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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时代-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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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凝霜的眼眶里似有亮晶晶的东西在闪动。
范国忠好像没看见,俯身拿起了白布包:“凝霜,你别不放心你老公的理发技术。嘿嘿,进厂十多年来,这把理发刀也就跟了我十多年,厂里的那些个平头肩头方头圆头,甚至连最高司令老厂长那一颗宝贵的头,哪一个没有在我这理发刀下走过几回?”
他抬起头来微微苦笑:“以前哪,是学雷锋为人民服务,不收一个大毛;现在呢是面向人民币转弯子,到市场经济的大潮里去扒分……”
秦凝霜再也忍受不住,低呼一声:“国忠……”泪珠溅出了眼眶。
范国忠有些慌了手脚:“别、别这样,我还没有出摊,你就这么激动,要是出了摊,你……”
秦凝霜冷丁打断了他的话:“国忠,我,我下岗了!”
范国忠一惊,像不认识似的定定地看着她。
沈当一声,手中的脸盆重重地坠地……
屋子里顿时被死一般的寂静重新主宰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屋子里才缓缓地响起了秦凝霜的声音:“国忠,我也想穿了,下岗就下岗吧,厂里效益不好,拼死拼活也只有三百来元工资,还常常发不出,有什么意思!厂里的头头说了,我们这不叫‘下岗’,叫什么‘待岗退养’,意思是让我们暂时离开工作岗位退到家里去养起来,每个月付我们一百来块钱,算是‘养起来’的生活费……不管他怎么说,我想,下岗后再去外面找一份工打打,也能挣个二三百,加上厂里的一百多,或许比去厂里上班挣得还多!这么一想,下岗就下岗吧,今后不靠天不靠地,靠自己的双手活下去……国忠,你也别难过了,反正就是这么一回事了,记得从前毛主席说过:中国人死都不怕,还怕困难么?”
秦凝霜竟然反过来开导丈夫,说明她的心态很平。
然而范国忠却不行。他默默地望着妻子那强颜欢笑的脸,一阵难以抑制的凄楚涌上了心头:老婆,咱们活得太苦了!
他忽然转身,一言不发地将热水瓶脸盆理发工具等全都一股脑儿地堆在靠背椅上,一咬牙,捧着靠背椅走出门去。
秦凝霜走到门边,久久地凝望着丈夫远去的背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女人,永远比男人更能经受得住突如其来的打击。自古至今,这已是不争的事实。
7
依然是那条曾经让他和王铁汉惊慌失措落荒而逃的马路,依然是下班后川流不息行色匆匆的人流。
今天王铁汉没来,不知这小子又到什么地方去扒分了。范国忠前后左右看了看,也怪,厂子里的那些个卖外烟卖晚报卖蔬菜的熟面孔居然一个也没有。就是说,根本没有熟人看见我来出摊。这样也好,省得尴尬。
夕阳点点红。
范国忠在路边一字排开地放下了靠背椅热水瓶脸盆等物件,而后席地而坐开始守株待兔。
人来人往,偏偏没有一个人在他的面前停住脚步。偶尔有人向他瞥上一眼,却又不知所以地摇头离去。
范国忠有些焦虑地站了起来,在靠背椅边来回踱步。
终于有一个中年人走了过来,打量了一下椅子,又伸出手来抓住椅背一阵乱摇:“嗯,马马虎虎还可以……”
范国忠一下子呆住了。
那人又拿起脸盆迎空照了照,“洗脸嘛差劲了一点,洗洗脚还差不多。”
放下脸盆又拔开热水瓶瓶塞看了看,“老板,这三样东西五块钱行不行?”
范国忠一脸惊愕:“你说什么?”
那中年人颇不以为然:“不要这么紧张好不好,五块钱不肯卖的话,那我就再加你一块钱。”
范国忠开始面现温色:“你以为我是在这儿卖旧货?”
对方点点头:“那当然,要不你干吗把这些东西像开展览会一样地在这大马路边上一溜摆开?”
范国忠大为伤心:“你竟看不出来我的这些东西全是为理发剃头的顾客准备的?”
中年人吃惊了:“你是剃头师傅?摆的是剃头摊?”
范国忠用力地点头。
中年人摇头:“做什么生意就该挂什么招牌,像你这样子,谁知道你是卖鱼的还是卖肉的,真是天晓得!”
