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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北京有张床-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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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大罪!”她河东狮吼,“你藐视我!你TMD要气死我啊!”

我楞是不明白这小事咋也会闹出人命来,现在的女子都TMD咋啦?我也想吼,没吼出来。只听康妮歇斯底里地“啊——”了长长一声,那强烈而尖锐的电流声引起我一阵耳鸣,把我吓了个孤魂出窍。我胆战心惊地问:“你怎么啦,没事吧?”

“没事。”

我提醒她别吵醒了她父母,她说:“少转移话题,我家几套房,这儿我一人住。”

我只好回到这个话题:“我哪是藐视你啊?两次都是你买单,我咋好意思啊?”

她不依不饶:“那又咋了?这是提前说好的,我付得起。你充大款啊,那你请我吃‘顺峰’吧。”

“啥顺峰?我只知道毛峰,那茶叶不错,也不至于请不起吧。”

她哈哈大笑:“傻了吧?‘顺峰’是北京最好的海鲜馆,还毛峰呢。”

我嗫嚅着:“你知道我是山里来的孩子。”

她说:“去那儿你一月工资也不定请得起。”

我振振有词:“贪污和浪费是极大的犯罪,我最讨厌的就是大吃大喝!中国都被吃垮N次啦。”

她揶揄道:“你也只能这么说。算了,不和你说了,请我吃饭的人多了去了。”

电话里传来洗衣机轰隆隆的声音,我问:“你半夜洗衣服啊?”

康妮说:“我就这样,完全没规律。”

我说:“对身体不好,还影响邻居。”

她又发作起来:“咋回事啊你?我抽烟也说我,我洗衣服也说我,你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难怪没老婆。”

我将心比心:“你不也没老公嘛。”

“只是我忙。我告诉你,找我的人多了去了。”康妮义正词严,“我告诉你,我从小就很优秀,从小学到中学,年年都是我们区的优秀学生,我妈妈年年是优秀工作者,我爸爸已是正司级,去过几十个国家。”

“我知道,你家阿猫阿狗都是科级,你家看大门的也是副局级。”我忍不住夹枪带棒,“我从小学到中学,年年都是我们区的问题学生,大学是我们系的问题学生。我妈家庭妇女,我老爸临死才副县级。我知道,要找你的人如果排队,八王坟排到八宝山。”

康妮嗔怒道:“横竖都是死啊!你积点口德好不好?”

“这就叫死活都有人追,纵做鬼,也风流。”我躲进被窝里笑起来,“也太敏感啦。行啦,我道歉,说说,怎么弥补吧?”

“我生日快到啦。”她和颜悦色起来。

“好啊,啥时候?”

“新年第三天。”

“这个算我的。咱卖一次血,去‘顺峰’吧。”

“得了吧?我可吃不下去,人血馒头喃。”

“那就买个礼物。冒昧问问,你喜欢啥,说类型就行。”

“我喜欢巧克力,你看着办吧。”她说完后补充,“我喜欢的不一定是贵的。”

“真体贴民情!这个好打发。”

“你懂什么啊,巧克力里面学问多啦,给你一个学习的机会。”

我趁机说:“格格那一关过了,你这一关不好过啊。这机会也太渺茫啦。”

“哈哈,你可以撤嘛。”

我有些尴尬,转而说起公司的合作,为了免使康妮浪费精力做预算,我说出了内情,刘总并不想投资,他只想以品牌和版权入股。康妮说早就看出来了,刘总太精明了。我抱歉地说:“很遗憾我浪费了你这么多时间,还让你破费。”

“没事儿,也有收获,我不认识你了吗?你这人虽然有时候挺面的,但人还不赖。”

“什么叫‘面’?”

“拉面见过吧,就是粘粘乎乎,不够硬朗,娘们似的。”

“没钱没房没车没工作没老婆我硬朗得起来吗?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我哀叹。

“那也得打起精神!苦不苦,想想红军二万五。”

“明白了,再穷也要挤进富人堆里。我现在不正向你靠拢吗?”我嬉笑着说。

“我是带刺儿的。”

“我就纳闷,现在的女孩咋都这么生猛啊?吃激素食品吃的?”我抱怨着,武彤彤的影子幽然浮现。

“有其母必有其女呗。”

“啊——,你妈也这样?二母教子呐!我还是赶紧躲了吧。”我大惊失色。

“呵呵,你怕啦?”

“谈恋爱操作不好会死人的!”我一字一顿,康妮再次大笑:“我估计你就得临阵退缩,我有心理准备,见得多啦。”

废话!没心理准备进了疯人院都TMD不知道咋进去的,我当即决定采用百战不殆的兵法——撤!

