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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门法则-第1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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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夏国兴庆府城南,天龙院,金针堂。
  执事僧手持一份文卷,急匆匆绕过五佛殿、卧佛殿,穿垂花门,进入院中院。
  院中院是金针堂诸堂长老处理事务的地点,西厢房为西堂长老龙怀大师的办事书房。天龙院从来就不是有自己传承的寺院,正确的说法,这是一座佛门处理各派事务的联合办事机构。寺中的僧侣大多由夏国各派各寺中抽调,故此并无师门同属关系,因此金针堂西堂长老龙怀和首座长老深秀也不是师兄弟。
  自从被调入天龙院金针堂后,龙怀大师事务上一直比较懈怠,原因无他,志不在此。他已经困顿在阿罗汉境十五年,始终未曾突破,客观上也有金针堂琐事烦扰的原因。今日是龙怀在金针堂最后一天执事的日子,过了今夜,他就要返回龙台寺了,他已经对佛祖发誓,不破菩萨境,这一生将再不出寺。
  西堂主管夏国对外刺探事务,无论大明这个宿敌也好,还是同属佛门的吐蕃、北元,甚至西域诸佛国,只要是在外卧底刺探的夏国佛门僧侣,都在西堂列档。
  龙怀桌案上放着一堆准备移交的文书,他提笔在上面一一签章,签章完毕后,每次合上扉页,他都会轻轻感慨一声,就好像将自己过去的岁月全数舍去一般。龙怀忽然醒悟,其实这也是一种修行,是一种对心性的洗磨。瞬间的醒悟让他顿感心性通达,十五年毫无寸进的修为今日再起波澜,仿佛要一朝酬功般,将他的修为推到了舌识界的极致。
  沙弥在门外通禀,说是有加急情报自大明送达。
  龙怀接过文书,翻开后看去,只见文书上贴着一张飞符。飞符是道门的传信手段,说明这份情报来自大明,如果是吐蕃或者北元等佛国的情报,那么贴上去的应当是飞咒。
  飞符中的内容需要经过解密才能表明真义,也就是说,一般人将飞符贴在额头“观瞧”,其中的内容可能是描述某处灵眼灵泉的场景,也有可能是一段修行体悟,如果不进行解密,是看不出本意的。
  西堂大概没过一年要更换一次解密方式,今年用的,是灵药解密式。飞符下面,是内容的解密文,意思是:道门已知首座入明一事,正于长宁谷设伏。
  龙怀大师忍不住道:“首座入明?性真,这是开什么玩笑?”
  沙弥性真苦着脸道:“西堂,小僧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这是明五发来的情报,我们执事房不敢擅压,故此来禀告西堂。”
  明五就是派往大明的第五号卧底,重要性不言而喻,轻易不向金针堂回传消息,可一旦回传,就说明事情紧急,绝对耽搁不得。
  龙怀疑惑问:“首座近日要入明?我怎么不知?大约何时?”
  性真摇头:“我们执事房都没听说此事,要不,西堂您去问问?”
  龙怀又看了看解密文字,将文书放到一边,向性真道:“你稍等。”
  性真在一旁枯等,龙怀大师不急不忙将桌案上的文书全部处理完毕,长舒一口气,心中暗自欢喜,十五年的辛苦今日一朝得报,看来不久之后,自己便有望入菩萨境了!
  龙怀大师看了看一旁守候的性真,微笑道:“这些年你们也辛苦了,今后西堂还须你们操劳,接任的虚谷明日变到,你们万万不可起了懈怠之心。”
  性真合十:“预祝西堂早证菩萨。”
  龙怀心情大畅:“借你吉言!”
  性真指着桌上的那份情报文书,小心翼翼道:“西堂,这……”
  龙怀呵呵一乐:“你且稍待,我去向首座告辞,顺便问一问。”
  出了房门,没几步便来到正房之外,龙怀在门口探声:“首座在么?”
  “是西堂师兄?请进。”
  首座深秀出自银州净潭寺,今年只有六十八岁,比西堂龙怀整整小了二十岁,却已经入菩萨境五年了,放眼夏国,甚至整个佛门诸国,都是少见的聪慧之人,可谓佛缘深厚!他三年前入主天龙院金针堂,担任首座一职,成为夏国佛门中实力顶尖的一流人物,深为天龙院长老堂诸长老喜爱,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七年后的新一代长老堂中,必有他一席之地。届时,他将登上夏国佛门最顶层,成为天龙院长老堂最年轻的坐堂长老。
  深秀入主金针堂一事,对龙怀有过很深的刺激,可以说龙怀做出辞院回寺的决定,与深秀有着莫大关系。如果是一天之前,龙怀对深秀还有一层抵触的情绪的话,那么今日起,这份抵触却已经在无形中化解了。
  念头通达的龙怀笑呵呵坐了下来,看着为他煮茶的深秀,心中不禁感慨:如果没有眼前这位年轻的菩萨境首座出现,或许自己永远也摸不到菩萨境的边缘吧!


