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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画江山-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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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群人,却原本都是道士。这李老大原本是富商子弟,家道中落后,正巧在邱处机见成吉思汗后,北方道门势力大涨,全真教、天师教横行一时,他是破落户子弟,哪里顾得了许多。当下带着一伙兄弟出家入道,抢了一个和尚庙,做起主持道人来。
第八卷 抚境安民(七)
当时北方的情形,道家势力太大,那掌教寇天师号称北天师,与南天师张家齐名,很得官府的照顾。再加上全真教亦是很有官方背景,甚至有帮着蒙兀人安抚人心的政治责任,于是一时间黄冠遍地,道观无数。佛道之争,自汉朝时便已开始,因为道家理论上的缺陷,道家节节败退,在民间的势力已是远远不如佛家。因为此故,道家便以走上层路线为法,在北魏时,便蛊惑了皇帝灭佛,唐朝和北周时,又是如此。待到此时,道门势力一大,难免又是泥沙俱下,不少市井无赖,无良小人混入门中,没有道观,便去抢夺佛寺,侵夺庙产,甚至勒索良民,横行城中无人可治。
那李文舟身为一伙人的首领,初期也是如此行事。不过此人天生聪慧,过不多时,便已知道道家如此行事,蒙兀人早就看不过眼,再加上蒙兀人大多信奉的是萨满教和喇嘛教,进入中原后,因为佛教与喇嘛教总有点香火情,当年成吉思汗与丘处机的那点情份,已经是快要不顶用了。此时道门不但没有能在上头说上话的,反而嚣张跋扈,已经到了快危胁蒙兀人统治的地步,李文舟想来想去,若是自己不小心行事,只怕将来没个好儿。
他打定主意,便留起胡须,打扮停当,没事施施符水,做做法事,甚至城中人家有为难处,免费施为,亦可商量。手下徒弟,多加约束,不听劝的,便即开革。如此一来,在燕京也博了个乐善好施的好名头。人前人后,真人长真人短的,却也逍遥。
待此时佛道之争时,道门还邀请他这个半吊子参加辩论大会,他当即吓的称病,并不敢露面。待知道论道失败,他却不如普通道士那样,鼓噪称冤,而是立刻收拾行装,准备逃跑。待忽必烈下令清理道门,抓捕道士没收庙产时,他已经带着这七八个心腹手下,逃之夭夭。出燕京时,附近百姓因觉他为人尚好,便没有留难,任他逃离。
此人由燕京一路南下,十几天来担惊受怕,朝起夜行,绝不敢在闹市中露面,就是想换了这一身袍服,也是没有机会。此时终于接近黄河岸边,可以逃离蒙兀人控制的地域,心中一松,却也要思索一下,将来待如何。
“整个北方,是不能呆了。就算是换过道士袍服,隐姓埋名,可是世上小人太多,我也算混的有头有脸,让人举报给官府,可就完了。受些罪不妨事,这两年可算是白辛苦了。”
他瞥一眼几个弟子身上背的包裹,里面却都是他们这些年的“辛苦钱”,一想到要全数被官府收缴,自然是心如刀绞。
“往南方,投大楚?”
这自然是上上之选。他总算也是做过道士,领有度碟。南方虽然理学盛行,却也并不排斥道门。那龙虎山上,还住着张天师呐。
“不成,不成!”
他自己便先摇头。这些年来,大楚对北投的官员也好,难民也罢,都采取极其冷漠的态度。一则是这些人多半是落难来投,是个麻烦,二来,也是多半惹怒了北方的蒙兀人,才落难南逃。大楚现下以偏安为最要紧之事,收留的北人多了,惹怒了蒙兀人可不是耍的。是以遇着北逃之人,先拷问一番,然后投入牢狱者有之,流放凌牙门有之,甚至逐过江去,任其自生自灭者有之。寻常百姓还好,象李文舟这样的钦犯,若是暴露出来,最好的结局,只怕也是得到凌牙城去充军种地了。
至于张守仁治下,听说法度严密,官府管理严格,治下的百姓各司其职,绝计不养懒汉。宗教一事,张守仁自是不信,境内的佛寺道观大量削减,现下要在他治下出家为道士,还得先交纳三千贯钱,用来购买官府下发的度碟。这李文舟是安逸享乐惯的人,张守仁的那些驭下办法,令他思之胆寒,如何胆敢以身涉险,前去自投罗网?
