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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眸-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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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了点头。
韩寒似乎也对这位朝圣者好奇,便走过来询问。
这位朝圣者叫路金波,是内地的出版商。
一年前到西藏后,深深被磕长头的藏民所打动,也开始磕长头。
这一年来绕着神山转山、绕着圣湖转水,为土地与世界祈福。
路金波对金刚结很感兴趣,我也简单告诉他大昭寺活佛说过的话。
“你们知道南迦巴瓦在藏语中的意思吗?”路金波问。
『不知道。』我和韩寒同时摇头。
“南迦巴瓦的意思,就是直刺蓝天的长矛。”
“啊?”我很惊讶,不禁又转头看了一眼南迦巴瓦峰。
我恍然大悟,这应该就是“蓝天刺白矛”。
『那么枯柳披金衣呢?』我问。
“我也不知道。”路金波摇摇头,又说:“不过半年前我在日喀则
的扎什伦布寺时,倒是对寺庙外的高原柳印象深刻。“
我默记扎什伦布寺这名字,打算前去。
“可以请你为我祝福吗?”路金波说。
『扎西德勒。』我双手合十。
“谢谢。”
路金波点个头后,转身继续三步一拜,往山下磕长头。
“要记得按时给作者版税啊!”韩寒朝他的背影大喊。
韩寒了却观赏南迦巴瓦峰的心愿,想往西到拉萨,邀我同行。
我心想饶雪漫她们会待在林芝玩三天,便决定与韩寒回拉萨。
沿途偶见沿公路磕长头的藏民,在绵延的山路中,
他们的身影看似寂寞,在我眼里却很巨大。
我和韩寒都觉得,这是我们在西藏所见,最令人感动的景象。
韩寒毕竟是赛车手,回拉萨的旅途快多了。
当我闭目休息时,南迦巴瓦峰的景象便浮上脑海。
车子突然剧烈颠簸,我便睁开双眼。
“这里在修路。”韩寒说。
看了看四周,发现是水资源局的工程,像是兴建电厂。
原本不以为意,又闭上眼,但脑中的白矛突然刺破蓝天。
我明白了。
西藏河川上游的水量常来自融雪,冬天天气冷,融雪量少。
而且西藏冬天的降雨量远比夏天少,因此冬天河川水位很低。
西藏主要依赖水力发电,冬天水位低、水量少,发电量自然更小;
但因为冬天必须常开暖气的关系,用电量却比夏天大。
这说明了西藏冬天的发电量根本不够,所以得赶紧兴建电厂,
也说明了为何这次我在拉萨天天遇到停电。
我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开始担心起什么。
不过水力发电是干净的能源,不会对环境造成污染,应该可以放心。
但心里还是隐隐觉得不安。
晚上八点半回到拉萨,布达拉宫的夜景非常灿烂夺目。
我们找了家川菜馆(其实西藏的内地菜几乎都是川菜)吃麻辣锅。
吃到八分饱时,服务员走过来说:
“十分钟后即将停电,可不可以请你们先付帐?”
