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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路夫妻-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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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品:半路夫妻
  作者:彭三源
  内容简介:
  故事通过一个个很平凡的小事串联起来,从再婚中反映了当代人对婚姻的审视,来揭露生活的本质。其中生动的描写了中年夫妻离婚和再婚,对长辈的影响和孩子们对新家庭的看法。尤其是在对孩子的处理上,有着独特的角度,两个家庭,三个差不多大小孩,因为父母的再婚牵到了一起,从极力排斥到接受对方,剧中生动的刻画了这个过程。
  本剧在各地电视台播出,反响热烈,由孙红雷、陈小艺再度合作主演,特别值得一提的是高秀敏在剧中扮演孙红雷的妈妈,在演完该剧不久,她就猝然长逝,本剧也成为高秀敏的荧屏绝唱。
  正文
  序言:空
  上面是天空(你看着是蓝色的天空但实质它什么颜色也没有它只是太深)
  那么下面就是大地了(你看着此刻鲜花盛开林木茂盛但实质这一切都只是它的表层)
  中间的两个人一个往左一个却往右了然后就起了风就起沙尘他们站过的地方没有脚印好像亘古如此从来空无一人也许你只能一猜再猜再三猜想临别前他们到底说了什么(那就是所谓的故事了)
  但是你猜到了或者没有猜到又有什么不同既然总是相反的方向既然总是起风之后又起沙尘2004。9。
  半路夫妻第一部分
  第1章夏季的一天(1)
  1夏天。
  总有一些夏天是这样的,太阳是毒辣的,没有雨,地面是干的,太阳在地面烧出的热气虚乎乎的。当你凝视夏季的某一天,地面,树叶,路边的金属护栏,高楼的玻璃幕墙,还有旗杆的金属尖,都闪着高光点,你看它,它就扎你的眼睛。
  在夏季的某一天,一个男子戴着口罩,拿着菜刀抵住了一个在农业银行里取钱的女人的脖子,对柜台里面的人说要十万块钱。还好,警察在七分钟内赶到了,他被制伏了,他没有得逞。接下来等着他的是监狱。多久的监狱呢?还不知道。
  在同一天的三环路,一个拉水泥柱子的大卡车司机闭上了太沉重的眼皮,几秒钟后撞上了都市立交桥的护栏,一个大水泥柱子从车上掉了下去,还好,差三米没有掉到人行便道上,而是掉到了护城河里。大卡车的司机在睡梦中进入了永远的睡梦。
  也是在这一天,一个四岁的小男孩穿过街道去找他的母亲,而他的母亲在和另一个男人偷情。这小男孩钻到他母亲和另一个男人的裸体中间,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妥。
  在差不多的时间,一个蟾蜍爬上了公路,被飞驰而过的汽车辗成了蟾蜍饼,从而结束了它作为蟾蜍的一生。
  在同一时刻,一只乌鸦把一只核桃扔到了公路上,等着来往的汽车把它辗碎。汽车很乖,就把核桃辗碎了。乌鸦在红灯亮起来的时候飞了下去,吃到了它想吃的核桃仁儿。
  在同一时刻,深山中的某个蛋壳破碎,从里面钻出来的既有可能是一只小野鸡,也有可能是一条毒蛇,这取决于究竟它是谁的后代。
  然后,在这一天,一条母斑点狗上了报纸,一只小老虎在吃它的奶,它成了一只小老虎的母亲。
  在同一天,南方的海边起台风了,卷走了许多在海边度假的富人,也卷走了许多服务员,卷走了许多船,拔了不少树,砸坏了不少房子,死了不少鱼,还有别的畜牲……要是说到命运,活着,或者死亡,大家从未有过的平等,彼此彼此,一样一样。
  上述的情况在同一天出现,应该不足为奇,因为这是夏天。
  2现在,管片民警胡小玲骑着自行车在胡同中穿过,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在生活中发生什么都别大惊小怪,谁让这是夏天。
  在夏天,天那么热,人人的肉皮、身体都被热气蒸着,最后连心都被热气烫着了。心被烫着,谁也不好受,就得把热气再散出去。为了散出去,有人钻水游泳去了,有人钻空调房间去了,有人去山里了,有人扇大蒲扇忍着……可有的人不能忍,找人打架去了。
  有的架,打在夫妻之间。有的架,打在陌生人之间。有的架,打在最亲近最亲近的朋友之间。有的架,打在死敌之间。
  有人打架,就有人报警,在胡小玲管片上,胡小玲拉架去了。
  胡小玲热不热?也热,胡小玲也被热气烫着了,皮肤晒得生疼。可胡小玲不能不拉架,不能不到太阳底下去,这是她的工作。在太阳底下仔细看胡小玲,已经不年轻了,眼角眉梢,有细细的皱纹了,而且是死纹,这辈子不会再舒展开了。要说姿色,看不出来什么,胡小玲是个连防晒霜也不会用的人,晒着就是晒着,晒着的直接就是她脸上的皮肤。
  这个夏天的上午有人报案,说是家庭暴力。胡小玲来,就是处理这桩家庭暴力。在一个特别普通的拥挤的闷热的居民楼里,胡小玲见到了原告,白白胖胖的女人白芬芳,被告是她丈夫,一个黑黑瘦瘦的丈夫缩在角落里,脸上青了一块。
  据白芬芳哭诉,起因于空调。以下是白芬芳的控诉:你说这天热吗?热吗?我这么胖都不热,就他热,他非得开空调!我怕风,我生孩子时候落的怕风!我说不让他开,他就摔打我,他就把遥控器摔不能使了,上回摔电视遥控器就花二十块钱修的。……你有本事摔我,你直接摔我得了!你不就盼我着风吗?我半身不遂你就美了!
