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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魔_沁纸花青-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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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松子看了亢仓子一眼,摸摸唇边的绒毛,笑起来:“看起来小兄弟也是向道之人,那我就讲一讲。”
  “人人都有神魂,或强或弱。我等修道之人呢,需调动那天地灵气为己用,所以神魂要强。神魂够强,才能使得大法力,萃取天地之灵。至于修神魂的法子,呵呵,实际上听起来挺简单——就是渡劫。”
  “……渡劫。”李云心一愣。
  赤松子笑:“没有听起来那么可怕。大道无形,太上忘情,其实世俗中人也在渡劫,大多数在渡情劫。你看那市井间的好勇斗狠之徒,一言不合就怒发冲冠面红耳赤。再看那些才子佳人,因情生恨因爱而伤——总也逃不过七情六欲。但我等修士,修的是天心正法,体悟天地大道,若神魂不够强,总为外物所动,又哪能做到心思纯净,洞彻万物?也许施法降魔的时候心思一岔,就反噬自身了。”
  “嗯……所以说神魂够强的意思,其实就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太上忘情咯?”
  赤松子眼睛一亮:“小兄弟好聪慧,正是如此。那太上忘情之境,正是我等修士梦寐以求的境界。所以说修神魂,弃六欲——你首先得知道那七情六欲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大多知道的吧?”
  赤松子摇摇头:“非也非也。譬如说情爱。男女之间有情爱,或喜或悲。喜的,甘愿沉沦下去,不求解脱。那悲的,尚未痛彻心扉,总还有希望。这两种,纵使知道了情爱是什么滋味,却也渡不得劫。”
  “要等你因爱而喜而悲,盛极而衰,烦了,腻了,才会明白情爱这东西不过如此。从此心中放下,就清净了。”
  李云心剥开一颗松子点点头:“哦。就是吃到想吐,不想再吃。可是吧,我觉得感情分好多种啊。比如说你喜欢小猫小狗和喜欢一个女人不同的。你因为丢了钱难过和被人甩了一耳光难过也不同的。这么多种类,历劫得历到什么时候啊?”
  “唉。所以说人生苦短哪。”赤松子望天叹了口气,十八九岁的脸竟然有老成的模样,“因此我修道之人先得求长生,才好历劫。当然若是哪人有机缘造化,得到了……”
  他看了李云心一眼:“得到了古时高人的名卷,那就容易许多了。”


第七章 通明玉简
  “啊。”李云心面色如常地眨眨眼,“怎么说?那是什么?”
  倒是赤松子和亢仓子的脸色,都有了些微复杂的变化。而这种变化,放在普通人眼里,大概是看不出的。
  “小兄弟可听说过画师?”这一次是亢仓子,忽然出声。
  李云心挑了挑眉:“哦,家父提起过的。”
  亢仓子道:“哈,令尊也知道这些事?真是见多识广。那令尊生前是——”
  赤松子向他使了个眼色,哈哈一笑揭过去:“画师嘛,世俗中人当中见得多了。不过我们说的不是那些人。我们说的是古时的高人。”
  “如今市井间那些画师,已然沦落为江湖骗子了。偶有高明的,和古时候的高手也不可同日耳语。据说古时候的高明画师所流传下来的名卷之中,是封禁了天地灵气、万物悲喜的。譬如当今上清丹鼎派所藏名卷《千里萧瑟图》——你若是用神识去细细体会,便可感受到那股萧瑟清冷之意。古时高人在落笔之时就收去了那千里江山当中的一点灵气,体会那画作便有如亲临其境——甚至有过之。那是因为前辈高人境界更高,已将自己的体悟融入画中了。你去体会那画,就好比被高人灌顶。”
  “如此一来,你又哪里用东奔西走、风餐露宿,苦思而不得?”赤松子微叹一口气,“有多少惊才绝艳之辈,就因为差了一丝一毫,境界不得提升,郁郁而终啊!”
  李云心纯良地眨着眼:“就好比那种感觉被弄去了画里,被封印了起来。然后别人再去看,就能直接体悟到作画的高手的心得——等于直接摘果子嘛。”
  “正是如此。”
  “那既然这个法子这么棒,就多画一些嘛。”
  赤松子苦笑:“哪有那么容易。画道衰败千年,已然式微。如今天下有双圣,但在两千年,天下是三圣——剑圣书圣画圣!但画圣后来入了魔道,被天下高手群起而攻之,自那之后画道的无上秘典通明玉简不知所踪,这画道就兴盛不起来了。倒还是有些洞天、流派供奉着高人——被叫做丹青道士。但即便是这些人啊,也远不如前了。”
  “这样子。”李云心点点头,“洞天、流派,又是什么?”
