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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魔_沁纸花青-第1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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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被李云心回头、瞬间扑杀了。您二位呢?在当时那个时候,倘若立时扑下去、也是有可能将李云心格杀的。老道我猜,李云心那时候当真是在虚张声势。可您二位竟然回身走了。走了就走了吧……怎么如今又打算再回去呢?”
“难道忘记那成康子是怎么死的了么?”刘老道伸手往东边一指,“二位仙长信不信?那李云心此刻连逃也未逃,就在原地积蓄精力。只要二位仙长再回去……他已经得了这喘息的时间、已经做好了准备——二位的下场,定如那成康子一般!”
他说了这话,将手中的那截已经攥得温热的山姜丢下、站起身来:“而我拦着二位仙长去,不是为他争取活命的机会。而是——我已向仙长纳了投名状了!那鼠精、兔精都因而我死……李云心还会放过我么?二位仙长到如今竟然还不信我,难道不是蠢笨么!”
到这时候,规元子与明真子,似乎真的是“哑口无言”了。
他们或许如刘老道所说的那样子,是“蠢笨”的。然而他们却不是不在意生死、成败的。刘公赞的话说得难听。但这难听的话却如同雪亮的利刃一般,刀刀见血。
沉默了许久之后,明真子轻出一口气,抬眼看他:“姑且不追究你说的这番话。但有一件——成康子抛出那两具尸体,李云心就起了凶性……他当真那样在意他座下的妖将?可否以此……引他入瓮?譬如你?”
刘老道嘿嘿笑了两声,摇摇头:“仙长又想岔了。这世间要说谁最了解李云心……那便是我了。”
“仙长说李云心是因为见了座下妖将的尸首才忽然暴起?嘿,他倒是希望仙长这样想。但实际上……并不是的。”
明真子认认真真地想了一会儿:“那么是为了迷惑我们、造成这个假象?”
刘公赞沉默一会儿,叹口气:“非也。李云心的暴起是真的,愤恨也是真的。可不是因为妖将本身,而是因为自己——他并不如何怜惜妖将的性命。真正叫他的愤怒的,当是‘无法掌控他座下妖将生死’的那种感觉。这两件事看着类似,但有天壤之别。那李云心……只在意他自己。哪怕他看起来极在意别人……也是为了他自己。”
明真子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了然地舒一口气:“你这话倒是有些道理。唔……你这个人。”
他转头去看规元子。规元子也沉默了一会儿,道:“但你要小心。这道士,也非常人。”
世间能得到上清丹鼎派掌门这个评价的,在修士中或许屈指可数。而在世俗人当中……这刘公赞则是绝无罕有了吧。可在这种情势下,这样子的评价却不是什么好事情。这在意味着“认同”的同时还意味着“忌惮”、“提防”,以及挥之不去的、有关生死的隐忧。
明真子就转脸再看刘公赞:“好。你这道士,也是有慧根和仙缘的。你身世虽然不清白,但本座暂就当做你从前是,被李云心那妖魔胁迫的吧。但从今后你要跟在本座的身边——一旦本座再发现你还与妖魔有任何见不得人的勾当,就立时取你的性命。”
刘公赞深吸一口气,收敛神色。然后抬手深深地行了个道礼,肃声道:“二位仙长气度宽广、不拘一格。竟能将老道说的话听进心里去——那是李云心那妖魔做不到的。我能跟在仙长的身边、哪里还敢有非分之想。老道我惟愿,余生能习得玄门大道、远离俗世纷争,安安稳稳地做一个逍遥散人才好。”
明真子淡淡一笑:“你从前可有道号?”
“世俗间的恩师曾赐下道号,混元子。”
明真子想了想:“我凌霄剑派的辈分……唔,你这道号也还合用。世俗间的师也是师,就留你的道号吧。只是我这剑派,倒没什么适合你修的法门。但眼下你还是戴罪之身,非得要剿灭了李云心那妖魔,你才能将自己洗刷清白。到那时,自有你可修的法子。只是如今——你既说你最了解李云心,依你看,该如何做?”
刘公赞听了他这话却摇头苦笑:“仙长,小道见识有限,又不晓得如今道统、剑宗的情况究竟如何。这譬如主将新领了一军,兵不知将、将不知兵,哪里能想得出高明的法子呢?”
