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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北京有张床-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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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的人都干着自己极不喜欢的工作,你看我舒服吗?”
送我出门时他吩咐我这事几个高层知道就行了。修订这本如同嚼蜡的天价书稿,心里却无时无刻地想着自己的书稿。我问胡蒙,照例嘿嘿一笑,说目前全力以赴运作这个项目,忙过了,立即着手我的书。修订这部书稿折磨人的程度,就TMD跟旱地栽秧似的。惟一好处是我使用电脑越来越熟练,开始在电脑上写稿改稿了。这台“奔二”老牛拉破车似的毛病不断,终于彻底瘫痪了,束手无策,胡蒙就笑骂于江湖:“看看你这破电脑。”
于江湖一句话把他噎住了:“你买一台啊。”
胡蒙讪讪地说谁有懂电脑的朋友找来修修,众人都面面相觑。因为是我使用电脑时出了问题,我似乎不得不为这事负责。我想找杨涛合适,他技术好,住得近,随便了解一下他的近况。杨涛赶来三下五下就把电脑弄好了,他开玩笑说这电脑该拆了卖零部件了。我自费带他去楼下吃饭时,他说这公司很怪,就一台电脑,还破成那样,让我小心点。我笑言,就等着开了工资走路。他问了问我考试的情况,我说我不走了,也走不了啦。他哪壶不开提哪壶:“我知道,肯定还是逻辑问题。”
“呵呵。你呢?”
“我刚考了托福,还不知道成绩,G考了两次,都两千左右,凑合吧。正准备其他材料呢。”
“还是你们年轻有为啊,我老啦,无所谓了。”我叹气。
“老大,您才多大啊?机会有的是。”他转而问,“嫂子呢?让她先把您弄过去,过去了申请容易多啦。”
“别提这事啦,我TMD被她拒签啦。”我苦笑,他故作惊讶:“不至于吧,老大。”
“这事儿值得炫耀啊?”
“别往心里去,您啥风浪没经历过啊?天涯何处无芳草……”杨涛安慰了我一番,说,“不过才女够可怕的,杀人不眨眼,我坚决不找才女。”
“谁都会被啥玩意撞一下腰,当哥的提醒你——当心你的腰子。你的茵茵是才女吗?你们还好吧。”
“她谈不上吧,学理科的,单纯多了。不过,以后就说不清啦。”杨涛接过菜单,又转给我。
我一边点菜一边说:“中国女生在那边很走俏,你要有思想准备。”
“有所耳闻,我无所谓,我肯定会回国的。”
“那帮兄弟如何?”
“很久没联系了。不过,老二,就是胖哥在北京,去年底我们还吃过饭。你要他电话吗?”他摸索口袋。
“傻逼老愤青在干嘛?”
“他说他在玩,具体不清楚,他早说过他不会出国。”
我继续修订这部轰动了出版界的天价书,除了文法语病错别字,见缝插针地加几句修辞手法,尽量让它柔和点儿。几天后修订完毕,松了一口气。所有人都无所事事,惟独胡蒙如热锅上的蚂蚁,四处出击,一无所获,一再降低条件才勉强签合同,印两万册,实际印了多少,只有他和阿波罗公司才知道。
4
晨歌、天宝等让我抽时间过去面谈合同。我催胡蒙,他草拟了一份协议,我一看气得晕头转向。版税百分之五,首印五千册,等于迫使我放弃,他自己都四面楚歌了。
趁着胡蒙不在,我去见了晨歌和天宝。晨歌说这本书问题不大了,还准备找痞爷作序,有万把块额外开销,问我愿否在版税里扣。他说如果痞爷作序,印数至少四万册。晨歌说痞爷从未给人作序,多少钱也不做,谁也不敢保证。试试看。晨歌提醒我,痞爷的序就是“全国粮票”,没人会讨价还价的。我答应了。我礼节性拜见了冬阳,她说上网看了看,看来读者是认可的,改一改没问题,具体情况和晨歌谈。听说我在弄那本天价书,她规劝我:“这手法也太拙劣了,我干大半辈子出版也没听说过。你别掺和了,要不把名声搭进去。”
我笑笑:“我哪有啥名声啊?我是被忽悠上船的,满一月就走人。”
任雅萍很热情,说看了网络反应,坚定了信心。她解释说编辑收入和书挂钩,亏了就得去喝西北风。她一边找合同,一边问:“你是怎么看待小说的?”