思来想去,唯有渡过黄河,直入山东,那边不少汉军世候,大半信佛敬道,自己有着正经的天师道的道号度碟,混口饭吃想来没有问题。
他一边打着如意算盘,一边倦意重重,过不多时,便昏沉沉睡去。周遭的下属亦是困倦之极,一个个倒头便睡。那唐三龇牙咧嘴,鼾声震天,唯有九龙不敢大意,强撑着脸皮,用警惕的目光注视四周。
过不多时,天空中曙光渐露,他急急推醒众人,不顾各人的抱怨,推推拽拽,拉着各人一直向南而行。
待中午时分,天气却又热将起来。夏日的太阳热辣辣的晒在各人身上,汗水如同雨滴一般,不如滴落下来。
唐三将身上的上衣脱下,露出一身乌黑的精肉,一边开路,一边抱怨。
“这直娘贼的天气!夜间格冷的要死,白天热的要死。”
李文舟眼皮一抬,正要训他,却禁不住喜道:“你们看,前面就是黄河了!”
各人随他臂膀一起向前往去,却见不远处水光涌动,暗黄色的河水在日光的照耀之下,竟也反射出粼粼白光。
“这可太好了!”
各人均赞一声好,人人喜上眉梢。渡河之后不论生计如何,总算不需担惊受怕,时时有性命之忧了。
燕京法会后,那青年道人被大汗亲口下令烧死,十数日间,过百名平素做恶多端的道人亦被烧死。临刑之际屎尿齐流,扔上柴堆后臭气熏人,这样的惨景各人虽然没有亲眼看到,却是听闻了不少。一想到自己可能被拖到刑场活活烧死,就是胆大包天,不惧刀斧的好汉,也禁不住背后热汗淋漓。
看到大河就在前面不远,众人急忙加快脚步,连滚带爬,不过半个时辰不到,便已经滚到了河边。
如同驴马一般,七八人趴在河边掬起河水,等泥沙沉到掌心,便大口饮尽。一直捧了十几捧水饮过,方才解渴。
待缓过劲来,李文舟却看着这眼前的河水发了呆。
此时虽然春汛已过,河水平缓,那时的黄河却不如后世一般,小儿都可横渡。此时放眼看过去,河面上水气蒸腾,波光片片,对岸的土泥堤岸虽然隐约可见,他忖度自己的体能和泳术,却哪里能游的过去!
“唐三,九龙,你俩个体力还好,比这几个废物强的多,你二人一个向东,一个向西,却去看看有没有渡河用的小船。”
这两人虽不情愿,却也只得懒洋洋爬起身来,分头去寻找渡船。
这一去直到傍晚时分,唐三空手而回,九龙不见踪影。各人急的眼冒金星,正没道理处,却见河面上一只小小渔船悠然而至,船上撑杆的,却不是九龙是谁。
李文舟大喜,站起身来笑道:“好,我就知道九龙灵醒。”
旁人虽然大起醋意,却也是无可奈何。待船近了,各人方七嘴八舌抱怨道:“九龙,这么小的船,最多坐三四人,可叫咱们怎么过去。”
九龙不奋道:“你们去试试?方圆四处人家甚少,我走了十来里地,才看到一户打渔人家。这么一条小船,还是求爷爷告奶奶,给了一绽银子才换了来。若是不要,我也没法。”
“乖乖,这么一条小船就用一绽大银!”
“是啊,还没办法全坐上去。”
李文舟很是不奈,斥道:“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举,九龙不拘泥。若是平常,这船最多值几百个铜钱,可这时候不花重金,谁卖给你?没有船,咱们飞过去?”
