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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魔_沁纸花青-第4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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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大将军见这妖王残暴便觉得他法力高强。一连差遣十几位使者去了,才搭上话儿。又搭上数百童男女的性命,才得了那妖王的许诺。
  可这妖王刚只是空口百话地答应了、还未真做什么,另两位妖王就生出了怨气。认为这位大将军并不将他们放在眼中,于是在夜里驾起了妖风直入中军帐,先合力将那弱些的妖王撕了,再将那位大将军的心给掏了。
  这位将军身边也有些异士,合起来并非没有一战之力。但如今乃是乱世所谓“明主”比山中的野狗还要多,谁会真为了一个什么人搭上自己的性命?倒不如做个鸟兽散,良禽再择木而栖呢。
  如此,三百军大军一哄而散,又分出了好几个某王某将来。
  也是此类事接二连三地发生,人才意识到……从前觉得天下万物灵长为人、人才是天地主宰的这种念头,好像并不是真的。
  人们热热闹闹地挤满大地。将有人聚集的地方标注为城镇,将没什么人的地方标注为荒野。可实际上荒野之中,也热闹得很。在人的疆域之上,还又叠加了层妖魔的疆域。如今天下大乱,人以为乱的是人,可妖魔们也是要来分一杯羹的!
  这些人,用了许许多多的命才填出了这样的教训。但对于偏居一地的容王应决然来说,如此认知他早就晓得了——他可原本就是跟着一位大妖发的家。
  先有木南居的助力,再有李云心安插的人手。等到玄门崩溃之后,刘公赞又往那儿去了一遭、住了些日子。他乃是玄境的龙身,即便在这乱世中也算是数得着的存在。有了他这么一层,容军更不畏惧什么妖王、妖将了。旁的诸侯是与人斗、与妖斗。他却只要专心尽人事便可——所到之处实力稍弱些的妖王们都要避着走的。
  如此一来,经两月的功夫,这位容王已吞并了余国的全境、庆国的半境。更是往东南方挥师而下,一路平定了十七路反王。到攻至东海国时,疆域几乎已有从前的庆国两倍大小了。
  此时的容王麾下兵马号称两百万,定都蓉城。国中立一新教,名曰“二圣教”。大圣为渭水龙王,二圣为通天龙王。每当战阵时,容军口中皆默诵二圣名号请两位神君附体,再上阵冲杀搏命,无往而不利。到底两位圣君有没有赐予他们神力不得而知,但至少如此强大的愿力,并不会被浪费了去——
  如今二圣通天龙王,便现身在东海国之内。


第七百六十一章 问天石
  方纹山矗立在东海国京都西北方,向来是皇家祭祀东岳与四渎之地。山顶有一巨石凸起,斜探向南,名曰问天石。东海国国君祭祀天地、四渎神灵时,便在此设祭坛。
  可如今这国祭重地,却已成了别人家的。
  容军前锋三万余人在日前攻克京都北方重镇驷马驿,随后而来的十万中军便长驱直入,一举将东海国京都围住,甚至没给东海皇族向东逃窜的机会。
  而今这块问天石上,正有一人当风而立。
  此人看着已不年轻了,两鬓生出如霜华发。他的黑发与白发掺杂一处,又被梳成个一丝不苟的道髻。道髻上有一顶五雷金莲冠,插一支九霄从云剑,气势非凡。
  面上两道剑眉入鬓,眉梢却也是苍白,如此倒与那金冠的贵气抵冲,叫他看着更稳重老成。唇边、两腮、下颌皆有长髯,只是这长髯也是黑白相间的。这一位,看起来像是个四五十岁的道长。也的确披着一件紫绶八卦仙衣。仙衣上玄光流转,一望便知并非凡品。
  从他这里往南方看,依稀可见东海国京都巨大的城郭轮廓。如果遇到个好天气,甚至可以瞧见皇宫的琉璃金顶在日光下闪耀,仿佛一轮小太阳。但对于这位道长而言,天气是好是坏都不妨碍他如今运起灵力,将京都城下的情形看个清清楚楚——他甚至能看到每一个人手持的兵刃之上闪耀着的冷光。
