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择天记[精校]-第3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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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现在还只是通幽巅峰境界,当然没有真的进入神圣领域,但这种状态下的她,已经有了些许神圣领域的特征与意味,与逍遥榜前列的高手都有一战之力,甚至八方风雨这等级数的强者想要完全镇压住她,也需要些时间和手段。
  她没有想过能够威胁到圣后娘娘,只想争取一些时间,来破掉这个不知道是天道还是人心织成的局。
  哪怕只能绽放一点光明,若能照亮大周皇宫,或者也能照亮京都,让离宫看见。
  然而就在下一刻,宫殿里的风便停止了。
  那些四散的圣洁光线消失无踪。
  她身后那对洁白的羽翼无力地垂落了下来。
  一只手扼住了她的咽喉。
  那是圣后娘娘的手。
  那只手看上去很秀气,这时候却显得无比可怕。
  圣后的身形并不如何高大,伸出手臂,却把徐有容举在了空中。
  一道百余丈的黑色羽翼在她的身后展开,破开了阔大的宫殿两侧,在夜色下缓缓地起伏。
  这画面显得异常妖异,却又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第616章 向死而生(上)
  夜风轻拂,来自于无比巨大的黑色双翼,拂散所有神圣与光线,隔绝所有视线与感知,代表着最纯粹的幽暗与强大。
  “雏凤清于老凤声……那终究是将来的事情。”
  圣后看着手中的徐有容,面无表情说道。
  没有任何人能够进入这片夜色,除了她允许的人,比如那一抹红。
  莫雨低着头跪在殿外,不敢向里面看一眼。
  “把她送回圣女峰,确认陈长生死后再放开她。”
  听到圣后娘娘的声音,莫雨这才敢抬起头来,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
  青竹小车备好,黑羊不知从何处踱了回来。
  圣后看了黑羊一眼,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
  车轮碾压着青石板,向着皇宫外的夜色缓慢驶去。
  莫雨坐在座位上,看着怀中昏睡的徐有容,忽然觉得有些难过。
  她是替徐有容难过,也是替陈长生难过。
  陈长生看来是死定了。
  其实,她也有些难过。
  她已经很久没有去国教学院了,没有见陈长生了,而且她没有任何立场与道理去,就算陈长生死了,她都没有理由难过,想到这里,她就愈发地难过起来。
  青竹小车看似缓慢,实则无比迅疾,而且带着某种难以形容的诡异之处,夜色里的街上行人虽少,但有很多正在搜捕陈长生、想要保护陈长生的骑兵与强者,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辆车。
  没有用多长时间,青竹小车便通过南门离开了京都,驶上了通往圣女峰的官道。
  几乎就在离开京都的同时,徐有容睁开了眼睛。
  不是她隐藏着什么后手,而是圣后娘娘的意志。
  她睁开了眼睛,却做不了任何动作,就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因为在她如瀑般的黑发里,斜斜地、看似很随意地插着一根簪子。
  或者说那是一根木钗。
  百器榜第三,木剑小凤。
  徐有容不能动,但可以说话。
  不过她这时候明显没有说话的心情,只是静静地看着车顶,不知道视线穿过去后,会落在星空里的哪一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他的命不好,能有什么办法。”莫雨看着她怜惜说道。
  徐有容收回视线,看着她说道:“我不觉得他会死。”
  莫雨自然知道陈长生现在的身体状况,心想就算教宗陛下能保住他不被娘娘杀死,他又能多活几日?
  徐有容仿佛想通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平静说道:“那终究是他自己的命运,就应该按照他的想法去运行,我想把他与这个世界隔绝开来,他却偏要回去,天道要他去死,他偏向着死处去活。”
  “向着死处去活?”
  “你还记得汗青神将当年吗?”
