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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魔_沁纸花青-第3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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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因此,在李淳风与上官月那里,他的身份又“贴切”了些。也算误打误着。
  可若以这些细节佐证,也就该得出一个结论。
  他对于谢生的第二个推断是正确的。在他来的“那个世界”,与女性接触的机会极少。
  他用到了“那个世界”这个念头。
  因为他一直就隐隐有所觉察、到今夜因为谢生的缘故,终于确信了的一件事就是——谢生、长老们从前所归属的那个世界……
  并不是他所熟知的、自己的那个世界。
  于是又有许多从前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找到答案了。
  白阎君曾将他带到一个虚无的空间里,对他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意思是说倘若李云心是他们要找的人,他所说的那些话,他自己是该可以理解的。
  然而他并不能理解——只能险之又险地敷衍蒙混过去。
  那时候是他第一次怀疑另有一个“真太子”。
  而后到了云山,他问了狄公两个问题。狄公却当即就对他失去兴趣、识破他的身份。李云心自忖是个聪明人。断不至于蠢到精心准备两个问题却越问越坏事的地步。如今亦明白,不是他的脑子有猫病。而是狄公与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自然是怎么问都坏事!
  也是在那时候,他开始怀疑不但另有一个“真太子”,还另有一个世界呢!
  那个世界……应当也拥有高度发达的文明。甚至比他来的地方还要更发达一些。
  他前世曾听说过那所谓的“三一八事件”——说曾有一个在当时技术先进到不可思议的神秘机群出现在他的故国。而今看……他们也是从谢生、长老们原本所在的世界里跑过去的么!?【注1】
  那么画圣陈豢呢?
  她在这世上留下了种种细节。正是看到了那些细节李云心才先入为主,认为陈豢、长老们,与他该是来自同一个世界的。那么陈豢……又是从哪里来的?
  除此之外,也还有另一个很关键的问题。那便是,李淳风与上官月,乃至他们背后主使的木南居主人,为什么要“观察”他十几年,而不直接问是不是“那个人”呢?
  这种不合常理的状况,也叫李云心产生另外一个大胆的推测——的确也有可能是“别人”。这个“别人”,不是指李云心这种因着奇异的命运而阴差阳错地上错了身的人,而是指已被木南居诸人提前列入了计划范围当中的“其他势力”。
  ——有可能当初被定点投送来的……不是他们想要的“真太子”,而是对他们而言也很危险的“伪装者”。
  这个推测是很大胆的。可他目前已知的这些事已远远超越了“合理”的范畴。不推测得大胆一些,只怕始终要被人牵着鼻子走。
  倘以这个推测再来看事情,似乎一切不合理之处也就明了了。
  譬如说,为什么明明陈豢与云山的长老们都是穿越者,如今陈豢留下的木南居势力、却与长老们成了对头——有可能他们在另外一个世界便不是很友好的。
  而如今这个谢生——如果真的是“真太子”的话——身上携带的关键信息该是对于双方都很有用。
  因此这家伙才虽然警惕共济会,可并没有像李云心当初那样畏惧如虎。他该也晓得自己手握重要消息,共济会不敢真地将他怎样。
  也正可以由此解释当初共济会的人对李云心百般打压,却始终会给他一线的生机。
  那么……是什么重要消息?
  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李云心的脑海里闪过千百个念头,周遭的情景在他眼中都成了慢动作。今夜谢生所做的一切带给他太大的冲击力、也为他打开了另一扇大门。原本储存在脑海当中的千头万绪无数细节,到如今终于有了被渐渐理顺的趋势。那么就是说——
  该是与共济会诸人口中的大劫有关。
  共济会长老们用大劫来敷衍手底下的人,这种说法该是不无根据的。只是将真相,换了一个模样包装。
  所谓大劫该是指别的事。也许谢生所掌握的关键信息,可以叫他们化解那劫难。
  至于到底是什么——也许等他对于这个世界了解得更加透彻了,才会有答案。
  他初来此地时候还以为一切都很“正常”,只是有了些与众不同的力量体系。到如今了解得越多,才越觉得诡异——所谓的弱水是什么玩意儿?天人又是什么玩意儿?黑阎君怎么就不明不白地死了?
