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择天记[精校]-第2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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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这里已经死了很多人。
  倒塌的山崖,把畔山林语最美丽的那片建筑全部掩埋,无比沉重的巨石从山坳里一直堆到山腰处。
  看着面前这幕恐怖的画面,陈长生沉默不语。
  他无法移动这些山石,但能清楚地感知到,在垮塌的山崖下面,有很多死去的人。
  他在这片垮塌的山崖前站了很长时间,然后离开。
  接下来,他去了另外两处园林,没有什么收获。
  他去了那条山溪,倒溯而上去看那片寒潭。
  潭水里已经没有了剑意,也没有人。
  潭水那边的湖里也没有人,湖水深处隐约可以看到那颗夜明灯散发的光亮。
  陈长生没有去取那些珍宝与银白还有被湖水浸泡多日却神奇地没有泡烂的书籍,只是拿了一样被布裹好的东西。
  湖畔也没有人,沙砾间还残着一些发乌的血渍,不知道哪些是七间留下来的,哪些是折袖留下来的。
  然后,他从湖底向着远处游去,便来到了暮峪前方那片小湖。
  那片小湖里的湖水已经顺着地面的裂缝不知流到了何处,只剩下干涸的湖底。
  当初他就是在这里破湖而出,然后被她所救。
  这里也没有人。
  ……
  ……


第497章 一串石珠
  陈长生在草原外围的湿地里走了一阵,看了眼那片苇岛,然后去了那个山洞,在山洞的最深处看见了那名三阳宗老者已经被兽群啃食干净的遗骨。
  然后他去了暮岭,在山间那条白石山道上缓步行走,来到一株梧桐树下。
  他不知道自己要来这株梧桐树下,只是顺着那种感觉来了。
  但这里也没有人。
  周园里没有人。
  一个都没有。
  最后他回到了周陵前。宏伟的陵墓,在天地之间依然是那般的不可一世。陵墓四周的那些天书碑,早已没有了当日狂暴恐怖的气息,变得非常平静,表面上的那些线条,不知道是被这些天的风沙重新填满,还是被磨灭,已经消失不见,仿佛变回了最初的石柱。
  那座黑色的石碑也同样如此,石碑表面一片光滑。
  陈长生把手放了上去,身后远处的草原里,传来一阵妖兽的低沉啸声。
  那是欢送,也是不安与乞求。
  欢送周园新主人的离去,不安于他是否还会回来,乞求他的恩泽能够更快再次降临。
  ……
  ……
  一片黑暗,然后是光明。
  陈长生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房间里,还在窗前,与先前没有任何改变。
  只是时间已经到了正午,太阳挂在湛蓝的天空里,纵使国教学院里的树荫再如何努力,都无法阻止那些炽烈的光线落下。
  他看到的光明便是这片阳光。
  然后他注意到自己的手腕上多了一串珠子。
  那些珠子无论怎么看,都是最普通的石头磨砂成的,表面没有任何纹饰,也没有散发任何气息,而且连表面光滑都谈不上。
  他不知道当初在浔阳城里面对朱洛的那一剑时,这串石珠也曾经出现在他的手碗上。
  这些石珠是天书碑化成的。
  因为这串石珠一共有十一颗,十颗是灰色的,一颗是黑色的。
  当年周独夫可能从天书陵里带走了十二座天书碑,后来他和她在周陵里看到的,只有十座,还有一座断碑的基座。
  正是因为少了一座天书碑,他又带走了替代那座天书碑的剑池,所以周陵的阵法出了问题,直到他想起来,自己身上有块黑石。
  那块黑石是他在凌烟阁里拿到的,竟也是一座天书碑。
  当那颗来自王之策的黑石真的变成天书碑,帮助周陵四周的天书碑阵重新稳定下来之后,他本以为那颗黑石,是王之策从周园里带走的一座天书碑,但后来出了周园,回忆起在凌烟阁里看到的那本笔记,他又觉得自己的推测可能并不准确。
  不管那两座天书碑去了哪里,他现在手腕上的这些石珠就是天书碑。
  当然不仅仅因为这十一颗石珠十灰一黑,刚好与周陵四周的那些天书碑相符,更因为只有他才能通过那颗黑石感应到某些事情。
  他感应的很清楚,周园就在黑石的里面。
  这种说法并不准确,更应该说,这颗黑石就是周园新的大门,而开启周园的钥匙,则是他的神识。
  他下意识里抬起手来,迎着窗外的阳光认真地看着那串石珠。
  明亮的光线,从石珠的缝隙间透了过来,变幻成更多角度,在某些细微处,仿佛里面有着彩虹。
  他这时候才真正地明白过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世人眼中无比神圣、所有道法之源的天书碑,竟被他戴在了手上。
  而且,是十一座。
  阳光照耀着石珠,射进他的眼里,让他有些恍惚,觉得一切似乎都并非真实。
  便在这时,房门被人推开。
  他回头望去,只见是唐三十六和轩辕破。
  “那个白痴到底去哪儿了?”
