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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行健-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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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他精神一振,伸手握住了我的手道:“统领,你的知遇之恩,吴万龄时时铭记在心,你放心吧!”
  我抓着他的手摇了摇,只是,心底隐隐地总是一丝痛楚。
  怪吴万龄是没什么用,可是,她从此和我已行同陌路,只怕我再不能见到她了。
  放开吴万龄的手,我又转过身看了看西边的华表山,隐约中,好象眼前又飘过了她的身影,淡黄的轻衫,如白玉般的手指,我强忍着才不让泪水落下来。
  吴万龄大概得到我的原谅,很有些兴奋,道:“统领,你觉得文侯这人怎样?他懂兵法么?”
  我道:“怎么了?突然想起说这个了。文侯怎么会不懂兵法?他虽是士人出身,但一向也带兵,当初苍月公攻到大江南边,若不是文侯火烧战船,只怕叛军早攻破帝都了,我们今天哪儿还能这般安稳地在这里。”
  吴万龄道:“我听说,太子和二太子向来不睦,两人为了储君之位,以前斗得不亦乐乎,太子若不是有文侯坐镇,只怕早被二太子掘下来了。”
  我道:“咦,这些宫闱秘史你倒知道得清楚,哪儿听来的?”
  “这也不用如何费力,帝都几乎人人都知道啊,你晚上去茶馆坐坐,一听便知道了。”
  茶馆?我皱了皱眉。帝都的茶馆流行时间不长,也不过这几年,在军校时有些同学就常去泡茶馆,据说其乐无穷,不过我从来没去过。我道:“茶馆里说这些么?”
  “是啊,什么都说,反正谁也不知道谁。统领,你没去过么?”
  我想了想,道:“晚上你带我去看看吧。”
  “好说。”他也有点兴奋了,又道:“统领,这回文侯让二太子做援军大将,不免失策。如今太子和二太子两人之间的实力只在伯仲之间,如果二太子凯旋归来,那太子的风头便要被二太子压住,对他保住储君之位大是不力,如果我是文侯,定要力争带兵,真搞不懂他为什么这般轻易放弃。”
  吴万龄的话让我也不由一凛。我以前从来没想过这些,只是觉得谁带兵都是一样。现在听得吴万龄这等分析,我才发现此事大是蹊跷。
  东平城是之江省首府,十二名城之一,北临大江,和对岸的东阳城夹江对峙,正如一道锁扣锁住大江下游。东阳城虽然城池只有东平城的一半大,但也不算是小城了。正因为有东阳城做后援,东平城不必担心敌人由后攻来。而东平城不落,敌人绝不敢强渡大江去直取东阳城的。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东平、东阳两城结为一体后,可以说是无法攻取的,但如果两个城池分开后,两城都会变得岌岌可危,因此有人说,虽然东平城名列十二名城,东阳城根本排不上号,但实际上两座城应该是一个整体。在苍月公叛乱时,东平城守将在苍月公大举陈兵南岸时也献城投降,但东阳城当时是由文侯手下的风将邵风观把守,在苍月公的水军发动第一次进攻被他用奇计击退,几乎全军覆没后,东平城就门户大开,无法再组织攻击了,以至于苍月公只得在南岸造船,准备大举进攻。这也使得文侯有了可乘之机,趁机烧尽苍月公的战船,大破共和军三十万,才能有武侯随后势如破竹的南征之役。可以说,苍月公败北的转折点,正是源于邵风观的东阳城之战。
  邵风观,和劳国基是同一年的军校生。那一年军校生中,成绩最好的四个学生被称为“地、火、水、风”四将,因为劳国基是第一名,他的名字中恰好有个属“地”的“土”字。而邵风观那一年是第四名,在这四将中排名最末,水将邓沧澜和火将毕炜一直跟随文侯身边,邵风观则以文侯部将的身份出守东阳城。交战以来,曾经被寄以厚望的劳国基在前锋营中一直没什么起色,最后只是以性命换来了军功——只是这军功也没人记了。反倒是邵风观,东阳城一战后名声大噪,由帝君钦点,升为东平城守将,节制东阳城。
  他虽然是文侯的部将,但是那天在百香楼里,文侯根本没提到过他,连与邵风观齐名的“水”、“火”二将也没提起过他,好象邵风观只是个外人。而路恭行北归时,正是邵风观送来的,本来该送到文侯处,可是路恭行却是二太子带着。
  这些事吴万龄不知道,所以他搞不清了,而我以前对这事根本不曾想过,听吴万龄这般一说,那么无疑,邵风观定然已与文侯反目了。
  如果由太子带兵,文侯必要随同一起去,而如此一来,便要和邵风观面对面。不知邵风观会如何想,两军不和之下,只怕太子反而要吃个大败仗,连东平城都要保不住。权衡之下,文侯才让二太子带援军吧。
  如果事实真是如此,那文侯真是个顾全大局的人。我不禁喃喃道:“不错,不争为上策。”
  吴万龄在一边被我这句话弄得莫明其妙,道:“统领,你觉得不争才是上策么?”