  为什么所有人——包括凡人与修士,都被困在这广阔的中陆上?
  这个谢生……又到底是不是木南居真想要的人?
  谢生绝不会想到自己发泄了两个多时辰,却叫李云心想明白了这样多的问题。倘若真知道了,怕是要后悔得将自己阉掉。
  这时候潘荷已将武家颂扶住。武家颂并未拒绝,重变得跟木偶一样任她摆弄。仿佛刚才吐的那一口血,将好多东西都吐出来了。
  两个人便往外面走——潘荷神色如常,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武家颂则不发一言。直到他们下了船楼、走到船舷边上,这男人才站住。慢慢将手从潘荷的胳膊里抽出来,只目光呆滞地看着她。似乎要等她解释。
  潘荷皱了皱眉,往四面看了看——夜色沉沉,且海上起了雾。
  “我冷。”她说,“回去说吧。”
  但武家颂并不动。那个对潘荷嘘寒问暖小意呵护的男人不见了。
  潘荷便叹了口气:“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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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详见第三百四十八章 ,三一八事件。


第六百三十九章 乘舟浮于海
  说了这句话,她略沉默一会儿,开始慢慢地重新系好自己的衣裳。
  武家颂的目光落在她的右手——已痊愈了。
  其实潘荷只披了一件外袍而已,余下的衣物并没有来得及穿,还留在谢生房中。要系的就只有外袍的带子——这么两条小带在平时只需要动动手指罢了。然而到了这时候,却扯了又扯,一直系不好。似乎是在想些什么、犹豫些什么。
  海上的雾气重。两人这么沉默以对一小会儿的功夫,头发、睫毛上、胡须便都挂上了一层蒙蒙的水珠。
  良久之后,潘荷又轻叹一声,终于开口说:“事到如今,我和你说实话吧。我有另外的身份,你一直都不清楚。”
  “今晚的事情不该叫你瞧见。但是你看到了,也没有什么办法。我和他……从前并不相识。但我需要从他那里得到些东西。”
  说到此处,潘荷抬起手,去摸武家颂的脸。这男人略动了动,似想避开。然而他的眼神呆滞仿佛木偶人,终究没有别的动作了。
  于是潘荷的手指在武家颂面皮上蜻蜓点水一般地拂了拂,又落下来为他理了理衣领、低声道:“这些年多亏你关照我,我承你的情。到了东海链,你快下船吧……我还要继续往东走。我要做的事……你掺和进来会没命的。”
  说了这些,武家颂还是不言语。潘荷等了一小会儿,便第三次叹气、准备转身走开。
  却听他低低地说:“你找的他,还是他强要了你?”
  潘荷愣了愣——他问的竟是这个。
  她摇摇头:“事到如今说这些——”
  “是他还是你?”武家颂打断她的话。
  潘荷便沉默了一会儿:“是我。”
  于是武家颂的脸色慢慢生动起来,仿佛是冰霜解冻了。他往后退了一步,似是好将潘荷整个人都看到眼里去:“我怎么不清楚呢。你有别的身份……我当然清楚的。唉,我知道你有武艺。我买你的时候,你又把自己的来历说得不清不楚……我以为你是个江湖女侠。”
  说到这儿凄然一笑:“也怪我传奇小说看得多……还为你想过故事。心说,你或者是个侠客,得罪仇家才要归隐,就到了我这儿。我既是喜欢这故事,就一直都没有问你……只想我朋友也多。你有灾祸也能为你化解了。哈……”
  他用低低的声音说到这儿,眉头慢慢皱起来:“我怎么就不想想,哪有传奇小说里那种什么女侠?一个女子走江湖抛头露面……和一群匪徒强盗、争狠斗勇之辈混在一起……能是什么好玩意儿……”
  “哈……你这种什么女侠多了。不事生产没来钱的路子,说得好听是走江湖,其实暗地里把脸一蒙,就是打劫的盗匪。没财可劫了……将腿一张,又是卖身的娼妓。嘿嘿……混得不好,结果嫁个山贼落草,或者去个偏僻的地方做外来的女子嫁了……”
  “混得好的,有些名声,成什么侠女——但也不过是……青楼的那些女子用才艺姿色做噱头,你们这些用什么江湖侠气做噱头……嫁给我这样的——”
  “家颂。够了。”武家颂说这些话的时候,越说语气越疾、越说声音越大。但潘荷一直很平静,到这时候瞧他的脸色又涨红了,才打断他,“我跟你这么多年。你知道我没时间做那些事的。你不要生气,你刚吐了血。你身体又不好。”
  武家颂忽然高声叫起来:“用不着你的虚情假意!”
