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择天记[精校]-第1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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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见?”
  朱洛说道:“我没有意见。”
  既然他都没有意见,那么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资格有意见,包括明明很有意见的那些南方修行者以及离山长老。梅里砂看着那名离山长老冷漠说道:“离山如果有意见,让你们掌门来说,或者让苏离来说。”
  那名离山长老再也无法隐忍,愤愤然说道:“死的是我离山弟子!”
  “死人就了不起?难道因为他死了,这件事情就不是错漏百出,乱七八糟?”梅里砂的声音更加寒冷:“而且我现在心情很不好,教宗大人的心情也即将很不好,整个国教的心情都将不好,因为陈长生死了,国教学院的院长陈长生死了!”
  老人家看着树林外的那片天空,怅然说道:“还有什么事情能比这更重要?就算神国七律都死光了,难道还能比这更令人悲痛?”
  ……
  ……
  陈长生能够想到,汉秋城外的人们,肯定会以为他已经死了,因为他没有通过周园之门离开,而是以一种异常神奇的方法,直接出现在了万里之外的雪原上。他也能够想到,很多人在知道自己的死讯后肯定会有很多不同的反应,有些人应该会很高兴,有些人应该觉得如释重负,还有些人肯定会觉得非常悲伤难过。
  那些人都是真正爱护他的人,比如落落、唐三十六、轩辕破、金长史,莫雨或者也会有些遗憾吧,他甚至觉得,苟寒食、关飞白这些离山剑宗的弟子,也是这些人的一员,更不要说国教里的那些长辈们,还有那位秀灵族的姑娘。
  他不想让这些人难过悲伤焦急,所以他很着急,他急着赶紧回到人类世界,把自己还活着的消息,尽快传回京都,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还活着。可惜的是,魔域雪原距离人类世界太过遥远,而苏离前辈……真的有些重。
  他们逃离魔域雪原的过程其实很顺利。
  真正的剑道大家,必然有大智慧,无论在任何方面,比如厨艺、茶艺,因为万道皆有相通之处,逃亡可以说是撤退,本就是兵法里的一部分,苏离也很擅长。
  他斩破天空的那一剑,很有讲究。
  那一剑斩开了数百里剑道,直接向南,极符剑道真义——最直者最近,最近则最快,而谁能想到,这一剑真正落下的地方,实在是在偏西南的某片雪岭里。
  黑袍隐约察觉到了些,但当魔族大军改变即定策略,由东西两面合围那片雪岭之时,温泉畔只剩下了些许血迹,还有一朵被摘下的茉莉花。
  那时候,苏离已经来到了四百里外的一片冰川里。
  当然,他是在陈长生的身上。
  陈长生被龙血洗过的身躯,仿佛拥有无穷无尽的精力,提供着强大的力量,足以施展出来惊人的速度,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跑出四百里地,实在有些惊人。即便是苏离都觉得有些吃惊,只是迎面而来的风雪像刀子一样割着他的脸,每每当他想要称赞陈长生几句的时候,出口时都变成了恼火的斥责。
  没有在冰川里做片刻停留,陈长生继续顺着冰缝向南方狂奔,觉得有些渴了,把手刺进身边的冰岩里,淡蓝而美丽的冰块上出现两道清晰的痕迹,冰屑四飞。他把冰块塞进嘴里,觉得因为奔跑而滚烫的身体稍微变得凉快了些,好生舒服。
  跑过冰川与雪原,翻过雪岭与大山,陈长生背着苏离狂奔不停,渴了就嚼些冰雪,饿了就……忍着,昼夜不眠,直至某一天,终于看到一座人类的城市出现在远方。
  万里魔域雪原,就这样被他横穿而过。
  他再也撑不住了,直接向后倒了下去。
  ……
  ……


第359章 注视着夜色的雄狮以及它的跟班
  陈长生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还躺在雪地里,而天已经快要黑了,昏暗的光线从西方洒落过来,照亮了远方那座低矮的城,也照亮了苏离身上裹着的那块破布。
  那块破布是逃亡途中,他在一处废弃的猎户部落里找到的,边角早已破烂,此时被暮色照着,仿佛要燃烧起来。苏离盘膝坐在雪地里,低着头,破布罩着头,看着有些像黑袍。陈长生问道:“我躺在雪地里,前辈……您也不管管?”
