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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热海星球，地面。
　　水已经完全消失了，热海星球迎来了少有的干燥晴朗。一群玩家凑至一处，对着天幕中时不时出现的战机指指点点。
　　也许是因为距离的缘故，战机在他们眼中实在太小。玩家中的领头者干脆拿出微型卫星抛上天空，再取了配套的显示屏，放在众人当中。
　　“就是那驾？”
　　“长雁是限量品，出现在这里，错不了。”
　　“哎，目标真的是那个NPC？弄错了怎么办。”
　　“怎么可能弄错啊，整整六个月！夏少有和别人长时间接触过吗？”
　　“哪那么夸张，只有十五天而已啊。”
　　“夏少可是十五天前出柜的。”
　　“错不了，可雇主那边……”
　　
　　天空。
　　夏琰深深地意识到，什么叫不容易。
　　要打下机械龙5％的血，在只能使用长雁的时候，几乎全靠了破防道具。他到现在才明白之前很多零碎的小任务是为了什么，NPC早盯着今天了。
　　而长雁能量消耗太快，NPC几乎是不断在补充任务奖励，虽然只是一个个小小的能量石。
　　夏瑜眉尖拢的越来越紧。奇迹的最高规则就是付出和回报之间的关系，简而言之，付出可以高于回报，但反过来绝对不行！这是所有任务的基础，一旦违背，后果就是不顾付出的抹去所有奖励。
　　他先前留出的缓冲地带已经不多了，要是再这么下去……
　　夏瑜问：“惊炎，你有防御为主的战机吗？”
　　夏琰迟疑：“有是有，不过攻击很低。”用了破防道具都很难到个位数。
　　“属性？”
　　夏琰报出一个个数字。
　　夏瑜转瞬间得出答案，当机立断：“换战机！”
　　此时长雁对机械龙奥科伦造成的上海基本上是后者血量的百分之三点多。夏琰在NPC问话时也有估算换战机会怎么样，按说以长雁的火力，只要再坚持一段时间……
　　可NPC的话一出来，他就照做了。
　　“……没办法了，虽然慢一点，以时间换稳妥。”夏瑜松了口气，“好在有优雅旋律。”
　　“优雅旋律的攻击实在太低了。”夏琰看着奥科伦在数次攻击下几乎不动的血条，十分郁结。
　　夏瑜摇摇头，像是觉得好笑。他沉吟了下：“这么长时间，也该有玩家耐不住寂寞了。惊炎，长雁先别收回去，我来驾驶。”
　　夏琰不解，按说NPC应该不在意别的玩家来分一杯羹，毕竟他们的目的是屠龙。
　　夏瑜解释：“龙血的BUFF只给第一个接触的人。”
　　夏琰点头示意自己明白，却没有立刻答应：“等我把仇恨拉稳。”
　　夏瑜：“……唔，我都忘了。”
　　
　　正如NPC要求的那样，优雅旋律是以防御强大而著称的战机，机身自带防御300，甚至超过了长雁的攻击力。同时带来的就是攻击过弱，仅仅有长雁60％。
　　好在一旦进入战斗状态，机械龙就不会无故退出。
　　他没有多问，只是在追逐奥科伦的同时间或瞄一眼与玩家周旋的NPC。用了将近一个小时，夏琰终于达到5％伤害……喜极而泣。
　　夏瑜发来通讯，简明扼要道：“交换战机。”
　　传送器被通过系统发送给他，夏琰将其定位在长雁的驾驶座上，再一抬头，蓦地发现自己打下了一片龙鳞。
　　与此同时，通讯器上映出NPC的脸。
　　夏瑜：“龙血！”
　　夏琰依言照做。
　　长雁的驾驶舱上方缓缓打开，一滴鲜红浓稠的液体自机械龙身上滑出，构成了奇异的画面。
　　奥科伦的血脉之力：你获得了龙神的血液。对奥科伦攻击增加8％效果，面对奥科伦的攻击防御增加8％。
　　夏琰：……这个味道……T_______T
　　他不再迟疑，使用技能，生命捆绑！
　　生命捆绑：玩家与战机生命共享，请选择，优先使用——
　　夏琰看了眼游移在空中的奥科伦，手指按下右边的选项。
　　玩家生命。
　　这是冒险者的基础技能，夏琰在学了之后的很长时间里都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优先使用战机防御或玩家生命的选项。按说这根本就是一个自保技能，又何必给出两个选择。