他冷笑道:“嫌船小?当年金兵过河,不过是六艘小船,渡了七天七夜,一样把大宋亡了国。咱们这几个人怕啥,两趟就过去了。”
他断然令道:“唐三九龙燕小乙你们几个先过,对岸无事,九龙再过来接我们。”
这是摆明了让他们去做探路小卒,不过吃人的嘴短,一伙人都指着李文舟混饭吃,除了他之外,各人都是目不识丁的粗汉,九龙虽然为人阴沉狡猾,却也不能和李文舟相比。
当下各人依命上船,先是用撑杆,待水深之时,便大力摇浆,此时风平浪静,水流平缓,各人来回换手,这一艘小船如飞也似,过不多时,便已到达对岸。
九龙和唐三先行跳下船去,在河岸高处张目了望,只见一从从低矮的灌木随风摇摆,方圆目力可及处,不见人烟。料想来,这一处河岸不是渡口,自然没有什么官道人家,便是打渔的渔户,也是不见踪影。
众人眼见安全,当下大呼小号,又由九龙一人摇船返回。这一次,却不如去时那船轻松,到底是黄河宽阔,一艘小船由一个人摇动,很是吃力,浪起之时,一叶扁舟随浪翻涌,看起来如同随时会倾覆一般。
直过了半个时辰之久,陈九龙已经累的脸色发青。李文舟忍不住夸道:“好,九龙你干的好,生受你了。”
陈九龙心里暗骂,脸上却是一副忠忱不二,为主效力的神情,慨然道:“老大说的这什么话,为老大办这么点小事算什么。我九龙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是没的说。”
“好好。”李文舟脸上露出感动的神情,心中却暗道:“你吃几两米我不知道,我呸。”
当下一一上船,却也不再让陈九龙划船,连李文舟都亲自动手,俯仰之间,船如箭飞,不一时到达对岸。
脚踏上坚实的黑色泥土,李文舟心怀大快,忍不住笑道:“哈,此来顺利,运道不坏。看来,大事尽可行得。”
又扭头向唐三等人道:“好生随我将大事做起,将来虽然不能衣锦还乡,也能做个富家翁。”
第八卷 抚境安民(八)
各人千辛万苦所为何来,自然是为了随着他发财。这人长的风神俊郎,眉清目透,穿上儒衫象个读书有成的儒士,换上道袍则是仙风道骨,气度不凡。外貌如此,内心也是狡计多端,聪明多智,众人跟随于他,自然是为了多捞好处。
当下连连点头,齐声道:“一切都听李大哥吩咐。”
李文舟正色道:“以后不可用此市井称呼,大家都叫我道人的好。”
燕小乙上前一步,谄媚道:“不如咱们叫你李真人,更加威风。”
“不可。真人可是要皇帝亲赐才可做数,咱们吹牛吹的大了,反而生事。”
李文舟心中得意,顾盼道:“人可都过来了?咱们稍事歇息,就可动身了。”
“齐了齐了,就这几个人还能遗漏不成。”
“好,这便动身。”
“动什么鸟身,都站住了!”
李文舟踌躇满志,正欲带着各人起身,却听得耳边炸雷也似的一声呼喝响起。他听的一呆,转身回头,却看见只有半人高的灌木从里,竟突然窜起数十条身着灰衣,脸戴黑巾的大汉。虽看不见脸上神情如何,却是一个个手持着明晃晃的钢刀,刀光在太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寒光。
他初时一懵,脑子里一片空白,继而浑身一抖,心道:“坏了,遇到了剪径的强人。”
当年落魄时,他与唐三陈九龙等人也不是没干过这样的营生,对这一身打扮和做派自然是熟悉的紧。倒也亏他大胆,当下先是楞了一楞,又向陈九龙等人狠狠澄视一眼,然后方向对方笑道:“各位好汉显然是家中缺了钱米,前来寻人借些使费。我李某也是行惯江湖的人,这个忙自然是一定要帮。”
说罢,转头向唐三努嘴道:“把咱们带的黄白物事,全交给各位好汉。”
见唐三有些迟疑,他不禁怒道:“钱财是身外物,没了可以再赚。各位好汉在此,咱们自当竭诚效力,不要让他们费事才是。”
他既然下了命令,反正钱财都是他的,各人当着明晃晃的钢刀,却没奈何。当下只得将所有的值钱物事,一袋袋一包包的扔在这伙强人的脚下。算起来,也足抵的几万贯钱。
李文舟见那伙强人不言不语,只是持刀看向自己,他心中掂缀,暗道:“难不成要杀人灭口?按说不该啊,钱财到手,又没有走漏了模样,何必要多伤人命。”
心中虽如此想,却也害怕对方是残忍嗜杀之徒,不但要钱,也爱要命。低头想了一下说辞,又向那伙强人笑道:“各位好汉,在下所有的钱财全数在此,绝计不敢有半分隐藏。不瞒诸位,当年在下也做过这等营生。下面的事如何料理,在下了不需各位多行吩咐。反正钱财是身外物,今日没了明日可以再赚。行走江湖,交的就是朋友。各位如果不嫌弃,我李文舟愿与各位兄弟结交。咳,出门在外,谁没有个需要帮衬的时候,各位,我说的是也不是?”
这数十强人听他说完,却仍是不言不语。李文舟正急的冒汗,却见一个瘦长蒙脸汉子自强人中大步踏出,歪着头,上上下下打量着自己。他心中大急,暗道:“难不成他们还好男风不成!”