  “我怎么知道……落落殿下先生还要我盯着他,结果他倒好,什么话都不说就跑了,我怎么盯?”
  轩辕破很委屈地说道,然后和唐三十六一道看见陈长生的身影。
  片刻安静,唐三十六拍了拍胸口,有些后怕说道:“还好还好,我也不问你去哪儿了,只要你没落跑就好。”
  陈长生不解问道:“我为什么要跑?”
  “你无缘无故消失了半天时间……”
  唐三十六看着他说道:“我们都在怀疑,是不是听说徐有容要回来,你怕被自己的未婚妻打的鼻青脸肿不好看,所以跑掉了。”
  轩辕破连连摆手说道:“我可没这么说。”
  唐三十六看着他冷笑说道:“你敢说自己没这么想?”
  轩辕破是个很老实的熊族孩子,听着这个问题,吱唔了半天也没有说出话来。
  陈长生微怔,说道:“刚好提到她,让我想起来一件事,你们谁帮我写封信给东御神将府?”
  唐三十六吃惊说道:“泥脚女婿上门?人女儿都还没回来,你急什么。”
  陈长生摇摇头说道:“我晚上想去拜访,有些事情想谈。”
  “你不会真是怕了徐有容,准备出盘外招吧?”
  唐三十六来了兴趣,说道:“这种事情你应该先问我啊,你知道我最擅长这些事情。”
  陈长生笑了笑,没有理他,向门外走去,说道:“我先去吃饭。”
  前些天,落落对他说,确认那位姑娘没能活着离开周园,他便说过,要去东御神将府退婚。因为这是他当初在周园里答应过她的,她既然不在了,他当然更要做到。之所以这些天他没有去东御神将府,是因为最近比较忙,因为他把一样重要且必需要要的东西遗落在了周园里,同时,他的心里还存着最后一线希望。
  她没能离开周园,或者她现在还在周园里面,周园既然没有毁灭,那么她便有可能还活着。
  直到昨夜今晨,他终于重新进入了周园,发现里面一个人都没有,没有一个人,没有那个人,于是最后的希望也没有了。
  他顺便把那样东西也带了出来。
  看着陈长生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唐三十六沉默了会儿,问道:“你有没有觉得他今天比较怪?”
  轩辕破不解问道:“哪里怪?”
  唐三十六说道:“他笑的有些怪……很难看。”
  轩辕破回想了一下,点头说道:“嗯,笑得像哭似的。”


第498章 昨日重现徐府
  暮色想要完全点燃天边的云,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京都那些酒楼与青楼里的宴席,则早就已经开始。
  正式的酒宴总是要花很长时间,那么开始的时间自然也会很早,这与节约灯油或明烛没有任何关系,修道强者与达官贵人,文人墨客与小姐丫环们更看重的是从天明到日暮再到夜色降时的光线变化,以及随之而变的氛围与感受。
  陈长生不理解这些事情,对他来说,一顿饭的时间如果超过一刻钟的时间,那便意味着不健康,就像此时他身前桌上的那些美味佳肴一样,都意味着不健康。
  今天徐府设宴和上次的寻常家宴不一样,是正式的酒宴。虽然只有他一个客人,他是晚辈,年龄还很小,东御神将府一年也开不了两次的中门被打开,各种名贵食材烹制的菜肴不停地端上,然后吃都没怎么吃,只是被看了两眼便被撤了下去,换上了新一轮的菜品。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名贵的器物,盛菜的瓷盘,让他很自然的想到初入京都第一天时,徐夫人说的话。到处都是婢女,根本不需要他动手,便自然有人服侍。然而有意思的是,无论徐夫人、花嬷嬷还是那位叫霜儿的大丫环,今天都没有出现。
  或者是因为当初,陈长生与她们之间发生过的那些事。
  徐世绩一人作陪。
  陈长生不饮酒,本着礼数吃了些菜,饭便很快吃饱了。
  徐世绩搁下酒盏,挥手示意所有人都退下,等着他说话。
  陈长生不喜欢也不擅长绕弯说话,看着这架式知道徐世绩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于是直接说道:“您应该已经知道了我老师的身份。”
  “知道计道人就是商院长的那天,我像所有人一样吃惊。”
  徐世绩没有说当天在祠堂里与父亲的画像说了很长时间话的事情,看着陈长生淡然说道:“包括周通大人在内,有很多人都想通过这点对你下手,但你不用担心,我大周律向来没有株连一说,当初国教学院谋逆案发的时候,你生都还没生。”
  “可是您毕竟是圣后娘娘最信任的神将之一。”陈长生问道:“为什么您还要坚持这门婚事呢?”
