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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池霜-第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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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抽血过后,许霜降坐着等。“陈池,你也坐会儿。”她抬头道。

    陈池坐得可不踏实,他是青壮年,一见到年纪稍大点的或者稍小点的人,就自动让起,背着包立在许霜降一旁。医院大厅里人来人往,在他们面前走动,伴随着嘈嘈切切的各种混合声响,吵得许霜降头昏胸闷,看起来更像一个病人。

    陈池忧心忡忡地等着化验单,一会儿蹲下来扶着许霜降的膝盖:“霜霜,感觉怎么样?”

    许霜降舍不得陈池这么着急劳累,不过她尚有力气直言不讳:“你是错的,我已经在自愈过程中,我们可以直接坐车回去。”

    陈池拍拍她,只问了一句:“我病在路上,你是带我来看病,还是催我回去?”

    许霜降低声嘀咕:“什么病在路上,不会说话。”

    “胖妹妹,将心比心。”陈池轻笑道,“听我的安排。”

    所幸,许霜降的热度已退至三十七度八,检查出来没什么大问题,医生开了药,陈池买了个放心,继续行程。

    陈池的安排就是,什么负重都他一个人来,什么杂事都他一个人跑。他给许霜降在转车的三个小时间隙里订钟点房休息,尽量不让她累着,许霜降只管听他吩咐,啥事都不用自个愁,路上吃啥喝啥,陈池都给她送到嘴边。

    下午时分,顾一惟和弟弟扛着送到村口的大包件,经过汪家门前。场地上那条大黄狗懒洋洋趴在水池下,这是今天搬货的第二趟了,大黄没叫唤。

    顾一惟侧头望向大门里,堂屋和院子都空荡荡的,一路敞开,没有人声。再不像前几天,白日里经过,有时候会发现大门紧闭,透出一股子格格不入来。

    他扬手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顺势瞥向二楼那扇窗户,窗开了半扇,能清晰地看到顶上一片粉白的墙壁。他以前不曾注意过,哪怕无意投一眼,当时也只会看到白色带花纹的薄纱帘。现在,就这露出的一小角,约摸可以看出来,汪家的房间内里的装修风格,大概是宽敞简约的那类型。

    顾一惟收回视线,回头招呼着弟弟,快步转过屋角。一群鸡在小路旁边的草丛里啄食,暖风缭绕着脖颈,一切都是幽静的,热醺醺的,这个下午是如此的沉寂。

    “哥,这玩意儿有点黏,你要吗?”顾二勤捏起桃胶,问道。堂屋的八仙桌上,摆了些剪子、扳手、螺丝刀之类的小工具,两兄弟准备要开工了。

    顾一惟看了一眼,摇头道:“不要了。”

    顾二勤手快,胳膊一扬,桃胶就飞出堂屋,在烈日下化了一道抛物线,滚落到场下斜坡草丛里。

    顾一惟扭头看去,默然无语。

    晚上,兄弟俩收工得晚,筋疲力尽,草草下了两碗面吃过后,在外头场地上冲洗纳凉。

    顾一惟让他弟弟先来,他靠着竹椅休息。

    “哥,你这儿比家里清静多了。”

    顾一惟笑笑,目光习惯性地落在下方的汪家,今夜,只有汪家一楼亮着灯,二楼黑漆漆的。几天来,他总能看见二楼的灯火,这一下,竟然有些不适应。

    “洗好了就去睡吧,今天累得够呛,明天还要接着干,早点休息。”顾一惟交代着弟弟。

    他在水龙头边搓洗好衣服,晾起后,并没有马上进屋睡觉。这时候已经非常晚了,汪家一楼的灯熄了,整幢楼融在夜色里,只凭着对方位的熟悉感,努力看过去,才能辨认出一片房屋的轮廓。

    里屋的窗户口传来几声竹榻的嘎吱声,很快就没了声响。顾二勤的睡眠极佳,沾枕头闭眼就能睡,更何况今天的活确实很累人,想来翻了个身就睡沉了。

    顾一惟静静地坐着,星空还是这片星空,山还是这片山,一切都和昨夜类似,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中会升腾起一种特别寂寥的感觉。

    也许,难得有同龄人来做他的邻居,他在暗中处处感受到陈池和许霜降的存在,他看着他们相守相伴,心生羡慕。他看着他们离开了大山,回去繁华里,也很羡慕。

    他这里,等明天顾二勤下山后,将彻底恢复平静,只留下他一个人孤守。

    顾一惟仰望着星空,今夜,他疲乏得连那些激荡澎湃的音乐都不想听了。

    火车在夜色里疾驰。

    “霜霜,睡啊。”陈池摸着许霜降的额头,轻声道,“我等你睡着了,再去上铺。”