  我道:“这事文侯定是成竹在胸,不会错的,我们不必多管。”我看了看天,夕阳已有一半没入山后了,道:“我们还是快点去茶馆看看吧。”
  茶馆有不少,远多于酒楼,但战事一起,茶叶供应不足,日见凋敝。但自从李湍败亡,与天水省的交通恢复后,京中的茶馆便又纷纷重开,此时京中据说有两百家茶馆了。
  我和吴万龄换了便装,去了一家较近的茶馆。这家茶馆因为靠近军校,有不少军校的教官也来喝茶聊天,听吴万龄说,着实能听到不少小道消息。
  如果要成为一个名将,那一定要学会敏锐的判断。
  刚这般一想,心里不禁失笑。我还是没有忘掉当一个名将的志向啊。在沈西平的灵柩前,我曾经发过这个誓,但直到现在,我才算有时间想想了。
  在茶馆里坐到打二更,我们便回来了。帝都每到三更便要禁夜,如果三更不回去,那便要在茶馆留宿。虽然留宿也并不太贵,但我们只是两个没拿过薪水的军校教官,实在没办法拿一个月薪水的十分之一去茶馆住一宿。
  和吴万龄走出茶馆分手后,我独自回自己住处。点着蜡烛,我从水缸里舀了些水洗洗脚,准备睡下了。从高鹫城回到帝都,脚上打起的水泡仍不曾消褪,冰冷的水洗着脚时,有种刺痛。在周围的一片死寂中,我突然心头一疼,眼前,仿佛又看到了她的面容。
  忘了吧,全都忘掉。
  我摇了摇头,苦笑着。烛火忽明忽暗,我躺在床上,吹灭了蜡烛,坐在黑暗中,我只觉得忧伤一阵阵袭来。
  军校的生活十分单纯,兵法还轮不到我教,我只能教枪马。第二天我带着本班学生在操场上操练马上枪法,正跑了几趟,却听得身后一阵马蹄声,这班学生个个都心不在焉的,全看着一边。
  因为这一班学生都是刚入学的,最大的不过十五岁,最小的才十三岁,都只是些半大的小孩。五年后,这批人都将进入军队,做上各级军官。天知道,他们中会不会出现武侯的后继者,可是现在,毕竟都只是些孩子而已。
  我有点生气,正想说两声,却听得那些学生惊叫道:“好厉害!”
  那边是一批五年级学生在操练枪法。那些高班学生都穿戴着盔甲,是在实战预演,场中,十来个人正团团围着一个大圈,攻击这圆圈中的一个教官。这些高年级生的枪法都大有可观,完全可以上得战阵了,可是当中那个有一部花白须髯的教官却出奇地厉害,手中去了头的长枪舞动如风,那班学生攻上去,却连一枪也碰不到他,而每次他攻击,却总有学生落马。
  是武昭老师啊。
  我心头一热,好象又回到了我在军校中的生活了。武昭今年六十多了,一向有“军中第一枪”之称。据人说,他的枪术,是近百年来的第一人,便是军圣那庭天复生,也未必能占得武昭上风。如果单以枪法而论,这话我也不觉得是溢美之词。那庭天被人尊为军圣,主要是因为他神鬼莫测的兵法,论枪术,当时的十二名将中,还有两三个足以与那庭天颉颃,不象武昭,是军中上下公认的第一。比枪术的话,说不定那庭天真的不及武昭。只是武昭年轻时,正值承平时期,一手枪术只能在军中比武时才得以显露,便是翰罗海贼进犯时,他也已经五十多岁了,不曾随武侯讨伐。武侯南征,曾有人提议起用武昭,但他年纪实在太大了,比武侯还要大两岁,最终此议还是付诸东流。
  以他身负“军中第一枪”的盛誉,一生不曾上过一回战阵,这也算造化弄人吧。
  武昭教的都是高年级生的枪术,我带的这一班学生连骑马都是刚会,现在才开始练马上枪,当然没份由武昭来教的。他们看着武昭在人群中来回冲杀,如入无人之境,一个个都如醉如痴,大概忘了现在正在上课。我咳了一声,道:“大家快回来,上课了。”
  我这般一喊,大多数人都重回队列,却还有一个学生带转马头,看着武昭的动作。我道:“那位同学,快点过来,不用眼热,好好学,日后你也完全可以有这等身手的。”
  这学生虽然一脸稚气,长得却十分高大,几乎和我差不多了。听得我的喝声,他才慢吞吞地带过马来,嘴里嘟囔着:“由你教,能教出什么样来。”
  他说得虽轻,我还是听到了。我按了按心头怒火,道:“你觉得我不配教你么?”