“但真要说……就只有一则——以力破巧。对付李云心,绝不可与他斗智。倘若能集结得起天下道统、剑宗的力量,齐心协力去搜捕他、不叫他得片刻安生,大概才能尽快除掉他的。”
明真子真将他的话听进了心里去。他沉吟一会儿,微微叹口气:“何尝容易。那成康子,此前门下弟子没有折在他手上的,本人也未见过李云心——因而轻敌大意。有他那想法的又何止一人。且如今的道统、剑宗……”
说到这里,规元子低咳一声。
于是明真子也收了声:“先离开这里吧。既然情势如此了……哼。总要为门下弟子报仇。这就将李云心重伤遁走的消息广布天下——看他能撑到什么时候去!”
言毕,一挥大袖,三人又紧贴着野原林、往西边而去了。
而在他们的身后,天边的黑云越来越浓重——野原林的火势也越来越大了。眼下已是秋季,虽说这森林看着还是深绿的,但树木的枝叶已不像夏季那样丰润饱满。可怕的高温先将火线附近的枝叶炙烤干了水分,而后更多的燃料便助长火势、叫它更加飞快地扩散开来。因为高温而升上天空去的气浪同时卷走了大量的尘埃,那些尘埃又在高空中汇成了厚重的浓云。
于是有白色的灰烬碎屑纷纷扬扬地落下来——就仿佛冬天提前到来,天上下起了雪。
这……广袤无际的野原林,几乎占据了大庆国十分之一面积的野原林、生长了数十万年的野原林,当中生存的生灵何止数以亿万计?而今这些生灵们,或者在滔天的火势中死去、或者还在惊恐奔逃、或者浑然不知远方的红色死神正在迫近。
这从原始森林中央蔓延开的大火,火源便并非凡火。这森林又苍莽,凡人的官府、村镇在一时之间也难晓得发生了这样的灾祸。于是,火势越来越大、越来越盛。
到十日之后……已变成一场庆国百年、千年都不曾遇过的大劫了。
这滔天的火焰,最先烧到庆国北方的边陲小镇,长治。
庆国的北边是业国。庆国与业国之间有一道天然的地理分界线——图兰江。长治镇坐落在这图兰江的南岸,与北岸相隔不过十米,这也是图兰江的中游宽度。
在这个世界上,这算不得一条大河。
长治镇的人依靠野原林讨生活。镇中人是有八九从事采伐业——从野原林中伐倒参天的古木,而后拖到江边编成木排、叫奔流不息的江水将原木运到下游去。
如今入了秋,已是九月末了。在长治镇这意味着还有一个月多一点的时间,第一场雪就要落下来。而后图兰江将上冻,他们则可以冬歇。而在此之前,他们可以再往野原林深处去一趟——长治镇存在了百年,虽说伐了之后也会补种,但渐渐地附近已没什么像样的木材了。
这个“像样”,当是指五人合抱粗细。北方的富贵人家管这种树木的木材叫“五宝材”,唯此才是卖得上价钱的高档货色。
往林中去的汉子们在八日之前出发。照理说,总要过半个月,才有人运第一批木料出来。然而这一年——庆历仲元十一年,长治镇的男人们破天荒地提前回来了。
于是,这些惊慌的男人们也带来一个可怕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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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章 异像
——滔天的烈焰,连成一道火墙。往上看,直接沉沉的黑云,见不到蓝天。往左右看,一直延伸到目力之外的地平线,没有尽头。可怕的热浪隔着数十米便将参天的巨木烤干。冷水泼上去——也隔着数十米——就变成极端炽热的、透明的过热蒸汽,顷刻之间就能将人的血肉烫得酥烂、一块块地从骨架上掉下来。
这可怕的火焰正在迫进长治镇。且依着那推进的速度看……会在五日之内到来。
人力不可能对抗这样的“天灾”。依照这镇上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经验,这种时候、就连图兰江都不可能阻得住这火势。想要活下来,就只有两个选择了。
第一个,是举镇搬迁。长治镇附近都是野原林,实际上这镇子几乎是被包裹在林中的。然而眼下已是秋季快要入冬……用五天来搬迁,又能带走什么、能往哪里去呢?北方的州府并不富裕,且到了冬天惯常有大量的流民往大城里聚集、以求捱过那几个月。然而即便是丰收的年景,每年开春之后大小城外都要找到几十具无人认领的尸骨,更何况今年也算不得丰年。
他们离了故土、没了着落,这个寒冷的冬天将变得异乎寻常的残酷——他们也许都会死掉。
那么……只有第二个选择了。
