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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朝春色-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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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着唇寻思来寻思去,张绮还是无策可施。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婢女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绮姑子可在?轩小郎唤你。”
什么?又是张轩唤她?
张绮怔了怔,在阿绿的脆应声中走了出去。
站在外面的,还真是张轩的贴身婢子。
张绮应了一声,道:“稍侯。”回房把头发衣服整理一番,张绮跟着那婢子朝外走去。
那婢子,却是带着她直入张萧氏的院落。
越是靠近那个院落,张绮便越是紧张。她低着头,脚步僵硬。
这时,那婢女跨入了院落。
走了一会,她转头道:“小郎在里面侯着,进去吧。”
“是。”
张绮低头跨入堂房中。
堂房里,张轩手捧着书本,正坐在张萧氏的下首与她说着话。看着儿子,张萧氏眉眼都是慈祥,而张轩也是一脸的笑意。在右侧角落,张锦低着头,闷闷不乐地玩着自己的手帕,张萧氏偶尔唤上几句,她也一副没有听到的模样。
看到张绮进来,张轩站了起来,他温柔地唤道:“阿绮,快来见过母亲大人。”
他语气中带着亲近,这是想帮张绮亲近他的母亲。
张绮连忙上前两步,盈盈一福,脆脆地唤道:“阿绮见过母亲。”
这母亲两字一出,坐在角落里的张锦便抬头瞪了她一眼,发出一声冷哼。
张绮叫唤过后,眼巴巴的,又是讨好又是小心,又是紧张地看着张萧氏,眼神中,带着渴望亲近却又不敢的畏缩之色。
对上她的眼神,张萧氏脸色沉了沉。她没有应承张绮地叫唤,而是转向张轩笑道:“我儿,你今日也累了,回房歇着吧。”
这是要支开张轩。
张轩摇了摇头,笑道:“母亲,孩儿不累。”
他看向张萧氏,诚挚地说道:“母亲,阿绮是个真聪慧的,孩儿与她说了几次话,有些感触。到时母亲帮她觅得一佳婿,以阿绮的聪慧,说不定是一帮衬。”
他声音一落,张锦便在一旁叫道:“九兄你说什么胡话?我母亲何等身份,怎么会要一个私生女的帮衬?”她越想越荒唐,不由哧哧笑了起来。
张萧氏也是脸色不好。她瞪了张轩一眼,怒道:“阿锦这话说得有理,轩儿,你虽丈夫,有些事还不如你妹妹想得明白。”
这话一出,张轩一脸沮丧。他惭愧地看向张绮。
张绮把他的表情收入眼底,暗叫不好:张萧氏看到他这表情,多半会以为今日之事是自己怂恿他的
果然,张萧氏的眼神更阴沉了。
张绮暗叹一声,张轩此举,真是弄巧成拙啊。她低下头,朝着张萧氏盈盈一福,转向张锦脆性生生地说道:“姐姐此言错矣。阿绮听过,便是那三品大夫之家,也有妾室当家的。阿绮虽然出身卑贱,可舍得用心,未必没有出头之日。”
她这是第一次理直气壮地说一句话。
张萧氏一怔,张锦没有想到她敢反驳,更是一怔。
在安静中,张绮咬着唇,认真地说道:“何况,阿绮也有一些才学,若是能嫁得一寒门之官为妻,说不定堪为臂助。”当然,最关健的是,要萧氏舍得捧她推她,她才能有此造化。
张萧氏盯紧了她。在张锦哧笑出声时,她不屑地说道:“阿绮志向不小啊。”