  容军兵临京都城下,京都之内的禁卫军正在死守。实际上东海国的精兵都已被容军打残了,京都之内的数万人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而已。但京都的城墙与中陆上任何一个国家的都城城墙一样,在奠基、建造的时候,都被玄门的道士或者剑士布下了威力巨大的法阵。
  如今当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急地步,从未有人想过当真会被动用的法阵,到底开启了。
  东海国京都的八座金门发出刺目的玄光,那玄光又在天空之中交汇一处,构成一面巨大的护罩,将整座城市笼罩其中。这法阵的力量源泉是京都城下的风水气穴、城内帝王的龙气、城中百姓的人气——主持阵法的修士将这些气机汇聚一处,抵住了容军三轮的猛攻。
  瞧眼下的形势,似乎这东海国的都城已固若金汤,是万无可能被攻下的。
  道士的身边还有一人,乃是位顶盔贯甲的将军。手按腰间的配剑,来回地踱步。走上两三步便抻了脖子,往极远处看。可此地距两军交战处足有数十里远,他又是个凡人,哪里看得见?最多只能偶尔听见些声响罢了。但那声响也是飘飘渺渺,他亦听不出是击了几声鼓、是否鸣了金。
  如此过了一会儿,这将军急了。猛地瞪起眼睛看身前的道士,似是要大声喝问。但又想起了什么,赶忙深吸一口气、捏紧了拳头——要说的话出了口,已是变了个模样:“我说圣君……俺不在阵中,心里真是急呀!圣君要做法自去做法便是……偏要俺陪在这里做什么?圣君……三军不可无帅呀,要是叫陛下知道俺这会子不在阵里、京都又久攻不下……俺的脑袋怕是——”
  道士侧脸看了他一眼,这将军就赶紧收了声,只愁眉苦脸。
  瞧他这样子,老道笑了笑:“张将军,难道忘了自己的出身?你本是出身黑寨堡、是跟在你家陛下身边的刀斧手。要说杀人越货,或许擅长。可要说指挥数万大军,就不是你所长了。”
  这位将军显然并不服气,又一瞪眼:“俺连战连捷——”
  “是因为你麾下收拢了许多善用兵的败将。乃是他们的功劳。”道士笑了笑,“但你也是有功的。你的功劳不在攻城拔寨,而在于善使那些人。可今天的情况不同——三路大军合兵一处来攻京都,除你之外的两人都是降将。如果你在,你自然就成了主帅。你成了主帅,也就自然要坏事。所以不如同我在这里坐山观虎,叫那两位各施所长。”
  得了这样的评价,这位张将军显然并不服气。可畏于眼前人的身份,只能在嘴里嘟囔几句:“圣君你说话,俺自然不敢说别的。可要是俺不在,这城攻不下来怎么说?圣君你瞧——”
  他边说边往前指了指:“在这里也能瞧见那里的金光,该是他们起了阵法!眼下都已经四个时辰,还能听见金鼓声,可见并没拿下来。圣君,咱们攻祁国和浏国都城的时候,里面的人早逃了,这种大阵也没来得及施展。可到了如今这时候——咱们这三路大军也算是孤军,祁国和浏国近些日子还有逆匪,一旦后面出了事……”
  “此阵易破。”道士淡淡地打断他的话,抬眼往远处瞧了瞧,“不过是一个真境,两个化境的在主持阵法。要破去,只是抬手之间的事罢了。”
  将军一愣,随即笑起来:“嘿嘿,圣君,这话俺可不信。要真是抬抬手的事,你怎么看了这么久、不出手呢?”
  道士也笑了笑:“好。这就破给你看。”
  他说了这话,一抬手、用拇指和中指一弹。
  也不见他面前有什么异象、怪响。崖上的风仍在低啸,山谷之间的雾气也没被惊扰。甚至猿猴还在啼叫、飞鸟还在长鸣。但过了两息之后,远处的金光消失了。
  再过三四息的功夫,老道身后的将军听到滚雷的声音——可这雷声不是从天上压下来的,而是打地下传出来的。嗡嗡隆隆,震得两人立足处都尘土飞扬,仿佛地底下正有一条巨龙翻滚不休!
  将军大惊,瞪圆了眼睛往远处看,可还是什么都看不到。只得连声急道:“怎么了?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道士掸了掸手指,意兴索然地走下问天石:“我杀死了主持阵法的真境道士,阵自然就破了。很快东北和西门就要被攻破,拿下京都只是这几个时辰的事情了。”
  张将军愣了一会儿。才叫起来:“圣君!你既然破阵这么容易,怎么不早出手,白看着死这么多人!?”