韩寒觉得很夸张,我倒是已经见怪不怪。
韩寒年轻,身手较敏捷,掏钱包的速度比我快多了。
因为他很会赚钱、人又帅,如果不让他请客,他会折寿的。
活佛提醒我,要心存善念,所以我抱着慈悲的心让他请客。
我建议韩寒到拉萨的另一头找饭店。
“为什么?”他问。
『如果我猜的没错,拉萨会采取轮流停电。』我说。
我们果然在没有停电的区域找了一家饭店,互道了晚安后,
便进房歇息。
虽然可以开着暖气睡觉,但我反而有些失眠。
6。枯柳披金衣
一早醒来,韩寒说要载我到日喀则的扎什伦布寺看看。
『你才刚到拉萨,不多待几天吗?』我说。
“反正我要到珠穆朗玛峰,日喀则是顺路。”他笑了笑,
“从珠穆朗玛峰回来时,再留在拉萨玩几天。”
日喀则距拉萨约300公里,走的是中尼公路,路况好多了。
过了曲水大桥后,我们先往南到羊卓雍错游览。
“错”在藏语里是“湖”的意思,因此所谓羊卓雍错便是羊卓雍湖。
羊卓雍错是西藏三大圣湖之一,海拔4400公尺。
往羊卓雍错的途中得翻过海拔超过五千米的岗巴拉山口,山路狭窄。
弯道据说有九十九道弯,车子常贴着悬崖边盘旋而上。
一旦两车交会,恐怕得提心吊胆,稍一不慎便会堕入万丈深渊,
尖叫十几秒后也未必会碰到地面。
还好冬天人车非常稀少,沿途并未与任何车辆交会,只遇见一群羊。
“这地方练习赛车技术最好。”韩寒笑着说。
车子抵达山顶,圣湖羊卓雍错便在眼前一览无遗,湖平如镜。
据说夏天时湖水是碧绿色,但此时四周的山无半点绿意,
天空却是纯粹的蓝。
湖水的颜色便跟天空一模一样,水天一色。
羊卓雍错在群山环抱中显得雍容娴静,完全没有波动。
站在山顶俯视清澈且湛蓝的湖水,感觉眼前的景色是平面而非立体。
湖水好像是天上的神画上去的,并非真实存在人间。
我们只不过是看到神的绘画作品而已。
远处的山峰还有一座世界上海拔最高的羊湖水力发电站,
利用羊卓雍错跟雅鲁藏布江之间超过800公尺的落差进行水力发电。
但眼前的羊卓雍错是如此平静,既无流入的水,也无流出的水。
千百年来她便这么静静地躺着,'手机電子书|Taoshuke'连呼吸时也看不见起伏。
如今要放水发电,她是否会被惊醒?
虽然羊湖水力发电站是抽蓄发电站,亦即用电尖峰时放水发电;
用电离峰时,再用多余的电力将雅鲁藏布江的水抽回羊卓雍错。
换言之,抽蓄发电的最大意义是在调配用电,并非增加电量。
因为放水时产生多少电,把那些水抽回也就要相同的电。
如果西藏的电量始终不够,又该如何调配?
会不会因而放的水多、抽回的水少?
如果这样,那么美丽的羊卓雍错是否会逐渐苍老?
正胡思乱想间,韩寒拍了拍我肩膀,说该上路了。
绕回曲水大桥,沿着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天河——雅鲁藏布江西进。
沿途见到不少高原柳,但看起来跟大昭寺旁的公主柳没什么两样,
都呈现叶子掉光的乾枯样貌。
四点半左右,终于抵达后藏首府和政教中心——日喀则。
扎什伦布寺就在日喀则西北方,是历代班禅的驻锡地。
寺内有五世至十世班禅的法体灵塔。
扎什伦布寺西边有座强巴佛殿,“强巴”是藏语“未来”的意思。
未来佛就是汉地的弥勒佛,释迦牟尼佛涅盘后五十六亿七千万年,
将下生人间成佛。
刚走进强巴佛殿只觉得庄严,不经意抬起头时突然震惊。
有尊佛像约七层楼高,矗立在眼前,感觉伸长了手就能碰触。
这是世界上最大的镀金铜像,佛像高22。4公尺,莲花座高3。8公尺,
总计26。2公尺。
佛像上镶嵌了各类宝石,眉宇之间更镶了一颗核桃般大小的钻石。
昏暗的寺内照明,让佛像看起来像是“画”在墙壁上,有些虚幻。
我左右移动了几步,才确定佛像是立体的,而且真实存在。
说来奇怪,不管我站在哪里,总觉得强巴佛正微笑地注视着我,
彷佛说:“嘿,你来了。”
我心里暖暖的,有一种幸福感。
走出强巴佛殿,韩寒便问:“你为什么一直在笑?”