我一怔:“这是理论问题,您和天宝才是专业啊。”
她坚持要我说说。我琢磨一下,胆大妄为:“见笑了。我吧,觉得小说就是写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儿,读者就是窥视癖。”
俩人一愣,笑了,我忙拉虎皮做大旗:“巴尔扎克说过,小说是一个民族的心灵秘史。”
天宝说:“这话靠谱。”
“大同小异,就看谁说了。”任雅萍拿出合同,“你拿回去看看条款,我们的意思是版税百分之八,首印两万,超过两万册百分之九,超过五万百分之十。”
“啥时间可以签?下周可以吗?”我迫不及待了,任雅萍有些疑惑:“你是不是还和别的社谈好了?”
“货比三家也没啥不对嘛。”我笑。
“哈,现在牛起来啦,不过那是你的权利。”任雅萍说,又上网瞅瞅,“热度还维持着,我们最好快点。”
“尽快尽快,打铁要快,要不黄花菜都凉啦。”我附和。
工资没到手,也没处立足,我赶回“波希米亚”公司,偷偷在网上找房子。胡蒙给我布置新工作了。他拿出一套影碟,是当时热播的香港电视连续剧《创世纪》。他说:“你看我们能不能在这套电视剧上花点功夫,整出一本书来。”
书是被写出来、编出来或剽出来的,我咋也“整”不出一本书来,而且我毫无兴趣,说:“我一集没看呢,再说,这可能会有版权问题吧?”
胡蒙大言不惭地说:“你先把书整出来,完事了我再和他们谈。”
我笑:“行,我先看看,整出来再卖个一千万。”
众人大笑,胡蒙和吴丽丽也哼哼哈哈。
一周后,晨歌还没把痞爷作序的事情搞定,痞爷近来状况不佳,情绪低落,不愿见人,不愿动笔。我问他如果痞爷不作序还出吗,他沉吟了一下说还要和冬阳研究,他们没出过低于三万印数的书。我不得不将任雅萍那边的情况和盘托出,晨歌说只好割爱了,并说他继续想办法找痞爷,如果痞爷做了,即使社里有变故,可以将序转给别的社,他们不多收一分钱。他还和任雅萍通电话,任一口答应下来。
任雅萍把我介绍给一主任,那人请我到外面一家不错的餐馆吃饭,返回后就签了。他给的条件挺优厚,首印两万册,版税百分之九,两万册上百分之十,五万册以上百分之十五。我们还口头约定,如果拿到痞爷序言,加印一万册。我终于松了一口气,余下的事情就是两个月内将稿子改完,电脑排版,设计封面,送进印厂,送进书库,发往全国,摆上货架,我就等着点钞了。我顺便去看天宝,私下将合同拿给他看,他吓了一跳:“只有金庸可以拿到百分之十五的版税,痞爷也只拿百分之十二,这家伙简直胡搞!看他咋收场。”
我腆着脸问:“你咋就不觉得俺有这个实力哩?”
他笑:“我巴不得,可是通天塔不是一天建成的,沙地上能建成大厦吗?”
“那就管不了那么多啦,饭吃了合同签了,你情我愿。别人给你根竹竿,难道往下爬啊?”
天宝低声说:“哥们私下提醒,赶紧把稿子改好,让他们排版送印,那才万无一失。合同这玩意,执行了才是合同,不执行就一张废纸。”
我连连道谢。随后去了任雅萍办公室,她拿出厚厚的打印稿,翻着对我说:“你看给你审得多细心,你就按我的意见改一遍。”
我连连点头,灵机一动:“有没有必要让网站发个出版消息?”
“花钱吗?”
“应该不会吧,我问问。”
“不花钱就行。”
我兴冲冲地拿着合同,乘地铁赶往中央商务区那家门户网站。消息很快就发布了,网编还从电脑后台向我显示了作品的点击率,很满意的样子。我再三道谢后,离开了这座大楼。心旷神怡的我走在春光明媚的长安街上,直到建国门那几个金灿灿的风轮将武彤彤的身影给摇了出来。我看见我们坐过的那条石凳,半躺半坐着一对情侣,好像是我们的接班人。我心情一沉,顺势沉入那条“地下河”。
5
赶回公司,俩老总都不在,赵玲把我叫到一边,问我那部影视剧有啥主意。我说还没看呢,她顺着我的话:“你就别看了,上午胡总让我转告你——”
“你也别说了。”我打断,“明白,我已经完成历史使命了。”
赵玲讪讪一笑:“我的历史使命也快完成了。齐芸已经走了。”
“我啥时开路?”