张绮跪下,朝着她恭敬地磕了一个头,认真地说道:“阿绮知晓一些事,姑子最紧要的,是嫁一个出身相当的夫君,再得到他的敬重,然后才能谈及其他。”
这席话,她表面上说的是自己,实际上说的也是张锦。她想通过这番话告诉张萧氏,自己是知道规矩的人,从来不愿意怂恿张锦做那种与人私相授受之事。
张绮想,在张萧氏面前,难得有开口的机会。这次便是得不到张萧氏的喜欢,最不济,也要与张锦和萧莫撇清一些。
说到这里,她又怕张萧氏厌恶自己出头,连张锦没想过的事都想到了,便又从怀中掏出那副手帕绣画,恭敬地说道:“这是阿绮与婢子阿绿共同绣就的,想献给母亲。”
她这副绣画,与现今建康最流行的绣画如出一辙,还更精美。如果给张萧氏看到,肯定会大吃一惊,她的一些底牌也会彻底暴露,那不是现在的张绮想要的。
可她料到,张萧氏定然不会来接自己这个手帕。
第五十一章 圣旨
第五十一章 圣旨
张萧氏听了张绮的话,又看了看她捧着的手帕,嘴角扯了扯。
一个姑子,与婢女没个尊卑,她还好意思摆出自己知道规矩?哼,这般愚蠢之人,还称聪慧?差我家阿锦多了。
她挥了挥手,皱眉道:“收回去吧。”
张锦也在一侧哧笑道:“你还是留着卖两个铜子吧我母亲何等样人,才不耐烦收你一帕子呢。”
张轩坐在一旁,眼看着事情朝自己不知道的方向发展,有心想夸张绮两句,又担心适得其反,干脆什么话也不说。
见张萧氏瞟也不瞟,张绮低下头,怏怏地收回帕子。
……她现在,总算是在张氏这里过了明路了。便是有一天张轩或者萧莫说出了绣画的事,被张萧氏问责,她也有话可说。
这时,张萧氏说道:“出去吧。”
“是。”
张绮慢慢退了出去。
就在这时,几个婢女恭敬地唤道:“婢子见过郎主。”
张十二郎过来了?
自那日过后,张绮已多时没有见过他了。听到脚步声,她却是头更低了。
……张萧氏和张锦都在这里,她不敢认这个父亲。
张十二郎一入门,便看到了嫡妻和儿女,他盯向施礼的张轩,温声问道:“这两日可有写赋?”
张轩朝着父亲恭敬地说道:“前日儿子目肿眼赤,用过薄荷液后已然痊愈,为此事,儿子写了一篇《眼明囊赋》,正准备请父亲指点一下。”
听到儿子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写赋,张十二郎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点头道:“不错,你去拿来让为父一睹。”
这个时代,以及这个时代的赋,都是纤柔的,琐细的,便如这个南地的女子和文人一样,天性中便少了一种刚毅和深弘博大。北地恰恰相反。
张轩应了一声,转身走出。
在经过张绮时,他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退下。
张绮低头退去。
一直到她离开房间,张十二郎都没有看到她。走了几步,张绮听到里面传来朗朗的笑声,不由停下脚步,怔怔看去。
只是看了一眼,她便回过头来。
张轩脚步略顿,过了院落,四周没有几人看来时,他低声歉疚地说道:“为兄考虑不周。”
张绮摇头,低低的,弱弱地说道:“阿兄替阿绮在母亲面前说了话,阿绮实感激不尽。”
她低着头,怯怯弱弱的,娇小的身姿如不胜春风。张轩看着她,暗暗忖道:我这个妹妹骨小肉腴,为着自己的身世,不知流过多少泪,想她倚于亭台时,那水中倒影显出的腰,是何等细弱。我近日感怀,给她也写了一篇赋。虽没言明她是谁,可我想我那赋,也合了“性情卓绝,新致英奇”,改日倒要拿出来让众人品一品,定要不逊于萧莫的《美人赋》才好。
寻思了一阵,张轩想起一事,突然唤道:“阿绮?”
张绮回头望去。
对上她雾茫茫的眸子,张轩又在心里暗赞一句张绮之美,琢磨着忘记把她的眼写到赋里了。
张绮半天不见他说话,不由唤道:“九兄?”