　　没想到居然用上了。
　　现在他最不怕的是死亡掉经验，最怕的是长雁磨损度增加。生命捆绑很好地帮他解决了这个问题，夏琰不再犹豫，面向奥科伦，用自己最大的耐心去换取机械龙的生命。
　　而优雅旋律也不再在玩家和奥科伦之间严防死守，转而驶向长雁旁侧。夏瑜在尝试着几次输出活力后就放弃了，转而一次次抓住机会挡住奥科伦对长雁的攻击。
　　夏琰怒：“我还在呢，别拉仇恨！”
　　夏瑜一怔。
　　夏琰拧眉：“你忘了？”恨铁不成钢：“如果你被刷新了……怎么办啊。”
　　他的声音说着说着就变小了，虽然尽力做出冷静的样子，可夏瑜还是看出了对方的担忧。
　　NPC心中一动，想说自己比不上奥科伦的体型没错可血量还是有一拼的啊，但顿了顿后还是从善如流：“嗯，我错了。加油。”
　　夏琰挑了挑眉梢：“等我解决了它！”
　　
　　夏琰在攻击的间隙跑神，如果GM发现了热海星球上的事儿，不知道会怎么办啊。
　　奥科伦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BOSS，实际上，他和大皇子的身份很像。杀一次奥科伦，即使对方刷新，也会造成热海星球人工智能死去的事实……剧情推动。
　　这是由玩家造成的错误，NPC不参战就是为了让游戏公司在头疼之余只以为这是场误会。后果就是系统升级推后，他的NPC多了准备时间。
　　夏琰踌躇满志。
　　先前那十分钟的估算果然只是美好的梦想，好在夏琰并未对其有什么指望。真的打下25％的血量，哪怕是在越来越多玩家参与的情况下，都是许久后的事。
　　夏琰觉得，这比以前玩游戏的城战都费心费力啊。
　　说起来，他也有很长时间没有去公会了。
　　奥科伦在越来越多玩家的攻击下分散了火力，夏琰得空跑神，耳边仿佛听到一句：“我被攻击了。”
　　他回过神，蓦地一惊。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优雅旋律已经离长雁极远。
　　通讯器的显示里，夏瑜看起来还是游刃有余的，只是眉尖紧蹙：“好像是之前那群人……”　
　　　　　　　　
第九个奇迹
　　奇迹OL里有一个相当神奇的系统，即玩家和NPC组队。这并不是寻常的任务体现，组队过程中，队长可动用部分团队技能。
　　夏琰第一次感谢游戏设计师天马行空的想象力，甚至隐隐觉得，说不定设置这些技能就是为了类似今天的情况……
　　一闪而过的思绪在长雁瞬移到优雅旋律身边时已被夏琰抛至脑后。通讯器里，NPC看到身边骤然多出的战机，先是蹙眉，随即一笑。
　　夏瑜说：“反正已经开始打了，我看看，奥科伦的血量剩余76％……惊炎，待会儿你拿到千机后先别用。”
　　夏瑜抬了抬下巴，虽然两人并不身处同一战机，可夏琰还是能想象到对方此刻注视的地方。
　　NPC眸光微闪，竟带出几分冷漠：“我本来不想说的。惊炎，因为你的关系被找麻烦也没什么，但现在，太不是时候了。”
　　夏琰看着对方的表情，瘪瘪嘴，答道：“别这么严肃啊，我大概知道……哥哥，我第一次看你这幅表情，笑一个？”
　　夏瑜的表情霎时间复杂起来。夏琰眨了下眼睛，就看到对方像是十分没办法，软下嗓音，说：“这种时候，还有空想那些？”
　　夏琰想，还不是因为哥哥你看起来根本没当回事啊。他彻底放下心，干脆重复道：“笑一个，哥哥。”
　　夏瑜更无奈了，只好弯起唇瓣，眉眼恰似一弯残月，压低的嗓音透出几分华丽：“好了？”
　　夏琰声音沙哑：“不够，我……想亲亲你。”
　　此时此刻，方才出现在NPC面上的漠然之色恰似他的幻觉。夏琰的心软的一塌糊涂，胸口酥酥麻麻的，好像有什么感情要冲上脑海。
　　夏瑜错开他的视线，咳了声，一本正经：“做正事。”
　　夏琰一顿，自己好像确实忘了什么。
　　想想，又追问：“解决了就可以？”
　　夏瑜扯着唇角，冒险者的神色显然在说，解决了后就不只是亲吻那么简单了。
　　NPC像是无所谓的样子，回答：“可以，等……”他蓦地拉高音调，“惊炎，回来！谁让你打了！？”