在长治镇周围,迅速伐出一圈空地来。那滔天的火焰到此,便有可能越过这个小镇。但这将意味着可怕的工作量——环绕镇子、半径数十米的空地、砍倒成百上千颗快要成材的树木……这是前所未有的严酷挑战。
然而为了难离的故土、为了至少……有落脚处可以暂时捱过即将到来的严冬,长治镇的人们选择了后者。
他们要向这、由某种他们所无法理解的可怕力量所引发的“天灾”挑战。
于是在第一天的时候,他们开始砍伐镇子周边的小树。这些小树——包括一人环抱的“小树”——被放倒、拖进镇中,或者用来加固房屋,或者制成各种工具。这镇上人口不多,只有上百。然而在这上百人当中,即便是最富有的、主导了镇上木材采买权力的于家,也都是精通此类活计的好手。
然而也是在这同一天,李云心活撕了成康子、又受到重创的消息已经传遍了西南、西北部的庆、业、余、陈、平、启、奢诸国。道统、剑宗的数十流派在这几个大国当中有山门,又将这消息更加广泛地传播开去。
只是有关李云心的行踪,还是一个谜——他们向外洒出了弟子,但无人见到那妖魔。这似乎是在常理之中的事情。因为这几国的疆域如此辽阔,而修士的数量相比这疆域则少得可怜。哪怕在诸大城中都有驻所,却也只是泛泛地撒了网——而那网眼又太大。
到第二天的时候,长治镇周边的“小树”已经被砍伐干净了,人们开始对付那些更大、更粗的巨木。一整个镇子的人都被动员起来。青壮年的劳力不舍昼夜地劳作,老弱妇孺则负责饮食杂物。这小镇从未如此刻这样齐心、忙碌,但伴随着忙碌的恐惧感也是挥之不去的。
可镇上却总是有异类的——一个年轻的男人,和两个更年轻的女人。
这三人是在前些日子来到长治的,借住在于家,据说也姓于。不过是那男子姓于,两个女孩子无姓,只有名。一个叫乌苏、一个叫离离。
这三人成为了镇上唯一的闲人。可其实是那男人最闲,两个女孩子还是要忙碌些的。
譬如说,姓于、名为于濛的男子在晌午的时候搬了一张椅子、在于家的门口坐着,看镇上的人来回奔走忙碌。青石板铺就的路上,汉子们吆喝着号子、带着满脸的急火气扛着木材往镇北边的木料场走。他们的衣裳都被草木勾破、脸上是灰尘、泥土与汗水调和出来的痕迹。发髻也蓬乱,甚至嘴角还起了燎泡。
然而在于家青石砖砌城的门内,那于濛四平八稳地端坐在藤椅上。右手捧着一壶香茗,左手里把玩着柄黑沉沉的小剑。两个女孩子,一个为他捏腿,一个将花生剥开了往他嘴里送……看着悠闲得可恶。
在这个以重体力劳动为主的小镇上,女孩子并不多。即便有,也早就因为经年的风霜与打熬失掉了本该有的娇嫩可爱的模样。十三四岁的女儿家,肤色黝黑,身体又粗壮,倒像是渭城里那些二十三四的粗使妇人。因而乌苏与离离便叫这镇上的人们眼前一亮。
她们生得漂亮,肤色雪白。一双小手虽不说柔弱无骨,却也不是那些生满了老茧的粗糙大手可比的。最重要的是……她们的身上有这镇上人从未见过的不同气质。她们端庄、优雅,待人接物时候天然携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高贵感,但偏偏又没有附近县城里那些大户人家的势力劲儿——一边叫人觉得不可亵玩、难以亲近,另一边又叫人觉得……和蔼极了。
——至少,少平这样想。孙少平眼下正独自扛了一根碗口粗的原木、往镇子北边走。他被两边的人夹在中间,只能透过木材之间的空档瞧见于家门内的模样。不过这至少……可以叫他“正大光明”地看。倘若他走在外面,大概会和另几个少年人一样“目不斜视”,只在过于频繁地“擦汗”、“咳嗽”的时候才匆匆地、意犹未尽地瞥一眼。
可即便是这样的时光也太短暂。他们很快从于家门口走过去了。孙少平闷闷地又走几步,觉得肩膀被粗粝的树皮磨得发热、发痒。于是忽然往地上呸了一口:“那个于濛,好吃懒做呢。自己手都不动,只使唤人——两个丫头也命苦。”
在这种时候说这些事,本该没人搭理他。谁知却得到了热烈而广泛的响应——原本沉闷焦躁的气氛稍稍一缓,似乎有关那两个姑娘的话题叫这些汉子们短暂地解脱了。
就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不过倒不是帮腔。有往府里、州里去过的人便笑,说那于濛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贵公子。这个大户可不是县城里的那种大户,而至少得是州府里的富贵少爷。这样子的贵人身边的丫鬟,吃穿用度大抵比镇上的于老爷还要好得多,且以后那少爷迎娶了正夫人,这两个从小侍奉的丫鬟搞不好要做妾室娶进门。
从此到死,只要家势不衰都锦衣玉食……这样子还叫命苦,他们这些苦哈哈又叫什么了?
