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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视场-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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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她说：为什么不说话？
他还是不说话，他想像着她拿起电话的样子。
她才说：刚才是你打来的电话吧？
他说：是。停了一下又说：你好吗？
她说：当然，还是老样子。
有时晚上，他们会去咖啡吧里坐一坐，就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两个人正襟危坐，中间是一盏漂荡在水杯里的蜡烛。
两人仍没有很多话要说，就那么静静地坐着，有时他们的眼神碰到一起，马上又分开了。这里的环境很静，只有背景音乐若有若无地飘着。
他的脚在桌下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脚，她立刻躲开了，他抱歉地笑笑。他的脚又一次无意中碰到了她的脚，她不再躲闪。
昏暗的气氛，飘忽闪烁的蜡烛。曾让他无数次地产生了幻觉。当初，他和王雁也是这么坐着，他握着她的手，就那么握着。从桌下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先是抖了一下，就由他那么握着了。她垂着头，眼泪流了出来。
这时，他清醒了过来，忙松开她的手，说：对不起。
她抬起头，望了他一眼，眼神分明和刚才有了变化。她不再回避他的目光了，幽幽地望着他。
他有了几分感动，也有了几分亲切。两人的目光不再回避了。
他们离开咖啡吧，夜风一吹，两人都很清醒。他们并排走着，中间有一段距离。
走到两个楼中间，都立住了脚，他说：我送你吧。
她笑一下说：我又不是孩子。
他也笑一笑。两人却都没有先走，仍那么立在那里。
她说：你先走吧。
他说：客气什么，你先走吧。
两人都笑了。
最后，两人同时往自己家走去，走了几步，他回头看了一眼，她也在望着他。他的心暖了一下，他知道，今晚他会睡个好觉。
57
石丹认为自己现在的小说远远超过于从前，可不知为什么就是无人问津。
一天她突发其想，跑到了一家电脑画像室。她要让电脑为她画像，她知道电脑不仅能为她设计出许多发型，也可以把她脸上的缺点，都画成优点。当女老板问她需要把自己画成什么样子时，她恶狠狠地说：藏得越不像越好。
老板为她先设计了发型，又设计了脸型，直到她已认不出电脑屏幕上的自己时，才解气地说：就是她吧！
女老板笑着说：你这是要登征婚启事吗？
她也笑着说：差不多吧。
她就拿着那些自己都不认识是谁的照片高兴地回来了。
然后，她把那些寄出去如石沉大海的稿子又重新打印了一份，换了一个十分女性化的笔名“彤彤”。在写作者简历时，依照电脑画出的女孩形象，把出生时间写成了八十年代。
她把每篇稿子都配上了简历，和电脑画像，又寄给那些她曾经熟悉的编辑部。
速度快得惊人，只几天的工夫，她就收到了几家刊物编辑的来信，这些编辑以前都和她有过往来，有的还见过面，那次开笔会时要炒红她的那个主编也写来了热情洋溢的信。
信中说她是文坛上又杀出的一匹女黑马，说她老辣的文锋又盖过了七十年代那一批女作家，说她是新一代女作家的骄傲云云。又没过多长时间，她的电脑画像连同署名彤彤的小说一起发表了。不少刊物同时发表了她的照片和小说，一家权威的选刊还选发了一篇，编辑在编后语中说：文坛的新景观就要出现了，彤彤这位八十年代出生的女作家的作品，就是个美好的证明……
接下来，那几位专门为女作家摇旗呐喊的男评论家纷纷评论彤彤的小说。他们一律称彤彤的小说为“后先锋”的代表作品。
那些日子，石丹经常走下楼去，到报刊摊上买回一些杂志报纸。彤彤的名字到处可见，还有那张赫然入目的电脑画像。
随后，许多杂志、出版社的约稿信雪片似的飞来，有些编辑来信要她的电话，以便于联系沟通，有的还要专门到古城向她约稿，切磋她的发展方向问题。