  这学生抬起头,看了看我,道:“老师,我不敢。”
  我喝道:“为将之道,令行禁止。你们日后都将是帝国军中的军官,这一条必须从现在就做好!”
  我的声音有些大,那边的预演也一下停住了,一骑马越众而出,向我这儿走来,正是武昭。还有十来步,武昭道:“是新来的楚休红将军吧?”
  我催了催马,迎上前去,在马上向武昭行了一礼,道:“武昭老师,末将楚休红,向老师问安。”
  他眯起眼,微笑道:“你也是我的学生么?”
  我道:“五年前,末将曾得以聆听老师教诲,时刻不忘。老师近来可好?”
  他捋了捋须髯,笑道:“听文侯大人说起你,说是你勇冠三军,路尚书的公子在廷对时也对你颇加赞誉啊。”
  是路恭行在帝君询问时赞扬我吧。那天虽然他站在二太子一边,而我站在太子一边,他却对我颇为称许。那天,武昭大概也在班中,我倒没有注意。我道:“老师取笑了。”
  他看了看我的学生,又微微一笑道:“育木易,育人难。楚将军,你的学生好象不太服你吧。”
  我脸不由一红。我从来不曾当过教官,也不知如何才能让他们服帖。这帮小鬼头出身贫寒,更有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意思。我道:“末将还要向老师请教。”
  他摘下枪,道:“楚将军,你和我玩两手吧。”
  我吓了一跳,道:“老师,这个……”
  他象看透我的心思,道:“楚将军怕伤着我么?放心吧,老朽对自己的枪术还有几分自信,来吧。”
  他已将枪举了起来,我却仍有些迟疑。武昭带的这一班学生在练习击刺之术,所以枪头都是去掉了,包着棉花和布帛,而我在教的这一班因为程度太低,尚不能对练,所以只用练习枪。练习枪的枪头都是木头制的,虽然不是真枪头,但以我的力量,如果木枪头击中武昭,以他的年纪也不一定能受得了。武昭虽然说对自己的枪术自信,可是我不论从资历、官职来说,和武昭相差得太远,实在不敢和他在马上对战。
  武昭想必也察觉了我的顾虑,笑道:“楚将军,若是怕意外,那我们用白垩枪吧。”
  所谓白垩枪是马上品评胜负时用的东西,其实也就是用细布包了一包极细的白垩裹在枪杆头上,刺在哪里就是一个白点,不会伤人,岁考时用的就是这个东西。两人对战完毕后,以身上的白点多少、位置来决定胜负。不过,这种白垩枪多半是两个实力相差不远的人对练时才用,我仍有些迟疑,道:“武昭老师,这个……”
  武昭道:“楚将军,不必多想了,全当是玩玩吧。来,把白垩拿来。”
  武昭教的那一班中有个人答应一声,便跑了出去。这东西在操场的库房里有不少,一会儿,他拿了两包来,缠好了两枝枪,武昭抓过一支,却向我扔了过来。
  此时我再不能推托了,将那柄练习枪扔到一边,向武昭行了一礼道:“老师,有僭了。”
  武昭也将白垩枪托在手中,我们带的两班学生登时带马转到一边,把当中的地方让出来,武昭的学生看着我,不少人脸上露出不屑。我刚才教学生的,只是些最基本的枪术,他们看来那也是简单之极,准认为我和武昭比武,那是必输无疑的。
  我带着马走到操场的另一边,心里却不由得有些茫然。武昭到底吃错了什么药,非要和我比武?也许,他因为久负盛名,也有些自大了吧。
  枪术一道,原不仅仅是枪术精奇就能取胜的,那庭天在《行军七要》中也有一段论及枪术决胜负的精义。那里说:“夫枪者,百兵之王,须以力运枪,借以马力,如臂使指,方能取胜。侈谈击刺之术而未及人马之力,终如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殆矣。”武昭的枪术绝对是当世第一,但单单有精奇的枪术,到底不是全部。我从军以来,已是身经百战,驭马之术肯定在武昭之上,加上年轻力壮,那庭天所论的人力、枪法、马术三方面,我倒有两样占优,武昭和我对敌,实在是胜不足喜,不胜为笑。
  忽然,我脑子里一亮。武昭说,他是听路恭行讲起我,恐怕,他是属于二太子一方的人吧?
