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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rainbow-虹(中文版)-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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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更小了,他向她伸出手去。
“你留着它吧。”他说。
厄休拉容光焕发地坚决表示反对。
“不能,”她说,“它已经归小厄休拉了。”
她向那孩子走过去,把项链戴在她温暖、柔软无力的小脖子上。
一时间大家似乎都不知如何是好,接着他父亲向小娃娃低下头去:
“你怎么说呢?”他说,“你会说谢谢你吗,你会说谢谢你吗,厄休拉?”
“她的名字现在就叫厄休拉了,”那妈妈说,她站在门口微笑着,表示十分感谢。她于是也走过来看看戴在孩子脖子上的项链。
“她就叫厄休拉,对不对?”厄休拉·布兰文说。
她父亲带着亲密的、一半讨好一半粗直的神态抬头看着她。他的不自由的心灵已经爱上了她:可是他的心灵是不自由的,永远不自由的。
她要走了。他给她拿过一把小梯子让她好爬到码头上去。她吻了吻现在由妈妈抱着的那个小娃娃,然后就转身走了。妈妈现在一肚子说不完的感谢的话。那个男人却沉默地站在梯子边。
厄休拉走到斯克里本斯基的身边,两个年轻人的身影在一片闪着光的黄色的水流之上走过了那道闸门。那驳船的船夫看着他们向远处走去。
“我十分喜爱他们,”她说,“他是那么文雅,———哦,多么文雅!那个小娃娃更是太可爱了!”
“他很文雅吗?”斯克里本斯基说,“我敢肯定那女人原来一定是人家家里的用人。”
厄休拉止不住往后一缩身子。
“可是我很喜爱他那种粗野的神态———这里面隐藏着真正的高雅。”
她匆匆向前走去,很高兴今天遇到了这个长着乱胡须的满身油泥的高瘦男人,他使她有一种温暖的轻快的感觉。他使她感到自己的生命变得更丰富了。可是,斯克里本斯基却只是在她身边创造了一种死寂和凄凉的气氛,仿佛整个世界已经是一片灰烬了。
在他们匆匆赶回家去参加盛大的晚宴的时候,他们几乎没有讲什么话。他心里对那个已有三个孩子的高瘦的男人非常妒忌,他妒忌他的不讲客套的直爽性格,妒忌他通过厄休拉所表现的对女人的崇拜,这是一种身心一致的崇拜,一个男人的身心向往着和崇拜着一个姑娘的身体和精神,他怀着一种明知可望而不可即的愿望,可是他十分高兴知道世界上存在着这种完美的生灵,而且很高兴能和它有暂时的交往。
他自己为什么不能也这样来思念一个妇女呢?为什么他从来也没有真正用自己的全部身心思念过一个妇女:从来也没有过真的崇拜,真正的爱,而只是对她有一种肉体上的要求?
可是,他只能以他的肉体来对她进行思念,至于他的灵魂,它愿意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吧。在沼泽农庄上,一股欲念的火焰被慢慢扇了起来,这火是被汤姆·布兰文和弗雷德的婚礼给扇起来的。弗雷德这个羞怯、漂亮和笨手笨脚的农民却和一个漂亮的受过一定教育的姑娘结婚了。具有巨大神秘力量的汤姆·布兰文似乎一直就在那里火上加油,他对那个新娘子具有巨大的诱惑力,而同时他还正对另一个姑娘产生着强烈的影响,使她像大海一样,一时沉静,一时汹涌澎湃。他对她所讲的一些俏皮话表示无比欣赏,因而使她像磷火一样更是不停地发出耀眼的火光。她的青绿色的眼睛似乎隐藏着某种秘密,她的双手像祖母绿的珍珠一样闪光、透亮,仿佛那秘密正在这双手里燃烧。
吃完晚饭送上甜点的时候,乐队的小提琴和竖笛开始演奏起来,所有的人都满面春风。到处是一片激动的情绪。席间几个简短的演说过去之后,大家的葡萄酒也都喝够了。主人把愿意喝咖啡的客人都邀请到室外去喝咖啡。那天夜晚,天气十分暖和。
天空中繁星闪闪,月亮还没有升起来。在繁星之下燃烧着两堆红色的没有火苗的火焰。在这篝火的四周挂着吊灯,篝火前面便是那巨大的帐篷,里面被灯火照得通红。
年轻人一群群朝着那神秘的暗夜走去。到处是欢乐的笑语声,空气中充满着咖啡的香味。背景处可以看到黑压压一片农舍的房屋,灰白的人影不停地来来去去活动着,红色的火光照在白色的或丝绸的裙子上,吊灯的火光在参加婚礼的来来去去的客人的头上闪亮。