古城的几位著名老作家也被惊动了，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她的通信地址（她想一定是通过刊物），给她热情洋溢地写来了信，留下了自己地址和电话，希望她能去家里做客，共商文学大计。
终于有人找上门来了，那是古城一家杂志的编辑，挺着堆满脂肪的肚子，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气喘吁吁地爬上楼来。她开了门，编辑一边喘气一边说：请问彤彤在吗？她站在门口，并没让编辑进来的意思，编辑就越过她的肩头向屋内窥视着。
她说：什么彤彤？这里没有这个人。
编辑一边看着门牌号码，一边看着手里的纸条说：没有错呀，明明是这里嘛。然后就用怀疑的目光望她。
她说：我是刚搬来的，也许你是想找以前的主人吧？
编辑失望的样子，又气喘吁吁地往楼下走去。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这么快就搬走了？
刚开始，石丹觉得这很好玩，接下来她就感到悲哀，不知为自己还是为了那个“彤彤”。她一直想摆脱开女人身份静下心写作，可她无论如何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
她坐在电脑前，翻看着自己写出的稿子，那是她用自己的心和血写出来的，以前，她把自己的作品看成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现在，她想为这些血肉哭上一回。她的写作热情消退了，她把写了一半的小说封存在电脑里。
整日里躺在床上发呆。
李明问她是不是病了，她也懒得回答。
有一天，她问了李明一个很奇怪的问题，她问：这个世界上假如只剩下女人或男人，会怎么样？
李明说：你是不是写小说写癔症了，怎么可能呢？
她很认真地说：我说的是假设。
李明想也不想地说：那我就光着屁股上街，省得买衣服穿了。
李明说完，被自己逗笑了。
石丹却没笑，又问：这个世界上要是没有年轻女人呢？
李明说：那八十岁的老太太也是美女了。
石丹认真地望着李明说：你觉得我漂亮吗？
李明说：你今天这是怎么了，东一句西一句，没发烧吧？说完伸出手在她额前摸了一下。
石丹说：我问你话呢。
李明说：怎么说呢，也许一个人一个眼光，漂亮不漂亮咱先不说，反正你挺可爱的。李明第一次在石丹面前说这样的话，脸都红了。
石丹叹口气说：李明，你知道我为什么来古城吗？
李明睁大眼睛说：你不是来干事业吗？想写书，为文坛增添一道亮丽的风景。
以前石丹曾开玩笑地这么形容过她来古城的目的。
石丹说：以前的话，我是骗你呢，我来的真实目的，是想让人忘记过去的我，找不到过去的我。
李明被石丹的样子逗笑了，他说：你又没有杀人，又没抢劫，干吗要这样？
石丹说：你不懂，我说的是写作。
李明便不说话了。
石丹又说：有时我真羡慕你们男人，凭自己的本事吃饭，去闯世界。如果老天有眼的话，我下辈子也当一回男人。
李明端详着石丹，久久没有说一句话。最后他小心地说：石丹，你最近变了。
石丹说：不是我在变，是世界在变。
晚上，石丹就赌气地和李明争抢着看电视。时间很晚了，石丹还不动，李明说：咦，怪了，今天你不写东西了？
石丹懒懒地说：我不想写了，我要想一想。李明也说：写不下去就别写，点灯熬油怪累人的。
石丹多愁善感地说：我想嫁人了。
李明吃惊地望着石丹，他张大的嘴，半天也没合拢。
58
宣传部的史部长，找刘公达谈了一次话。
刘公达在宣传部工作的时候，史部长还是处长。老头子在宣传部工作的时候，史部长就和老头子关系不错。老头子当上副书记，史部长就升到了副部长，老头子成了书记，史部长就当上部长了。史部长是老头子的人。
史部长召见刘公达，先是例行公事地问了一下公司的情况。
古都影视公司，隶属宣传部，但许多大事都是老头子直接插手，史部长对公司很少过问。现在史部长亲自过问公司的事情，刘公达敏锐地感到事情有了变故。
果然，兜了一个圈子之后，谈话便说到了正题，史部长说：苏群这一住院，能不能出来，真的不好说。他那个病，能挺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公司上上下下这么多事，你一个人肯定不行。现在公司经营得不好，我们也有责任，以前对你们关怀得太少了。
