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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西口-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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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襟,像个孩子似的边走边东张西望,她兴奋地说:“哥,这归化城可真热闹,怪不得走了西口的人一出来就不想回家了。”
  太春没说话,只略略笑了一下。
  玉莲还想去看拉洋片,太春说:“时候不早了,走,我领你去吃烧卖去!玉莲,你就是走遍天下也吃不着这么好的东西,这归化城的烧卖可是一绝!”
  玉莲:“真有你说得那么好吗?我不信!”
  太春说:“走吧,去尝尝你就知道了。”
  玉莲推辞说:“咱还是回家吃饭吧,我给你做剔鱼子吃。”
  太春笑道:“我知道你是怕花钱,你不是才来吗,走吧,尝个新鲜。哦对了,你不是说要看看沙格德尔王爷吗,顺便的事儿。”
  大观园里,娜烨刚吃完烧卖,她朝里面喊道:“堂倌!结账!”
  堂倌跑过来:“大格格您吃好了,您是二两烧卖一壶茶,总共是十六个铜子。”
  娜烨也不说话,付钱后径直向外走去。娜烨刚从大观园里走出来,忽然她站在台阶上不动了,娜烨看见太春带着一个漂亮的小媳妇正向这边走来。
  太春也看到了娜烨,他快走了两步迎上来:“大格格!”
  娜烨:“哦,原来是许掌柜!”
  娜烨上下打量着玉莲:只见这小媳妇身量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上身是件水红底儿碎花的小棉袄,下身穿一条可身的黑棉裤;盘着头,只在发髻上戴一朵杏子大小的绒花,脸上不使胭脂不搽粉,却好看得让人挑不出丁点毛病。娜烨心里话,怪不得许太春总惦记着回家呢,敢情家里有这么个美人牵挂着!
  娜烨笑道:“许掌柜,要是我没猜错的话,你身边的这位漂亮姑娘就是你媳妇玉莲了?”
  太春憨厚地笑笑:“是我媳妇。刚从老家接来。”
  玉莲也在打量着这位格格,心里说,到底是位格格,就是和寻常百姓不一般,穿的戴的就不说了,全是自己没见过的绫罗绸缎,单是人家的那发式实在好看,哦,好像听太春说过,那叫两把头,旗人都这么梳;这娜烨不单长得好,身上还有股气势,说是傲气吧,也不全对,反正有那么股子劲儿,让人不敢正视又忍不住想多看两眼…哎哟,她要是个男的肯定是个领兵打仗的将军!
  娜烨朝玉莲笑了一下,自我介绍道:“…我叫娜烨。”
  太春接过话头:“这位就是我给你说的娜烨大格格!”
  玉莲:“大格格好!”
  娜烨见太春手里拎着点心匣子,笑道:“好,看样子你们是来看望沙格德尔王爷的吧。快请进去吧,我不耽误你们了。”
  太春说:“哦,格格,年前我到府上去看过你,听说你回公主府了,跟老夫人说了会儿话。”
  娜烨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难为你还去看我,我以为你当了掌柜子把朋友都忘了呢!”
  太春看了看玉莲:“大格格言重了,要不是大格格帮忙,我这买卖怕是到今天也开不起来。”
  娜烨笑着说:“快进去吧,净顾了说话了,别耽搁了你们的正事。”
  说完,娜烨转身走了。
  娜烨离开太春两口子后,心不在焉地向将军府走去,心里恹恹的打不起精神来。看着人家小两口恩恩爱爱的样子,再看看自己形单影只的境况,虽然贵为将军府的格格,却比不上人家寻常百姓家的男女,心里不由得涌起一股酸楚。阿玛,你可把女儿给害苦了!娜烨走着想着,一首古诗从记忆深处冒了出来:“还君明珠双垂泪,恨不相逢未嫁时”,唉,为什么自己没能早几年认识这个许太春呢?
  娜烨一路走,一路用马鞭子抽打着甬道两边的花草,柔嫩的花瓣和草叶在她的身后纷纷落下,她眼里的泪水也滴滴答答地落了下来。
  夜里,太春家里热气腾腾的,玉莲打里照外地忙着准备饭菜。太春在摆放酒具和碗筷。
  玉莲手脚麻利地干着活儿:“哎呀,不用你,比起山西老家来这可算个啥营生?你快到门口去招呼着,看黄羊跟友和他们来了没有!”