『有吗?』
话一出口,才发觉嘴角挂着笑。
然后我索性笑了起来,韩寒看了我一眼,应该是觉得我疯了。
在扎什伦布寺内行走,脚下的路是石块铺砌成,高高低低也多曲折。
经过几百年来寺内僧侣的走动,石块表面非常光滑,常得小心脚下。
像迷宫般密布的白墙黑框僧舍,紧凑连接着,走道总是狭长而深邃。
喇嘛们常在转角一闪而过,来不及捕捉身影。
我突然有种错觉,“辨经”快开始了,我得加快脚步。
“走慢点!会摔跤的。”韩寒的声音。
这时才醒悟,我只是游客,并不是寺内的僧侣。
时间快六点半,很快便要天黑,是该离开扎什伦布寺的时候了。
路金波曾说寺庙外有高原柳,但刚来扎什伦布寺时,也没瞧见。
“枯柳披金衣”到底是什么?目前一点头绪也没。
一走出寺门便听见歌声,好奇之下循声走去。
在寺庙围墙边,一位藏族小孩背着藏式六弦琴正自弹自唱:
“那帕伊勒西拉,里沙依奇拉萨哈……”
唱到后来,越弹越快、越唱越快,脚下也配合节拍跺着舞步。
藏族小孩唱完后,笑了笑便离开。
注视他的背影一会,看见他的左手边立了一排约三层楼高的高原柳。
江南的柳树总在水边,婀娜多姿,像含羞的美人;
但高原柳不同,虽然树枝依旧茂密且婀娜,树干却总是挺立。
眼前的这排高原柳,叶子早已掉光,看似乾枯,却有一股坚毅之气。
而且株株高大挺立,全身金得发亮。
我脑里响了声闷雷,莫非这就是“枯柳披金衣”?
『韩寒,你没近视。』我揉了揉眼睛、擦了擦眼镜,深怕这是幻觉,
『请你告诉我,这些高原柳是金色的吗?』
“这……”韩寒张大了嘴,似乎很惊讶,“竟然是金色的。”
原以为只是阳光的反射,但举目四望,并没有阳光射进扎什伦布寺。
已经七点了,四周呈现太阳刚下山时的景色。
即使是寺庙的金顶,此时也已显得有些灰暗,不再金碧辉煌。
但这排高原柳却发着金光,像传说中的金色佛光。
耳畔隐约传来喇嘛们的诵经声,我仰头注视金色的柳,倾听诵经声。
我觉得自己变得很干净,可以清楚看见内心,甚至跟灵魂对话。
『你从哪里来?』、『你现在在哪里?』、『你要往哪里去?』
我一口气问了自己的灵魂三个问题。
“不管轮回了多少次,你总是问相同的问题。”
我彷佛听见灵魂的回答。
『那是因为你从来不给答案。』我说。
“你执着了。”灵魂说。
『为什么?』我问。
“如果问题根本不存在,又何必要有答案。”灵魂回答。
不知道跟灵魂对话了多久,突然间,脑海里浮现一幅影像:
20年前,我考完大学联考准备填志愿的那个午后。
我记得从没在志愿卡上填上水利系,所以当放榜结果是成大水利时,
我甚至打电话去询问是否电脑出错?
这些年来,这个谜团始终存在心中。
但此刻脑海中的影像清晰地显现,那个午后我坐在书桌前望着窗外。
我在窗外的天空看到一团东西,像是光,又像是影。
然后我好像突然领悟了什么东西,于是低下头开始划志愿卡。
我看到我在志愿卡上划了成大水利的代码,我甚至还看到代码。
心下突然雪亮。没错,我确实填了水利系。
“喂!偷生的蝼蚁!”
脑海中的影像被打散。我转过头,竟然看见沧月在十步外。
『你怎么也在这?』我往她走了几步。
“你走路变正常了。”沧月笑了笑,“没得到高原反应吧?”
『我已经忘了有高原反应这件事了。』我也笑了笑。
沧月说那天从机场载我到拉萨后,便到处走走,今天刚好来日喀则。
这几天她看了很多,也体验了很多,心境改变了不少。
“西藏人说:幸福是圆的东西,不容易背。”她说,“所以任何可能
带来幸福的东西,哪怕是一丁点,都要更加珍惜,呵护于手中。“
『你似乎顿悟了。』我说。
“我已经听见西藏的声音了。”她说。
『喔?』
“只要心够静,就听得见。”她笑了笑,“你刚刚不也在听?”