厄休拉感到这一切真是奇妙无比。她感到自己完全变成了一个新人。那黑暗正像一头呼吸着的巨兽的胸腹,许多草垛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就在他们后面,便是一个黑暗的子孙繁多的兽窝。狂乱的黑暗的巨浪从她的心灵中流过。她要乘风飘去,她要飞上天去和那些闪光的星星为伴,她要用她的双脚向前奔跑,一直跑出这大地的牢笼。再在这里呆下去,她简直就要发疯了。她像一头恨不得马上挣断绳索的猎狗,准备不顾一切地冲向黑暗,寻找某一个没有名字的猎物。而她自己就是那个猎物,她同时又是那头猎狗。那黑暗充满热情,不停地呼吸着,但人却感觉不到它的巨大胸怀的起伏。它正等着欢迎她向它跑去。可是她应该怎么起跑呢———她怎么能腾空飞去?她只能从已知的世界跳进未知的世界。她的手脚像发疯一样难以拘束,她的胸部像被捆绑着似的喘不过气来。
音乐开始了,那捆绑在她胸前的绳索似乎已经散开。汤姆·布兰文正在和新娘跳舞,那行云流水般的舞步让人感到他们仿佛是在另一种大地的元素中活动,仿佛他们是两个活动在深水中别人无法接近的生物。弗雷德·布兰文和另一个舞伴在跳着。音乐如浪潮一般涌来,一对又一对的舞伴在音乐的诱惑下相继进入仿佛沉浸在深水中的舞场。
“来吧。”厄休拉把一只手放在斯克里本斯基的胳膊上说。
在她的手一碰到他的胳膊的时候,他的意识便一下子彻底消融了。他把她搂在怀中,仿佛要把她置于他的肯定而微妙的意志力之下,于是他们俩一起活动起来,一种双重的活动,在那滑溜的青草上跳着舞。这种活动将永远继续下去,将永远不会完结。在这里,他的意志和她的意志在一种忘我的活动中已被锁在一起,两个意志被同时锁在一个行动中了,它们永远不会彼此相混,一方永不会向对方让步,这是一种互相纠缠的甜蜜的交融,又是在交融中的斗争。
他们俩都陷入一种深沉的沉默之中,陷入一种深沉的处于深水之下给他们带来无限力量的流动的热能中。所有的舞伴都纠缠在一起,在音乐的水流中,随着波浪前进。一对又一对灰暗的身影在篝火前来回晃动,舞伴们的双脚不停地舞动着,慢慢进入无声的黑暗之中。这是深藏在一片巨大洪水下面的地下世界的景象。
那黑暗神奇地摇动着,啊,那整个伟大的夜晚正在缓缓摇动,那浮动其上的轻快音乐声,使这舞蹈的表面呈现出离奇的令人狂喜的涟漪,可是在这一切的下面,却只有一股巨流缓缓向后朝着遗忘的边缘流动,又缓缓地向前朝着另一个边缘流去,那颗心也永远追随着这波浪,而且每当它达到那边缘的极限时,也随着为之痛苦地悸动,这活动的浪头每到一个高潮之后便又向后退去。
当整个舞蹈迈着沉重步伐向前推进的时候,厄休拉感到有某种力量正在窥视着她。有什么东西正看着她。一种强有力的闪动着的光线正窥视着她的内心深处,不光是看着她,而且是已深入到她的内心里了。那似乎来自极其遥远的远处,而又近在身边的强有力的令人难以忍受的观测始终不离开她的身体。她同斯克里本斯基不停地跳着,跳着,而那伟大的白色的注视着的目光却一直继续注视着,并使它所显露的一切处于均衡状态。
“月亮已经上来了,”安东说,这时音乐已经停止,他们感到自己仿佛是被突然抛到海岸上的一件什么东西,骤然失去了活动能力。她回过头来看到山那边那巨大的白色的月亮正窥视着她。她于是向它敞开了她的胸膛,让自己像一颗透明的宝石让月光穿透。她站在那满月的光辉之下,要把自己奉献给月神。她袒开她的两只乳房以便为它让路,她像一个站立着的海葵一样张开了她的身躯,柔和而毫无保留地等待着月光的抚摸,她要让月光充满她的整个身体,她愿意和月光进行更多更多的交流,以达到最高的完美。可是斯克里本斯基却用一只胳膊搂着她,把她领开了。他用一件巨大的黑色的外衣裹住她的身体,坐在那里握着她的一只手,让那月光去和那一堆堆的篝火争辉。
她已经完全心不在焉。她耐心地披着那件外衣坐在那里,让斯克里本斯基握着她的手。可是她那个赤裸裸的自我已经离开这里,拍击着月光,用她的双乳和双膝向着那月光冲去,和它相亲,互相交融。她几乎站起身来,真的要离开这里,要抛掉她所穿的全部衣服,抛开这里,抛开这阴森、混乱的人间世界,跑向那小山和那山上的月亮。可是,在她的身边却站着像石头一样,像磁石一样的人群,她没有可能真正离开这里。斯克里本斯基像是拴在她身上的一块磨石,他的存在所产生的力量阻止着她的行动。她能感觉到他对她所形成的负担———一种盲目的、无法改易的、呆钝的负担。他就是那么呆钝,他死死压住了她。她痛苦地发出一声叹息。啊,这是为那月亮的冷清、绝对自由和光辉发出的叹息。啊,这是为了使自己获得尽其天性,并完全可以自行其是的自由而发出的叹息。她要马上离开这里。她感觉到自己像一块发光的金属,现在却被黑暗的、不纯净的磁石给纠缠住了。他不过是一片浮渣,所有的人都是浮渣。她多么希望能够离开这里,走向那纯洁而自由的月光啊!