  “记得。”
  “太宗陛下说过,向死而生者,很难死。”
  ……
  ……
  陈长生没有考虑过生死的问题,他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
  他离开了皇宫,来到了一处非常隐秘的地方,或者说很普通的地方。
  天书陵外的李子园客栈。
  当初他在这里住过不短的一段时间,在这里真正结识了唐三十六。
  这座客栈对他来说很有意义,是他京都生活的开始,现在他回到这里,首先是考虑到没有人会想到他会来这里,再就是他也想让自己京都生活的最后这个片段,也从这里开始。
  他并不知道就在他离开皇宫后不久,一辆青竹小车驶出了皇宫,徐有容就在那辆车里。
  他也不知道这时候师兄余人就在河对面的天书陵里借着星光读书。
  在这个夜晚,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人,都曾经与他距离很近,只是当时的他并不知道,他的心思与精神都在自己的身体上、随身的丹药法器上、识海里的各种功法、以及鞘中的无数把剑上。
  他坐在小院的树下,在星光下对自己的修道情况开始进行梳理。
  因为经脉尽碎的缘故,他现在的真元输出比两年前还要微弱,甚至连普通的坐照境都不如,但散布在他血肉里的星辉就像山川里的积雪一般,看似东一片西一片,实则总数极大。而且他在寒山破境聚星虽然出了问题,但不能说完全失败,从表面上看他的境界还停留在通幽境巅峰,可如果他不在意经脉再次破碎危及生命,他可以在很短的时间里,凝结星光为领域。
  换句话说,如果不要命,他可以是短时间的、真元数量极多的、聚星初境强者。
  他还会无数种剑法、身法、道法。
  进入通幽上境之后,他遇见的对手大部分都已经是聚星境的强者,当初曾经帮助他很多次的简化版耶识步,已经没有太大意义,步法带来的速度加成与他自身的速度比较起来,幅度非常少。同样,像百花剑和七星剑这样的普通剑法,或者在同阶对战里偶尔还会起到些作用,但在今夜的战斗里也没有用处,可以去除。
  他静心明意,去除了那些杂而不精的剑法与道法,只在识海里留下最坚硬、最锋利、最强大的手段。钟山风雨剑、国教真剑、倒山棍、临光剑、汶水三式、燎天剑、破军剑……以及苏离教他的那三剑。
  燃剑、慧剑、笨剑。
  这就是陈长生现在最强大的手段。
  对真正的剑道高人而言,剑法本身或者没有高低,但一定是有大小的。
  陈长生最擅长的这些剑法都是大剑,尤其是苏离教他的这三剑,无论如何机变,气象都极大。
  大剑或者说大招对神识真元的损耗极大,陈长生的神识极为稳定强大,真元数量亦多,但输出一直是个问题,所以他不耐久战,在过往的很多场战斗里,他都会争取在最短的时间里结束,只有像大朝试最后一场对战以及浔阳城前后那段乱战时,迫于无奈才会让自己陷入苦战的局面,而事实上也战的极苦,好些次都险些败在对手的剑下。
  今夜他重伤未愈,强行调动真元出手,更加不能进入这种局面,必须一击得手。
  他睁开眼睛,望向夜空里的繁星,开始推演计算。
  那个人出身并不贫寒,生母乃是前礼部侍郎的小妾,童年也没有什么不堪入耳的惨痛经历,不缺衣少食,也没有嫡母羞辱,科举虽然谈不上特别顺利,但也不算特别,那个人的性情非常冷酷残暴,实力非常恐怖,神识格外强大,仿佛集结了千万人的怨念与无边的痛苦,他曾经体验过,确实非普通人能够抵御……
  无数的资料、信息出现在他的识海里,就像夜空里的星星,繁不胜数,看似潦乱地凑在一起,根本无法从中分析出有用的东西,然而星辰之间自有联系,无数道无形的线条构织成一片星图,其中自然隐藏着真义。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起身向李子园客栈外走去。
  无垢剑依然静静地躺在藏锋剑鞘里,但他已经出剑。
  ……
  ……
  青竹小车沿着官道向南而去,车前的黑羊应该不清楚京都里的这些风云激荡,只是在皇宫里呆的时间太久了,想要出去逛逛,它看着道旁的秋树不觉得新鲜,对草上那些刚刚成形的露珠却有些兴趣,这般走走停停,看似不快,然而离开皇宫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车便已经过了崤山,按时间算或者过午的时候便能到圣女峰。