　　夏琰第一次没去理会NPC的话。他知道对方的意思，要谈，要问为什么不惜追到游戏里都要找他麻烦。可夏琰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让对方知道，明明是由自己开始的，他却没有能力让老爷子承认他。
　　父亲对他向来放任，来事儿的只能是老爷子。夏琰专注的操纵长雁，那群乌合之众不会是他的对手。之后，再给NPC解释就好。
　　他关掉通讯器。以优雅旋律的速度，只要引开那群人就足够。
　　“惊炎！”夏瑜怒极。他向来温和，此刻染了怒色，容貌到时平添了三分艳丽。眼见通讯器被关，再看看周围已经没有路人玩家，他索性开了对外讲话，沉沉道：“惊炎你别惹我生气，拖下去有意思？”顿了顿，又放缓语气：“这里和外面的时间流速不一样，你明白吗？”
　　夏琰放在操作台上的手开始颤动。
　　奇迹与现实世界的时间比为十二比一，以往，他觉得这是让自己有更多时间和NPC在一起。可现在……
　　哪怕如今夏瑜从帝都脱身、不会因为剧情死去，也将以快他十二倍的速度变老。
　　他们没有时间浪费。
　　夏琰抿了抿唇，介于少年和青年的容貌露出少有的坚定。只是在某个瞬间，他又在感慨，自己怎么就栽在一个NPC手里了啊。
　　长雁被优雅旋律喝停，一群玩家也凑到一块儿。领头者同样打开对外讲话，就听那NPC说：“现在可以安静了？”
　　他不予理会，颇为彬彬有礼的开口：“夏少，夏老叫您回家。”
　　夏琰撇嘴，回家吃饭？
　　领头的人补充：“就在今早，夏老买下了一个游戏公司……”
　　夏琰笑不出来了。
　　夏瑜瞥了眼重新打开的通讯器里冒险者僵住的脸，叹口气：“然后呢，要抹杀我？”
　　领头的人没有说话。
　　夏琰沉默了会儿，说：“哥哥，你等我……我去找老爷子。”
　　夏瑜没说话。
　　夏琰心里微微发苦，谁能想到呢，片刻前他还在和NPC一起调笑做计划。老爷子太狠了，一句话就戳在他的软肋上，简直像早有经验似的，简单粗暴，弄得他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夏琰：“你等我……哥哥，你会等我吧？”
　　夏瑜眸色暗了暗，笑意先是隐去，又好像什么安慰一样重新显出来。
　　夏瑜说：“好啊，我等你，别太久。”
　　夏琰长出了一口气，深深的看了NPC一眼，打开属性版，选择下线。
　　那领头者见夏琰不见了，才看着夏瑜低声嘟囔了句：“现在NPC的AI都那么高了？”
　　
　　许久之后。
　　优雅旋律随着冒险者下线而消失，夏瑜在空中疾速下坠。风大声呼啸于耳边，等快到地面了，他才想起什么似的，召出自己的战机。
　　其实哪怕掉在地上，以他血厚的程度，也死不了。
　　夏瑜一边回忆那个冒险者最后看自己的眼神，一边操纵战机转向，冲破云层，驶向太空。
　　他想：任务卡到一半了，这样也好，千机没被销毁也无所谓……
　　与冒险者在一起的六个月间不是没有分开的时候，事实上，那六个月应该缩减一半才对。他很不愿意承认，自己此刻的确是有些……失落。
　　这份失落持续了不知多久。夏瑜望着眼前的大片星河，轻轻笑了笑。这里已经是帝国边疆，再往前不远，就是联邦。
　　夏瑜让战机停留在一个隐蔽的地方，自己走出战机，站在茫茫宇宙里。
　　“……出来吧，你都跟了我多久了。”
　　
　　分明是只站了一个人的地方突兀的响起笑声，声音清脆，仿若银铃。
　　随声音一起出现的是一个少女。她出现的方式很像人工智能，整个人身上都带了层浅光，漂浮在空中。
　　少女笑盈盈的，语气中带了说不出的幸灾乐祸：“服了你了。我说你平时玩游戏是不是也这样？支线当主线主线当支线的，难怪小朋友跑了不要你。”
　　夏瑜：“……小朋友？”微妙的停顿了下，“惊炎差半个月成年，你还差……六年？”
　　少女开始磨牙，恶狠狠道：“别那我和古地球人比，我比他大！”
　　夏瑜“哦”了声，漫不经心：“我以为来的会是乔蔓，结果是你啊，乔锦笙。”想了想，补充：“我平时不玩游戏。”
　　方才那种幸灾乐祸的表情又回到乔锦笙面上，她吃吃的笑着，说：“我哪有功夫管你呀？不过不想让姐姐太累而已，喏。”