  他此时看起来像是求教的学子,眼睛里满是渴望。
  亢仓子似乎有些焦虑,但赤松子又给他递了一个眼色,耐心解答:“如今天下有双圣。双圣之下是剑宗十八洞天、道统十八洞天,合称三十六洞天。这些算是双圣的亲传弟子所建立的传承,是有机缘当面聆听双圣教诲的。在此以下,又有剑宗三十六流派,道统三十六流派。这些是由三十六位洞天弟子的徒子徒孙们建立的传承,合称七十二流派,也很了不得。再往下,就是世俗间了。”
  “七十二流派在世俗间的驻所、世俗间的人建立的旁门左道、以及那些叛出师门的野道士,嗯……当然也有一些一心向道,潜修天心正法的散人隐士……”
  “哦。”李云心点头,“两位都是有道之士,是哪个洞天流派?”
  “呃……那七十二流派已经是人间胜地了——凡夫俗子大多无缘一见。至于那三十六洞天更是仙人居所了,呵呵,我二人并非洞天流派弟子。”赤松子苦笑一声,“我们便是那潜修天心正法的闲散道士。当然这天心正法,也是双圣感承天地、由无上天人所传授的玄门正统。”
  “听起来好**。”李云心说。
  “嗯?
  “哦,就是超级棒的意思。”
  虽然听不大懂,赤松子还是微微拱手:“哪里哪里。”
  然后他看着李云心:“小兄弟并非寻常人吧?”
  “嗯。不是。”
  李云心的回答让两个道士稍微愣了一下子。他们没料到对方这么痛快地承认了——那他们之前还费那些唇舌做什么?
  赤松子清清嗓子:“想来也是的。李兄弟骨骼清奇,绝非庸人。实则我二人登门,正是为李兄弟而来的。”
  其实李云心也看得出来。听了这两位说的话,他意识到自己的父母……大概真的很不简单。他也意识到一年前的那一场雷暴,绝不会是什么偶然了。但如果是仇家杀上门,为什么没有再杀了他,这件事,他想不通。
  可这不妨碍他推测,这两个道士或许就是因为一年前的那一次异像,找上了门。
  村里人偶尔也会去县城的。这年头缺乏大新闻,所以像雷暴一夜间劈死两个人这种事,必然在一段时间之内成为谈资。再越传越远,被什么有心人听到……
  这不就找来了吗。
  两个道士或许觉得自己的神情能瞒得住这个十四岁的少年,或许也觉得通过前一天的旁敲侧击已经确定这少年是个雏儿。但问题是……李云心这皮囊之下的,可算不得货真价实的少年。
  他此时觉得父母大概是想,如果这辈子三个人能安安稳稳在这山村里度过一生,那就不要再告诉自己太多的东西。少年人嘛,知道得多了,总是要搞事的。
  如果有一天突逢大变无法安居,那再对自己细说也无妨。只不过他们没料到自己会遭遇那样的结局身死。
  想到父亲曾经展示过的神通,再想想这两个道士刚刚说过话,一个令他震惊又兴奋的推测浮现在李云心的脑海之中。
  画圣、画道、画师……通明玉简。
  那画道秘典……会不会在父母那里?
  呵……这两个小道士,是为了寻宝来的吗?
  李云心回了赤松子的话:“为我而来?”
