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择天记[精校]-第2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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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他明白了,此人哪里会是个无能之辈。
  虽然他依然不明白秋山家为何会忽然暴起发难,至少看得清清楚楚,秋山家主有多强大——要知道就算是偷袭,能够如此轻描淡写,轻而易举地将小松宫长老直接一掌废掉,大陆拥有这等实力的人并不是太多。
  更何况,秋山家主的身边还有位境界同样深不可测的供奉!
  姜长老想明白了这些事情,竟是二话不说,便向山道走去,只是数息之间,他便消失在离山蜿蜒的山道之上,走的毫不犹豫!
  峰顶此时一片混乱,那些随小松宫三位长老闯入主峰的离山弟子,因为师长被偷袭重伤而愤怒,更多的则是惘然无措。
  “我们也该走了。”秋山家主没有理会这些悲愤盯着自己的离山弟子,平静说道。
  秋山家供奉走到他身边,接过他递过来的染血的手帕塞进袖子里,然后一道向山下走去。
  整个过程里,秋山家主没有转身看秋山君一眼,哪怕走的时候也没有看。
  清风盈绕,身影已不见。
  离山主峰顶的石坪上,只留下了些血渍。
  秋山君看着山道的方向,沉默不语。
  关于秋山家,他从很小的时候,就有些事情想不明白。
  那位老供奉,实际上是他的三叔祖。世家门阀,向来以实力为尊。他始终不明白,为何境界修至聚星境巅峰的三叔祖,没有成为秋山家主,反而是各方面都很普通的父亲成为了秋山家主,他本以为这或者与自己的真龙血脉有关,但先前那刻,看着父亲出手,看着三叔祖恭谨而沉默地从父亲手里接过那张带血的手帕,他才终于真正地明白了。只是,他依然想不明白,父亲最后为什么这样做。
  ……
  ……
  一辆华贵至极的车辇从离山脚下向秋山驶去。
  拉辇的是龙血马,辇里配着的是蛟血酒,铺的是妖兔毫织的地毯。
  车辇中坐的自然是秋山家主与那位供奉。
  “谋夺离山剑宗之事,现在看来,还是有些操之过急,今番损失会有些大。”
  秋山家主隔着车窗,看着云雾里若隐若现的离山说道,仿佛先前在峰顶偷袭小松宫的人并不是他,让这次事情无疾而终的人也不是他。
  供奉微笑说道:“不知道姜长老回长生宗后会如何说。”
  秋山家主露出嘲讽的笑容:“十几年前苏先生杀过一遭后,长生宗就已经废了,无论他怎么说,难道长生宗还敢向我秋山宣战不成?”
  供奉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问道:“可娘娘……那边怎么交待?”
  秋山家主的眉头微挑,说道:“娘娘仁慈,总不能逼着我杀死自己的儿子……是啊,那可是我的儿子,我可不像娘娘那么厉害。”
  他不愿意想此事,感慨说道:“经过周园之事后,吾儿又有长进,居然能够想出如此绝的手段。”
  用自己的生命威胁自己的父亲,无论怎么看,这事儿都很绝。
  就像秋山家主最开始准备用父子名份压迫秋山君一样,都很绝。
  只不过儿子比老子更绝。
  “他比我更绝情,所以我不能逼着他帮我,那我自然就只好去帮他。”
  “只是不知道秋山他什么时候能够想明白这一点。”
  “不需要想明白,做就好,就像他的绝,这是成大事者必须的气质,虽然这不免揭示了一个令我有些不愉快的事实。”
  “什么事实?”
  “我爱他胜过他爱我。”
  说完这句话,秋山家主安静了会儿,然后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但父子之间,不是向来都这样吗?”