刘公达不知史部长到底要说什么，期待地望着他。
史部长说：你看谁做你的助手合适？
刘公达的大脑里一片苍茫，他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以前苏群的情况，领导不是不知道，但没有人提出调整公司的领导班子。现在，史部长突然提出这样的问题，他首先想到这是老头子的意思。所有人都知道他和老头子的关系，所以，以前他搞不好，也没有人敢插手公司的事情。
今天的谈话背景瞬间便在刘公达的脑海里清晰了起来，他随着老头子在官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这个判断是不会错的。上次在医院苏群向他推荐金小龙，让他在业务上多听听金小龙的主意。他承认金小龙有业务能力，但让金小龙当他的副手，他心里有些不平衡，也不踏实。
现在，史部长又一次提出了这样的问题，他敢肯定，史部长不会是为金小龙说话，他马上想到了朱青。
他并不想把话说破，说破了也就没什么意思了。他想象着朱青当上副总经理后的日子，他肯定将大权旁落，成为古都影视公司的一个摆设。想到这，他感到发冷，他跟了老头子这么多年，老头子说把他甩了就甩了，仅仅就为了一个女人。
史部长见他不说话，便问：你看朱青怎么样？
刘公达望着史部长，他无奈地笑了笑。
史部长说：朱青是名人，又是政协委员，对业务熟，我看比较合适。
史部长在他面前并没有说到老头子。他清楚，这是老头子的意思，由史部长合情合理地说了出来，这一切他太熟悉了。他走进了一条死胡同，前无进路，后无退路。史部长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还能说些什么呢？
半晌，他口干舌燥地说：领导既然觉得合适，我服从上级的安排。
史部长的态度也温和了许多，他说：咱们都为工作考虑，也让领导满意、放心。
说到这，史部长站了起来，说：你没意见，这事就这么定了。过几天，咱们就任命。
朱青被任命为古都影视公司副总经理那一天，老头子和史部长都到场了，场面极其隆重。
刘公达想起了公司刚挂牌成立的时候，老头子也是亲自到场，满脸含着笑意，讲话、鼓掌。
时隔几年，物是人非，包括刘公达的心情。
整个任命过程，朱青一直坐在老头子身边，连看一眼刘公达都没有看。那个位置原来是刘公达该坐的呀。
老头子走的时候，望了望跟在后面的刘公达，刘公达以为老头子还会像以前一样对他说点什么，感到心头一热。但老头子眼神却没有了往昔的温暖，他说：公达呀，以后要多配合朱青的工作，她是内行，有事你们多商量。刘公达心灰意冷。老头子的口气，分明是让他当朱青的副手，虽然他名义上还是公司的总经理。
现在朱青每天都驾驶着她的“本田雅阁”到公司来上班。她的办公室就在刘公达的对面，门总是虚掩着。她不停地打电活，在电话里很灿烂地笑，声音很大地说话。
她说：老秦哪，剧本写得怎么样了，我可就等你这个本子了。
她说：王导演，有好事别忘了我们公司，我们会给你提供施展才能机会的。
她说：张总呀，你就放心投资吧，这个戏一定能火起来。我主演没问题。你不相信我还不相信王书记吗？好了，好了，我相信你，咱们合作一定会成功的，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来找朱青的人很多，有外地的政府官员，也有古城的一些老板，他们络绎不绝地敲开朱青的门，都用恭敬的口气和朱青说话。他们有来求朱青办事的，有来找朱青投资影视的，他们都知道朱青和老头子的关系。
刘公达坐在总经理办公室里。他的门前却空前的冷落，电话也比以前少了许多。他已经有闲心站在窗前去看外面的风景了，马路上，车辆、行人来往如梭。他觉得自己像在做梦，可惜这个梦并不美好。他现在真的后悔了，后悔自己当初不该把朱青弄到古城来，不应该对朱青抱着幻想。他以为，朱青能让公司火起来，他一直想把朱青当成自己手里的一枚棋子，现在他却成了朱青手里的一枚棋子。
他不甘心，他要把朱青拉下马，就像当初他要把朱青做火一样。想到这，他点了支烟，他抬起头的时候，看了外间坐在办公桌前的李明，他的嘴角露出了一缕微笑，他从里间走到了外间。