她一笑:“瞧你说的,自己安排吧,先找房吧。”
我先登录“首都在线”——263网,找跳蚤市场里的合租。又下楼买了一份《手拉手》,这是一张以分类广告为主的报纸,从招商引资到代办执照,从房屋租售到旧货转让,从家政招聘到私人侦探,从代人受过到待人受孕,从帮人贷款到帮人讨债,从婚恋交友到宠物配对,从午夜电话到情感呵护……形形色色,无奇不有,堪称京漂指南。
晚上,于江湖对我说:“你先走一步,我还有些事情没和他理清。”
我笑他:“你不是二当家的吗?也要开路啦。”
他也笑:“谁开谁啊?我现在开他,他小样的晚上就睡大街去,信不?”
我试探我的工资问题,于江湖呵呵苦笑,让我找胡蒙谈,是他让来的。次日找胡蒙时,他正歪着脑袋、脖子夹着话筒唧唧歪歪,手里写写画画,乍一看日理万机的跨国公司老总,细听却在为欠款的事情争吵。他匆匆挂断电话,笑嘻嘻地:“最近咋样?听说你签合同了?”
我说:“没办法呀,等你这么久了。”
胡蒙一耸肩:“我不是要和你签吗?”
我笑起来:“卖身契嘛。”
他也笑起来:“行了,签了就行了,祝贺!”
“同喜同喜。”我嘿嘿一笑。
他讪讪一笑,拿出漂亮的钱夹,哆哆嗦嗦地掏出几张钞票给我。我接过一看,五百元!我把钱扔到桌子上:“啥意思?”
他一怔,点燃一支烟,长长地吸了一口,让自己躲在烟雾里,缓缓地说:“你也知道,我这个项目没运作好,到此为止了,我都要转行了。”
“不关我的事。”我懒得听他胡扯,只想拿钱走人。胡蒙双手一摊:“可是你只做了这一点点工作啊。”
我语塞,我确实没干啥。我顿了一下,振振有词:“不是我不干,而是无事可干,你不给我安排嘛。”
胡蒙说:“你说的有道理,但确实我的项目没操作好,别说一千万,就是有一万也给你发了。咱东北人算大账不算小账。齐芸比你来的早,也就拿了这么多,你才来了二十多天呢。”
“那是你的责任,我们是说好的。”
胡蒙有些激动:“你刚才也听见了,一大堆欠费,我都快崩溃啦。”
“这好像跟我无关吧。”我冷冷地说。
“确实跟你无关,我不正给你解释嘛。”胡蒙哭丧着脸,再次拿起钱夹子,翻开给我开,一脸无辜状,“我真的没钱了,你看,就几百块饭钱了,发票倒有一大堆。”
“我这次来北京,根本就没带钱。”我不依不饶,“你那一千万到底拿去倒军火了还是存瑞士银行啦?”
他的脸红了一下,有些结巴:“嗨,哥们你就别讽刺我啦。”
他又叫二当家的,于江湖磨磨蹭蹭地过来,和颜悦色:“有话好好说,来日方长嘛。”
我气呼呼地说:“这叫啥事儿啊?传出去又是头条新闻。”
胡蒙突然像抢到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哥们,你吃饭、住宿都没要你钱,以前只说暂住,没说晚饭也管。我们还带你去了好几次酒吧,就差给你找小姐啦。”
“又一条新闻。”我冷笑起来,“住宿和吃饭是于江湖的钱吧?”
“于总和我是一回事。”胡蒙一愣,又扭头问于,“你说是不是?”
于江湖拍拍我的肩膀:“息怒哥们,我的就算啦。在北京都不容易,又不是多少钱,我的损失比你可大多了。但说实话,这一月你干的那些工作,按工钱还不够你上网的呢。我们是拨号不是包月,每小时好几块呢。”
胡蒙说:“咱以后还是朋友嘛,北京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一个圈子,低头不见抬头见嘛。以后有困难,说不定你来找我,我来找你。”
看着他楚楚可怜的样子,我突然大笑:“你们TMD别说啦,再说——就把我说服啦。”
几个人发出波希米亚似式的纵情狂笑。
第10章
1
一场沙尘暴铺天盖地而来,百米以内模糊不清。交通工具缓缓而行,所有活物都土拨鼠似的缩着脖子佝偻着身子蠕动。没防护措施的人眯眼捂嘴蒙鼻低头缓行,人们屏住呼吸,不停咳嗽,吐口水,地上随处可见浸着黄沙的痰迹,很快唇干舌燥嗓子刺痒。到了北京,才留意到,北京的空中颗粒物除了可以闻到,可以肉眼目睹,还可以皮肤感触。自来北京,我一直嗓门发痒,鼻子发炎,甚至流鼻血。这时才意识到,为什么不少北京人留着丑陋的长鼻毛。
我吐出几口黄色唾液,忍不住抠抠肮脏的鼻孔,咳起来,连血都嗑出来啦,含下买来的西瓜霜口含片,依然有浓重的泥土味儿。看着无边无际的混沌天幕和苦苦挣扎的人们,我阵阵发怵。这样的鬼天气,在户外多待一分钟,就会折寿一小时。我开始怀念起家乡来,那里经济落后点,至少还可以顺畅呼吸。但此刻,我必须迎着沙尘暴去找一个遮风避雨驱寒挡沙的地方。
马甸北边一破地下室,住安徽夫妻,男的做小买卖,女的带孩子。他们把这间不到十五平米的房子隔成了邮亭大小的三间,自住一间,两间出租。一间锁着,打开另一间房子,除了摇摇欲坠的小木板床、昏暗的吊灯和墙上锈迹斑斑的衣服挂钉,一无所有。地下室臭气熏天,污渍横流,没暖气,啥也没有,连公厕也在楼外几百米的大街上。农妇就在过道里做饭,一个煤球炉子正冒烟,食物油烟和硫化物气味一个劲地往肺里钻,让本以肮脏干涸的咽喉更加尖锐的疼痛。我问她不怕缺氧中毒吗?