“今天晚上你不喜欢我吗?”他用一种很低沉的声音说,现在他完全变成她身后的一个影子了。她在那充满露水的光辉的月光下使劲攥紧了拳头,仿佛她快发疯了。
“今天晚上你不喜欢我吗?”那个柔和的声音再一次重复说。
她知道,如果她转过头去,她就会马上死去。一种离奇的愤怒充满了她的心,这是一种恨不能把一切都撕个粉碎的愤怒。她感觉到自己的双手渴望进行毁灭,像具有毁灭性的刀剑一样。
“不要缠着我了。”她说。
一种黑暗,一种顽固的力量,也像一种呆钝的力量压在他的身上。他呆痴地坐在她身边。她甩掉身上的外衣,自己也变成一身雪白,朝着月亮走去。他紧紧地跟在她的后面。
音乐又开始了,大家又继续跳舞。他走到她身边。在她心中有一股强烈的、白色的、冷冰冰的热情。可是他紧搂着她,和她一起跳着舞,他们跳舞的时候,他的身体紧贴在她身上,像一件柔软的沉重的东西永远存在,永远把她向下压去。他使劲搂着她,所以她完全可以感觉到他的身体,他的向下沉去的重量压在她身上,征服了她的生命和活力,使得她呆呆地追随着他,她完全感到他的双手压在她的背后,压在她的身上。可是,即使现在,在她的身体里仍然存在着那被压抑的、冷冰冰的、可怕的热情。她很喜欢这样跳着舞,这对她是一种安抚,让她进入一种出神状态。可是这不过是一种等待,等待着消耗尽横亘在她和她的纯洁的存在之间的那段时间而已。她完全放任地倚在他身上,她让他使尽他的一切力量,仿佛他真可以完全征服她,把她拉回来。她对他所能施加于她的一切力量全都毫不反抗。她甚至希望他能真正征服她。她现在完全像一根令人非常动情而自己却十分冷漠,对什么都无动于衷的石柱。
他的意志已经无法改移,他的意志正极力要完全控制住他,并对她进行强迫。他只要能强迫她就范那也行啊。他似乎要被彻底毁灭了。她像那月亮一样是那么冷漠无情,而又是那么光芒四射,她像那月亮一样让他可望而不可即,永远也不可能抓住它或把她完全摸清。他要是能够完全逼她就范就好了!