  狂奔不止,终于穿过了漫漫万里雪原,远离了魔族的威胁,可以想象陈长生为此付出了怎样的努力与代价,疲惫到了什么程度,在看到人类城市的第一眼,就直接倒地难起,然而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苏离也没想着帮帮他,这让他有些不舒服。
  苏离的声音从破布里透出来,显得那样理直气壮:“我要能搬得动你,还需要你背着我到处走?再说了,你倒地不起的时候能不能注意一下姿式?不要忘记,我在你的背上,你这么叭叽一下倒了,我被压得有多惨,你知道吗?”
  陈长生很无奈,一路逃亡里他偶尔也会与这位前辈说些话,早已确认,本就不擅言辞的自己,不可能在言谈上占得任何便宜,哪怕明明是自己占着道理。他撑着酸痛的身体慢慢地从雪地里爬起来,走到苏离身前把他重新背起,向着远方继续前进。
  走到那座人类城市之前的时候,天色已然尽黑,好在城墙上燃着很多火把,照亮了城前的地面,才让已经疲惫不堪的他,没有因为路上的冰棱而摔倒。
  这是一座非常简陋、却又极坚固的小城,更准确来说,这是大周西北军最前端的一座军寨。军寨没有宵禁的说法,但进入军寨的他们,要接受更仔细地搜身与检验,要知道除了那些最胆大的冒险者,这里很少会有平民出现。
  被搜身的时候,陈长生很担心苏离会生气,一直紧张地望着那边,没有想到,在整个过程里,苏离都表现的极为老实,就像一个真正的病人般。
  军塞里的士卒开始例行盘问,陈长生拿不出来任何通关文件,也没有路引,正准备表明自己身份,让军方派人来接自己的时候,忽然看到苏离不易察觉地摇了摇头,被罩在破布里的那双眼睛里露出不容抗拒的坚定。
  苏离不知道从身上何处取出了两套通关文书,两套很完美,完全挑不出任何问题的通关文书,这里说的完美,包括文书的破旧程度,总之无可挑剔。士卒用挑剔的眼光打量了一番二人,听着苏离的回答,挥挥手示意二人进去,同时还交待了一番注意事项。
  军寨里唯一可以供平民居住的是一家车店,没有任何意外的是大通铺,但今夜只有他们两个人住,冷漠而吝啬的车店老板,自然不会把炕烧的太热,就连热水都没有,于是陈长生和苏离两个人卷在酸臭的被褥里过了很长时间,都没有睡着。
  陈长生睁着明亮的眼睛,看着满是油污的屋顶,想着一些有的没的事情,比如这家大车店可能是以前的灶房改造的,那个被车店老板骂了一顿的店小二看着好可怜,然后听到苏离的叹气声,好奇问道:“前辈,你随身准备着各种文书,先前接受盘问时也极熟练,应该很有在外生活的经验,怎么还会睡不着呢?”
  世人皆知离山小师叔苏离最好云游四海,很少回离山,要说起旅途上的经验,按道理来说,确实应该没有谁比他更丰富。
  苏离恼火说道:“你想什么呢?我是谁?怎么可能住过这么糟烂的地方。”
  陈长生心想,先前如果报出你的姓名,这时候二人肯定不会在大车店里睡冷炕,不要说军寨里的将领,就连南边的将军府都得马上派人来接。一念及此,那个始终在他心头盘桓不去的疑问,终于被他问了出来:“前辈,为什么我们不能表明身份?”
  苏离说道:“你知道我最出名的是什么?为什么整个大陆都怕我?”
  陈长生心想自己从小在西宁镇乡下长大,道藏读的虽多,对世间事了解却极少,只知道你境界极高,剑道极强,为什么不是敬却是怕?
  苏离的声音从冰冷的被褥里渗出来,显得更加寒冷:“因为我杀的魔族多,杀的人更多,除了当年的周独夫,大概再没有谁比我杀的人更多了。”
  陈长生无语,心想前辈又习惯性地开始自恋炫耀了,如果真是如此,那你岂不是一个双手染满鲜血的屠夫,离山剑宗怎么没把你逐出山门?
  仿佛猜到他在想些什么,苏离的话再次响了起来:“我在离山辈份最高,最强,所以我最大,戒律堂和那些山上的家伙们,早就看我不顺眼了,但他们敢对我如何?”