  说到这儿的时候胖女人奔瘦男人扑过去了,想打,让胡小玲拦住了。
  胡小玲沉着脸说:“当我面儿别打人啊,你就说事实!不是说家庭暴力吗……他怎么着你了?”
  他软刀子杀人,这还不够啊?!白芬芳说,您知道什么叫风刀霜剑吗?您难道还非得见伤啊?我这伤都在暗处呢,不到阴天下雨都不疼!……你问问他,要是我年轻,别说空调的风,就是春天的风,你问问他舍得吗?
  黑黑瘦瘦的丈夫一直缩在墙角里,一直一言不发。望着窗外毒花花的太阳愣神,眼睛直直的,汗顺着脖子往下流。
  胡小玲也热,屋子那么小,胡小玲也出汗。胡小玲说:“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那男人起身就奔胡小玲来了,伸出双手想让胡小玲铐他。
  第1章夏季的一天(2)
  “您直接抓我走得了,去哪儿都行,我走!”这就是这个被胖老婆控诉家庭暴力的瘦男人的要求。
  胡小玲当然不能铐人走。她也没有手铐。她的工作是调解,把人家夫妻劝和了。可瘦男人什么都不想听了。瘦男人说您不抓我是吧?那我自己走!说完摔门就走了。
  胖女人跳着脚对着门外声嘶力竭地喊,“你走!你走!你走!有本事你死外头!”
  胡小玲看着,听着,听烦了,也听到该说关键话的时候了。
  “您都盼他死外头了?!”胡小玲脸色冷峻地看着胖女人。
  一个警察,尽管是女的,眼神冷冷的,也让胖女人的热汗变成冷汗了。
  我说的是气话……真的……气话。胖女人眼泪都不敢流了。
  “您要真不想跟他过了我也维护您的权益……可就是别死人!死人性质可就不一样了!”胡小玲不客气了。下面的话是胡小玲说的:不是我吓唬您,人死如灯灭!到时候可就是哭天天不应哭地地不灵了!……您跟我一块儿下楼吧,去找找!对了,他对您,家庭暴力我可没看出来!您对他倒有点儿像精神压迫!按道理说你今儿这算是报伪警!按规定报伪警得拘留半个月……今儿我念您也是女的,弱者!要是下回还这样儿,我可就什么都不念了。
  这就是胡小玲的结束语。
  就这么一个跟天热、跟空调有关的屁事,胡小玲也得跑一趟。
  胡小玲的管片上三千多户人家,七千多口人,要说屁事,多了,比尘土多。为什么多,因为人人活着,人人有可能咳嗽、吐痰,人人有可能把痰吐人家脚上,那就有可能打架,起纠纷。生活里哪儿那么多的刀光剑影啊,大多数的事还是屁事,还是鸡毛蒜皮,可当事人不见得认为是屁事,当事人可能认为得报警,找警察。那胡小玲就得去,就得把事情处理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把一切不安定因素消灭在萌芽状态,最后换一个长治久安。
  问题是人多啊。胡小玲当片警就当在人口爆炸的时代了。人口爆炸,信息爆炸,太阳黑子爆炸……时间长了,把胡小玲炸习惯了。
  胡小玲骑着自行车再次从胡同中穿过的时候心想,这就叫生活。
  在生活中发生什么你都别大惊小怪,还因为这叫生活。
  生活!生,就是生;活,就是活着。生,对面就有个死。活着,那得分活多长时间,在哪儿活,在什么年代活,跟谁一块儿活,靠什么活……就是一个活法儿。
  要说活法儿,那可说不清楚了。就是把舌头说烂了,还是说不清楚。