张轩清醒过来,他走上一步,朝张绮低声说道:“陈邑还想见见你。”
在张绮睁大的,不解的眼眸中,他轻声说道:“我把你的想法告诉了他。阿邑说,那是你不识得他,你如与他接触了,定然会欢喜于她。他虽家境不是大富,倒也能够嚼用。阿绮如入了大富之家,主母多半是大家姑子,能不能容你还是个问题。他本人长相尚可,又真心看重你,愿意出金求聘,将来主母进门,也定不会让她欺了你去。他想你多多深思深思。”
说到这里,张轩问道:“阿绮,陈邑所言甚是有理,你还是考虑下吧。”
张绮垂眸,她摇了摇头。
见她如此,张轩暗叹一声,心里却是想着:有了机会,得让阿绮与陈邑处一处,说不定她便改变主意了。
陈氏虽是皇室,却是实实的寒门。陈邑做为宗室子弟,又不是一个非常得意的。因此,张绮的私生女身份虽低,可凭着她是张氏女,虽然不能嫁他为妻,给他当妾是完全够。以后陈邑的妻室进了门,看在张氏的名头,以及自己这个兄长在背后撑腰的份上,怎么也不敢欺她太过。
兄妹两告别后,张绮回到了房中。
一坐在房中,她便专心地刺疑起来。她的心有点乱,想借由忙碌让自己平静下来。
在记忆中,她是一个世家子的妻。可现在,她却觉得步步艰难。
想到这里,张绮看向自己藏金的角落,不一会心又平静了下来。
这么短的时候内,她就有了这么多金。既然广陵王都走了,自己也不会再漂泊异乡了,不如找个机会,让九兄给自己另外置些地?一百五十金,除了置一幢小院子,也不知可以置多少良田?
可是,自己的样貌最易惹祸,守在院子里也不会安生,还得琢磨琢磨。
在张绮琢磨得晕晕欲睡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然后,阿绿有点慌乱的脚步声传来。随着吱呀一声,她急急闪入房中。
对上睁大眼看着自己的张绮,阿绿冲到她面前小声说道:“阿绮,皇上派人来了。”
皇上派人?
张绮大眼眨巴地看着阿绿,示意她说下去。
阿绿喘了一口气,继续道:“我听那些人说,各国使者就要离开建康,陛下想赐一些美貌姬妾给他们。可不知哪个使者开口,说是姬妾他们多的是,陛下要是愿意,不如赐一些南地高门大户的姑子给他们。陛下本是不高兴的,可另有一人说什么,南地女儿多柔媚,而那些传承千百年的士族大家,更令那些北方人神往,若能得到一个血统高贵的士族姑子为姬,北地丈夫真真万分荣幸。听了这话,陛下便高兴了。他已派人向各大家族下旨,令每个世家献二个姑子上去。说什么不敢求嫡女名媛,只要是各世家血脉之人便可。”
说到这里,阿绿急得眼睛都红了,“阿绮,那太监都宣旨了,当时便有人提到了姑子。这,这可怎么办是好?”
在阿绿不安的询问声中,张绮站了起来。
第五十二章 打扮
第五十二章 打扮
揉搓着衣角,张绮低语道:“怎么会这样?”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紧接着,几个婢女同时唤道:“绮姑子可在?”
阿绿一下白了脸。
见到慌乱的阿绿,张绮摇了摇头,示意她安静后,张绮坐了下来。
阿绿吸了一口气,转向门口应道:“我家娘子在。”
一个婢女说道:“大夫人赐了些胭脂水粉和裳服来,绮姑子好生装扮装扮,今天晚上,皇室有宴”
“阿绮听到了。”张绮应了一声,示意阿绿去把那些东西接过来。
转眼,阿绿端着几个木盒子走了进来,而门外的众婢开始离去。
把木盒子朝着几案上一放,阿绿悲从中来,竟是哽咽了。
她一向没心没肺的,张绮第一次知道,阿绿也会流泪。
她心下暗暗感动。
走过来,张绮伸手抚着阿绿的背。随着她的动作,阿绿长嚎一声,扑到她怀里痛哭起来。
张绮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低声说道:“别哭了,你怕什么?你家姑子这模样,不会有人看中的。”
阿绿拼命摇头。
她哽咽着说道:“才不是。姑子前面后面都好看,阿绿都时常看呆了去。”
后面好看?
张绮一惊,不由伸手摸向自己的腰臀。
腰是细细,在一个优美的弧度后,是高高鼓起的丰臀。
张绮脸色一白,一直以来,她见自己的胸还不曾发育得丰隆,便以为没事。却原来,自己还是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
转眼,张绮笑出声来。
听到她的笑声,阿绿诧异地抬起头来。她睫毛上还滴着泪,眼睛却巴巴地望着自己,实是说不出的滑稽。
张绮伸手拭去她眼上的泪,忍笑道:“你放心,我自有对策。”
她看向几上的胭脂水粉,温柔低语,“这些东西,不但可以把人变美,也可以把人变丑。”如她的肌肤和年纪,正是最水灵清纯时。涂这种东西,完全可以掩盖她天生的灵媚。
裳服也是,她只需要在腰上缠一些东西,便可以掩去刚刚长开的身段。
听张绮这么一说,阿绿慢慢松开了她。她好奇地看着那些脂粉,问道:“真的?”