第415章 平凡的圣人们
  “其实,有时候我自己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我能生出像秋山这样优秀的孩子。”秋山家主看着窗外那座迟迟不曾远离的离山,说道:“就像整个大陆都不明白,为什么像徐世绩那样的蠢物夯货,居然能生出徐有容来。”
  说完这句话,他顿了顿,加重语气说道:“当然,徐世绩是不如我的。”
  秋山家供奉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微笑着点头说道:“他不如家主远矣。”
  秋山家主双眉飞了起来,哪里像在先前在主峰上杀伐果断的一方豪杰,就是个单纯的得意的父亲,说道:“从吾儿血脉觉醒之后,我便一直在拼命地修行读书,无一不学,便是想追上他的脚步,不想拖累了他,现在看来,还算是勉强做到了。”
  秋山家供奉的笑容很真挚,甚至能够看得到佩服——秋山家主本来是天南最出名的纨绔,所以就像秋山君从小都想不明白的那样,多年前秋山家的老祖宗决定把整个家族交给当代秋山家主的时候,他也想不通,要知道那时候他已经是聚星上境的天南强者,而且算起辈份来,他是叔父,怎么看都应该是他掌管秋山家才对。后来秋山君出生,真龙血脉觉醒,他以为老祖宗当年的决定是从此而来,不再愤愤不平,对于家主依然瞧不起,觉得此人就是一个因子成事的废物,但现在,他早已不这样想了。因为谁也没有想到,当秋山君的血脉觉醒之后,秋山家主忽然间像是变了一个人,从此再也不在外面拈花惹草,折柳鞭马,而是开始发奋读书并修行。
  这时候的秋山家主已经是中年人。
  一个荒废了半生的中年男人忽然开始奋发图强,那需要何等样的毅力与决心,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不问而知。可是他居然真的做到了。这十几年里,秋山君从牙牙学语到剑耀离山,他也默默地从通幽初境修到了聚星上境,虽然看上去不如,实际上难度更大。
  什么样的原因让他能够做到如此不可思议的事情?就像他说的那样,他没有秋山君那样的血脉天赋,没办法跟上儿子的脚步,但他希望能够尽量地强大一些,至少不至于拖慢儿子的脚步。
  “希望秋山能够尽快体悟到家主您的苦心。”供奉看着窗畔的他诚恳说道。
  秋山家主平静说道:“就算他永远都不知道,那又如何?”
  供奉说道:“可是今日之事终究会有所影响。”
  秋山家看着窗外那座天南名山,沉默了很长时间后,然后说道:“不错,今日离山之行确实出了很多问题,因为我没有想到,原来秋山是这样的一个孩子。”
  供奉也沉默了会儿,问道:“家主,您原先是怎样以为的呢?”
  这确实是他,甚至是整个秋山家里家主的亲信们好奇的事情,因为在过去数年里,秋山家在暗中为秋山君做了很多事情,而那些事情似乎秋山君自己并不知晓。
  “我原本以为他既然是我的儿子,那么相必应该是和我很相似的人……换个角度说,我原本以为世间不可能有像我儿子这般完美的人,那么他的完美一定是假的。”
  秋山家主的脸上出现了抹意味莫明的笑容,说道:“所以我以为……吾儿是个伪君子。所以我暗中做了很多事情,说是无恶不作也不过分,只为了替他打好基础,配合他在世间的名声,只待将来某日,他终于出现在万人之前,袒露自己的真实野心。”
  “比如上次京都求亲之行?”
  “不错,我以为他既想娶徐有容,又不想背上逼迫的恶名,才会故意算准时间,去与魔族争夺周园的钥匙,我是他的父亲,当然要帮他把这件事情办妥。”
  秋山家主说道:“又比如这一次,我以为他是假装受伤,以便置身事外,同时也给我秋山家发难的机会,谋算堪称完美,谁曾想到,竟是我想错了。”
  “我以为我的儿子是个伪君子,没想到,他竟是个真英雄。”
  他看着窗外那座离山,微笑说道:“不过有哪个做父亲的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是个真英雄呢?只不过做英雄容易死,那么我这个父亲只好继续无恶不作,把伪君子继续扮演下去,以确保他的这个英雄能活着,将来某日,当整个世界都知道了我的恶行,需要他大义灭亲的时候,我再死在他的手里……你看,这是多么完美的一个故事。”
  听完这番话,供奉心里生出无限感慨,心想家主真是世间最了不起的父亲,他对秋山君的爱是如此无私却又自私,强烈到让人都觉得有些畏惧。任何挡在秋山君身前,阻止他通往最灿烂星河的人,都会被家主除掉。而所有人都知道,现在这个大陆,唯一勉强有资格能够与秋山君相提并论的年轻人,叫做陈长生。