  因为,人人都有一个活法儿,人人天天都活,人人都要活到死。不到死那天,人人都不知道自己一路上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到了那时候你终于明白了,噢,你的一辈子原来就经过这么些事,就碰到这么些人,到真明白了,你想睁眼,睁不开了。那时候你心里对生活一点儿好奇也没有了,因为属于你的生活已经没有了。你只能想,噢,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不过到那时候咽气的时候也到了。一生也就结束了。
  所以,也许最好的最恰当的最简单也最深刻的墓志铭,是这四个字:原来如此。
  不知道这个墓志铭谁抢先会用。
  3胡小玲是片警。
  江建平是乘警。
  在这个夏天的这个时刻,他们还是夫妻。并肩坐在一起,身上都流着汗。就是谁也不看谁一眼,就是并肩坐着。硬着头皮。硬着骨头。硬着心。他们的结婚证放在桌上了,十五年前的那种结婚证。民政局婚姻登记处的办事员翻着资料脸上没表情:“江建平……”
  “是我。”江建平忙开口了,有点儿哑。
  “警察啊?”办事员看他一眼,又翻胡小玲的资料,眼睛就停胡小玲脸上,全是不理解了,“也是警察,……为什么啊?”
  两人并肩坐着等着,没人回答。
  “用我们调解吗?”
  江建平看看胡小玲。
  胡小玲冲办事员摇摇头。
  办事员又看看他,也看看她。他们两个都那么坐着等着,硬着头皮,硬着骨头,硬着心,不说拐弯调头的话。办事员的声调里都带着惋惜了:“单人照片带了吗?”
  说实话,胡小玲是带着好奇心办离婚手续的。等办事员把结婚证上的双人照片撕了,单人照片贴在离婚证上,盖了钢印,分头交给胡小玲和江建平保存的时候,胡小玲才明白,噢,原来离婚手续是这么办的。而且,只要你不打官司,竟是这么简单。
  说白了,真的就跟撕一张纸一样,刺啦一声,那么简单。
  可是婚姻,夫妻,生活,原来是多么沉重多么复杂多么说不清楚又多么难以名状的一回事。可一说离婚,刺啦一声,就离了。
  第1章夏季的一天(3)
  说起来有点儿不合时宜,胡小玲对离婚这事的好奇心盖过了她对离婚这事的伤心。人生经验总是这么长的,以前没经历过的事情,经历过了,就知道了。离婚也是这么回事,以前没离过婚,现在离过,知道了,哦,离婚是这么一回事。
  原来如此。
  在夏天的这个时间一个男人背身儿站在派出所的公告栏前。胡小玲的单人照片贴在一群管片民警中间。可那男人站着,不看别人,就看胡小玲。眼睛死死盯着她的照片,她的脸。这男人盯她盯了好久。一动不动,定定地看。一个人太长时间地凝视一个人就必定带着太深的意味,这男人对胡小玲来说意味着什么还不知道。所以橱窗中胡小玲的眼睛也定定地看着他似的,一点儿示弱的意思也没有。
  玻璃上有污点,正落在胡小玲的鼻尖儿上。
  这男人沾了点儿唾沫在小指头上,伸手去抠那个污点。
  他身后一个声音响起来了:“咳咳咳,干嘛呢?”
  他回过头了,头发短,青皮,一抬眉头额头上有三道抬头纹。人也是西装革履的,怎么说呢,反倒透着人有点儿坏地帅。
  “脏了!我给抠抠。”他说。
  值班警察李海洋隔着值班室的玻璃隔断打量他:“别动手动脚的,啊!我们有打扫卫生的,不劳您驾!”接着认出来了,“哟,管总啊……出来了?”
  这个被叫做管总的男人一点儿也不像刚放出来的样子,尽管头皮光着,可是一副衣冠楚楚的样子,挺牛气:“哟,您还记着呢!管军!我们那管片儿民警呢,就那女的……”假装想不起来,回头看看胡小玲照片底下的名字,“胡小玲!”