第七十章 算计
  深秀替龙怀将茶水斟上,然后陪坐在一旁,笑问:“西堂师兄,明日就要回寺了吧,我观师兄今日气色不凡,似乎修为有所进益?”
  龙怀哈哈一笑:“十五年埋首鹄尘,原以为便将止步于此了,没曾想今日一脱束缚,竟尔忽有所悟,看来佛祖还未嫌弃老衲。”
  深秀点头道:“厚积薄发,一朝而悟,师兄是有佛缘的。”
  龙怀感慨道:“当年入金针堂时,长老堂松衡长老曾说,天龙院不是蒙尘之处,而是净扫之所,当时还不甚解,今日却知道了,只愿不要太晚。”
  深秀似笑非笑道:“晚么?”这一声笑用了梵音唱诵,猛击龙怀意识深处,震得龙怀如坐大钟之内,两耳语音不绝。
  龙怀在钟鸣余音中怔怔不已,良久之后,起身肃立,向深秀躬身致谢:“多谢首座!”
  深秀笑指椅凳:“坐,师兄毋庸客气。”
  龙怀神色恭敬了几分,道:“有首座当头棒喝,龙怀距菩萨境又近了三分,此番回寺若是顺畅,年内即可开身识界,度行舍智。将来首座若是有事相招,龙怀必不推辞。”
  深秀笑了笑,没有推辞,只说了几句待龙怀破境有成,欢迎他再入金针堂的客气话。
  龙怀掏出那份情报文书递了过去:“首座,我西堂事务都已经完结,唯余这一份。”
  深秀接过来看了,忍不住好笑道:“真正的莫名其妙,我自入掌金针堂以来,从未去过明国,唔,肯定是要找机会去一趟的,但绝不是现在,这份情报是什么意思?明五是谁?”
  龙怀道:“此人是谁,连我也不知,整个金针堂,字号排在前十的密探,唯有首座可知,首座是否要调档查核?”
  深秀摇头:“不到万不得已,尽量不要翻动。此事西堂师兄有什么建议么?”
  龙怀道:“我考虑了许久,或许明五暴露了。”
  深秀一怔:“为什么?”
  龙怀道:“师兄还记前年冬时,金针堂处理道门细作一事么?”
  深秀道:“记得,当是我刚来金针堂一年,没想到明聪竟然是道门派来的细作,居然在金针堂卧底十年才被发现。”
  龙怀道:“是啊,知人知面不知心……后堂僧值法明、法慧二人追摄明聪进入明国川省,可惜还是被此人逃了去。当时法明、法慧为道门察觉,围困在长宁谷中,若不是明五,他二人此刻多半是回不来了。”
  深秀“哦”了一声,忽然双眉紧锁:“西堂师兄,你是说明五因为此事暴露了?”
  龙怀道:“是不是因为此事暴露,不好确知,但他身份已为道门察觉,这却是极有可能的。若是我猜测不错的话,明五此刻已入险境,否则断不可能发出这么一份荒唐的情报!明五在明国卧底十二年,除了这一次,一共只向金针堂发回过三份情报。崇宗四年,明五报明军侵我夏国割头山,东南监军司据此设伏,重创明军;崇宗六年,明五报道门入袭吐蕃确吉轮布寺,因了这份情报,吐蕃杀道门一位大炼师、两位炼师,伤真人孔阳清;崇宗九年,也就是五年前,明五报道门白马山七宝琉璃光大阵阵图,于是有我夏国夺回白马山一战……”
  深秀惊讶道:“白马山一事也是他报的?看来是我疏忽了……如此大功之人,如今咱们应当怎么做才好?”