  “所有人都认为我粗鄙不堪,能够生下这么一个女儿,不知道是积了多少辈子的福……私下里不知有多少人在嘲笑我。”
  徐世绩看着陈长生的眼睛,没有掩饰自己的冷漠情绪,说道:“至于这门婚事,更是给我带来了无穷的羞辱……在世人眼中,最开始是我们徐府瞧不上你这个穷酸少年,想要悔婚,甚至对你诸多打压羞辱,而后来,当知道你与教宗陛下的关系之后,则不要脸地缠着你,非要与你结亲,于是,曾经施加在你身上的那些羞辱,现在全部都回到了我们自己的身上,甚至可以说……这很不要脸。”
  花厅里很安静,所有的婢女早已远远地避开。
  徐世绩说道:“好在没有人认为我家容儿配不上你,不然只怕连她都会被人笑话。”
  陈长生心想你既然知道这件事情很难看,为何还要坚持?上次自己来退婚的时候,你为何不肯直接收了婚书?
  “可是我不在乎,或者说这些羞辱与嘲笑,我都能忍。”徐世绩的眼神忽然变得锋利起来,盯着陈长生说道:“因为我是位父亲,我要为我的女儿考虑,我对娘娘忠心不二,但是为自己女儿考虑,又有什么错呢?”
  这些天陈长生曾经想过很多次,为什么徐府现在非要死守着这份婚约,他想过很多理由,却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原因。
  ——徐世绩就是想为自己的女儿好。
  陈长生应该觉得有些喜悦,被承认的喜悦,但他没有,因为他不相信徐世绩是这样的人,是这样的父亲。
  “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京都里的人们在想些什么。”
  徐世绩面无表情说道:“就像在离山内乱之前,所有人对秋山家主的看法一样,但事实证明,你们都看错了。”
  “不错,如果我坚持这门婚事,将来如果教宗大人败了,圣后娘娘当然不会允许我再继续活着,但我很肯定,就算我死了,娘娘她对容儿依然会宠爱有加。而如果……教宗大人胜了,因为你的关系,想来他老人家也不会对容儿有任何不好的看法。”
  他看着陈长生的侧脸,继续说道:“南北合流大势已成,离山剑宗或许还能保住锋芒,秋山君因其功正好趁势北上,而南溪斋又还能有什么作为?如果容儿不能与你成亲,她将来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枯守圣女峰,可是如果这门婚事能够成功呢?”