  他这么叫一声,值夜的水手可都听见了。于是便要过来看——到这时候陆白水总不能再藏在阴影中、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于是,李云心在云头瞧见他使了个漂亮的身法从二楼不着痕迹地跃下,作出也刚刚走过来的模样,在远处探头、低喝:“什么人?怎么回事?”
  一边说,一边慢慢地走。李云心觉得陆白水并不想真地参与进来,因而在磨蹭。
  这一位是真聪明——知道哪里的水深哪里的水浅。也不枉他名字里有个“水”字。有位名人曾经说过: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而今在他这里,一定觉得这句话说得对极了——两百多个人,却有好多的势力!他该后悔死在这个时候走这么一趟了。
  武家颂立即冷笑起来,看着潘荷,高声道:“好啊——正有人来——”
  说了这话去看陆白水:“怎么回事?你想知道怎么回事?好啊,我来说——”
  这时候声音愈大。
  而此刻谢生还在舱内。他关了门,重新盘坐在木床没塌的那一边……若无其事地继续开始修行了。想来这家伙发泄一番、此刻是进入了贤者模式。却正是压下心魔、突破境界的好时候。这法子,与那些修行人在凡间大开杀戒、渡个假劫而后继续修行倒是如出一辙。
  李云心便叹了口气。心说由此可见天下坏蛋做坏事时几乎都是无师自通,只有好人才得辛辛苦苦地学来学去。他从前跟着李淳风上官月学了十几年——也该算是好人了吧。
  却说武家颂那样喊了,潘荷便祈求般地看他,低声道:“家颂,不要——”
  武家颂也瞪着她瞧。眼里是渐渐旺盛起来的怒意。可是……看到她的模样、眼神,不知道怎么了,忽然觉得心里的怒火像是被抽去了底下的柴。还在烧,没有熄灭。但烧得软弱无力无根无基……却是忽然连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便又咬牙切齿地盯着她瞧了好一会儿,转头大声说:“没事!没什么事!我和——”
  他咬着字眼儿:“这个女人有些事!没什么事!”
  陆白水巴不得他说没事。如此听了立即低咳一声:“……啊,没事最好。海上风大,贵客快进舱里去吧——散了,回!”
  说了向那几个正走过来的值夜水手招了招,自己也走开了。
  但李云心瞧得清楚,陆大侠可没真走——又猫去一个避风隐蔽的所在,继续听起来了。
  然而这时候风大,他又离得很远,不晓得到底能不能听清。
  这家伙……也是个操心的命啊。
  于是这一男一女,又回到他们“自己的世界”里来了。武家颂看潘荷,冷笑:“叫我不要……你也晓得这种事说不出口——”
  潘荷摇了摇头:“家颂——”
  武家颂继续冷笑:“既然知道羞耻,还做得出来?!从前这些年你——”
  潘荷到底打断他:“家颂。我是不想杀你。”
  “你不想——”武家颂愣了愣,“……什么?”
  潘荷轻轻摇头。裹了裹外袍,眯起眼睛看海上的雾气:“你不知道我到底是什么人。江湖人你不怕,你也看不起什么豪侠。好,那我问你,修行人你怕不怕。”
  武家颂继续发愣:“……修——”
  “我为那些修士做事。我们……算是他们的走狗爪牙。可也不是什么寻常的江湖帮派了。江湖帮派,为一己之私谋利。可是我们要做的事,事关天下。”潘荷说这话的时候声音轻且平静,与面前的男人形成鲜明的对比。她从海上收回视线看他,“我刚才做的事,对任何一个普通人来说都难接受,我知道的。但我不是普通人。我要做什么、你也不要问。你知道这些,就快走吧。”
  她这样平静的语气和郑重的言语,终于叫武家颂慢慢地冷静下来。
  ——他的心中仍有可怕的怒火、愤懑、委屈。然而他也不是个冲动的少年、亦对潘荷有些了解。因而晓得她所说的……或许是真的。他疑惑地瞪起眼睛:“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不懂……我不明白!”