『如果心够静,那么听见的是自己?』我说,『还是西藏?』
“你执着了。”她又笑了笑。
“生命果然值得热爱。”沧月笑着说:“我得好好写篇小说,宣扬
蝼蚁尚且偷生的观念。“
『最好是这样。』我说。
“明天我要启程前往珠穆朗玛峰,祝福我吧。”沧月说。
“我也是耶!”韩寒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插进一句话。
沧月没理会韩寒,跟我道声再见后转身便走。
韩寒的手,依然指着自己的鼻子。
“这姑娘好怪。”韩寒把手放下,说。
『喔?』我问,『怎么怪法?』
“我长这么帅,她竟然都没看我一眼,也没跟我说半句话。”
『你执着了。』我笑了笑。
虽然已听不见喇嘛们在大殿里低沉的诵经声,
但我仍然可以从四周的空气中,捕捉到呢喃的回荡。
或许这就是沧月所说的,西藏的声音。
我和韩寒在日喀则找了家宾馆,吃过晚饭后便休息。
我躺在床上,想起过去20年来时常埋怨当初念了冷门的水利,
而不是热门的电机、机械或资讯,以致常觉得郁郁不得志。
或许因为如此,这些年来的求学和工作并不是很顺利。
但现在心中法喜充满,这一世当个水利工程师应该是有特殊意义的。
刚闭上眼试着入睡,喇嘛们低沉的诵经声彷佛又响起。
而金色的高原柳在脑海里越来越大,最后整个画面充满金色。
7。巴松错中错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彷佛得到新生。
韩寒要继续西行到定日,然后前进珠穆朗玛峰;我则要回到拉萨。
我和韩寒道别,并感谢他这几天的帮助。
『听说过了日喀则,路就不好走了,几乎都是土路和泥石路。』
我握了握他的手,『路上小心。』
“别担心。”韩寒笑了,“我可是拿过赛车冠军呢。”
韩寒挥挥手,便钻进车子。
『要好好拍电影啊!』韩寒的车子起动后,我朝车后大喊:
『别光顾着和女孩子谈恋爱啊!』
“师兄!”韩寒将头探出窗外喊:“这样也是一种执着啊!”
告别了韩寒后,我到贡觉林路上搭车回拉萨。
西藏的公车只是小巴,不是一般城市里常见的公车。
因为只有小巴才能在绵延几千公里的山路上行驶。
沿途见到几次阵阵白烟,通常在远处升起。
那叫“煨桑”,是西藏最普遍的祭祀活动,随着缕缕上升的白烟,
人们认为自己的身、语、意和愿望,已传递给神灵。
我也闭目祈祷,祈求能好好扮演这一世的角色。
下午四点左右回到拉萨,然后又到第一天来拉萨时所住的饭店。
安顿好行李后,直奔玛吉阿米。
“哇!”石康带着一壶青稞酒走近我,“几天不见了!”
我和石康便聊起这几天的所见所闻。
“原来蓝天刺白矛、枯柳披金衣是这意思。”石康似乎恍然大悟。
我说我的假期快结束了,不打算去珠穆朗玛峰,打算明天离开西藏。
石康说他这代理老板的身份今天也会结束,明天真正的老板会回来。
“明天我送你到机场吧。”石康说,“然后我也想去珠穆朗玛峰。”
这次西藏之行认识了一些新朋友,临别前夕有些不舍。
我和石康就在玛吉阿米内拍了几张照,留作纪念。
『啊?这……』我看着数位相机内的图档,说不出话。
石康将头凑过来一看,惊讶地说:“又是光圈!”
“我还是去打印出来吧。”我们同时沉默一会后,石康终于开口。
那是我和石康站在挂满老照片的黄墙前的合影,
光圈出现在某张老照片上头。
这次的光圈只有一个,而且呈现金色,
和布达拉宫佛像壁画上的光圈明显不同。
我没跟石康再打20分钟内回来的赌,只是静静坐着等他。
石康将带有光圈的那张老照片影像裁剪下来,放大印成一张A4纸。
我们坐着琢磨一会,又站起身到墙前研究那张老照片有何特异之处?
甚至研究那张老照片的裱框。
结果都是一样,看不出奇特的地方。
石康拿起数位相机,用相同的角度往同样的地方拍了几张,
照片也都很正常。
『难道还要再去问大昭寺活佛吗?』我苦笑着。
“不好吧。”石康也苦笑,“再问下去,活佛便可兼职帮人分析灵异
照片了。“
“问我吧。”
我和石康闻声转头,又是穿黑衣黑裤戴黑帽的神秘人蔡骏。
“你应该是懂得一个屁股。”石康说。
“什么意思?”蔡骏问。
“懂个屁!”石康大声说。
蔡骏不理会石康,直接坐了下来,向我伸出手。
我将那张A4纸递给他。
“嗯……”蔡骏沉思一会,说:“我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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