2

2001年的第一场雪其实并不大(和威斯康星比简直小菜一碟),之前下了一些小雨,格外冷。吃过午饭已经暗无天日,先是雨夹雪,不知不觉中纷纷扬扬的雪片铺天盖地而来。下班时分,我在窗口一看吓了一大跳,阴森森白皑皑雾蒙蒙冷冰冰的三环上,八条往返车道,无论主路辅路,望不到头的车流就跟患了肠梗阻似的蠕动,首都成首堵啦。

路面结冰,异常湿滑,随处都是摔得横七竖八哭爹叫娘的人。无车可打,我只好战战兢兢如走平衡木一样靠近公汽站。寒风像看不见的鞭子抽打着人们,我缩着脖子跺着脚哈着气,冻了一个小时才挤上车。

更多的折磨才开始呢。铁壳里的人被塞得如同压缩麻花,前胸贴后背,呈现出大屠杀浮雕般奋力挣扎的扭曲姿势和痛楚表情。不管你面对多么恶心的一个家伙(比如这家伙面目猥琐兼口臭屁多),你都必须和他(她)保持亲密的拥抱。不是你踩我的脚了,就是我撞你的腰了,要不就是他被人体挤压得悬空了;不是她挤掉了他的眼镜,就是他碰了她的胸了;不是她骂他耍流氓了,就是他回骂我被流氓耍了;不是小孩哭起来了,就是女的尖叫起来了,要不就是糙汉们吼起来打起来了。不过,车上的人内斗再厉害,还是万众一心地采取了“安内必先攘外”的政策,一致和还未挤上车的对骂:“挤成饺子馅啦,等下一辆会死人吗?”

“你不挤能上来吗?有本事你打车去啊。”

“不在老家好好呆着,都跑北京来瞎挤什么啊?”

“北京是你家啊?”……

一辆破公汽,弄得跟TMD诺亚方舟似的。待到启动,挤上车的人自以为得计时,才发现比没挤上车的人更倒霉。汽车小心翼翼地在冰路上蠕动,常常不到十米就停了,一等就是十多分钟,前后是望不到头的铁龙钢蛇阵。车窗密闭,温度上升,氧气愈发稀薄,氛围愈发窒息,还不断汇入人体呼吸和排泄系统的不良气体。所幸我龟缩在车厢后车门后的那个位置,有个栏杆将挤成肉饼似的人群和我隔开,还可以透过窄窄的门缝呼吸一口冰冷肮脏却提神的空气。

最惊心动魄的一幕发生在三元桥上坡处。车轮突然打滑,司机加大油门,汽车哭起来,像一个负重的醉汉左右摇摆,就是不向前走。忽然,车轮飞快向前旋转,车体却向后滑去,乘客吓坏了,后面的车急鸣号。司机急了,猛打方向盘,势不可挡地撞向后面的汽车,“嘭”地一声巨响,那车向路中间隔离带滑去。我们这辆车撞在桥墩上,刺耳地滑行了几米,车前部向左边横扫过来,在撞到另一车道车辆前一瞬间终于停了下来。

乘客一片尖叫,司机打开车门,高叫下车推车。靠近门口的人纷纷跳了下去,人仰马翻。售票员在旁边“一、二、三,走!”,我们这百十号人就哼哧哼哧推着这个庞然大物。寒风刺骨,呵气成霜,即使带着手套,车厢的冰冷仍然穿透绒线传递给你。最可怕的是脚下站不稳,无着力点,推不了两步,有的人便四脚朝天,无处搭手的人便补充上去。我看见桥旁“中旅大厦”一些窗口露出脑袋,居高临下地看着,活像看一场怪诞的比赛。好歹将车推到高处,又一番奋战挤上车。我失去了那个宝贵的位置,被挤在车门不能动弹,聊以自慰的是我还有一堵冰冷却坚实的车门支撑我的脊背。

绝大多数在路上的人都牢牢陷住了。整个北京交通陷入瘫痪,已启动紧急预案疏通。交通电台建议在公司留宿,或就近住旅馆。车内怨声沸腾:“堂堂北京,一场小雪就这样了,打起仗来咋办啊?”

“就这交通,还搞奥运会呢?”