  道士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摇头:“我出手太早,未必是好事。你如今看,这几个时辰是死了许多人。可都是人杀死的。”
  “倘若我打北边的时候就开始出手……一路到如今,死的怕就不止是这些人了。”
  将军又愣了好一会儿,大概明白了道士的话。
  敌我双方都有高人助阵。但这些高人只在迫不得已的时候才动手,平日里,是暗中相互牵制着的。倘有高人事事都上前,只怕最终会演变成神仙打架。这位圣君出手的威力,张将军领教过。晓得倘若是两位这样的圣君在阵中杀起来……只怕一个照面,便是几万、十几万地死人了。
  听到道士又说:“但我叫你来这里,也是为了交代你另一件事。你听好——”
  他的声音略微低沉了些:“我要暂离开些日子,今日就走。今日在此地发生的事情,实际上是这个样子的——”
  “京都城中的大阵,我原本可以轻松破得。但当我在问天石上欲施展神通的时,神情忽然大变,似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消息。”
  “接着,我脸色如土,全不见平时的风度——而此时容军正在攻城,死伤惨重。你有心问我如何,却又不敢。只得等了许久许久,才提了一句。于是我才出手击死了城中主持阵法的修士,随后——”
  道士放缓了声音,看着张将军:“魂不守舍地飞遁而去了。”
  “你回去之后,要将此事同你左右的亲兵说。问他们是不是你哪里出了岔子、开罪了我,以至于我含愤离去。之后,又要严令你的亲兵不得将此事外传,否则定斩不饶。”
  “你第一夜问一个人,第二夜再问一个人。等京都城破、局势稳定之后,你在庆功宴上要多喝些酒。喝了酒,宴后借酒意再将此事同那两个降将提,同样告诉他们,切不可外传。”
  “我说的这些,你可记得了?”
  老道说头几句话的时候,张将军还面有疑色,听得懵懵懂懂。但等他声音低沉地又说了几句之后,这位将军的神情便慢慢呆滞了。除了点头,再没什么动作。目光也失去了焦点,投向老道身后某处,不晓得在看什么。
  当最后几句话落下,张将军已如同一个木人一般,连点头也忘记了。
  约莫三息之后,他才痉挛似地倒吸一口凉气,猛地清醒过来,大叫:“圣君、圣君!?”
  可眼前的道人已没了踪影,崖上只有鸟鸣猿啼罢了。张将军瞪圆了眼睛慌张地往左右看看,皆不见人,才连声叹气、叫苦不迭:“哎呀,哎呀,我倒是说错了什么!?这圣君怎么就走了?!俺什么也没说……不过是催了他一句!啊呀!人怎么就不见了!?”
  “咦……哎呀,他娘的……眼下是什么时候了?老子怎么在这里!?来人……来人哪!战况如何啦!?”


第七百六十二章 在蓬莱
  数日之后,容国二圣教中的通天龙王一路直往东海而去的消息就传播开来。据传闻,当时容军正在东海国都城僵持不下,但那位本名刘公赞的通天龙王却迟迟未露面。此后荣国南征军大将军张浦陆回到营帐中大发雷霆,但他身边的亲兵却觉得主将是在用愤怒掩饰自己的不安——这位张将军于统帅、行伍一道并无太多造诣,远比不得另两路军的两位降将。之所以能够节制余下两军,皆因是容帝旧人的身份。
  这支南征军一路攻城略地,很多时候是凭借那位二圣的神通。可如今二圣忽然离去他没了倚仗,显然开始心虚。
  又过了三四天的功夫,再有别的消息传出。容军攻克东海国京都之后举办了庆功宴。张浦陆在宴席上喝醉,酒后拉人说了些话儿。
  原来那一日刘公赞离去之前神色慌张,瞧着极是不安。这位通天龙王在容军军人心中向来都是神仙人物的模样——实际上也的确是的——可竟会有事叫他如此失态……是真是假?
