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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小的时候，母亲也是整日里忙进忙出的，母亲望着他的目光，也是那么充满了怜爱。他不知怎么想起了母亲，一股巨大的暖意在心头升起。他静静地望着石丹，望着她忙忙碌碌的样子。久违的亲切，顽强而又固执地回到了他的心里。他想，要是以后娶了石丹，那将是怎样一种生活呀，他要让她幸福，为她遮风挡雨，他要让她快乐。然后，他们白头偕老，相扶相携走过这一生。他被自己的想象陶醉了。

吃饭的时候，他仍陶醉在想象里，石丹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他一句话也不说，目光寸步不离她脸。石丹问了一句什么，他也没有听清，石丹就用脚在桌下踢了一下他说：跟你说话呢，你没听见呀？

李明醒过神来说：我在看你呀。

石丹说：我有什么好看的？

李明甜蜜地说：我要看你一辈子。

石丹红了一下脸，似有什么心事，低下头去吃饭。

吃过饭，两人又像往常一样，出去散步。一走到楼下，李明便揽住了石丹，石丹也很温顺地把身子靠过来。

五月，正是恋爱的季节，天气不冷不热，恋人们都走出室外，在街心花园，在排椅上，在大树下，成双成对，或站或坐地拥抱在一起。

碰到这样的场面，两人总是嘻嘻哈哈地一边说笑一边从恋人们身边走过。有一次，石丹还开玩笑地对李明说：在他们的眼里，咱们也是一对恋人。

李明笑着说：咱们是哥们。

今天他们又走到这里，在一棵树下，李明迫不及待地把石丹抱在怀里，低下头吻着石丹。石丹闭上眼睛，迎合着他。

李明一边吻一边说：石丹我爱你。

石丹说：我也是，李明，抱紧我。

两人就更紧地拥在了一起。

天渐渐地晚了，一对对恋人相继离开了街心花园。李明搂着石丹也往回走去，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李明预感到今晚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他的口有些干，石丹的头不时碰在他的脸上，一种痒痒的感觉传遍了他的全身，石丹的头发上飘荡着一股洗发香波的气味，甜甜淡淡的，李明的身子热了一回，又热了一回。

两人搂抱着走到楼上，开了房间的门，石丹拿钥匙的手有些抖，找了半天锁孔，才打开门。

一进门，他们便面对面地抱在了一起。石丹手里的钥匙掉在了地上，他们谁也没有去捡。

李明抱起石丹，向石丹的房间走去，他们双双躺在了床上，他摸索着去解她的衣扣，她一动不动，一只手紧紧抱着他的背，另一只手在帮他。

他们终于气喘吁吁地躺在了一起，仿佛爬了一座大山，终于爬到了山顶，就那么喘着气，对望着。他向她压下来，他们的身体滚烫，胶着在一处。石丹闭上了眼睛，喉咙里发出一种模糊不清的声音。李明第一次和女人这么肌肤相亲，显得紧张而又忙乱，他冲动地寻找着，几次都没有成功，他用力的时候，石丹就缩紧了身体。他终于成功了，在那一刻，石丹叫了一声。

两人融合在了一起，温热、潮湿，海浪淹没了他们。

李明躺在石丹身旁，他的脸贴在她的脸上，他发现石丹哭了，轻声问：你不高兴？

石丹摇了摇头，翻过身，紧紧地抱住了李明。

他们的身体又热了起来，他吻着她，一点又一点，一寸又一寸，吻遍了她的全身，他吻她的时候，她的身体过电似的抽动着，嘴里轻轻地吟哦着，一遍遍呼喊着他的名字。

他又走进了她的身体，比第一次从容也持久多了。她在他的身下扭动着，用肢体语言迎合着他，这次他们像渐涨的海潮，一点点地涌动，最后变成了涛天的巨浪，巨浪又拍击着他们，他们迎着巨浪一起呼喊起来，久久不能平息。

他们躺在那里，喘息着，完全平静下来之后，石丹对李明说：请你把灯打开。

李明拉开了灯，石丹坐了起来，看着床上的某一处。李明也看到了，床单上一片血迹清晰地红在那里。石丹那里把那条床单撇下去，换上了一条新的。

李明抱住石丹说：我真没想到。

石丹小声地说：你没想到什么？

李明说：是我错了，我以为你这么开放的女孩，早就……

石丹用嘴堵住了他的嘴，半晌才说：我要把自己留给我所爱的人。

李明温存地拍打着石丹圆润光滑的后背，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你说我不了解你是什么意思？