  陈长生怔住了。
  苏离没有继续介绍自己的杀人伟业,说道:“我杀人自然有我的道理,斩草除根,抄家灭族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事,我是从来不会做的,所以这便带来了一些麻烦,那就是我杀的人越多,仇家也就越多,直到现在,我都记不清楚究竟有多少仇家。”
  陈长生身体微僵,心想不会是真的吧?那你怎么还活到了现在?
  “很少有人敢来找我报仇,因为我太强。当然,也有些被仇恨冲昏头脑,连生死都不在乎的家伙,总想着要杀我。”
  说到这些事情,苏离的心情明显很糟糕,恼火说道:“我清晨起床的时候,他们来杀,我睡觉的时候,他们来杀,无时无刻都想杀死,一波一波又一波,我就不明白,那些家伙的水准糟糕到那种程度,怎么杀都杀不死我,还总要来找我做什么,他们就不嫌烦吗?他们不嫌烦,我也会嫌烦的好不好。”
  陈长生更加无语,心想置生死于度外,那些人也要杀你,那必然是与你有真正的血海深仇,你竟然会说对方是被仇恨冲昏头脑,而且只是嫌烦?
  苏离继续说道:“所以我很少会留在离山,在大陆游历的时候,从来也不会表明自己的真实身份,如果你不想半夜被人用法器喊醒上茅厕的话,你最好也这样做。”
  陈长生心想,今夜的情形应该与往常不一样才是。
  房间里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再次响起苏离的声音。只不过这一次,他的声音不再那般骄傲或烦躁,而显得很沉稳,很认真。
  “那些想我死的人,就像一群土狗,他们不敢对我动手,甚至就连远吠都不敢,只敢远远地潜伏在夜色里,等着我疲惫,等着我老,等着我受伤。”
  陈长生看着屋顶,仿佛看到了夜色里的草原,一只雄狮注视着四野,在黑暗中隐藏着无数它的敌人,如果雄狮老去,那些敌人便会冲上前来,把它撕成碎片。
  “我懂了。”他说道。
  苏离说道:“懂了就好。”
  清晨时分,大概五时,陈长生睁眼起床,脸色有些苍白,看着有些憔悴,但要比在雪原上逃亡时好了很多,只是精神却比逃亡的时候更加紧绷。
  因为苏夜昨夜的那番话,他总觉得这家大车店甚至整个军寨都充满着危险,天光暗淡的街道与微显温暖的灶房里,随时可能出现一道带来死亡的剑影。
  苏离这种层级的强者,他的敌人或者说仇人必然也都极为可怕,陈长生知道自己不可能是那些人的对手,只希望能够提前看破对方的行藏,做好战斗的准备。他也知道自己有可能过于敏感,但干系到生死的事情,他向来以为再如何敏感小心都不为过。
  粥稀无香,馒头硬的像石头,坐在桌旁吃早餐,他默默地注视着四周的一切,不像个游客,更像个保镖,苏离却很自然,仿佛什么都不在意。
  陈长生默然想着,那名冷漠吝啬的店老板还算正常,昨夜被他痛骂的店小二倒有些问题,在生存条件如此恶劣的地方,怎么可能有如此热心的店小二?——昨夜住店时,那名店小二主动问他们要不要热水,结果被老板骂了一通。
  便在这时,不知为何店老板又开始骂那名店小二,各种污言秽语,难以入耳,苏离不停地喝着粥,不时挑眉,仿佛把这番吵骂当作了小菜送饭。
  吵完之后便是打,那店小二看着极老实,再如何被骂被打也没有血性,只是抱着头在店里到处跑,陈长生却越发警惕起来。
  那名店小二跑到了他们的桌子旁。
  陈长生毫不犹豫抽出了短剑。
  那名店小二没有看见,仿佛要向他的剑上撞过来。
  如果他收剑,或者偏偏剑,那名店小二都会趁势欺近身。
  按道理来说,一名住店客人,看着昨夜对自己很殷勤的店小二要撞到锋利的剑尖上,哪怕本能里,也会偏一偏,让一让。
  陈长生呼吸微急,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收剑?