  他抬起手指着远处,似是在指他们陆上那个家,质问她:“我对你不好么?我们缺银钱么?你到底因为什么,还要做些事?”
  潘荷终于凄然笑了笑:“你对我好。我们也不缺银钱。可是你买了我之前,我就已经在做这些事了——如果可以选……我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武家颂便怔住。随后忽然往前两步,将潘荷抱在怀里,低且快、像是怕被什么人听见似地说:“那好……那好……我都原谅你——你现在选,不要再做那些事,好不好?我们到了东海链就下船、好不好?”
  潘荷并未挣脱。脸贴在武家颂的胸口,可还是很平静。她的声音也没什么波动,很冷:“家颂,选不了了。你走吧。”
  他的身体便僵住。两人在海风里如此抱了一会儿,潘荷慢慢挣出来。
  武家颂愣了愣。便咬牙低声道:“到底是什么事……叫你成这样?那个道士到底是什么人?你叫我走……总得叫我走个明白!”
  潘荷并不说话,转身要走开。武家颂一把抓住她的手,握得极紧。但潘荷的手腕也一转、略一发力便将他的手掌擒拿了、甩去一边。
  武家颂不罢休、继续来抓她。她侧身让开——可武家颂拦腰将她抱住:“你不说,我就不走!我武家颂做人向来要明明白白——出了这种事你叫我不明不白……那就在这里把我杀了吧!”
  潘荷站住了——脸上还是很平静。可忽然滚下两行眼泪来,就仿佛那眼泪是别人滴到她脸上,而不是她自己哭的:“你这又是何必呢?知道了,你又能怎么办呢?”
  可武家颂并不看到她的眼泪,只恨声说:“我不管!”
  潘荷便背对着他,说:“好。那我告诉你,叫你走得明白。”
  “我是共济会的人。我是共济会的东海国掌事。那个谢道士,身怀绝大的秘密,更有可怕的能力。我去找他,就是为了将这些事告诉他、叫他往龙岛去。”
  “我做成了这件事,就会有一桩绝大的功绩。也许就可以得到升迁,再不用像这样子做事。我们往东去,还会遇到各种妖魔、修士。每一个都很强大,我只有寄身在谢道士那里,可能叫他庇护我保住命、活着做成那些事。”
  “他是人,到底有情欲。会因为我的身体而顺手拉我一下子。我知道自己不算聪明,唯有一股子心气而已。现在我的身体还堪用……还能用。再有些年过去,我年老色衰,连这身体也用不了。还待在个位子上,早晚死无葬身之地——我感激你照顾我这么多年,叫我过人过的日子。所以觉得对不住你、想叫你走。可是你——”
  她说到这里,眼泪在脸上滚落得越发急了。然而垂在身侧的双手……却猛地绷紧。
  “可是你——为什么偏要问、偏要我杀你呢?”
  她这话一出口,双掌猛地往后一拍!
  武家颂哪里能想得到她下出这样的杀手?他听潘荷说了这些话,原本赌气抱着她的手已慢慢地松了——似是终究也不忍心。
  接下来便将这两掌都结结实实地挨了——整个人嘭的一声被轰飞,跌落出两三步远去。
  落在了甲板上,还想要起身。但只歪头看了看潘荷,哇地吐出一口血,昏死过去了。潘荷在原地独立一会儿,抬起手擦了擦脸,慢慢转过身。
  这时眼泪都不见了,再一次面沉似水。走了三步到武家颂面前、毫不迟疑地再抬手,作势就要往他的头上劈过去。
  却就在这时候……听见一个人说:“你这一掌下去,他可就真死了。他死了倒不要紧——”
  这三句话叫潘荷的身子猛地紧绷,立即飞退两步、收回双掌护在身前。
  才看到船舷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一个人——一身白衣,饶有兴趣地瞧着她,仿佛是在看戏一般:“——往后你再回想起从前的事情来,大概会发现再没有人像他对你一样好,岂不是要后悔死。”
  说了这话,他自己又想了想。
  然后肯定地重复一遍:“对——就是这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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