“哥们别担心,咱们搞的是夏季奥运会。”

“那可不,要搞冬奥会不用修速滑赛道啦。”

……

噩梦并没结束,一小时后汽车爬行到一公里外的亮马桥又抽起了“羊角风”,瘫痪了。上不挨天下不着地,有些住在附近的人哀求司机开门放他们出去,被拒绝了。我看见了形形色色的脸:悲戚愁苦的脸、厌恶冷漠的脸、麻木恣睢的脸,还有我努力对旁边两个女孩挤出的憨态可掬的脸,她们则回以木讷的脸。我们就这样被恶劣的天气和一个铁壳子绑架了。渐渐地,疲倦和饥饿把人们折磨得连抱怨的力气都没了,都耷拉着脑袋,有的打起盹来。我用手擦净被雾气覆盖的车门上小车窗,可以看见附近昆仑饭店、京城大厦等豪华酒店,雪雾笼罩下,灯光都被凝结了。桥下辅路的人行道上,一些人战战兢兢地顶着寒风行走。几个疑似性工作者的女人以战天斗地的精神在路边游弋,时而有男人颤颤巍巍地上前,和冻得瑟瑟发抖的她们讨价还价。那冻不死的欲望和人文关怀,比起电视里假模假式的“送温暖下乡”实在多了——人是送温暖入档,压根就不在一档次。感动啊!要是当时手头有张锦旗奖状勋章烤白薯什么的,非冲过去塞给她们不可。

终于抵挡不住分分秒秒累积起来的倦怠,站着就睡着了……忽然被旁边女孩捅醒:“你手机响几遍啦!”

“没错吧?”我迷迷糊糊地说。

“肯定是你的,我们都检查了。”她说,并努力和旁边的人为我腾挪一点空间。

“谢谢!”我挣扎着摸索出手机,一看是北京郊区号码,纳闷中接通电话。

“喂,戈海洋吗?”一个熟悉而陌生的靀城口音。

“许总,咋是你啊?”我实在很意外,“您咋知道我的电话啊?”

他说打我家里问到的,他说他刚从欧洲考察回来,被困在机场宾馆了。我哀嚎:“原来是您把北欧的雪带回北京啦,乱成一团糟啦,我还困在公汽里呢。”

不到十公里路程,尽然走了四个多小时,一直到晚上十一点,我才到“家”,已成诈尸。

3

许达宽穿着皮大衣,拎着时髦的皮包。发体了些,事业上的成功让他昂首挺胸,走起路来威风八面,讲起话来声如洪钟。在大堂里一见到我就骂我这么久不和他联系。

“地下室没信号,这儿也刚兼职。”我难为情地说,接过他的皮包向电梯间走去。

他拍着我的肩:“出息了,你看你这办公大楼多牛气,靀城哪有首都牛呢?”

我说:“您就别给我洗脑花(注:洗脑花,四川方言,开涮,取笑。)了,这只是临时避风港救济站,过不了多久又得滚回地下室。”

“这下知道故乡的好了。不行了就回去,面子就那么重要吗?”许达宽开导我,我连连点头,嘴巴上却说,“工人无祖国,流浪汉没故乡。”

“废话,没故乡你说故乡话?”他和我勾肩搭背走进“书虫”公司。

公司的靀城人见到许达宽很吃惊,在靀城也只有电视里才能见到。刘总和白总陪他在公司里转了转,特地在附近豪华酒楼宴请他,靀城人都参加。刘显聪说:“没想到戈海洋还认识这么一个大人物啊。”

白凌志对我说:“是啊,许大款身上拔根毛都比我们腰杆粗啊,你太委屈自己了。”

许达宽笑:“我那鸡毛小店?靀城那么大的鱼塘都容不下他,我刚才还说他呢。”

白凌志替我解围:“换句话说,他很有追求嘛。”

大家纷纷说那是那是,惟有我自己一脸苦笑。

聊了一会靀城,又聊起生意,刘显聪和白凌志希望许达宽给他们投点资,许呵呵大笑,指着我说:“这个人几年前就怂恿我投资文化产业。天啊,我一个粗人,箩筐大的字认不得几个,把我卖到阿富汗我还没醒豁(注:醒豁,四川方言,明白,反应过来。下同。)。”

许达宽对刘显聪说他次日去天津,想让我陪同,帮我请了两天假。饭局后,刘总把我们送到“长城饭店”。一下出租车,连打几个寒噤,几个浓妆艳抹的女子粘上来,她们张着血盆大口,哈着寒气,厚厚的羽绒服敞开着,半露着胸脯和大腿,真TMD让人感动和温暖。我用靀城话感慨:“全国山河一片黄啊!”