  如果这是一名真的店小二,那么他就是在滥杀无辜。
  如果这是一名假的店小二,他就是在自寻死路,还要连累苏离前辈。
  他不知道该怎么选择。
  于是,苏离替他做出了选择。
  苏离拿着手里的筷子,在他的上臂某处轻轻刺了一下。
  这一下没有任何力量,也没有蕴藏任何真元,亦无剑意。
  陈长生的剑却闪电般地刺了出去。
  这一剑没有刺中那名店小二,因为在最开始的时候,剑便偏了偏。
  他的剑刺进追打店小二过来的店老板小腹里。
  噗哧一声。
  短剑深深刺入,直至没柄。
  店老板就这样死了。
  ……
  ……


第360章 全职教育(一)
  鲜血顺着剑身回淌,被剑锷挡住,没有流到陈长生的手上,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仿佛还是能够感觉到血的温度,甚至觉得手有些湿湿粘粘的,很不舒服,然后他想起来,这好像是自己第一次杀人。从西宁镇去到京都,参加青藤宴、大朝试,对战,然后再入周园,他进行过很多场战斗,但除了死在周陵前的那对魔将夫妇,没有谁死在他的剑下,如此说来,这名店老板是他杀死的第一个人。
  店老板在他的身前缓缓倒下,圆睁的双眼里充满了不甘与绝望的情绪,脸上早已看不到刻薄的模样,只有一片死灰。
  陈长生沉默了会儿,把短剑从他的腹中抽了出来,然后再次沉默了会儿,望向苏离,用眼神表示自己的疑问——怎么看这名店老板都不像一名杀手,相反,那个店小二倒有很多可疑的地方,为什么前辈您要借我的剑杀死他?
  他没有像那些热情热血的少年一样,误会苏离是在滥杀无辜,尽量保持着冷静,没有提前做出判断,而这就是最好的判断,所以苏离很满意,说道:“如果你要问我为什么杀他的理由,我很难用简单的话来解释。”
  陈长生说道:“他的身上没有杀气,也没有修行者的真元波动。”
  苏离把手里的粥碗搁到桌上,拿筷子指着血泊里的店老板尸体,说道:“在军寨这种地方开大车店,店老板怎么可能一点杀气都没有?”
  陈长生想了想,明白了他的意思,这确实是个疑点。
  苏离说道:“而且他太像一个大车店老板,刻薄,易怒……可事实上,这种像只是符合大车店老板在民众心目中的印象,真正的大车店老板,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厮守着这么一间破店,可以冷漠,必然麻木,哪里会有这么多心情去教训自家的店小二?”
  陈长生觉得他这番话是在教导自己,所以听得很认真。
  苏离拿筷子指着店老板尸体,继续说道:“当然,这些都只是疑点,并不是证据,证据在于,他的身上没有真元波动,但有气息。”
  陈长生低头,在店老板的身上翻拣片刻,找到了一个做成玉佩模样的法器,这法器可以用来敛没真元波动。
  “这个没办法教你,等你修行到我这种境界,自然能够感知到这种气息。”苏离说完这句话,端起粥碗,继续没有结束的早餐,看他眉飞色舞的模样,似乎对大车店提供的咸菜很是满意。
  “我本来以为是店小二,因为他昨天晚上对我们太过热情,而且他的手……”陈长生望向那名站在桌前的店小二,视线落在他的右手虎口处,那里有一圈很明显的老茧,可能是长期握剑的迹象。那名店小二脸色苍白,浑身颤抖,明显已经吓傻了。
  苏离一面吃粥,一面随意说道:“虎口处的老茧,除了握剑,也可以是握刀,菜刀也是刀。”
  菜刀和剑虽然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事物,但菜刀把和剑柄,真的没有什么区别,陈长生低头看着手里那把染着血的短剑,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因为他忽然很后怕。刚才如果不是苏离拿筷子戳了他一下,或者他真的会把手里的剑刺进店小二的身体里,那意味着他杀死了一名无辜的人。
  如果杀错人了,那怎么办?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杀错了便是错了,再也无法纠正弥补,这是他很难接受的事实。
  “杀人啦!杀人啦!”
  这时候,那名店小二仿佛才醒过神来,看着倒在血泊里店老板尸体,发出一声极为惊恐地尖叫,向店外冲去,却因为恐惧慌乱,被店老板的尸体绊了一下,重重地摔到地上。他顾不得疼痛,手忙脚乱地试图爬起,却又被地上粘滑的血弄的东倒西歪,看着极为狼狈可怜。
  陈长生有些抱歉,上前准备把他从地上扶起来。便在这时,苏离终于用完了早餐,满意地擦了擦嘴,把空了的粥碗再次搁到桌上,然后把手里的筷子扔了出去,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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