张绮点头,应道:“真的。”
她走到了铜镜前。
刚刚坐下,外面又传来几个婢女的声音,“绮姑子,热汤来了。”
连热汤也来了?
张绮嘴角扯了扯,示意阿绿把那些汤水接过来。
汩汩地倒水中声,房中变得热气腾腾。众婢离去后,张绮微笑道:“好久不曾用过这么多水了。今日正好洗一洗。”
站在一侧的阿绿,见她言笑晏晏,心中也定了下来。
她走过来,帮助张绮解下了衣裳。
衣裳下,肌肤莹润如水,似乎伸手一掐便能掐出一把来。少女的身材,在张绮的目光下还是十分青涩,可已经显出美丽的雏影。
阿绿呆呆地看着她,由衷地叹道:“阿绮真好看。”
张绮如往常一样,在她夸奖自己美貌时,都面无表情。
她举足踏入水中。慢慢的把整个身子沉入水中,张绮背对着阿绿,低声说道:“这算什么?”这种姿色算什么?这次去建康的姑子,估计个个都有这种姿色。她真正怕的,是她完全长大后,那种妖花盛放的美。
洗发,修理指甲,足足花了大半个时辰,主仆两人都完工。而这时,热汤已冷。
穿上内裳后,张绮在腰间缠上一圈白缎,然后再穿上大夫人送来的锦裳,插上金钗花钿、戴上羽佩明珰。
这些东西,无一不精美。张府既然愿意送姑子入宴,自不能在这种细节上落人话柄。
遗撼的是,张绮幼时营养不良,现在身量还显娇小,穿着这本不是为她特制的裳服,显得格外的不合身。
她现在,就像一个穿大人衣裳的孩子。再加上从腰到臀捆得一般大小,束也束不出美感,实在可惜了这般飘逸繁琐的华服。
头上也是,这些送来的金钗花钿大大小小有上十把,张绮本来发黑如墨,光可鉴人,一泄如瀑,这样的秀发,不插东西最好。可她不但插了,而且把那些金钗花钿全部插上了。
每一柄金钗花钿,她都戴得恰到好处,细细看很美,便是最高明的宫婆子,也挑不出刺来。可这些东西合在一块,却生生掩去了她秀发的优点,把她整个人显得庸俗无比,还俗得格外自然。
再加上依然覆在额头上的厚厚额发,薄施了脂粉的脸蛋,连阿绿都觉得,自己这个姑子看起来无趣得很。整个人只一个字可以形容:俗明明面目清秀,明明墨发红唇,可就是俗得很。
见阿绿瞪大了眼,张绮歪着头笑道:“如何?”
这一笑,哪里还有平素那般明亮?
阿绿嚅了一阵,说道:“好似,乡下来的。”
张绮格格一笑,眼睛成了月牙儿,“我本是乡下来的嘛。”
她看向外面的日头,低声道:“时辰不早了。阿绿,你再给我打点水来吧。”
阿绿应了一声,走出门后,张绮连忙掩上门,把藏起的金子挖出贴身收起。
这是她的家当,万一,万一她还是被人看中了,当场带走了,她也不至于身无分文。
阿绿回来时,马车已停到了外面。令阿绿把水放下,主仆两人坐上马车,驶出了张宅。
彼时,夕阳西下,霞光万道,染得天空金灿灿的,红艳艳的,美得让人想落泪。
倚在车壁上,张绮闭上双眼,心下忖道:萧莫说广陵王走了的,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如果非要跟哪个使者走,她真的愿意选择广陵王。虽然齐的国君比周和陈的国君都要残暴得多,一个一个换下去,却一个比一个荒唐残暴,可广陵王本人,是个大丈夫
可是,如果广陵王在,他会直接开口索取,不需要通过这种方式。除非,萧莫还使了别的手段,令得他无法直接开这个口了。
在张绮的胡思乱想中,马车摇摇晃晃地驶在建康城里。
建康城中一派繁华热闹,抬头看去,一群少女嘻笑着打闹而来。
张绮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倒是旁边的阿绿轻声嘀咕道:“她们真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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