言罢还哼了一声,拂袖转身而去。
范国忠愣愣地看了一会他的背影,陡然醒悟,转身奔进一边的菜场,见标着“今日菜价”的大黑板下有半截粉笔,连忙拾取在手,回到路边,在靠背椅子脚下的地上用力画上四个大字:“剃头理发”。
路过的行人开始注意起这四个招牌一样大的字来,有的人还条件反射似的伸手摸摸自己的头发,也有的人朝范国忠上上下下打量一回,但还是没有一个人上前。
范国忠苦笑,半晌才鼓足勇气向过往行人吆喝出一句不成腔不成调的招徕语来:“剃头理发,理发剃头……”
这当口,从菜场里优哉游哉地过来一位头戴鸭舌帽的老先生,边走边哼沪剧《芦荡火种》:“芦苇疗养院,一片好风光……”
他被范国忠的吆喝声给吸引住了,慢慢地晃了过来,又歪起头品味了一会地上的粉笔字:“小师傅,你是摆剃头摊的?”
范国忠连连点头,似乎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老先生一屁股坐上了靠背椅:“大概,我是你开市大吉的第一笔生意吧?”
范国忠一愣:“你怎么知道?”
老先生哈哈一笑:“这答案不是清清楚楚地写在地上嘛——你看看,这地上哪里有半根头发的影子?”
范国忠也笑,从旧书包中取出了白围布,用力地抖了几下,小心翼翼地围上了老先生的脖颈:“老先生,你想理个什么发式?”
老先生往椅背上一靠,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睛:“你看着办吧。”
范国忠精神一振,一边从旧书包里取出理发工具,一边道:“你放心好了,我一定给你理一个朝气蓬勃青春向上的发式,就像广告里说的那样——‘今年二十,明年十八’,不不不,应该是‘刚才八十,马上十八’!”
老先生悠然地又哼起了:“芦苇疗养院,一片好风光……”
范国忠微笑着轻轻取下老先生头上的鸭舌帽,冷丁两眼发直,眼珠子一动也不动了——
老先生的头上竟然是寸草不长,一毛不拔!
老先生缓缓地睁开眼睛,范国忠的模样顿时令他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啦?”
范国忠好像患上了口吃:“老、老先生,你、你这头头头……”
老先生笑了:“不要太简单噢——一把刮刀从前到后从左到右刮它个精光溜滑冬瓜皮嘛!”
范国忠似乎牙疼般的倒吸一口冷气:“我,我不会……”
老先生的表情一下子像一口吞进了一只臭鸭蛋:“什么,你不会?那你凭什么到这里来摆摊头糊弄顾客啊?难道就凭这四个‘理发剃头’的粉笔字?”
范国忠的脸红了:“我在厂里,给很多很多人剃过头……不过,那是‘为人民服务’,义务地……”
老先生听了直摇头:“小师傅啊,这是两种完全不同重量级别的操练,你呀。”他一把扯下了白围布,不无善意地道:“你还是收摊回家吧,赚铜钿要有赚铜钿的素质,不是像你口袋里的香烟随随便便地想怎么发就怎么发的!”
不知什么时候,周围已围上了一大圈人,人丛里走出一个穿着入时的青年人,一把将范国忠握着理发刀的手高高举起来,“朋友,你就凭这一把剃头刀来闯世界啊?可惜可惜,我看来看去怎么老觉得这把理发刀好像还没有开过口子嘛?”
他转身对众人道:“大家都晓得,开过口子的刀是宝刀,没有开过口子的刀嘛只能算是一块废铁!这是古龙古大侠在武打书里告诉大家的真理嘛!”
一马路的人全都哄笑起来。
范国忠的剃头摊还没站稳脚跟,就遇上了这么一位顾客这么一个好出风头的孟浪的年轻人,也算是背运透顶了。
偏偏就在这时候,他一眼瞥见在人丛中有一双有些熟识的大眼睛——天哪,那不是厂部检验员、文化宫歌舞厅的红歌星董一岚吗!
是的,是董一岚。她正在人丛中以十分讶然的目光在瞅着自己。
那是怎样的一种眼神呵!