  供奉开始提前同情陈长生将来的悲惨遭遇了。
  当然,前提是那位年轻的国教学院院长能够活着离开浔阳城。
  “八方风雨动,苏离必死无疑,但陈长生必然会活着。”
  秋山家主平静说道:“那个少年的背景太深厚,来历有些神秘,便是圣女峰都没能完全查清楚,圣后娘娘还没有发话,周通还没有动手,我自然不会先动。”
  ……
  ……
  离山是个了不起的地方,梁笑晓用自己的死杀人,他的大师兄秋山君则用自己的命救人,这样的人往往是不容易死的。
  陈长生也是如此,因为他一直都在救人。浔阳城里的雨是那样的寒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湿漉的衣衫上到处都是剑孔,却看不到太多血色,因为被雨水冲洗掉了。
  刘青有一张平凡无奇的脸,一把平凡无奇的剑,用的是看似平凡无奇的剑招,却拥有难以想象的聚星上境修为。
  这位天下第三刺客,他的每一剑都寒冷的仿佛冰霜。
  陈长生浴过龙血,也抵挡不住那把寒冷的剑。
  在很短的时间里,他用耶识步施展出离山法剑的最后一式,连续挡了刘青六剑,同时他的身上多了六个血洞。
  剑刺的不深,但很痛,好在流出来的血没有什么味道,就像这场战斗一样无味。
  刘青的身法再如何诡异,他的剑都无法刺中苏离,只能刺进陈长生的身体。
  因为陈长生的剑很决然,很绝,所以很快。
  就像秋山君在离山峰顶刺进自己胸口的那一剑。
  他看着刘青,脸色苍白,神情认真,一字一句说道:“我不会让你过去。”
  ……
  ……


第416章 浔阳城的第一个答案
  不愧是天下第三的刺客,刘青的身法异常诡异,就在陈长生说出那句话的同时,变作一道轻烟消失在重重雨帘之中,再次出现时,距离那匹在雨水中默默低着头的黄骠马已经极近,然而……他的剑依然再一次刺进了陈长生的身体。
  苏离教了陈长生三剑,他把这三剑全部用在了此时,用的越来越纯熟,那份同生共死的狠厉意味越来越强硬,甚至已经开始进入随心所欲的境界。没有人知道陈长生的真元数量还能支持他使用几次离山法剑最后一式,但总之他已经坚持到了现在。
  鲜血从陈长生的肋下飙射而出,迅速被暴雨冲走,他的脸色苍白,神情显得有些木讷,似乎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但其实他的神识依然在快速运转,计算着这名恐怖的刺客下一步可能的动作,同时还要关注着长街那方王破与朱洛之间的战斗。
  这是慧剑的要求,天时地势环境无所不算——陈长生看着那名刺客寻常无奇的眉眼,总觉得推算出了问题,他不明白为何自己的血会忽然变得没有味道,更不明白对方的剑没有想象中那般可怕。
  被龙血浸泡过的身躯强度远胜于完美洗髓,刘青的剑能够轻而易举地破防,已经算是十分强大,但按照陈长生的计算,刘青的剑本应该更可怕些。他已经承受了七剑,却还能站在雨中,还没有倒下,这是为什么?
  七剑只是一瞬,就连雨水都只来得及在残破的断墙根刚刚积起一分,无论远处观战的人们,还是隐藏在浔阳城别处的人们,都来不及做任何反应。暴雨冲洗着长街,晦暗之间,只能看到街上那五人一马的身影。
  王破站在雨中,铁刀斩出无数道空间裂缝,抵挡着暴雨那头散溢过来的无限光明,裂缝的边缘已经变得非常明亮,照亮了他的身体。那些光都是朱洛的剑光,像月华一般看似温柔,却无处躲藏,每一道剑光落在王破的身上,都割出一道笔直的裂痕,便有鲜血流出。
  他已经变成了一个血人,雨势再大竟也无法冲洗掉。
  街巷之间除了雨声再也没有任何声音。暴雨如雷,很是热闹,身处场间的人们却觉得是一片死寂。
  梁王孙、梁红妆,那些不惜一切代价也想要杀死苏离的人,沉默地等待着陈长生倒下的那一瞬间,薛河、华介夫代表着大周朝廷与国教两大势力,在此时也保持着沉默,隐藏在浔阳城里城外风雨中的更多的教士和军队,也保持安静。
  因为王破的沉默与坚持,因为陈长生的决然——所有人都知道,是圣人们要苏离去死,即便朱洛也只是在执行圣人们的意志,王破和陈长生堪称各自年龄段的最强者,但和圣人们相比,他们终究只是凡人。他们现在的对手,都是实力境界远超他们的强者,但他们却靠着意志与暴发出来的那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力量,坚持到了现在。看着雨中的两道身影,谁能不动容?