当世之时,中国人对同性恋并没有排斥的态度和想法。长相清俊的男人,经常被同性骚扰,也并不足以为奇。象李文舟这副长相的,也曾被人纠缠,此时见了对方如此做派,心中有这样的想法,也并不奇怪。
那瘦长汉子显然是为首之人,打量了李文舟半响之后,方微微点头。他身后的几个汉子好象知道他是何用意,当下过来几人,手持钢手,将李文舟等人团团围住。
这里是黄河岸边,又绝无人踪。李文舟等人料想逃脱不及,一个个都并没有逃走的打算,此时见对方围将上来,显然是要开刀动手,便即吓的脸如死灰。
若是寻常百姓,早就吓的哭爹叫娘,屎尿齐流。这一伙人到底见过世面,还多半手上都欠有人命,此时虽然害怕,却也并没有人太过失态。
“好好好,想不到今天随意潜行至此,却见了几个人才。”
那瘦长汉子手持长刀,指向李文舟,笑道:“兀那道人,我且不说我是谁,不过我手下正需人才使唤。看你模样是为首的人,你们胆色口才都很不错,想来也不会很蠢,依我的意思,便随我回去,将来为我效力。那什么劳什子道士,就不要做了,如何?”
所谓人在矮檐下怎敢不低头,李文舟当着对方长刀,却委实没有但子说出一个“不”字。
他料想这是一伙有地盘的强人山贼,看自己还有些胆色智计,要把自己掠回去入伙。反正将来见步随步,有机会逃下山去,仍然做道士骗钱使唤更加舒服。
脑中急速盘算,嘴上却是分毫不敢怠慢,当下连声答道:“在下无胆之徒,怎敢当得大王如此夸赞。既然大王看的起小人一伙,自当前往效力。”
“好,很好。你们就随我去,将来总有富贵的时候。现下我手头有些紧,你们的钱财我还是收用了,等一段时间再发还给你们。”
李文舟连声道:“不值当什么,以后就是一家人,合当报效。”
那瘦长汉子却正是张定国,他自到郓州后,任命官员,训练巡抚中军,巡抚地方,安抚百姓,劝服农桑。至于地方豪强,流民土匪,则厉行痛剿之策。不过两三月间,治下的十余州数十县,已经比当日大有起色。按制在五月初收取了夏税,又以颁行的《商税条例》开始收取商税后,地方用度也是大有起色。只是第三军的治所亦在郓州,那李天翔又很是自傲,军政大事,军务上他一概不与张定国商议,地方政务却是多有烦扰。前月他又派兵与李擅交战,击败了对方主力,占了东平府和泰州。如此一来心气一高,行事更是骄狂。
前一段时间,因为张定国初到山东,此处与张守仁经营多年的河南不同,民生凋敝的厉害,虽然多方设法,四乡郊野仍有不少小股的匪患。再加上河北方向收取夏税时,仍然是横征暴敛,弄的民不聊生,大股的难民不惧刀斧,偷渡过河。老实的就到官府报道为农,健壮的便舞枪弄棍,潜伏地方,成为治安的心腹大患。
数月以来,从对岸大名府、开州、临清偷渡过的的强盗多如牛毛,剿不胜剿。偏生青州、德州、高唐、博州等山东临河州县,又并不在他治下。而潜入的流民匪盗,又从这几州流入曹、宋、济、郓各州,使得他不胜其烦。
这些原是民政,本不该那李天翔多管。怎奈十数日前,竟有一股千多来人的匪盗,夜间偷袭了第三军驻在济州的一个兵营,虽然第三军只有百来人的一小队,面对着对方的突然袭击,却是临敌不惧,不过几个回合,就将对方打的落花流水,斩首过百级,自己却不过战死数人。
虽然如此,李天翔却借着这个机会,移文张定国,大肆指责对方无能,又扬言要向颖州的张守仁禀报此事。甚至,他要建议由军队暂时接管,恢复飞龙军初占颖州各地时的以军管民旧例。如此种种,都令得张定国颇为头疼。按说军中最重资历,他现下虽然转了文职,却怎么说算是李天翔的军中前辈,此人如此狂悖,他心中怒极,却苦于被人抓了把柄,无奈何,只得将三千巡抚中军分散,派遣有经验的军官领队,化整为零,四下抓捕,一旦拿到盗贼,一律当场绞杀。如此整治了月余,各州的城池道路两旁,全是被绞死的贼盗尸首,令人望而生畏。
除了以绞杀震怖之外,又令人四处宣抚招安,凡投诚不问,出卖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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