范国忠顿时没有了语言,只剩下了行动——回头拎起靠背椅热水瓶脸盆什么的,再一次落荒而逃,并且比上一回还要狼狈还要没脸没皮。
只是,在他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大串大串心酸的泪珠在眼眶里再也憋不住了,一下子汹涌而出!
他痛苦得几乎要像孩童一般号啕大哭!
就在这时,他的身后陡然响起了一个女孩子的声音:“爸,我放学回来了!”
范国忠当即如同泥塑木雕似的被钉在那儿,一动也不敢动,更不敢把头回过去。
这等模样,这等心情,直教他该如何面对女儿呵……
第五章 不是棋局
1
又是“小酒馆”。
依旧临街的窗口。
仍然是两个人面对面地相坐:任青和马凉。
他们面前的桌上有菜,杯中有酒,可惜的是他们之间竟然无语。
这完全是一次意外的相遇。
任青纯属偶然地从“小酒馆”外面经过,更为偶然的是他想独个儿到这家离春风厂不太远的“小酒馆”里坐坐,尤其是那临街的窗口。完全是没来由的一念之差,也许他是想感觉感觉那一种很工人阶级的氛围——他和马凉来的那两次,都曾遇到过好几拨来这儿喝两杯的春风厂的工人兄弟。
菜方上齐,酒杯刚握到手里,任青暮然看到马凉和几个干部模样的人走了进来,而且一进来,他的目光便落在了自己这临街的座位。
任青的心微微往下一沉,但依然笑吟吟地将酒杯朝马凉举了一举。
马凉和那几位打了一声招呼,让他们到另外的位置上去,而他却在任青的对面落座了。
添了一副碗筷,添了一只酒杯,喝了一口酒之后,两人忽然无话。
马凉没问他为什么突然来到这个“小酒馆”喝酒,也没问他怎么会一个人自斟自饮,良久才没话找话地说了一句:“过得还好吧……”
任青一愣,一时把摸不准他是在一如往昔地问候自己呢,还是在试探性地摸牌。他知道,自己打请调报告给柳局长的事情,马凉早晚会听到风声的。现在的许多事,无论是党内的还是党外的,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不消半天工夫便会给你来个满城风雨,反正谁都没有在保密条例面前宣过誓嘛。不过,且不管他听到还是没听到,自己都没有必要当面锣对锣鼓对鼓地向马凉挑明。这些年来,难道自己不是雄心勃勃地想干一番大事业吗!又有谁能料到,形势的发展偏偏将自己和马惊挤到一条狭道上来了,现代社会的激烈竞争就是这样的残酷这样的无情,它使人类生存的空间也相对越来越小。一对孩提时代的挚友,在竞争面前居然成为对手,这种无法回避的现代人的无奈是任青绝不愿意在自己和马凉身上看到的,然而这种事却偏偏发生了。这些想法,能对马凉坦率地说吗?不,不,说不清,永远地“剪不断,理还乱”地说不清呵……
马凉看了一眼沉吟不语的任青,淡淡地道:“你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
任青一惊,这才不好意思地笑笑,以一种平平常常的语调缓缓地说起了局里的新举措出台以后自己所面对的困境。他说得不太多,并且似乎是以一个局外人的心态在述说着自己。当然,他也有意识地说出了自己的出路,那就是下基层到厂里去。
但是他只字不提春风厂。
马凉默默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只是当他听到任青说出了一句“谁抓住经济实体,谁就是今天的太阳”时,眼角才不由得抽动了一下。是的,自己也说过这句话,那是前几天对海伦说的心里话。可是,任青呵,你为什么不对眼前这位从光屁股时代起就肝胆相照患难与共的兄弟说说真心话呢?难道我们之间所有的友谊所有的真情所有的故事都要被今天的商品社会所吞噬了吗?也许,你当着我的面说出了要来春风厂当老大的事,我们保不准还会是好兄弟……
任青忽然不说了,端起酒杯大口大口地喝起酒来。
任青心里很清楚,这是苦酒,是生活酿就的苦酒呵。那么,就让自己多喝几杯吧。
马凉木木地看着他,只觉得一阵阵揪心的疼痛在无情地袭来。他明白了,任青是不可能再对自己说什么了。于是,他也抬起了酒杯,默默地往嘴里倾洒了。
他们喝的全是一样的苦酒。
马凉终究还是没能憋住,最后说出了一句心里话:“你在机关里待得太久,你搞不好现代企业,因为你不熟悉工厂……”
任青一愣,旋即低低地笑了起来,更加放纵地一杯复一杯地喝起酒来。