  天海圣后的视线顺着崤山向东而行,来到山势尽处那片平原上,平原中央有座大城,城墙极为厚实高大,单从视觉上来看,甚至要比京都城更加巍峨壮观,正是天下名都——洛阳。
  在洛阳城位置最好的长乐坊里有座占地面积极为夸张、奢华到难以想象程度的王府,相王、泰王……好几位她名义上的儿子还有几个孙辈正在那里抱着歌姬放浪形骸,她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专门做给自己或者那些属官们看的,也并不在乎。
  她收回视线望向京都,看到了离宫里正在浇水的老人,看到了庄园里的亲人,看到了小桔园没有燃尽的蜡烛,看到了北新桥底的雪,看到了北兵司胡同里的那株海棠树,看到了向着那处而去的举着伞的年轻人。
  她站在甘露台上,整个世界都在她的脚下,在她的眼中,就是没有看见那个人。
  十余年前,她以为那个人死了,没有想到对方却活了下来。从确认这个事实的那一天开始,她和教宗之间便出现了一道裂缝,除了他们二人之外的整个世界对此都毫无察觉,京都的风雨如这十余年里一样温驯,可是终究不是以前了。
  她很清楚那个人让陈长生来到京都就是想故意走漏消息,就是要让自己和教宗之间彼此疑忌,但她只能接受,因为时光无法回溯,当年在国教学院那件事情毕竟发生了,教宗不可能相信她对此没有意见。
  从在百草园第一次相见开始,她就不喜欢那个人,甚至可以说厌憎,也不如何看重他,直到知道原来他不仅仅商行舟,也是计道人,她才开始正视他,当初有些想不明白的事情,终于有了答案。
  商行舟这个名字代表着国教正统与反对她的那些故人。
  计道人这个名字,代表的是太宗皇帝的意志,或者说遗志。
  这才是真正令她警惕起来的原因。


第617章 向死而生(下)
  无数年了,她见过很多英雄豪杰,意气风发的、温文尔雅的、心怀天下的、悲天悯人的,见过无数天才强者,唯我独尊的、和光同尘的,老婆孩子热炕头的,这些人里,只有那个男人让她感到过畏惧,哪怕她现在已经追上对方的境界,哪怕她现在提起那个男人时经常流露出嘲讽与不屑的神情,但她必须承认,直到今天,那个人的名字依然能够让她感到一丝凛意。
  或者是因为当初面对那个男人的时候,她只是一个天真活泼可爱完全不知世事的小姑娘,而他则是高高在上的世间最强者、还活着却已经注定会在青史上成为千古一帝的君父?
  “太宗陛下,你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了,还是不肯安息吗?”
  她举头望星空,看着很多年前最亮的那颗明星曾经存在的位置,沉默很长时间后皱了皱眉头。
  ……
  ……
  初秋的这个夜晚真的很漫长,很容易让人想起故人。
  天海圣后想起太宗皇帝的时候,周通也在想着那位曾经的国教学院院长商行舟。
  周通是一个纯粹的恶人,他享受敌人甚至是朋友的痛苦——虽然除了薛醒川,他没有什么真正的朋友——这并不意味着他很疯癫、脑子有问题,相反他比绝大多数世人更加清醒而理智,而这才是真正的恶。
  想要继续这样美好的人生,他需要保有自己的地位,就要保证圣后娘娘的皇位不可动摇。
  现在看来,最有可能动摇娘娘皇位的人,当然就是陈长生。
  或者用不了很多天,他便会死了,但周通不会冒险,就这样沉默地等下去。
  这是商行舟、皇族等无数大势力出的一道题,他觉得自己已经找到解答这道题的方法,但首先他得找到这道题。
  在思考如何破题的过程里,他对商行舟的佩服越来越深,最后甚至感到了敬畏。
  这个世界是强者的世界,一人可以掌握一方风雨,一圣可撼动八方天地。
  商行舟是当之无愧的强者,国教正统的大高手,虽然名声不显,不入风雨之列,但任谁都清楚,他肯定早就已经踏入神圣领域,境界实力高深莫测,但他真正令周通感到敬畏的,却是他的深谋远虑。
  他在西宁镇旧庙养了陈长生十五年,什么都没有教,直接把他送到京都,然后给教宗写了一封信。
  他还活着,这本应是当年教宗对他的恩情,现在却成为了他的武器,至于国教正统的同门之情,自然也是武器。而梅里砂作为国教旧派的代表人物,一心要助皇族重夺皇位的老人,他或者很早就知道了陈长生的身份,所以才会如此急着、甚至有些像揠苗助长一般帮助陈长生成长,只用了短短两年时间便成为了国教的继承者。如此一来,当圣后要杀陈长生的时候,国教必然要护着陈长生,本来就不怎么牢固的联盟自然就要崩裂,圣后失去了最大的支持者,陈氏皇族自然复位有望!