石丹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李明说：我还以为你过去干过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呢。我早就想好了，不管你以前发生过什么，就是杀过人，我也会爱你，永远爱你。

她把头伏在他的怀里，吻着他的胸，他的身体已经几次被汗湿了，她吻到了淡淡的咸，还有只属于男人的气味。

半晌，她仰起头说：你只了解我的表面，我最大的缺点，你并不了解。我不适合当妻子，尤其是你这样人的妻子。

他说：胡说，我就是要让你当我的妻子，让我爱你，疼你，咱们就这么幸福地生活一辈子。

他又一次伏在她的身上，她轻叹一声，用一只手，爱抚地摸着他的头发。

她喃喃地说：李明，你是个傻孩子。

他也叫她：石丹，你是我一生的宝贝。

两人叫着，说着，又动了情。

他们又一次融合在一起的时候，她呼喊着他的名字，他也叫着她的名字。他们长久地相爱着，他不再慌乱，她也不再紧张，他们相互配合，相互抚摸，他们仔细认真地感受着对方，一点一滴。

他觉得自己快被她涌出的潮水淹死了。她觉得，他翻江倒海地在覆盖她，在巨大的幸福中，他们都奄奄一息了。

63

老头子的夫人康阿姨从美国回来了，刘公达又找到了走进田园路甲五号的最好理由。

康阿姨很喜欢刘公达，刘公达给老头子当秘书，老头子儿子不在身边，有事没事，公事私事刘公达总往田园路甲五号跑，他很会讨康阿姨的喜欢。康阿姨下班没事，老头子又回来得晚，康阿姨就喜欢上了狗。

刘公达为康阿姨买了一只白色的哈巴狗。康阿姨很喜欢那条狗，给它起名为小宝。康阿姨的儿子叫大宝。刘公达能理解老太太的心思。

那时老头子就有了许多干女儿，于敏那时是老头子身边最疼爱最喜欢的干女儿之一。老头子晚上的活动，大都和干女儿在一起，刘公达自然不便参加。但他每天晚上都到田园路甲五号来陪康阿姨，和康阿姨牵着狗一起散步。

刘公达知道康阿姨嘴很碎，大事小事总爱叨叨，并且脾气很大，经常和老头子吵吵闹闹的。别看老头子官当得大，却惹不起康阿姨的一张碎嘴。年轻的时候，康阿姨就爱叨叨，训起老头子来，就跟训儿子一样。这么多年，老头子已经习惯了，任她训，任她说。有时争辩几句，有时连话也懒得说。这么一来，康阿姨在家里的地位就显得很重要。

有时康阿姨当着刘公达的面训斥老头子，过后，刘公达就说：康阿姨，您也太不给首长面子了。

康阿姨就不屑地说：我给他面子，他在你们面前是首长，在我面前哪，哼！

说到这康阿姨就不往下说了，仿佛老头子以前在康阿姨面前有许多把柄似的。

康阿姨有时也抖抖陈年旧事，其中有一件事是，那一年大炼钢铁，她和老头子值班，晚上老头子就把她按在了炼钢炉后面的草地上……康阿姨说：要不，我才不会和他结婚呢，谁看得上他呀！

每当说到这，康阿姨的脸上还会泛起潮红。刘公达看着康阿姨，依稀感觉到，康阿姨年轻时是有几分姿色的。康阿姨就把年轻时十分的优越心态一直保持到现在。

刘公达在机关混了这么多年，十分清楚和首长夫人搞好关系的重要性，身为秘书，少不了要和首长的家人打交道。若是给首长家人，尤其是首长夫人的印象不好，迟早首长也会不喜欢你。从老头子当副部长开始，他就没少往老头子家跑。

那时康阿姨还年轻，什么热闹都爱凑一凑。宣传部管着文化工作，三天两头有演出。那阵子，港台歌星正吃香，演唱会的票价都很贵，刘公达经常向主办者要几张票给康阿姨送去。演出前，他又安排好车去接送康阿姨。康阿姨就经常在人前人后说：小刘这年轻人不错，以后一定会有大前途。

康阿姨和老头子的大儿子八十年代初去美国念书，后来就留在美国工作了。康阿姨十分想念远在他乡的儿子，三天两头地在老头子面前念叨儿子。她正值更年期，一想起儿子，就摔锅打碗的，老头子急了就说：你想儿子就去美国，不要在我面前摔摔打打的。