农妇嘿嘿一笑:“没关系,地下室通风,我也经常开着门。”
“怎么洗澡啊?”我想得倒挺美,她尴尬地指指走廊尽头。那边有水龙头,拎水回来在屋里洗。
女人怀中的婴儿无时无刻地哭着,哭得撕心裂肺气贯长虹,跟喝了大头奶粉似的。就这儿,月租五百块。
第二个地方在对外经贸大学附近,那个电话里声音甜美却粗壮丑陋的女子把我引到一房屋中介,简易门面,两张破桌子,一个破沙发。墙上贴着房源表。异常热情,又是倒水又是递烟。我说了房子要求,女的开玩笑:“大哥看上去就像教授,怎么找条件这么差的房子啊?”
真TMD搞笑!我这前半生悲剧之一就是看上去比实际有钱,这让我在消费时屡被当成猪头,干脆改行像胡蒙那样干他几票得啦。
有几处看上去还不错,这时,那丑八怪提出要信息费,至少三百,行规,其他几人也附和。中介的声名我是有所耳闻的,打定主意不见兔子不撒鹰。我提出看执照,那女子很爽快地拿出来给我看了。看我犹豫,这妞很大度似的:“咱找房也不容易,公司要运作,人要吃饭。大哥,看您这人实在,收您二百吧。”
他看我实在?实在就是瓜娃,就是憨豆,就是傻逼,就是吃定我啦。哥哥刚上了一当,与其说被胡蒙蒙了,还不如说被那家大报误导了。怎可栽在尔等手中?都是外省人来巴黎,尔等不就早来几天吗?我说考虑考虑扭身就走,女的在后面嚷:“一百!”我笑着继续走。男的骂:“傻逼!”我没回嘴,走得更快了。他骂我傻逼说明他们没得逞因而我不是傻逼,骂不是傻逼的才是傻逼呢,不走才是傻逼呢。
太阳宫一带是大片待开发区,平房和棚户不少,不时看到“誓死保卫家园”等大字,但显然不敌血淋淋的“拆”字和一个炸弹似的感叹号外加血淋淋的圆圈,那意思很露骨:屁民们不赶紧滚蛋,就别TMD想站着走出这个圆圈。
我看了两家,和第一家情况大同小异,心灰意冷地往回走。转眼已到中午,忽然豆大的雨珠抛洒下来,迷濛的氧化物碳化物硫化物中立即多了一股泥腥味儿。连早饭都没吃的我饥肠辘辘,找了一家看上去还算干净的小餐馆。我去洗手间方便,镜中的我把自己吓了一大跳。跟土拨鼠相比,我戴了一付眼镜;和兵马俑相比,也就两眼间或一轮。我抖动全身,扒拉头发,拍打衣服,狠跺双脚,再小心翼翼地清理耳朵、口腔、鼻孔内粘粘糊糊的黄泥。咽喉里的黄沙,只有干嚎给逼吐出来。卫生间里“沙漠风暴”骤起,洗手槽弄得就跟微型黄河壶口瀑布似的。满口沙子,吃得嘴里噌噌地响。敢情首都就是牛逼之都,连饺子陷都汲天地之精华。
此中介和彼中介在装修布置上大同小异,只是墙角有一架钢丝床,我一下就感动了,自己都没地儿住还帮别人找房,好人啊。看面相都是善主,查执照没问题。而且可先看房,满意就见房东。三言两语后一个叫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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