　　乔锦笙伸出手，白皙的手掌向上，能量屏自她掌心展开。
　　她说：“不要问我怎么看到这句话的。夏瑜，你已身陷其中了，旁观者清的道理你懂。我不想管你，可姐姐她……”乔锦笙吸了一口气，“算了，我又不恨你。”
　　能量屏上只有两句话。
　　——警告！
　　——NPC感情溢出超过常量，建议销毁！
　　夏瑜默默的看着那两句话，看了很久。
　　夏瑜：“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着里吗？我记得……你很喜欢这里。”
　　乔锦笙表情一变。
　　夏瑜：“你不该来这里。”
　　
　　现实世界，夏宅。
　　半个小时前，夏琰刚爬出游戏舱，就听到了敲门声。他并不意外，甚至以称得上顺从的态度开了门、跟随来“接”自己的人会老宅。
　　老爷子很疼他，夏琰知道。
　　但他不明白，这样的老爷子为什么会反对父亲当年……连一个被包养的女人生下的孩子都能接受，为什么不愿意成全父亲？
　　他坐在车上，面无表情的看向窗外。以前是自己没有想过这种问题，或者就算想了，也未太在意。现在看来，矛盾的地方实在太多了，简直像是——
　　父亲爱上了一个不存在的人。
　　夏琰下意识想到了水边的纳西索斯凡，他摇摇头，做出乖孙子的样子，陪老爷子吃饭。
　　自始至终都没有人提起那个被夏家独孙爱上的NPC。
　　夏琰是心知肚明，去游戏里找自己的人既然提到老爷买了游戏公司，就肯定是实话。至于接下来要怎么做……
　　他看了眼挂在墙上，转动不止的时钟，在心里说：秒针在我眼前转一下，在他……哥哥眼里，就会转十二下。
　　夏家老爷子倒是很满意，看来孙子并非无可救药。等慢悠悠用完一顿饭，加上饭后闲话家常的时间，奇迹世界里已经过去整整一天。
　　老爷子终于状似漫不经心的说：“小琰谈恋爱了？”
　　夏琰一怔，回答：“是的。”
　　老爷子回忆了番夏琰幼时的趣事，感叹昨天还在问毛毛虫为什么会变成蝴蝶的小孙子都这么大了，然后问：“是个怎么样的孩子？”
　　夏琰斟酌了很久，才说：“温柔，聪明，强大。”
　　夏老爷子：“哦？”
　　夏琰：“是个……很不可思议的人。”
　　老爷子更正：“是一串数据。”
　　夏琰低着头，手指机械的一下下抠着身边的椅子把手。
　　他觉得很可笑。
　　不久之前，夏琰想，自己还在心里抱怨，NPC根本没有想过自己和他的将来。可事实上，现在这样没有实力和老爷子叫板的自己，又有什么资格抱怨呢？
　　他甚至连一句反驳都做不到。
　　老爷子叹了口气：“要上大学了，收收心，别玩游戏啦。”
　　夏琰没有说话。
　　老爷子：“再过几年，那个NPC在游戏里死了，小琰还想玩的话，就去吧。”
　　夏琰沉默了更长时间。
　　老爷子很慈祥：“或者，抹掉他？”
　　夏琰：“……我明白。”
　　用不见面，换NPC在另一个世界逍遥自在。
　　他什么也不能做，所以，只能妥协。
　　想了想，夏琰问：“爷爷，您当年也是这么和父亲说的吗？”
　　夏老爷子一顿，随即道：“可以做到一次的事，当然也可以做到第二次。”　
　　　　　　　　
最后的奇迹
　　一年后。
　　夏琰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他……那个被自己称作哥哥的NPC。
　　一年的时间足够让老爷子放松对他的监管，在长达两个月的暑假即将到来时，夏琰成功偷渡了一个新的游戏舱回家。可他踌躇了整整五十天，都没有勇气上线。
　　算起来，光自己犹犹豫豫的时候，NPC那里就又过了将近两年。
　　暑假快结束的时候，大学同学约他一起出去玩。夏琰答应了，临走前在游戏舱旁边坐了很久。
　　他第一次深刻的意识到，爷爷的做法究竟会带来什么后果——也许不用等到NPC老去的那天，他已经因为自己的懦弱放弃了。
　　“可恶……”夏琰咬着牙，直到旁边的同学看他的表情不对劲，问怎么了的时候，他才发觉自己的眼眶在发热。
　　“夏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