  想到了这一点,我身上不由一凛。如果真如我所想,武昭是二太子一方的人,那只怕是要故意来折辱我的。我因为和路恭行几乎是同时到达帝都,一来便分属了太子和二太子两个阵营,同时带来蛇人的消息,而路恭行因为父亲的缘故,一回帝都便大受重用,而我虽及不上路恭行,也连升了好多级,大概在不知不觉间,二太子一方的人便把我当成了文侯有意起用的人选,有意要让武昭来差辱我一番,让我在学生跟前威信扫地吧。
  我回头看了看武昭。他在向另一方走出,此时我们已快到了正式比武时要相距的二十丈距离了。从他的背影看,武昭极是沉稳,我也不知他会不会对我痛下杀手。
  走一步算一步吧,最好是我多心。我叹了口气,把马转过来,立在起步线上。
  正式比武时,当然也没有枪头,但也没有这白垩枪头,两人相距二十丈后,由正中之人发令,两人同时冲锋,以将对手击落马下判别胜负。如果两个对手实力相差无几,两匹马打个照面后,有可能用缠斗半日。用白垩枪练习,除了危险性比正式比武时小了许多,其它都一样。而我们现在虽然用白垩枪,但也无疑是在比试而不是练习了。
  正中一个学生一扬手,我两腿一用力,脚轻轻一磕马的侧身,这匹马如箭一般射出。这匹马名叫“飞羽”,是匹良种宛马,起步极快,我在马上也只觉一股厉风扑面而来,对面的武昭的身影也越来越大。
  三丈,两丈,一丈……
  我们的白垩枪头已差不多要碰到了,我盯着他的身形,却有点踌躇。如果再这样下去,我们要形成对攻之势,武昭个子与我相差不多,枪身的长度上并不占优势,这般硬碰硬地对攻,万一我一个失手,将他击落马来,那岂不是糟糕?
  我正在想着,此时两马马头相距已不过三尺,我是冲向武昭的右侧的,这般一分心,只听得武昭喝道:“破!”
  他的话音刚落,我只觉一股劲飞扑而来,一个白晃晃的白垩枪头正刺向我面门。我大吃一惊,人猛地伏低,身体一下贴在马背上。现在只顾着闪他的枪,哪里还能还击?
  “呼”一声,武昭的白垩枪从我头顶飞过,随着枪带起的风声,一些细细的白粉纷纷扬扬地洒下来,这枪几乎是贴着我的耳根过去的。
  好险啊。闪过这一枪,明明知道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我还是有种虎口余生之感。武昭的枪术实在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即使我年轻力壮,驭马之术也高过他,但是想在枪法击败武昭,那也几乎是不可能的。
  周围的学生都发出了一声惊呼,这一枪我闪得太过惊险,若是我慢得一慢,那定要被涂得满脸都是白垩,那时我的学生更不会看得起我了。也由这一枪,我敢断定武昭定是二太子一方的人,这回定是来让我出丑的。
  马已交错而过,这一个照面,我连反击的余地都没有,大落下风,武昭的学生看来,自是天经地义,我的那些学生居然也会欢呼,大概他们觉得我这个教官实在是个不成材的教官。我咬了咬牙,将手里的白垩枪抓紧了,左手一带马,准备第二次冲锋。
  武昭的枪术,有所谓的“交牙十二金枪术”,有人说那是指他的枪法有十二种,也有人说那是他的一种最强的枪术名称,不过他教我们的只有五六种。刚才他用的这路枪法也曾教过我,所以我还能应付。
  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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