  “是。”赤松子正色道,“一年前此地有雷变,我二人听说了,便知或许有灵宝出世。李兄弟的父母因此遭遇不幸,贫道也很是难过。但既然是已如此,看李兄弟又是身具道骨之人,贫道就摊开来说了。”
  “宝物这东西是好的。若是金银财物,世俗中人得了去,享一场荣华富贵,也算物尽其用。但若是其他一些东西,比如道统灵宝,剑宗神兵等等,那便不是寻常人消受得起的了。譬如说,小兄弟若是得了什么道统灵宝——但你又不知修炼法门,不懂天心正法,也是如同废物一般。倒不如,将那灵宝献与某个流派,甚至洞天——一来物尽其用,二来,或许你便可成为真正的玄门弟子,神仙中人,与你也是有大大的好处的。我二人来,正是因为……”
  “等等等等……”李云心皱着眉挥挥手,“就是说你们觉得,我和我的父母,身份都不大寻常。然后呢,出了点事,你们觉得我这里有宝贝。”
  赤松子因为他的态度稍显疑惑,同亢仓子对视一眼,道:“确是如此。但我二人只是不忍看那灵宝流落凡尘,也不忍见小兄弟这种天资聪慧之人——”
  “那问题就来了啊。”李云心用手抓着桌上小筐里的松子,摇摇头,“既然你们觉得那宝贝可以献给流派或者洞天——哦你之前说过的,哇哦,好了不起的门派的,那这东西肯定珍贵极了。那么……你们能不能告诉我你们要找的是什么宝贝?我也好心里有个数,一会回屋子里去翻翻。”
  赤松子面色一变正要说话,李云心又絮絮叨叨地一边抓着松子一边说起来:“那还有一个问题。你看,你们觉得我父母不是常人,依照正常人的逻辑,那我也不应该是常人了。那么你们就不该用刚才的那种说法来糊弄我。可是你们还是这么干了——这说明你们是不是从哪里得了什么消息,得了什么有关我的消息,认定我的确什么都不知道?就只是个孩子?”
  “你们一来不了解我的情况,二来不知道你们要的宝贝到底是什么……这么说,你们是把真正知情,打算要来对付我的人给干掉了?哈哈对了就是这么回事儿——所以你们也是一知半解,不晓得你们要找的,究竟是什么。”
  两个道士对视一眼,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少年身上有一丝邪气儿——不像是个是十四岁的少年人,倒更像是什么一个老怪物!
  而偏偏他说的,都是实情!
  他怎么想到的?!
  “我还知道二位想骗我交出宝贝然后干掉我。”李云心坐直了身体,指指自己的脸,“二位脸上的破绽太多了。人家都说眼露凶光,你们那光都能当探照灯使了。”
  亢仓子忽然冷笑起来:“哦,你说得对。都对——我们是干掉了一个受了伤的老家伙。据说还是道统洞天来的人——好了不起的。但是如今你区区一个山野小子,知道得再多……呵呵呵,嗯,你觉得自己有些手段,但可知道我兄弟二人的手段么?”
  “你那父母,不过是真武门两个叛逃弟子,偷了一件宝物,潜逃至此。据说符箓之术还马马虎虎,但你可知道我们是谁?!”
  他拍案大喝,向空中一招手:“剑来!”
  也不知自何处,一柄两指宽的精钢长剑破空而至,啪的一声被他握到了掌中。
  赤松子也无声地站了起来,手中同样多了一柄刚剑。
  三人本是围桌而坐。此刻两柄长剑就横在李云心身前,将他的退路都封死了。
  但他反倒是在赤松子站起之后也一拍桌子,猛地拔起了身形,毫不示弱地厉喝道:“你们想知道我手里的是什么?嗯?好我告诉你,我手里的宝贝,听好了——正是那画道秘典,通明玉简!你们两个要这个?嗯?要这个?好啊,杀了我,去拿啊?你们拿了,只要走漏了一丝风声,你看你们吞不吞得下去?!寻常人消受不起?这个东西,你们消不消受得起?!”
  赤松子亢仓子在听到通明玉简这个四个字的时候,猛地瞪圆了眼睛,愣了一瞬。
  那洞天来的老道……只说是……一千年前一个丹青道士留下的《万里山河图》啊?


第八章 少年
  之前说了那么多,李云心便只要这一瞬就够了。
  两个愣头青。或许是两个实力强大的愣头青。
  但他可不是什么十四岁少年。
  而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父母,至少也不是他们口中的什么真武门叛逃弟子、只会些符箓。
  他们更可能是那两个人口中被高门大派供奉起来的……
  丹青道士!
  就在这一瞬间,原本绘在木桌边角的云纹,悄然流淌了出去。说是流淌,但速度极快。待两个道士眨了一下眼,变发现自己被那丝丝缕缕的云雾缠住了。
  赤松子一皱眉,便要将云雾震散制住李云心。但这一动心下更是大惊——气海中的灵力,竟然变得像那云雾一般飘飘渺渺,聚不成气了!