他们就这样一共跳了四五轮舞,老是两人在一块儿,他总是越来越紧张,他和她紧贴着的身体越来越敏感了。可是他仍然得不到她,她仍然像原来那样冷漠而鲜明,完好如初。可是他一定得让自己和她交织在一起,缠绕着她,用阴影之网,用黑暗之网缠绕着她,以使她像一个被阴影之网捕获的发亮的生物那样闪闪发光。然后,他就可以占有她,他就可以真个销魂。一旦他抓住了她,他将为她如何神魂颠倒啊。
最后舞会结束了,她始终不肯坐下,却朝一边走去。他用一只胳膊搂着她,陪她一起向前走。她仿佛丝毫也不反对,她看上去像一片月光一样无比明亮,像一把锋利的刀剑一样无比明亮,他现在似乎正抓着一把锋利的刀的刀刃。然而他一定要抓住她,即使这把刀会置他于死地也在所不惜。
他们朝着广场上的粮食垛走去。他怀着某种恐惧看到那高大的新玉米垛闪闪发亮,似乎已经完全变成了某种神奇的东西,在蓝色的天空下闪烁着银色的光亮,它们抛洒出一片片黑暗和似乎具有实体的暗影,但它们自己却是那么庄严而模糊地呆在那里。她像一根闪着微光的蛛丝,似乎正在它们之间燃烧着。而它们现在也变成了一堆堆向着银灰色的夜空燃烧着的无热的冷火。一切都不可捉摸,那里燃烧的是冰冷的、闪着光的、像刀锋一样的火焰。那高耸在他头顶之上,在月光之下显出火焰形象的高大的玉米堆使他感到害怕。他的心越变越小,开始熔成了一个小球,他知道他马上要死了。
她在那令人难以忍受的强烈的月光之外站立了一会儿,她似乎变成了一根强有力的光线。她对自己目前的这种状态感到害怕。看看他,看着他那昏暗的、不真实的、犹豫不定的存在,她忽然有一种无比强烈的欲望,希望抓住他,把他撕碎,使他完全失去他的存在。她现在感到她的双手和她的手腕已经变得像刀剑一样无比坚强了。在他像一个影子似的在她身旁等待着的时候,她却希望像月光消灭黑暗一样,驱散那影子,把一切都消灭掉,来一个一了百了。她看着他,她的有所领悟的脸闪闪发光。她故意挑逗他。
一种顽固的心情使得他紧搂着她,把她拉到黑暗中去,她完全没有反抗:她让他试试他能怎么样。让他试试他能怎么样。他倚在高粱垛边搂着她,那高粱垛似乎用成千上万冰冷的火舌刺着他。但他仍然顽固地抱着她。
他的手哆哆嗦嗦地在她身上摸弄,摸着她那充满刺激的放射着可以感知的光辉的身体。如果他能够占有她,他将如何发疯一般为她销魂啊!他要是能够网络住她那光辉的、冷漠的、令人疯魔的身体,把它抱在自己柔软的像铁一样的双手之中,捕获她,捉住她,把她按在地上,他将会如何疯狂地尽情欢乐啊!他缓慢地,但又用尽全身的力量想要圈住她,占有她。而她却总是那样燃烧着,散发着冷漠的光辉,简直显得毫无生气。然而,他的满身的肌肉仍然顽固地燃烧着,腐蚀着,仿佛他身上被浇满了某种能腐蚀他肉体的毒药,但他仍然坚持着,想着最后他总能征服她的。甚至,就在这种疯狂情绪中,尽管这有点像是要把自己的脸向着可怕的死亡贴近,他却仍然用自己的嘴在寻找她的嘴唇。她听任他那样做,他用尽一切力量把自己的脸贴在她的脸上,他的灵魂已经一次再次地发出了悲哀的呼号:
“求你让我———求你让我。”
她让他亲吻她,并用她那像月光一样冷漠、凶猛、燃烧着而且带有腐蚀性的亲吻紧贴着他,她似乎要把他彻底毁灭掉。他扭动着身子,用尽全身的力量使自己能够吻着她,能够不脱开跟她的亲吻。
可是她也始终毫不放松地紧搂住他,尽管她像月亮一样的冷清,同时却又像燃烧着的情欲一样热烈。直到后来慢慢地,他的柔和、温暖的钢铁意志屈服了,屈服了,而她却仍然凶恶地呆在那里,充满了腐蚀作用,急于想造成他的毁灭,仿佛是某种残酷的、具有腐蚀作用的盐基,包围着他最后的一点生命,正在设法毁灭他,在那亲吻之中把他完全毁灭掉。她的灵魂在胜利之中熔成了灿烂的结晶体,他的灵魂却在痛苦和毁灭之中慢慢消融了。她就这样搂着他,这被消耗掉,被毁灭掉的牺牲品。她已经胜利了:他已经完全不存在了。
慢慢地她开始清醒过来。慢慢地,一种白天的意识重新回到了她的心中。忽然之间,那夜晚又仍然回到了它古老的久已习惯的温和的现实之中。慢慢地,她看出那夜晚也和其他一切夜晚一样普通和平凡,而那个伟大的、具有腐蚀性的超越的夜晚实际是并不存在的。她不禁越来越感到某种恐惧。她现在身在何处?她的那种难以名状的感觉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这感觉来自斯克里本斯基。他真的在她身边吗?———他是谁?他一声不响,他并不在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刚才是发疯了:是什么可怕的魔鬼在她身上附体了?她心中充满了对她自己的难以忍受的恐惧,她同时无比痛苦地渴望,她那个燃烧着的带有腐蚀性的另一个自我并不曾存在过。她怀着一种疯狂的愿望,希望自己从此再不会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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