  “胡小玲不在,下片儿了!”值班警察李海洋天天坐在派出所值班室,各路神仙妖魔鬼怪见多了,也不客气,用下巴一指管军身后的椅子,“坐那儿等会儿吧。”
  管军还想跟李海洋套两句磁。
  可李海洋的表情就没打算再理他。
  没脾气,也只能等。管军在椅子上坐了,椅子上也有别人在等着办事,都听见了他刚放出来,惹不起,忙往远了挪挪。
  这一天,是普通的一天。
  这一天,世界一如往常。
  这一天,胡小玲和江建平分道扬镳了,从此不再是夫妻。
  胡小玲和江建平从婚姻登记处出来了。停了。一起走不合适,分开也不合适。
  阳光耀眼。阳光太耀眼。有时候跟人的心情比起来,耀眼的阳光多么不合时宜啊!可阳光照耀普天之下,照耀万事万物,哪儿管得着一两个人的心情啊?
  蝉声如雨,嘶嘶鸣叫着一刻不停,说的都是热……热……热……江建平望着胡小玲,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仅仅几分钟前还是夫妻,但是互相厌倦得难以在一个屋檐下生活的夫妻。仅仅几分钟过去,甚至仅仅是婚姻登记处在他们的单人照片上盖上钢印的一瞬间,他们不是夫妻了。江建平看胡小玲,眼前的女人有什么变化吗?胡小玲看江建平,眼前的男人有什么变化吗?一时还说不清楚。只有一点是清楚的,他们在人生路上走到了分手之地,再往前,是岔路了,要分道扬镳了,不是夫妻了。
  “不那么堵得慌了吧?盼了那么长时间了……这回,咱们可不是拴在一根线儿上的俩蚂蚱了!干什么都牵三扯四的!”江建平说。
  看看天,天蓝。看看大街,街口人来人往。
  江建平又说:“一块儿过十好几年,说断,咔嚓一声,也就断了……这回好,随便蹦吧,爱往哪儿蹦往哪儿蹦!”
  胡小玲看着江建平,其实是千言万语的话堵着嗓子,可说出来就是那么平常:“伤心啊?”
  “没有,伤什么心?!”
  其实是伤心的,都伤心。
  “……要不,咱俩一块儿吃顿饭吧?”
  江建平看看表,“还早呢……算早点啊还是午饭啊……算了,往后也不是不见了……”
  “庆庆跟着我,你放心……”胡小玲千言万语也都变成家长里短了。
  “儿子跟着亲妈,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江建平轻松着,“他大了,能照顾人了,他要是小我才不放心呢……”
  “往后你自己,多照顾自己吧。”
  “马上就不一样了,生分了啊……”江建平尽量笑,“这话,以前可从来没听过。”
  “以前,咱可从来就没分开过。天天在一块儿……说这些,不多余吗?”
  “……也是,那你也一样,多照顾自己吧。”
  两个人对着,不知道该干什么好了。
  这一天,胡小玲和江建平结婚十五年零三个月,儿子庆庆十四岁,在花鹭园中学上初二。但他们认识,已经远远不止这么长的时间,相反,胡小玲和江建平从幼儿园开始就认识,还不仅仅如此,他们从幼儿园开始就一个班,小学还是一个班,然后是中学,高中,甚至上警校,他们都是一个班,毕了业,他们分在一个派出所,结了婚,他们回一个家,睡一个床。
  第1章夏季的一天(4)
  一开始,最一开始,他们都往青梅竹马那儿想来着:这么多的巧事儿在一起,看来他们俩作为人生伴侣是命中注定的。接着,有一天,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想到,这命中注定的人生伴侣实在是太可怕了,让人生窄得就剩下一条缝。有好几回,胡小玲都想跟江建平说,你离我远点儿行吗?
  江建平马上就把胡小玲没说出来的想法付诸实施了:他向派出所提出了调离申请,并且很快就调到了铁路上,成为了乘警。江建平的调离曾经让胡小玲和江建平都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就像是一个闷罐子突然开了盖子。
  可是有一天,胡小玲在派出所里无意中看到了一个档案,发现,她跟江建平就连出生都在一个医院,床都挨着。胡小玲一下就觉得,人生太无聊了,没有比这更无聊的人生了。她把这个发现告诉了江建平。
  江建平也觉得,他跟胡小玲简直就像拴在一根绳上的两只蚂蚱,草原和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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