  龙怀摇头:“适才我已想了很久,为今之计,不可擅动。若我没料错,道门也许正在等着我们的举动……不动不为错,或许明五还有转机,若是妄动,也许我们就真要失去明五了。若是明五此番能够幸免,今后还望首座将其调回金针堂,也该酬功了。”
  深秀叹了口气:“阿弥陀佛,师兄说得是……”
  龙怀又道:“首座勿念,或许明五能转危为安也未定,但回来后也不可托之密事了,寻一处好地方安置便可……若是明五有难,首座也看开些,我这十五年历事,见过太多失陷在外的弟子,他们去之前便有了舍身饲虎的觉悟……”
  谈完此事,龙怀起身告辞,这一辞,便彻底放下了心中最后一份包袱。
  回到自己房中,执事僧性真还在等候,龙怀将文书递给性真,道:“此事不宜宣扬,记档便可,不要做任何处置,更不要回复。”
  性真探问:“首座在呢?”
  “当然在,你什么意思?”
  性真挠挠头:“有人说首座会分神术,人在金针堂,神智已入明国……”
  龙怀斥道:“不要瞎说,口舌不净,如何修行?”
  性真接过文书,一路返回执事房,房中还有五六位执事正在汇总和翻阅各地传来的情报。见性真回来,众僧都抬头看过去,明觉笑问:“性真,龙怀大师怎么说?”
  情报正是明觉接手的,因为内容太过荒谬,今日在执事房中已经传为笑谈。
  性真撇撇嘴道:“西堂说了,不宜宣扬,记档便可,不要做任何处置,更不要回复。”
  一僧向明觉道:“看吧,我早说了,假的,明五不知怎么回事,闹了这么个大笑话。”
  另一僧笑道:“明觉,你不是说首座有分神术么?神游天外,却也没去明国啊。”
  性真喝道:“行了,都别说了,安心做事吧。我先去记档,有我的文书帮我留意一下。”说罢,将手中明五上报的文书盖了个“已讫惠存”的印章,然后去往档头处封存。
  档头僧接过文书,翻看一遍,转头喊道:“觉如,明国,明五档!”将文书放在托盘中,指尖轻挥,盘子转入档案库房之中。
  档头转过来向性真笑道:“性真师兄,听说虚谷大师明日就要入座西堂了,恭喜师兄荣升西堂衣钵!”
  一般在寺庙中,衣钵就是方丈、住持的身边人,不仅负责记室,往往还是方丈、住持的关门弟子,所谓“得传衣钵”就是这个意思。天龙院不存在师门传承,衣钵仅仅是个职司,专门负责高僧大德的文书记室工作,但因为天龙院是整个夏国佛门最高事务机构,性真将要担任的西堂衣钵在成色上是极佳的,将来成就可期,手中没权胜似有权,所以档头僧很是羡慕,趁机恭维两句。
  性真笑着打趣了两句,然后自回执事房继续做事不提。
  ……
  长宁谷,曲流亭。
  时至深夜,赵然等人枯坐亭中等候,修炼的修炼,入静的入静,各自无话。
  忽见一道白光自古外飞来,众人立时警醒,都纷纷看了过来。东方敬伸手一抄,将其抓住,置于额上,须臾,缓缓向众人道:“玉皇阁已出动三位天师、七位大炼师,明日抵达长宁谷设伏,力争一举活捉妖僧深秀。”
  一听这话,赵然不禁心潮澎湃,暗道这回有好戏看了。
  蓉娘忍不住问:“玉皇阁也不过就是三位天师吧,这次全都来?东方,你父亲也来么?”
  东方敬点头:“家父要亲来主持。深秀是天龙院金针堂首座,若是能将之擒获,对我道门意义极其重大。除了拷问佛门机密事务外,还能将金针堂潜入大明的密探网一举破除!因此,不仅是家父,庐山简寂观还要来一位大真人,到时他将在长宁谷外等候,若事有不谐,这位大真人将亲自出手。这回算是布下天罗地网,妖僧深秀在劫难逃!”
  顿了顿,东方敬又道:“这位大真人将于明日赶到,为隐藏行迹,他会在长宁谷南口外的马头镇等候,父亲让我们这边出一个人,去迎接大真人,并向大真人详细说明事由……去了以后就留在大真人身边,听从大真人吩咐……”
  说着,东方敬环视诸人,目光挨个扫过,缓缓问道:“你们几个,谁愿意去?”


第七十一章 东方敬的排查法
  “谁愿意去迎接大真人?”