  话音刚落,黄羊推门走了进来:“呵,嫂子来了就是不一样!人还没进门呢,你看这又是酒又是菜的都已经准备好了。”
  太春:“黄羊来了。”
  黄羊说:“怪不得人们常说呢,暖窑热炕,凭的就是女人,一个家里只要有了女人才算个家了!”
  玉莲玩笑道:“黄羊兄弟,快别夸我了,小心我晕头转向找不着东南西北。”
  太春说:“黄羊,上炕,炕头上暖和。”
  黄羊:“不急,等等友和哥哥。”
  太春:“等友和也误不住你上炕啊,上炕再说。”
  玉莲端着茶壶茶碗进来:“你俩先喝茶。”
  玉莲给黄羊倒茶:“说起友和大哥,那可是个好人,那年友和哥哥回家正赶上我和娘打场,要不是人家帮着,我和娘还不知道忙到啥时候呢。”
  说话的工夫,张友和到了,他笑呵呵地问道:“你们几个编排我啥呢?”
  太春:“玉莲夸你呢,说你是个好人!”
  玉莲打招呼道:“友和哥哥来了。”
  张友和说:“玉莲来了有日子了,我也没顾得过来看看,路上还顺利吧?”
  玉莲忙应道:“顺,顺,友和哥,你炕里头坐。”
  张友和也不客气,脱鞋上炕坐在了炕中央,太春炕头,黄羊炕尾,弟兄三个坐在一处又说起了买卖上的事情。
  玉莲一边做着饭一边招呼着炕上的男人们,一会添茶一会儿倒水,手脚不闲十分麻利。
  张友和看出玉莲身子又些笨重,附在太春耳边悄悄问道:“弟妹有了吧?”
  太春笑着点点头。
  玉莲:“哎,你俩在说什么呢?”
  张友和笑道:“说的是好话。”
  大家都呵呵地笑了。
  张友和摆摆手说:“好了,咱们书归正转,说正经的。这些日子我也看了,三义泰正在走上坡路,应该立马转做俄蒙生意,只有俄蒙生意才是最赚钱的生意。”
  太春不解地:“这胡油生意正做得顺手,咋能说转就转?”
  张友和:“这都两年多了,总是在草料和胡油买卖上兜圈子能有啥出息。太春,我在归化城的买卖行当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相信我,是时候了。”
  黄羊:“转是要转的,可一下子转得太猛了也不好。”
  张友和:“没听说过吗?一条舌头的商人吃穿刚够,两条舌头的商人挣钱有数,三条舌头的商人赚钱无数…这是归化民歌,连三岁孩子都会唱。”
  黄羊:“可是这俄蒙生意…哪里能一下做起来的?”
  “你们俩呀,就是有点放不开手脚,”张友和说:“记住了,归化城有这样一句谚语:好汉不挣有数的钱!”
  太春:“我们也知道做俄蒙生意是最赚钱的,可是…这第一步该咋走呢?”
  张友和果断地:“把粮食生意放下,转进一批茶叶吧。”
  太春沉吟道:“哥,三义泰的东家是卜泰,做买卖的本钱全是他的,我是怕…你容我想想。”
  黄羊也说:“友和哥哥,咱还是看看机会再说吧。”
  这天,太春出去办事,路过道台衙门时远远地看见衙门前钱道台出门迎客。
  贵客是大盛魁的古大掌柜,万裕长的掌柜文全葆略略弓着身子走在古掌柜后面,一副诚惶诚恐的神情。
  太春远远地看着,心想:这文全葆在万裕长是何等威风的人,也有这畏首畏尾的时候,唉!
  正想着,肩上有人拍了一下,他回头一看,竟然是钱福常。
  太春:“钱大哥,你这是…”
  钱福常笑着说:“闲暇无事,浪迹江湖。”
  钱福常是个聪明人,他从许太春的目光里看出了什么,望着渐渐远去的那几个人,说:“文全葆算什么,归绥道台四品官职,大盛魁的古大掌柜也是四品官职,和道台是平起平坐的身份!只不过古大掌柜的这个官是捐的!”
  太春:“捐的?有朝一日咱也捐他个三品四品官坐坐。”
  钱福常正色道:“嗯,这个主意不错!你以为咋的,人家大盛魁的财东家就连死人和孩子全都捐了官衔。”
  太春惊讶道:“这可是真的?”