    对面的人掀起眼皮飞过来一眼,可能觉得陈池一个大男人在公共场合对女人家说话的语气太温柔,因此,特地越过卧铺包厢中间的小桌板,朝躺着的许霜降投了一眼,方转回头,继续发着手机短信。

    陈池蹙眉坐在许霜降的床沿。他们两人,一个是下铺,一个是上铺,陈池自然不会让发烧的许霜降爬上铺去,但是把她放在下铺,他是真不情愿。

    许霜降的对铺,就是朝他们望的那位,是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一上车厢就蹬了鞋,半躺到铺上,背靠着枕头,高高地架起一条腿,赤着脚,脚趾还要不自觉地互相搓来搓去。

    那哥们打电话不会压嗓门,泡了一碗方便面,吧唧吧唧风卷残云般吃完,舒心地吐气,剩下的半碗汤水却不管了,任其在车厢里散发着浓重的方便面味道。

    他们对面的上铺是一对父子,父亲三十来岁的样子,小孩子和汪睿差不多大小,因为爬上爬下不方便,所以那个父亲大多数时候就坐在包厢外面的座位上,小孩子有时候挨着父亲,有时候就进包厢东摸西摸玩耍。可能女人总是要比男人显得亲切随和,那小男孩比较喜欢靠着许霜降的床铺这边。

    许霜降是病号,一上车就被陈池安置到铺上躺好,陈池则坐在她床边守着,不时端水送药,嘘寒问暖。

    小男孩好动,也不问一声,就在许霜降脚边自行一坐,剥着白煮蛋吃,还没等他父亲喝斥,碎蛋壳就直接扔在床下了。

    白煮蛋吃起来香,但是在不大的空间里,其实会飘散开一股淡淡的蛋腥味,许霜降今天虚弱,闻到这味道,很有点犯腻。

    小男孩吃个不停,胃口又好,居然吃了两个蛋,一会儿又捞了一小袋牛肉干吃,吃着吃着,把撕开封口的包装袋往腿边一放,也就是说,他放在许霜降的床单上,然后又到他爸爸那里去拿了一个苹果啃。

    许霜降听着小男孩咯吱咯吱地连着苹果皮咬得脆响,她无助地望着陈池。

    陈池轻拍着许霜降的手背,跟哄小孩儿一样。

    陈池对真正的那小孩脾气也甚好,冲他笑笑,还聊了两句你多大之类的话。许霜降没办法,坐她床的是个三四岁的毛头娃,她那点小洁癖只好生生咽了,没吱声。(未完待续。)

第230章 人在旅途

    陈池在出行方面比许霜降有经验多了。他自上了高中,就敢约了三五同学去旅游,那时候用的是父母钱,可不敢额外多开口,都是从生活费里省下来的,加上自小的压岁红包和学校偶尔的考试排名奖励,拼凑出了旅游费用。

    自摩托车开始,小三轮、中巴、大巴、火车、渡船……哪样接地气的交通工具他没坐过,连拖拉机都搭过。

    出国前,他陆陆续续在国内就已经走过不少地方,曾在渡轮的五等舱里挤过大通铺,曾在长途卧铺汽车上半眯过一整夜,也曾熬坐过三十几个小时的绿皮火车硬座。

    臭脚丫子方便面,粗嚎嗓子油鸡腿,哪样没见过?

    陈池随性洒脱,人行走在外面,讲的是体谅厚道,文明靠的是自身素质,但有时确实也要靠外部设施来支持,所以他若是遇到不那么讲究的行为,只要不是太过分,让他生厌到忍无可忍,一般他也就当做没看见。

    不过,许霜降不然。

    许霜降出门少。秀秀气气的女孩儿家,父母把她放出去,根本不放心,因此,除了学校组织的春秋游和夏令营,她鲜少有机会和同学单独出远门。

    她对陈池说,她刚出国那阵儿,连坐火车都紧张,为啥呀?异国他乡环境不熟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是,她此前在国内也没坐过几趟火车。

    许霜降高二时,也有同学在暑假里邀她出去玩,全班半数都去了,只需坐三个小时的短途火车,当天来回,她爸爸黎明时分把她送到火车站集合点,夜里十来点就去火车站接她,所以就同意她参加。

    同学们玩高兴了,没掌握好时间,搭回程火车时差点没赶上,一拨人像野鸭子似地呼啦啦往月台奔。

    许霜降对坐火车的经验少到啥程度?火车踏板都快要收了,有同学喊:“快上,快上。”机灵的同学就近钻进开着门的车厢,不拘哪一节,而许霜降还在奔跑中拼命睁大眼看车票上写的车厢座次,然后喘着粗气寻找自己的那节车厢。