59
朱青的父亲，在一个周末，突然出现在“美丽三号”。同他一起来的还有宁市市长朱怀科。
朱青还没有起床，昨天她陪老头子去温泉山庄钓鱼，晚上山庄老板宴请，宴请过后，又安排老头子打了半宿牌，朱青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父亲在楼下又是按门铃，又是喊她的名字。她没想到父亲会来，她站在楼上看见了父亲，父亲身边那个人也很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
她匆匆穿好衣服从楼上走下来，说：爸，你怎么不打个电话就来了？
父亲说：怎么没给你打电话？家里没人接，打你的手机又没开机。
朱青这才想起，她和老头子在一起的时候，把手机关上了。
父亲又热情地介绍道：你看我把谁带来了？
朱怀科见朱青困惑地打量着自己，就伸出手来说：我哪里比得上大明星呀，全国的人，人人都认得。我是朱怀科。
朱青这才想起，这是朱市长。在宁市的时候，她只从电视里见过朱市长，并不真的认识。她感到有些惊讶，父亲在一旁说：论起辈分来，你还得叫朱市长表哥呢。她又望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朱市长，心想：我什么时候有过这么一个表哥？在宁市的时候，她从没听父亲提起过。
父亲把朱青拉着往楼上走，一边走一边回头冲朱怀科说：市长，您坐一会，我和女儿说几句私房话。
朱怀科靠在沙发上很大度地点点头，很领导地说：去吧，去吧，可以理解嘛。
到了楼上，父亲就喜滋滋地说：姑娘，爸爸现在是教育局的正局长了。
朱青看着父亲，他果然和以前大不相同了，穿西装，系领带，那副老式眼镜，已换成了无框超薄树脂片的了。
父亲说：这都是朱市长一手帮的忙。
朱青不解地说：爸，你当局长我不反对，你把他领来干什么？
父亲说：朱市长听说你当副总经理了，还听说你和王书记关系挺熟，想让你引见一下，在一起坐坐，沟通沟通感情。
朱青忽然觉得父亲很陌生，从小到大，她眼里的父亲是个老实巴交的教师，张口闭口不是学生就是教育，怎么现在也说起这样话来了，还和朱怀科论亲道戚的。以前，父亲最不愿见的就是领导，他总说自己和领导没缘分。
朱青说：爸，你看你，事先也不给我打个招呼，王书记也不是说见就见的。
父亲搓着手，红头胀脸地说：你帮着想想办法，宁市有点身份的人都知道你和王书记很熟，王书记喜欢文艺。我都在朱市长面前拍了胸脯了。虽说你离开宁市了，我和你妈还在宁市工作，这次我当上局长，朱市长可帮了大忙了。
朱青不说话了，她走进洗漱间，隔着门问父亲：爸，他找王书记一定有什么事吧？
父亲说：是有点事，孙书记退了，朱市长也当了这么多年市长了，他想……
朱青说：见王书记可以，他能不能当上书记我可管不着。
父亲说：那是，那是。
朱青和父亲从楼上下来的时候，朱怀科已经把带来的东西摆在了茶几上，是几件高档的工艺品。朱怀科笑着说：表妹呀，没给你带什么，听你爸说，你的房子挺大的，这是几件摆设，看着玩呗。
朱青说：朱市长你见外了，刚才我爸和我说了，你要见王书记，这个忙我能帮上，但你的事能不能办成，我可不敢打保票。
朱怀科笑着说：表妹，你能帮上这个忙，你就给我大面子了。
父亲在一旁帮腔说：咱们都是一家人，一笔怎么也写不出两个朱字，看我这丫头说的。
三个人就说了些不咸不淡，山高水长的话。朱青见时间差不多了，便说：我到楼上打个电话。
朱怀科一边笑一边点头。父亲在一旁很有成就感的样子，伸出手，礼让着朱怀科继续喝茶水。
朱青把电话打到老头子的卧室，老头子很温暖很亲切地问：是小青呀，昨晚休息得好吗？
朱青说：干爹，您起来了吧？
老头子说：刚起来，你的电话就打来了。
朱青很甜地说：干爹，今天我要求您件事了，就看您给不给面子了。
老头子哈哈笑着说：你这丫头，越来越会说话了。什么事，说吧。
朱青说：宁市的朱怀科想见您一面。
老头子问：哪个朱怀科？
朱青说：宁市的朱市长呀。
老头子噢了一声，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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