  “教宗与圣女,这才是真正的南北合流。”
  “无论南北,所有人都愿意看到这样的画面。”
  “什么是大势?这就是大势。”
  “不管到时候我是否还活着,但我徐家必将青史留名。”
  ……
  ……
  真正的南北合流,大势,所有人都愿意看到这样的画面,所以这门婚事必须继续下去。
  陈长生觉得这些话有些耳熟,然后想起来,从西宁来到京都后,他经常听到类似的话,那个叫霜儿的大丫环曾经说过,那位嬷嬷曾经说过,青藤宴上很多人说过,甚至就连唐三十六都曾经说过,只不过那个时候与徐有容联系在一起的名字并不是自己。
  他不是愿意隐藏真实想法的人,抬起头望向徐世绩说道:“当初你们也是这么说秋山君的。”
  “在我看来,如果要婚配,秋山当然是一个比你更好的选择,哪怕现在也是这样,问题在于,他现在已经不如你。”
  更好的选择和不如这是两个概念里的对比。
  陈长生想着离山那边传来的消息,阳光照耀主峰时,秋山君平静随意地刺了自己一剑,从而轻描淡写地解决了一场筹划已久的大阴谋,沉默片刻后摇了摇头,说道:“我不如他。”
  徐世绩没有理解他的意思,说道:“教宗大人是你的师叔,只凭这一点,他便永远也及不上你。”
  就像秋山君在离山主峰对他父亲说过的那番话一样,年轻人与老人,果然不可能是一路人。
  陈长生不知道那番话,但有同样的感受,站起身来准备告辞,同时取出那份婚书,搁到了桌上。
  他的动作并不如何郑重,但也不随意,感受不到傲意,也没有自卑,只是取出来,然后放下去。
  他已经来了这座神将府三次,每次都是为了退婚,或者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已经不像最初那般紧张和尴尬。
  徐世绩的脸上也看不到尴尬的神色,收到国教学院的信说陈长生要来拜访时,他便猜到了对方的来意。
  “上次我就说过,如果你真的坚持要退婚,当着容儿的面把婚书给她。”
  陈长生在周园里倒确实有过这个想法,只是一直没有机会遇到徐有容。然后他有些不理解,为什么无论徐世绩还是唐三十六都说过类似的话,仿佛断定他只要见到徐有容的真人,便再也不想退婚。就算徐有容真的美若天仙,那又如何?
  他甚至觉得别人这般看自己是一种瞧不起。
  “听闻徐小姐近日便会回京,婚书便先放在贵府,如果徐小姐有何想法,请去信国教学院。”
  他没有理会徐世绩的话,继续说道:“请您不要再把婚书送回国教学院,不然真的有可能弄丢,那样就真的不好看了。”
  徐世绩闻言大怒,心想你居然敢威胁我,脸上却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
  陈长生不是在威胁他,而是说的真话,这份婚书真的差点就在周园里丢了。
  当初在湖底与南客双翼战斗的时候,为了破开对方的光之翼,自己把剑鞘里的所有东西全部丢了出来,其中也包括这份婚书,只不过他对这门婚事早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以至于对这份婚书也不是很在意,直到前些天准备来徐府退婚的时候,才记起来了这件事。
  他看着徐世绩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想了想还是作罢,不再多言,告辞而去。
  徐世绩面无表情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才收回视线,望向婚书,神情微凝,有些不明白为何婚书的边缘有些微湿。
  走在东御神将府的花园里,借着前方婢女挑着的灯笼,看着略有印象的直树灰石,陈长生很自然地想起以往在这里的那些遭遇。
  刚才告辞的时候,他确实想对徐世绩说些什么,只是一时间寻找不到合适的词语,也不知道应该如何组织。如果是唐三十六,估计会直接问徐世绩:你这么无耻,你女儿知道吗?但他说不出来这样的话,只是忽然间有些同情徐有容。
  徐世绩说坚持这门婚事为了自己的女儿着想,但言谈间口口声声说的都是大势、南北合流、青史留名这样的字眼,毫不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他想着,不过就是个好名之辈,只会想着光耀门楣,徐氏一族千秋万代,女儿在他眼里和一座牌坊又有什么区别?
  如此想来,徐有容还真是有些可怜。
  这般漫无头绪地想着,便来到了一座石门前。
  石门处站着位姑娘。
  和一年半前的情景很相似。


第499章 离宫解铃
  那位姑娘正是徐府的大丫环霜儿。
  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年半,她看着稳重成熟了不少,眉眼也变得宁静了些。
  霜儿看着灯笼后的那个少年……不,现在已经要说青年了,不知为何变得越来越紧张,紧握着的双手变得有些湿热。
  她想要说些什么,她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在小姐回到京都之前。因为她现在发现,就像老爷太太说的那样,这门婚事对小姐来说,或者真的是最好的选择。然而……当初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如果换作她,肯定也会记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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