直到有人来将马凉叫走,他们之间没再说过一个字。
他们之间已经无话可说。
因为,彼此都向对方垒起了厚厚实实的墙。
他们已经在相互设防了,并且一下子变得陌生起来。
2
机场。
西沉的夕阳渐渐地在天地之间涂抹出了一派悲壮的美丽。
李大胖子在给西装革履的任青送行。
李大胖子的眉宇间依然拭不去那一丝愁云:“任处长,你这次出去和外商进行的最后一轮谈判,可要——”
任青笑了,那是一种很放松的微笑:“小李呵,你放心吧,没有人能比我更清楚这一回自己肩上的担子了……”
他说的是真心话。引进项目一事毕竟关系到自己去春风厂的大计,他怎么会掉以轻心?他心里明白得很,要想让局里的那一班领导给自己投赞成票,你就必须拿得出像模像样的一大堆有关引进设备的背景材料或者其他令人信服的玩意儿,仅仅这些常规性的武器还远远不够,你还得有绝活。最绝妙的高招自然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了——既能在谈判桌上出色地完成在国内定下的各项指标,又能遇到某种可操作性的机缘,出奇制胜地使外商自觉自愿地来个向后转大大地撤退一步,如此一来,必然能让领导赞赏,为自己投上决定命运的一票,保不准还可以来上一个“满堂彩”,那时候……不不,难着呢,“机缘”二字说说容易,其实何至于会来得那般凑巧,你想要就来,不想要就去?一切均得看自己这一回去国外能不能察言观色见机行事,将高度的原则性和灵活的机动性有机地探合在一起了。除了这些必备的素质之外,还得看你的机会与缘分了,这中间的高难度绝不是一蹴而就的……
想到这里,任青的脸上渐渐地抹上了一丝凝重。
望着自己跟随了多年的老上级如此从容如此坦然,李大胖子才有些宽慰地笑了。说他是为自己的顶头上司担忧,一点不错,他确实是放心不下,但稍稍深层次地思索一下,他又何尝不是在为自己的前程忧虑——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任青一旦无岗,自己岂不更成了“无业游民”?所以他是真心希望任青能阳光普照,只有这样,自己才能在阳光下茁壮成长。
李大胖子就是怀着诸多复杂的心情来给任青送行的。
他们一同穿过了候机大厅。
任青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进了登机通道。忽然回首,给了李大胖子一个坚定的告别手势。
李大胖子陡然有了一种感动得想哭的冲动。
任青的背影渐渐从他的眼帘中消失了。
三十分钟后,飞机滑上了跑道。
任青从飞机舷窗中望着远处西沉的夕阳,忽然有了一种黯然神伤的悲凉:难道,我和马凉的兄弟之情果真要像这夕阳一般慢慢地沉下去了吗?
回答他的是飞机的一阵强烈的抖颤——飞机翘首起飞了。
前方,一片新的天空在召唤……
3
夜已深沉。
初秋的夜,显得清清朗朗。
马路旁的街灯将光晕洒在缓步行来的两个人身上,并且在他们的脚下拉出了一条重叠在一起的长长影子。
在他们的身后,悄无声息地跟随着一辆缓缓而行的黑色奥迪轿车。
“柳局长,谢谢你对春风厂的关心。这么晚了,你还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看望我们的徐厂长,这实在是……”
这是马凉的声音。
“小马,你说这句话就太见外了,我毕竟是从春风机械厂出去的嘛,徐英人可是我的老领导了,于公于私我都应该来这一趟……唉,真没想到,他竟然病成这个样子……”柳局长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说起来这全都得怪我,没能照顾好老厂长,如果早一点逼着他甚至押着他去医院做检查,也不至于会……”听得出来,马凉的话语中有着深深的内疚和不安。
柳局长慢慢地摇了摇头:“话也不能这样说。从他刚才的谈吐中我能听得出来,他对你还是很满意很感激的,你在副厂长的位置上帮他挑了不少担子,甚至可以说是挑起了春风厂的大梁……”
马凉打断了他的话:“徐厂长总是这样谦虚,其实我只不过做了些分内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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