  王破是槐院的大人物,陈长生是国教的继承者,他们与离山之间没有任何情谊,甚至本应是对手,但他们却为了让苏离活着,与圣人们的意志战半到了此时。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王破和陈长生不喜欢苏离的性情,如果放在平时,他们大概也不会为苏离如此搏命,但现在不行,苏离不应该在为人类世界与魔族战至重伤后,反被人类世界所杀。
  这是背叛,这种行为很无耻。
  在这件事情上,王破和陈长生坚定地认为自己是正确的,圣人们是错的。
  那么,在这件事情上,他们的选择才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道理就是这么简单,但要做到却非常困难。
  苏离坐在马背上,看着身前的陈长生和更远处雨街上的王破,没有说话,眉眼间的散漫情绪早已不知去了何处。
  ……
  ……
  在王破和陈长生倒下之前,苏离不会死。这是现在浔阳城里的人们共同得出的结论。王破的死必然会震动天南,影响极大,但若是为了杀死苏离,这样的代价似乎也能付,可问题在于,没有任何人希望陈长生死。
  陈长生是国教学院的院长,是国教的继承者。教宗大人想苏离去死,却绝对不愿意他死。只不过远在京都离宫的教宗大人,大概怎么都想不到,陈长生居然会为了离宫最强的对手献出自己的生命。
  从薛河到梁红妆,从肖张到梁王孙,从军寨到浔阳城,陈长生一路战斗,虽然曾经数次见着生死,但终究没有面临绝对的死亡威胁,便是有这方面的因素。现在不一样,刘青是个刺客。虽然他也不想陈长生死在自己手里,但他是收钱的,杀死苏离是他的任务。就像所有重视钱的人一样,比如折袖,这些人都非常重视完成任务。这一点甚至高于他们的生死,自然也要更高于别人的生死。前七剑,刘青想尝试不杀陈长生,但他发现如果不杀了陈长生,自己真的没有办法杀死苏离,那么……便杀吧。
  刘青面无表情看着陈长生,再次一剑刺出,只不过这一次,他的剑不是向着苏离刺去的,而是直接刺向了陈长生。聚星上境的刺客很罕见,这种刺客的必杀一击有多可怕,陈长生尚未承受,便感觉到了一抹夜扑面而来,仿佛要抹杀一切光明。
  陈长生知道自己要死了。他与死亡的阴影朝夕相处了数年时间,对死亡最是敏感在意,但这时候他却不怎么在意,或者说来不及在意。
  没有人能够改变这件事情。重伤未愈的苏离不能,在暴雨中苦苦支撑、已然变成血人的王破也不能。华介夫和教士们当然想要阻止刘青的这一剑,但只来得及发出惊呼。
  现在的浔阳城只有一个人能够阻止陈长生的死亡,那个人是朱洛。
  他是踏入神圣领域的传奇,他的剑光虽然被王破拦在了雨街那一面,但只要他愿意付出足够的代价,依然可以想办法来到了雨街这头。
  忽然间,天上的雨云出现了一道裂缝,有明亮骤生。街上的雨水里仿佛多出了一个魔族的月亮,看上去是虚景,但又仿佛是实物。
  铁刀在风雨中稳定无比,朱洛还在那边,但一位长发披肩的中年男子,忽然出现在苏离的身前,那是近乎分身一般的神奇存在。
  水中月,这是一种身法,甚至可以说是一种神术。
  在最关键的时刻,这位大陆最强者之一,终于动用了自己最强的手段。
  他伸手抓住陈长生向街畔甩去,把苏离留给了刘青。
  就是如此简单的出现,简单地一掷,简单地一让。
  朱洛便解决了所有的问题。
  他会让陈长生活着。
  他会让苏离去死。
  而且,杀苏离的是名刺客,与他没有关系。
  即便他是朱洛,手上染着离山小师叔的血也是麻烦。
  果然不愧是八方风雨。
  风雨笼浔阳。
  原来,从始至终,所有局面都一直在他的掌控之中。
  陈长生根本没有任何能力避开朱洛的手。
  他看着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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