少平心里明白了,口中却不服气,再忿忿呢地嘟囔几句。于是成了家的男人便笑起来。先说对于这样子的大户人家丫鬟而言,那些事乃是她们的分内事——倘若那于少爷自己动手亲力亲为,她们才要慌得哭起来呢。两个柔弱的女孩子,看手就晓得是娇生惯养的,那于少爷不用她们做事了,她们去做什么?难道被赶出去么?
说了这些又打趣少平,说他是不是对那两个丫鬟生了情意——那叫乌苏的看着是姐姐,生一对杏眼,瞧着端庄极了,大概做事也稳重。那叫离离的看着是妹妹,倒生了一双凤眼,不苟言笑的时候也有三分的媚意。只是这样子的两个可人儿,大概是看不上少平你的,你就不要痴心妄想了吧——
话七嘴八舌地说完了,猛地爆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声。
这笑声穿街过巷,似乎令远方天边的黑云都淡了些。
可是再过一阵子……那笑声却忽然收了、人也纷纷地沉默了。
因为“下雪”了。
纷纷扬扬的白色粉末从天空飘落下来,仿若冬雪提前到来——人们晓得,这意味着那火浪越来越近了。倘若他们没能逃过这一劫……那两个可人儿也要葬送的吧。
那火……可不分命贵、命贱。
“是灰。”于濛将小剑搁在腿上,抬手接住那灰烬看了看,“也就还有三四天的功夫吧。”
他现在的语调、神色,已全不同于渭城里那个痴傻的于少爷了。甚至因为这些日子的奔波,他的肤色也黑了些、身形也瘦削了些。倒显得他的眼睛更大了。
乌苏停住手、抬起手来:“咱们真得待在这儿吗?我前些日子去看那火,少爷呀,看着不像凡火,像是道士弄出来的……会不会是他们在找你——”
于濛笑起来:“找我哪里用这样兴师动众。对付李云心还差不多啊……可是最近那边也没什么消息。人都不敢往洞庭那里去了。”
隔了一会儿,离离忽然说:“这些人也真是笨。为什么要把树砍光?我从前听三舅爷说,这种时候放一把火从里面烧——就可以了呀。”
于濛又笑:“分时候的。这法子他们也一定会用,但是眼下不行。总得把这些大树、小树,都砍了运走,剩下那些矮树丛再放火。要不然这林子这么密,一把火点着了还没烧尽,那边的火浪又过来,可就不妙了。”
“再者说这火头过去了,可就什么都不剩了。吃的嘛,能勉强吃存粮捱着。但是冬天用什么取暖呢。天寒地冻,地底下的树根都冻住了——再有个雪压塌了房子、或者来年开春再得卖些木料换银钱……所以说他们眼下也不全是为了防火。这位于老爷也算应对得当。要在从前,能做咱家的一个……”
无意中说到了这里,便停住、不说了。愣了一会儿、闭上眼睛重靠到藤椅上、轻轻地叹一口气:“等鲁先生吧。”
乌苏和离离也不说话,只沉默又心疼地做事去了。
他们来到此地,已经半月了。她家少爷不说为何来此,只说等人——他从前的授业恩师、当今武林中最有名望的泰斗之一、“辟水剑”鲁公角【注1】。
于是这第二天也过去——而诸国当中的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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