许达宽怂恿我:“看上了吗?看上了就挑一个,买单算我的。”

“扫大街的也太寒碜了。”我脱口而出。

“那我们去‘天上人间’吧,听说还不错。”他指了指旁边一个门阁式广告。可惜我当时对这个号称全国最高档的夜总会闻所未闻,错过了一次实地观摩的机会,我说我有女朋友了。许达宽说那就不腐蚀我了,让我叫她来认识一下,等会再去酒吧。我琢磨一阵,想把燕子和康妮都叫来。

这家北京最早的五星级酒店,外观呈城堡风格,咋看老态龙钟,内部还算豪华。许达宽拿出信用卡,要给我开一间房,我看了看价目表赶紧制止:“算啦,睡个觉一千多,太腐朽啦,我住得也不远。”

许达宽坚持订房,说明天一早就走,而且还有节目呢。我们就这样推来推去,那个漂亮的吧台服务员劝我:“您就别辜负了老总的一番心意啦。”

我只好笑纳了,从电梯去房间,许达宽打电话叫来两位随从,“斗地主”,有意让逢赌必输的我赢了三千多块钱。打了一阵牌,许达宽让我联系朋友去三里屯喝酒,人越多越好。

我开始在这个暂时属于我的房间里等朋友们到来。房间里设施齐全,一尘不染,富贵袭人,通过卫星转播电视可以收看一些外国频道。我最满意的,还是这个五星级的床垫。柔韧性恰到好处的弹性床垫沿着我的身体凹凸起伏收缩有度,我的每一个压迫都会引起它善解人意的柔和回应,我的每一个松动都会报以尽职尽责的反弹。

在半空中的窗口,我俯视着楼下的亮马桥,铲冰车撒盐车紧急处理后,交通恢复。二十个小时前,我还蚕蛹似的蜷缩在那个破铁皮围成的臭哄哄的狭小空间里不能动弹;俩三月前,我还住在水牢似的地窖里。真TMD如同玩了一场蹦极运动。

几个爷们先到。黑中介事件后还是第一次见到胡蒙,他从东北躲债后潜回北京不久,比以前更加意气风发。他给我们的名片显示,他已经改名胡骏,而且多了个吓人的头衔:美国“西太平洋大学”MBA博士。我惊呼他牛逼大了,他呵呵一笑:“与其卖书,还不如卖自己呢。”

我也呵呵一笑:“行啊你,二十一世纪中国最值钱的就是你这样的假洋鬼子。”

燕子打扮得像一只孔雀。头发高耸,上面插着绑着一些花花绿绿的装饰物,灯光下萤光闪闪;眼圈和睛线都很浓很重,看着跟瓷器国国宝似的;猩红的唇膏,使她的口就像一潭血迹,因为寒冷还在持续颤动;厚厚的一抹粉底,像一层彩色灰尘。燕子一见面就诉苦:“门卫不让我进,把人家看成啥人啦,啥玩意儿!”

我很不满:“我要是保安也不放你进来,你就不能打扮得稍微淑女一些?你这个打扮,我们咋跟你出去玩啊?这儿都是正派人。”

燕子振振有词:“老大,人家马上要拍戏了,我都看了剧本啦,先熟悉一下角色嘛。”

我不以为然:“你演什么啊?火鸡还是高卢鸡啊?”

“堕落天使,不过最后金盆洗手脱胎换骨啦。”燕子抢白道,拿出发票,“我的打车钱。”

我一看三十多元,给了她一百元,她磨磨蹭蹭地找钱,许达宽笑着责备我:“不像话,这么一大美女来陪我们喝酒,你还这么斤斤计较。”

我解嘲:“她以前跟我斤斤计较时,您没看见呢。让她顺路带一烤白薯,还偷咬一口呢。”

燕子冲过来掐我脖子:“许总,您别听他胡说。”

4

三里屯酒吧街处于北京最大的使馆区和外交公寓。夜幕下,一种冠冕堂皇的生活结束,另一种隐秘莫测的生活撩起了面纱。霓虹闪烁,糜音缭绕,酒气弥漫,人影憧憧如鬼魅。五颜六色的外国人成群结队东张西望。嚣张的皮条客和暧昧的性工作者们苍蝇般扑向饿鬼般的男人们,对同胞他们很坦诚:“大哥,玩吗?便宜,包爽。”

对不理他们的东亚人,则嘀咕:“鬼子吧?棒子?”再给他们比划着花姑娘的意思。对西方人或阿拉伯人,则用蹩脚的英语说:“Lady bar,lady bar。(女士酒吧)”对不理他们的,就骂骂咧咧:“傻逼,不懂生活。”一个被激怒的老外一字一顿地回骂:“你丫——才傻——逼,丫——你的妈咪——找抽?”

一哄而散。无论他们的中文还是英语,都有浓重的白山黑水味道,应了于江湖的那句话,政府忙不过来的,由他们来插漏补缺。我们摆脱骚扰,绕了一圈,选了一家有乐队演奏的大酒吧。这里大约是中国最昂贵的酒吧,一口干的小瓶啤酒“嘉士伯”“喜力”或“百威”,三十元以上,最便宜的“青岛”也要二十五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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