  而李云心已经一步蹿出去,又在地上狠狠地跺了跺脚。
  两个道士不知道他还打算做什么,但已经意识到,自己这次似乎犯了个错。
  似乎……他们当初设计杀死的那个洞天道士,对他们两个人并非全无防备——至少有一半的话都是在鬼扯。
  什么“贫道已观察他月余,早知那不过是个黄口小儿。可笑那李辰风夫妇手下也是有些真章,竟真想在那里隐姓埋名,技艺连这独子也不传。若不是那一次雷劫暴露行踪,呵呵……”
  到今天来看这少年,心机深沉,进退有度——哪里是个什么“黄口小儿”?!
  心里又急又惊,当下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剑身。那长剑立时嗡嗡震动起来,一息的功夫缠在身上的云雾就散去了。
  但云雾散去,体内的灵力仍聚不成气。两人不知道这是什么古怪法术,只知道如今二人就只能倚仗一身的世俗武艺,去擒住那少年了!
  可再迈出一步的时候,整个院中的景象却都变了——方寸之间陡然暗了下来,头顶一片天空风云变色,就连院中的那棵树都开始舞动枝叶,好似一只忽然活了过来的大鬼!
  这是发生在七天之前的事情。是开始。
  便从那一天开始,李云心终于离开生活十四年的小山村,真正踏足世间了。
  不过并非他从前所想的那种意气风发、瑰丽奇幻的旅途。现在他精疲力竭地靠树坐着,只等再攒点力气,好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之前一路追追逃逃的时候两个道士用一记符箓封住了他的气海,那场追杀就从修士们之间的争斗变成了三个寻常人之间的争斗。
  若非因此现在气海依旧被封印着,又哪用得着怕那五个差人,冒死引来九公子。
  待远处又隐约亮起几点火把,传来人声时,李云心才勉强从地上站起身。先在几具尸体的身上摸索一番,找到十几枚铜钱,几角碎银,还有一个一两的银锭。然后他就跌跌撞撞地,沿着河往下游去了。
  垂柳白沙岸,阳春好风光。
  一队人马在沿河走。两个骑在马上的武人开路,随后是四个持刀的年轻人。再往后是三辆大车,车辙印很深,想来是载了不少货。三辆大车上也有人,但最引人注目的大概是后一辆车上的少女。
  少女十几岁的年纪,穿一身短打扮的黑衣。头发扎了个马尾,额角垂下几缕发丝,正是江湖儿女的扮相。此刻这少女手里折了一枝杨柳,百无聊赖地左看右看,一双明眸生动活泼,但樱桃小嘴却微微撅着,显然并不大开心。
  因为已经赶了三天的路啊。虽然风景是好的,但人烟稀少,偶尔远远看到山坳间升起一缕袅袅炊烟,那也是令人眼前一亮的事儿。
  其实少女乔嘉欣有点后悔了。她就不该缠着爹爹也跟出来押镖。如果留在家里,现在她大概在水里摸鱼。摸些透明的小鱼小虾养在瓦罐里,每天看它们游来游去也是乐事。
  她把柳枝在手里绕了一会儿,伸手挡住东边照过来的阳光,偏了腿转身去对大车另一边一个穿破旧道袍的中年人说话:“喂,老刘,变个戏法儿来玩啊。”
  穿道袍的老头子一皱眉:“贫道可不是走江湖卖艺的——贫道是个画师。戏法之流……”
  乔嘉欣一撇嘴:“前几天在珲城的时候我看见你在一条巷子里拉着一个女人,给人家变戏法儿来着。你画了张纸,一挥手给烧了,结果把人家吓跑了。”
  道士的老脸一红,赶紧打断她:“莫乱说,我是什么身份岂能做那种事,你一定是看错了,看错了!”
  前面的车夫哈哈笑起来,转头打趣那老道:“我信嘉欣啊——我还看见你进翡翠楼来着——”
  老道的脸色又发青:“我我我,我乃洞玄派掌门,岂会去那种地方!”
  少女又咯咯笑:“知道知道洞玄派,你的洞玄派就只有你自己的嘛!”
  她说得正开心,大车忽然停住了。
  往前一看,正听见骑在马上的父亲乔段洪沉声道:“阁下何人?”
  乔嘉欣的心,一下子噗通噗通跳起来——遇上劫道的了吗劫道的了吗?!
  她赶紧跳下车伸头去瞧,却只看见一个少年。
  一个穿青衣的少年,看起来像个书生,但腰间却挂了一柄短刀,有点儿不伦不类。少年眼下就站在路边,好奇地打量他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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