  倘若人人都能笃定究竟发生了什么,便会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或许会守口如瓶。但如果人人都在猜测事情的真实性、疑是他们那位张将军酒后说了胡话,反倒有了议论的欲望。“守口如瓶”这四个字向来只是美好向往——于是张将军私下里说的话,也很快传开去。
  中陆上的许多触角,便闻风而动。但刘公赞在一年之前还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人物,绝大多数人都对他的信息所知甚少。唯有那些势力最庞大的、消息最灵通的,才能知道他匆匆离去究竟意味着什么。
  坐镇蓬莱的紫夜真人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已是在刘公赞离开东海国三天之后。
  他先是发了一会儿愣,才将琴风子传到面前。
  东海君从前与部属议事的大殿,如今模样未变。无生仙门的人在殿中加装许多的长明灯,叫这里不像从前那样的阴冷。紫夜真人坐在东海君从前的宝座上,琴风子立身阶下。真境的修士端详了这位方士一会儿,才开口道:“你觉得,李云心是个怎样的人?”
  大殿空旷,他的声音在殿内回荡,也就略显空洞。
  琴风子虽然也是万年老祖身边亲近的人,可与从前的紫夜真人毕竟不能相比。以前只远远地见过他几次,那时他身边簇拥的是另一群琴风子这样的弟子无法接近的高阶修士。又因为一个属于修士一派,一个属于方士一派,两人并不能说相熟——即便在打李云心身边回来之后,被老祖差遣到紫夜真人身边候命。
  因而对于这样的一个问题,琴风子露出略显惶恐的模样——这句话令他觉得自己仿佛成了这位真人身边的亲近人,可以闲聊似地交谈了。但他知道,事实并非如此的。
  于是他想了想才答:“……在真人面前,不敢妄断的。”
  紫夜真人向前倾了倾身。衣物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他饶有兴趣地看琴风子:“我听说你原先是在浩瀚军,在阵前逃去了李云心那里,被他饶了性命。后来又听说他杀红了眼,生生葬送十几万的精锐海妖。可在这种时候都能留你的性命、又将你交给老祖带回了,你却说不敢妄断,是否有些言不由衷。”
  琴风子沉默一会儿,开口道:“彼时我与他有利益纠葛……他留我性命是为了有用。”
  紫夜真人笑了两声:“这么说来,你对他的印象不坏。”
  琴风子皱眉:“老祖已说过,他如今是我仙门大敌。”
  真人大笑,摆摆手:“用不着这样谨慎!琴风子,我知道你。是个肯用心的方士。老祖喜爱你,我对你的印象也很不坏。此间只有你我二人,我也不是为什么试探你。”
  说到这里不笑了,低叹口气:“其实我对李云心的印象也不坏。老祖说李云心先前与他虚与委蛇,实际上包藏祸心……但我在他去龙岛之前见了他,同他说了几句话。就那几句话来说,我觉得老祖说的未必是实情哩。他那个时候,显是没什么要对我仙门不利的心思。”
  琴风子沉默。
  紫夜真人便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平静地说:“看起来,我知道你对他的看法了。”
  他从宝座上站起身,背着手走了几步,又轻叹道:“看来传言的确不可信的。”
  “有许多关于李云心其人的传闻,都说他是个阴险狡诈、冷酷无情的人。这样的人最终都该是众叛亲离,没一个能够托付的朋友。”
  “亲见他之前我也这样想,但当真见到了,却觉得此人似乎不完全是我所想的样子。再知道了以后的事情,我对他的印象便大为改观。一个是我。”他指了指自己,又指琴风子,“一个是我。算是仙门里有数的聪明人。我们两个对他的印象都不坏,说明这才可能是事实。”
  琴风子略显惶恐:“我岂能与真人相提并论……”
  紫夜真人笑起来:“你这样谨小慎微,又如此惶恐,怎么,是觉得我如今因为那李云心对仙门有了二心,还是觉得我在故意试探你,好看看是不是你有了二心?”
  见琴风子不说话,他便摇摇头:“两者都不是。琴风子,你听令!”
  说后两句话的时候,他正色起来。琴风子微微一愣:“……在。”
  “老祖告知我,李云心在龙岛又生出了事端。真龙神君眼下暂在修炼神功,不能分神处理他。于是老祖打算用计将他诱出龙岛。我现在问你对他的印象,便是因为老祖所定的计策,是用几个人引他出来。”
  “倘若他真是无情无义之辈,老祖这计谋便有待商榷。可如今既然老祖、我、你,都认为李云心也是个性情中人,便意味着他也有软肋。他在微末时,与庆国渭城一个叫刘公赞的画师交好。此后虽有种种波折险阻,他却一直关照着那人,可见刘公赞于他而言是极要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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