佛被星空压顶,难以动弹。
陈长生的剑鞘里流出万道剑光,奔涌而去。
剑光撕破星空,切碎秋风,夺了天光。
无数道剑意纵横而起,无数道剑鸣铿锵不断,间或响起林老公公愤怒的啸声、狂暴的出手声。
忽然间,藏书楼里的所有声音都消失了,那些剑意也消失了,无比安静。
轰!无数碎屑从藏书楼里喷飞了出来,在国教学院里形成一道极宽的尘团。
秋风穿堂而过,带走了那些灰尘与碎屑,留下一片清明。
藏书楼所有的门窗都消失了,看着空荡荡的,只剩下两道身影。
一立一坐。
站着的是陈长生,提着剑,平静不语。
林老公公浑身是血,箕坐于地。
第675章 一次感受
林老公公的脸色惨白,身上淌着鲜血,却遮不住密密的剑伤,看着异常狼狈凄惨。
这时候的他哪里还有先前在国教学院外的高人模样,就像一个老乞丐,令人睹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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