康阿姨发脾气，一半是真思念儿子，另一半是风言风语地听说老头子在外面认了许多演艺界的漂亮女孩做干女儿。刘公达陪康阿姨散步时，康阿姨曾问过刘公达，刘公达说：您别听他们胡说，首长主管文化工作，少不了和文艺界打交道，时间长了，有些闲言碎语这是免不了的。

康阿姨就说：小刘，你可不要跟我打埋伏呀！

刘公达就笑着说：我怎么会呢！

后来康阿姨真的去了美国。走之前她对老头子说：你以后少和那些不正经的女孩子交往，小心犯错误！

老头子听说老太太下决心去美国，心情一下子舒畅起来，他怀着少有的愉快心情说：老康啊，这辈子你还不了解我，我怎么会犯那样的错误呢，就是我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呀！

康阿姨就翻着眼睛白着老头子说：你还没那个胆，当年要不是……

话刚说到这，就被老头子打断了：行了行了，当年是当年，现在是现在。

康阿姨走时，抱着那只叫小宝的哈巴狗哭了，她说：小宝呀，我去美国谁都不惦记，就是惦记你。

老太太红着眼圈叮嘱刘公达，一定要替她照看好小宝。

康阿姨走了没几日，老头子就让刘公达把那只狗处理掉了。

他让刘公达为自己弄来了一只猫，猫和狗相比就温顺多了，不吵不闹的。老头子一回来，那只猫便往老头子怀里钻，老头子一边抚摸着猫儿一边说：我的干女儿，想爸爸了吧。

刘公达这次见到康阿姨时，发现康阿姨比走时还要年轻，脸色红润，容光焕发，还戴上了一副金丝边的眼镜，从举止到神态竟有几分贵妇人的样子。康阿姨一见到刘公达就张开手，热情地迎了上来，跟外国人似的拥抱了刘公达，还把她的一张香脸在刘公达的脸上贴了一下。刘公达真有些不习惯。

康阿姨拉着刘公达的手亲亲热热地坐在沙发上，仔细端详着他说：小刘哇，几年没见，你可成熟多了。

刘公达笑着说：哪里呀康阿姨，我是老了。不像您，越活越年轻。

康阿姨也笑眯眯地说：你这小刘哇，还是那么会说话。

停了停又说：小刘，听说你当上公司总经理了，祝贺你呀。

听了这话，刘公达苦笑一下说：康阿姨，您有所不知，我现在很难呢。

康阿姨就拍拍他的手说：你有困难老头子会不管你？好了，我回来了，以后有什么困难就跟我说。

刘公达笑了。康阿姨回来，给他带来了生的转机，他要死死地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可老头子会买她的账吗？刘公达心里又打上一个问号。

康阿姨说：在美国做文化产业很活的，这次我回来，也想做点事情。在人家国外，没有人吃闲饭，人人都要做事情。班我是不上了，早过了退休年龄，但当个顾问什么的，我还是可以的。

刘公达眼睛一亮说：康阿姨，您就给我们公司当顾问吧，有您的指点，公司一定能火起来。

康阿姨担心地说：就怕老头子不让。

刘公达说：那就先不告诉他，反正您是顾问，又用不着上班，到时您帮着指指路子就行。

康阿姨越发地慈祥了，笑着说：还是小刘你聪明。

刘公达说：按中国话说这叫发挥余热。

康阿姨说：唉，可惜小宝不在了，这几年在美国，我时常想起它。后来给老头子打电话，他说让你送人了。

刘公达爽快地说：这还不好说，过几天我再给您弄一只回来。

康阿姨转忧为喜道：那就谢谢你了。

刘公达担心老头子回来，便告辞了，康阿姨要留他在家里吃饭，也被他推辞了，他不想在这时和老头子碰面。有康阿姨在老头子耳边吹风就足够了。

刘公达心情放松地离开了田园路甲五号。

64

苏群的生命，到了最后时刻。

难熬的一次次疼痛过去之后，身体似乎变得麻木了，但苏群的大脑一直清醒着，俨萍一直守在他的身边，在最艰难的日子里，苏群没让儿子小玥出现在自己的身边，他不想让儿子看到他痛苦的样子。