    要不是同学的关爱心强,自己上了车后还朝车外看看情况,大喊着叫上了她,她只差五秒就被孤零零抛在月台上,到时候只能看着火车鸣笛离开。

    许霜降经验不丰富,不懂变通,骨子里其实真是本分守规矩,而这样的人,通常有一点点嫉恶如仇。

    小孩子还不懂事,一只手拽着半包牛肉干,搭在她铺上,一只手握着大苹果,两条小腿垂在她床沿甩来甩去,底下撒一堆蛋壳,这些她忍了。

    但她看对铺那汉子十分不顺眼,尤其那碗放在桌板上的方便面。她躺着,老是担心火车晃荡晃荡地开,会把那汤水给洒出来,还有,气味真不好闻。

    别人的东西,许霜降不能自作主张给扔了,当下板着脸没开心过。而且她还看不惯那汉子翘起的光脚,深恨他脚形不好看,还要现,就不能伸进毯子里么。

    陈池知道许霜降不适应,他在心里庆幸,这是夏天,所有人的衣裳都是单层,睡觉就不用脱。要是冬天,许霜降的视觉还要受到污染,有些人不仅脱外裤,还要脱毛裤,甚至穿了棉毛裤就满车厢走,那才是真正的没法直视。

    时候差不多,对铺的汉子起身,从包里抽出一条毛巾,大概要去洗漱,他总算将方便面的碗顺手拿了出去。

    许霜降松了一口气,陈池笑笑,拍拍她的脸。

    不多时,那汉子回来了,往床上一躺,看似要睡觉的架势。只是他这样一来,许霜降和他就双双躺在各自枕头上,在中间小桌板下,微微侧头就能互相望上两眼。

    许霜降不习惯和一个陌生男子的床铺离这么近,她上一趟和陈池坐火车,两人买到的都是下铺,倒没有这个问题。现在她十分气闷,但也知道在旅途中不能讲究太多,只好望着陈池扁扁嘴。

    对面上铺父子俩爬了上去。很快,车厢里统一熄了灯,但小男孩还在和他爸爸叽叽咕咕说话,那对铺汉子还在看手机。

    手机屏幕的蓝光照得这一间卧铺包厢有些微闪。

    陈池仍旧坐在许霜降床沿。

    十分钟后,小孩子没什么声音了,那汉子的手机仍闪着蓝光,而且,安静下来后,居然能听出他设置了按键音,他每点一个字母,必然有一声提示。

    陈池眉头紧锁,低头看向许霜降,她的眼睛依然睁着。

    “霜霜,睡不着吗?”陈池俯下身轻声问道。

    许霜降拉着他的手,压低声音道:“我没事,你去睡吧,别在这干坐着,你昨天晚上都没睡好。”

    陈池不出声地笑着,揉揉她的手背:“闭上眼睛。”

    火车轰隆隆地开,短暂经停一个小站,暗黄的灯光照在车窗玻璃上,透过拉帘,斜斜地射在包厢的门边。陈池就着隐约的光亮,凝望着许霜降,她阖着眼睑,很安静乖顺的模样。不过,他知道,她其实没有睡着,只是听他的话,闭上了眼睛而已。

    两三分钟后,火车启动,很快驶出了车站,包厢里重新恢复了黑暗,当然不是全黑,对铺的手机屏幕依然亮着。陈池瞅过去,那汉子侧身面朝里,盯着手机看得津津有味,不时还要写一两句。

    他松开了许霜降的手,起身走到对面床铺,弯下腰压着嗓子说道:“大哥,有件事商量一下。”

    那汉子扭过头来,瓮声瓮气道:“嗯?”

    上铺的父亲翻了个身,显见也没有睡着。

    “是这样,我老婆睡眠不好,现在熄了灯,你的手机亮着,她睡不了。今天她身体不舒服,医生让她多休息,大哥你看是不是抓紧时间把事情弄完了,手机收一下?”陈池说得礼貌。

    那汉子看看陈池,再沉下头扭过去,在小桌板下朝许霜降那个方向瞄一眼:“你老婆啊?生病了?啥病啊?”