  只是把陈长生送入京都这么一件不起眼的小事,便破了大周王朝近二十年的平静!
  都说圣人以天下为棋盘,落子无悔,商行舟此人却是敢把圣人作为棋子,把国教传承用作手段,至于感情、经历、人心这些东西更是被他信手拈来,随手可弃,真是了不起的阴谋家!
  这些当然是周通自己推想出来的,因为他也是阴谋家。
  他对商行舟越是佩服,越是后悔,后悔没有早些直接把陈长生杀死。
  “我要的不是过程,是结果。”
  他站在石阶上,看着跪在院子里的下属们,微笑说道:“你们怎么分析判断,我都不在乎,我要看着他死掉。”
  他不是变态,所以无论是行刑还是凌虐大臣的时候,并不会刻意扮演文静儒雅,或者在唇角挂着微羞的笑。当他发笑的时候,一般都是觉得事情的发展很无语,无语到只能苦笑,就像此时。
  “那是一个活人,而且是个名人,最关键的是,他还是个病人……结果,你们居然找不到他在哪里?”
  周通看着院子里的下属们,没有把所有的话都说完。
  只有他知道陈长生是一个要死了的人。
  无论名人还是病人还是要死的人,归根结底,都是很好找到的人。
  清吏司拥有数千名暗谍与数量更多的眼线,结果用了半夜时间都没办法找到这个人。
  这让周通实在忍不住有些想要发笑。
  看着大人脸上的微笑,院子里的清吏司官员没有一个感到轻松,更没有人不长眼地试图陪着一同笑,官员们的脸色很是苍白,黑色的帽子无法遮住自天而落的星光,显得格外惨淡。
  周通看着跪在最前面那名官员,敛了笑容,平静说道:“朝廷给你的俸禄最高,我对你的期望自然也最高。”
  这名官员乃是清吏司里专职情报的大员,平时在各部衙门与国教诸殿里出入无禁,深受敬畏,但这时候被顶头上司这般淡淡地提到名字,他的身体却忍不住剧烈地颤抖起来。
  期望高,失望自然也大,他知道自己必须做些什么,不然周通大人一定会用别的方法让自己记住今天夜里的挫败。
  只听得咯崩一声脆响,那是手指折断的声音!
  他硬生生地折断了自己左手的尾指,脸色变得更加苍白,隐现痛意,说话的声音也颤抖起来。
  “卑职无能,请大人再给我半个时辰的时间,我一定能找到那人!”
  周通看着这名官员,神情没有任何变化。程俊在旁边则是皱了皱眉头,在他看来,只是折断一根尾指,实在是谈不上决心,如果是他在缇骑的直接下属,他绝对会要求对方砍掉自己一只手臂。
  在程俊看来,这根断指显得周通大人太过仁慈,但在院子里的清吏司官员们看来,这已经是非常明确而恐怖的警告,官员散出小院,带着各自的部属,再次在京都的夜色里开始搜寻,动作与气氛较诸先前要变得更加迅疾与紧张。
  “用了半夜的时间都没有找到任何线索,说明对方有遮掩自己踪迹的能力……毕竟那是未来的教宗。”
  程俊随着周通回到室内,很恭谨地替他斟了一杯茶,压低声音说道:“依我看来,与其这样漫无目的地找,还不如先弄清楚他离开国教学院之后要去哪里,然后我们提前去那里设局。”
  北兵马司胡同这座小院里备着无数名贵的茶叶,但周通向来只饮一种,那就是产自天南的大红袍。
  这时候壶中沏的也正是大红袍,时间稍嫌有些不够,倒入杯中的茶汤颜色淡了些。
  周通看着茶杯里微漾的茶色,说道:“如果能够猜到他要去哪里,离宫现在也不会着急成这样。”
  程俊脸上流露出一抹阴险的笑容,说道:“那我们就逼他现身好了。”
  周通的视线依然落在茶杯里,仿佛只要看得久了,便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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