但是，那天他终于挺不住了，他对俨萍说：我想回家。

俨萍握住了苏群骨瘦如柴的手。她含泪望着丈夫。

苏群握妻子的手用了些力气，那力量很小，但妻子还是能感受到。苏群说：我想回家，就咱们三个人在一起。

妻子的眼泪滴在丈夫的手上。

苏群笑一下说：我已经很幸运了，不仅看到儿子出世，又看到儿子这么大了。

苏群终于回到了家里，他让妻子为自己刮了脸，剪了头，换上了平时的衣服，才对妻子说：把儿子接回来吧，我真想他。

妻子默默地做着这一切。

小玥看父亲，愣怔着站了好半晌，虽然爸爸刻意打扮了自己，他还是不敢相信爸爸会变成这个样子。他呆愣了半晌才扑过来。

苏群把儿子揽在怀里，拍着儿子的背说：儿子，想爸爸了吗？

儿子没有回答父亲的话，坐在爸爸的床旁，端详着爸爸半晌才说：爸，你这次真的要走了吗？

儿子的问话，让苏群和俨萍感到吃惊。他俩愣愣地望着儿子。

小玥说：我知道，你这次真的要走了。爸你骗人，你说过等我长大之后，你才离开我，可我现在还没有长大哪。

苏群望着儿子，他不能在儿子面前说谎，他说：爸爸这次真的要走了，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儿子说：那里好玩吗？

苏群说：爸爸没去过，不知道，但人们都说那里是天堂，只有好人才能去那里。

儿子又说：爸，你是好人吗？

苏群怔了一下说：爸爸这辈子没有做过坏事，但做过错事，爸爸应该是好人。

儿子再问：爸，你去天堂能看见我和妈妈吗？我们还能看见你吗？

苏群平静地望着儿子，儿子真的还没有长大，他拉过儿子那双小手，半晌才又答：你和妈妈看不见爸爸了，但爸爸就在你们的身边，睁着眼睛看着你们。

小玥又说：那我想你了怎么办？那里可以打电话吗？

苏群的眼圈潮湿了，他隐忍着，他不想在儿子面前流泪，可他无法控制，缓了一下，克制着说：爸爸也想你们。

说到这，他一把搂过儿子，眼泪汹涌地流了出来。

俨萍早就躲到客厅里抽咽着，她的哭声隐隐地传过来。

苏群本意是，回到家里，和妻子儿子平静安宁地度过这最后的时光。他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用枕巾把自己的眼泪擦去，扳过儿子的身子说：儿子，你一定要记住，以后要做个好人，到时候去天堂找爸爸。

儿子嫩着声音说：我做好人就一定能去天堂吗？

苏群点点头说：一定会的。你要是做个好人，一定会见到爸爸的。

儿子说：那我就做爸爸这样的好人。

晚上，一家人躺在床上。儿子又找出了那条红丝带，先系上爸爸的手，又系上妈妈的手，最后系上自己的手，天真地说：系上红绳，爸爸今天晚上就不会走了，明天睁开眼睛，我还能看到爸爸。

儿子躺在他的身边，他爱抚地拍拍儿子的头说：会的，你明天还能看到爸爸。

苏群望着儿子闭上眼睛，睡去。俨萍躺在他的另一侧，她偎在丈夫的胸前，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能有几天。

苏群说：说了这么多年，这回我真的要离开你们了。

俨萍没有动，她用脸在感受丈夫的体温。

苏群吁了口气说：咱们这些年，生呀死呀的话说了好多了。

该说的都说了，咱们说点别的好吗？

妻子在他怀里点点头。

苏群微笑着说：说实话，你嫁给我，后悔了吗？

妻子坚定地说：不，来世我还做你的老婆。

苏群就抱紧妻子的肩头，两人相互依偎着，享受着这最后的幸福的时光。

苏群望着头顶的灯，突然说：这世界怪有意思的，那么多男女本来并不认识，谁也不知道谁，最后竟成了一家人，在一起生活。互相牵挂，思念……

妻子静静地听着，她多么希望，丈夫永远这么说下去，她永远这么倾听下去，一直到老，一直到死。虽然早在几年前，医生已经宣判了丈夫的死刑，她也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可事到临头，

她仍然无法面对现实。

刘公达出现在苏群面前的时候，苏群已经处在弥留之际。刘公达被苏群的样子吓了一跳，短短的时间，苏群已经脱形。他一个劲地说：没想到，没想到，我以为你真的能挺过一劫呢。

苏群用微弱的声音说：老刘，人活一世不容易呀。

刘公达点着头，他想起了自己的失意和无助，也红了眼圈。

又想起过去和苏群的争斗攀比，要不是苏群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