  钱福常:“要说起这些事,我钱福常一个'门儿清'!”
  太春:“噢…”
  钱福常:“太春,你听我说,你要想把生意做大,就必须有官场上的人给你照应着;在官场上靠别人照应着呢,又不如自己照顾自己,就是说你自己花钱给自己买个官那是最好的办法!”
  太春点点头:“先生说的有道理,只要我的买卖能做起来,就投银子给你买个官做。”
  钱福常说:“此话当真?”
  太春:“当真。”
  钱福常:“好,今天我对着天上的日头说话,真要有那一天,咱俩就签一个合同,我绝不让你的银子白投!”
  太春离开钱福常后径直来到归化通司商会,经通报后见到了商会的副会长文全葆。文全葆也是刚进门,看到太春后说,许掌柜你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找我有啥事。太春就把三义泰想加入商会的想法说了出来。太春说:“我知道三义泰根基浅,俗话说靠着大树好乘凉,有商会这棵大树支撑着,我们的买卖也就好做了,所以我想加入商会。”
  文全葆想了一下,突然冒出一串话来,那话打着嘟噜,也不知道说得是啥,反正不是蒙古话。太春站在那里有些发蒙。
  文全葆笑了:“许掌柜,这是俄语。”
  文全葆接着又用蒙语问了太春几个问题,太春这回知道是蒙语,黄羊教过他一些简单的词语。可文全葆说得太快,一串一串的,太春还是听不明白。
  文全葆笑笑说:“许掌柜,我知道你想和外国人做买卖,可是你连我问你的简单问题都不明白,你还怎么和外国人打交道?”
  太春坐在那里,窘得脸通红。
  文全葆说:“许掌柜,通司商会就是咱买卖人的家,什么时候进来都行。你先回去,等条件成熟了你再来,如何?”
  15从通司商会回来,太春在家里夜夜苦读到深更,手里捧一本自编的俄汉词典,念得都是俄语单词。
  虽然已经是三月天了,可塞外的夜里还是很冷的,真称得上“春风吹破琉璃瓦”,窗外一阵一阵的冷风吹得窗户纸呼塌呼塌直响。太春紧了紧身上的小棉袄,依旧在灯下念书。
  有时候玉莲睡到半夜醒来发现丈夫还在灯下念书,街上传来巡夜人的梆子声:“梆!梆!梆梆!”
  玉莲心疼地说:“睡吧,你没听见梆子声?都三更天了。”
  太春:“我不困,再念会儿。”
  玉莲坐起来给丈夫加了件衣裳:“你呀,一锹能挖出来一口井来?”
  太春放下手里的书:“哎,你听说过长三条舌头商人的故事吗?”
  玉莲:“吓死人了,哪里会有人长出三条舌头来!”
  太春:“不是真的长出三条舌头,是说一个人会讲三种语言,会说汉话会说蒙古话还会说俄罗斯话!”
  玉莲:“哦,原来会说三种话就是三条舌头呀。”
  太春给自己点燃一袋烟,索性给玉莲说起买卖上的事,他说:“玉莲,等我把俄国话和蒙古话都学会了,就能加入通司商会和外国人做买卖了,到那时候我也到恰克图去赚它个满钵满罐!”
  玉莲问到:“恰克图在啥地方?”
  太春:“远了。”
  玉莲问:“比回山西老家还远?”
  太春想了一下说:“我估摸着还得远。”
  玉莲说:“哎呀,那么远的路可咋去呢?”
  太春说:“骑骆驼呗!”
  玉莲又问道:“那恰克图是啥样子?”
  太春说:“听友和哥哥说恰克图是大清边境上的一个小村子,过了境就是俄罗斯的地界。大清和俄国政府商定把恰克图作为两国共同的商埠,恰克图就发展起来了,人也越来越多,现在已经是一座城了。玉莲,到时候你喜欢啥尽管说,我一定给你买回来。”
  玉莲想了想说:“我在街上看见那些俄国女人们的大花头巾挺好看的,又大又厚实,围起来头上身上都不冷了。”
  太春说:“人家那叫羊毛披肩。好,我给你买。玉莲,你就等着吧,等咱的买卖做大了,想要啥就有啥,别的女人有的咱有,别的女人没有的咱也要有!”