    陈池忍耐着,好声好气解释道:“人有点虚,半路上去看了医生。”

    “哦,”那汉子倒也算明理,“我一会儿就不看了,和我朋友聊天呢。”

    “好。”陈池也没别的话,转身坐回了许霜降的身边。

    不出意外,她的眼睛果然睁着。陈池娴熟地摸了摸她的额头,自昨夜开始,他做这个动作都有经验了,凭着掌心里的触感,他知道许霜降还是带着烧,不过和白日里差不多,并没有像昨夜那样吓人。

    他的手指沿着许霜降的眉骨轻柔地抚着,许霜降抱住了他的手,重又闭上了眼睛。

    陈池微微一笑,他的青灰软壳蟹在病中尽管虚弱,却还是这样剔透聪明,不用他说,自己就乖乖地准备休息。(未完待续。)

第231章 新娘的嫁妆可有可无

    那汉子没怎么拖沓,不一会儿就关了手机,翻身睡了。

    陈池瞟过去,眉心略略舒展开,所幸碰到的不是那些个蛮不讲理的人,万一那哥们要是我行我素,自私地叫嚣:“我看我手机,关你什么事?”或者是“你睡觉关我什么事?我想看多久就多久。”那就少不得有番争执。他若是单个人在外,倒是无所谓,身边带着生病的许霜降,他不想多起事端,如此甚好。

    包厢里又黑又安静,火车在轨道上行驶,轻微的摇晃震动就像儿童的摇篮一样,在夜里有一种柔和的安抚力量。

    许霜降的两手交叠,拢在陈池手腕上,从微微张开的眼睑缝里,看到了守在她床边的陈池,他侧身而坐,面朝着她,五官融在黑暗中,只留一个静默而熟悉的身影。许霜降阖目,心里十分安定,在节奏规律的车轨声中慢慢沉入梦乡。

    对铺那汉子实在是个妙人,躺下去没半个小时,开始有一声没一声地打呼噜,而且那呼噜十分悠长,以为他要到尾音时,会有婉转变调。

    陈池轻轻地叹气,俯下头仔细观察许霜降,她歪在枕上,兀自安睡,陈池的手仍被她捧抱着,他一直保持一个姿势,其实有点酸了,不过这时候,对铺的呼噜这么热闹,他倒是不敢抽手,就怕惊醒了许霜降。

    夜里一点,陈池悄悄地起身,从他的床铺上把枕头拿下来,团起来放在许霜降的脚边,半靠着眯起了眼。耳边是对铺汉子的呼噜声。

    这一夜对陈池来说,是拥挤的、混乱的、忧心的,却也是安暖温馨的,他只搁了一条腿,拦在床沿,尽量不去侵占许霜降的空间。她被他护在里侧熟睡,每当火车经停车站时,黄光投射进包厢,陈池若有所感,微微睁开眼,身子不动,朝床头看看,她没有动静,他就继续打盹。

    这一夜在许霜降的病程上,是道分水岭。

    许霜降很强悍,睡饱醒来时,她的体温降到只剩两三分热度,陈池大大放心,给她买了一份早餐,她就着几筷子榨菜丝,居然把一碗粥快喝完了。

    一抬头,陈池对着她笑:“胖妹妹胃口变好了。”

    “没法给你留。”许霜降瞅瞅陈池,说得十分在理,“你别指望着我这里,我感冒,不能分东西给你吃。”

    陈池笑得更是欢畅,他家胖妹妹说话的精气神都长了好几分,他挤挤眼:“我不吃,马上就要到了,我要下去吃更好的。”

    许霜降琢磨着,她下车后也可以跟着陈池吃两口,这些天住在山里汪舅舅家,饭菜吃得香,不过,于各式花样小吃上,确实少了不止一星半点。这想法斯斯艾艾给陈池一说,陈池简直太高兴了,吃得下的胖妹妹离完全自愈已不远了。

    对铺那汉子溜达一圈回来,瞄一眼埋头挨在小桌板边喝粥的许霜降,那塑料碗就要见底了,再瞄一眼坐在一旁的陈池,眼眶下有点淡青,整个人略有些萎靡。号称病号的姑娘举止娴静,那是真静,吃完后就秀秀雅雅地坐着,陈池则起身,忙进忙出,收了空塑料碗去扔掉,一会儿又给姑娘弄了杯温水伺候上去。

    等两人要下车时,对铺汉子更是咋舌,行李全让陈池拿了,许霜降空着手,其实瞧她那步态,还是蛮稳当的。

    对铺汉子对着陈池的背影,一边撇嘴一边敬仰,这年头,宠老婆都这么心甘情愿了。最关键的是,有老婆可宠的男人瞅着恁年轻,看样子比他还小两岁。

    不提那哥们的羡慕嫉妒恨,陈池一路护着许霜降走出了拥挤的车站,直接叫了一辆车,奔回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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