  东方敬又抛出一个颇具诱惑力的提议。能够见识到真人天师和菩萨级的大修士斗法,本就是极其难得的机缘,很多低阶修士也许修炼一生都难以遇到,只要心思机敏,或许就能领悟到很多自己平时无法理解的要义,甚至对于将来突破瓶颈都大有好处。
  同样,道门那么多修士,有几个能得到和大真人说话的机会?只要讨了大真人的欢心,随便透露点修行心得、随便指点一两招神通道术,那也是一生受用不尽的福分。
  就连赵然都开始为难起来,拼命转动脑筋,权衡着其中的利弊。
  一时间,曲流亭中鸦雀无声。
  蓉娘头一个吱声,她撇着嘴满脸不屑的嘀咕:“你们爱谁去谁去,本姑娘是不去的。”
  东方敬一笑,望向其他人。他目光首先在赵然身上停住,眼带询问。
  赵然犹豫片刻,看了看张致空、孟言真和屠夫,于是道:“东方师兄说了算,您让我去,我就去,您让我留下帮忙,我就留下。”这话回答的很滑头,实际上是他过去多年形成的惯性思维。
  初到一个群体中,资历和修为又在最低层,切记时刻保持低调,不要去争抢蛋糕,要尽量把机会让给别人,否则以后很难和群体中的他人相处。既然留下或者离开都有好处,那干脆摆出礼让的姿态来,将选择权交给“领导”,“领导”满意了,觉得你识大体,别人也说不出什么来,反而会心生好感。
  东方敬点了点头,又看向旁人,孟言真不耐烦道:“照我说,东方你直接定一个吧,让谁去谁就去,左右都有好处,也没人不乐意。”
  东方敬微笑道:“还是要看诸位自己的意愿。”
  屠夫插话道:“我留下吧,这场盛事很难再遇到了,我想留下来凑凑热闹。再说我这样的大老粗,也做不好伺候大真人的事,惹得大真人不痛快,反而不美。”
  东方敬又点了点头,再看向张致空。
  张致空轻声道:“师兄,便由我去吧。我在黄冠境已停滞三年,至今未能破境,修行上还有些不明白的地方,若能得大真人指教一二,或许能有所心得。”
  东方敬再次点了点头,然后一言不发,望着天空发呆。
  曲流亭中再次安静下来,只有崖壁上飞瀑溅落之声在耳中回荡,却让人感觉这片山谷更加空寂。
  也不知隔了多久,赵然由最初的茫然不觉开始感到气氛压抑,一股说不出来的窒息感在亭中逐渐蔓延开来,让他呼吸不畅,忍不住长长喘了一口气。
  忽听东方敬幽幽道:“前年深秋,龙安府西真武宫监院张云兆,被佛门妖僧刺于谷阳县西北松风岭,这是震惊天下道门的一桩大案。不过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过,只需将凶徒缉拿归案就是了。此案由云师叔挑头接了下来,其后终于发现佛门妖僧踪迹,当时追至此谷之中,与妖僧大战一场……”
  忽听东方敬开始讲述西真武宫监院张云兆的案子,赵然不禁心头一凛,下意识转头看了眼身边的蓉娘。蓉娘之前已经听赵然讲过这个故事,因此也看了过来,眼中满是好奇。
  “……只不过意外的是,妖僧并非一个,而是有三人,且都在比丘境之上,云师叔当时不敌,身负重伤而走。其后,祖师伯亲自主持围剿妖僧事宜,可惜最终还是让妖僧逃走了……”
  顿了顿,东方敬续道:“其中有两个疑点。云师叔说,妖僧修为不弱且人多,他敌不过很正常,但奇怪的是妖僧对他的追摄路径非常熟悉,在他前行的路途中设伏,拿捏得极为精准。不仅如此,这三个妖僧对云师叔的道术似乎极为熟悉,云师叔斗法之时每每受到敌人的先发克制,否则他绝不会受那么重的伤势。这是其一……”
  “……其二,祖师伯调动人手围困长宁谷,自信已将此地围得水泄不通,可妖僧还是莫名其妙的销声匿迹了,至今没有查出原因……”
  赵然是第一次详细的了解到当日围捕刺客的具体情形,是以听得十分入神,此事与他关系重大,不由他不关心。只是听到这里以后,他已经很清楚地听出了东方敬话里的意思——道门有内奸!
  东方敬仰望天际,叹了口气道:“我记得当时父亲听闻之后,一掌下去,将他最钟爱的黄梨铁木书案拍成了一堆碎末……张师弟,你还记得么?”
  张致空微笑道:“大长老为人和蔼可亲,我入玉皇阁那么多年,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
  东方敬道:“自从入天师境后,虚实合一、身无尘垢、念头通明、道心稳定,我记忆中父亲从未发过脾气,除了这一次。”
  张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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