  谁家院子里的公鸡叫了。
  玉莲打了个哈欠:“听,鸡都叫了。快睡一会儿吧,不然明天做事没精神。”
  早晨,太春和玉莲正在吃早饭,小炕桌上摆放着暄腾腾的花卷、咸菜还有一小盆面茶。这时,只听得外面有人大声道:“太春兄弟,起来了吗?”话音未落,张友和推门走进来。
  玉莲接茬说:“友和哥哥真会说笑,天都这时候了,哪有不起床的道理。”
  太春让道:“还没吃饭吧,坐下一起吃吧。”
  张友和看了玉莲一眼,说道:“那我就不客气了。哎呀,还是有家好啊,啥时候进门都有热腾腾的饭菜。”
  玉莲说:“让友和哥笑话了,也没啥好吃食儿,二混子面管饱。”说着盛了一碗面茶搁在张友和面前。
  张友和喝了一口面茶说:“一样的米面不同的人做出来味道就不一样,就说这面茶,弟妹熬得就是好喝。”
  太春问道:“友和哥大清早过来是有事吧?”
  张友和:“对,有件事你得替我办办。”
  太春:“什么事,友和哥哥你尽管说。”
  张友和:“兄弟,你还记得我们柜上的那个封建吧?上回害得我差点寻了短见,这回,我要让他也知道知道我张友和的厉害。”
  太春不解地:“友和哥的意思是…”
  张友和:“这么着,你帮我物色一个面生一点的人,要机灵一点儿的。哼,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回我是想…”
  张友和一边吃着早饭一边把自己的打算跟太春说了一遍。
  听了张友和的话太春大惊道:“哥,使不得,使不得,这种事可不能做。”
  “这种事怎么可以不做呢?”张友和奇怪地问:“俗话说他有初一我有十五,这叫有来有往!”
  “我看你还是算了吧。”太春劝道:“友和哥,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得饶人处且饶人。”
  张友和:“你别劝我,我主意已定,你只管给我找个合适的人就是了。”
  太春:“哥,你真的不能做。”
  张友和生气了,他将饭碗一推:“太春,你如今出息了,倒教训起我来了。”
  太春:“我哪敢教训哥哥你呢,我是说咱买卖人做人做事不能昧着良心。”
  张友和:“你说我这事是昧着良心了?”
  太春:“我是说…”
  张友和:“不要说了,要是你不愿做,我去找别人就是了。”
  张友和说着跳下地,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待太春趿拉着鞋追出门的时候,张友和已经消失了。
  玉莲对俩个男人说的事不太明白,但从太春的态度上知道不是什么磊落的事情,但她一个妇道人家不便插嘴男人们的事,当时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始终没有说话。
  待到张友和气呼呼地走了以后,玉莲对丈夫说:“你也是,有啥话不能好好说,伤了兄弟的情分就没意思了。”
  太春说:“你不明白,这种害人的事,就是伤了情分也不能做!”
  玉莲甚觉诧异。
  但是这事太出不做自有人会做的。这天下午,正是钱庄生意清淡的时候,就见一个中年男人走进万裕长钱庄。钱庄的伙计封建正在接待一位上年纪的顾客:“…老先生,这是您的银票,您老千万拿好了。”
  那位老先生答应着走了。
  封建一扭脸,看见那个中年人站在柜台稍远一些的地方,于是招呼道:“这位先生,让您久等了,您什么事?”
  中年人:“我想借您一步,找个说话的地方。”
  封建说:“什么事不能在这儿说呢?再说了,您看我正忙着。”
  中年人打量一下周围的环境:“这里不大方便,要不这样,晚上我在悦来茶馆等你,怎么样?”
  封建:“究竟有什么事,先生不能透露一二吗?”
  中年人说:“当然是好事,别的我就不便说了。”
  封建犹豫着:“那…好吧。”
  晚上,悦来茶馆的角落里,那个中年人要了一壶好茶,正坐在一张桌子旁等待着封建的到来。
  封建走进茶馆,看见那个中年人含笑向他打招呼,于是快步走了过去。
  封建来到跟前抱拳道:“店里有些事情耽搁,来晚了,抱歉!”说着在中年人身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中年人笑道:“哪里,我也是刚到。”
  封建说:“先生约我过来…”
  中年人笑道:“噢,店里人多眼杂,有些话不好说。”
  封建说:“先生,我们素不相识,你到底有什么事情,不妨直言。”
  那中年人说:“我看你也是个性情中人,好,我就不绕弯子了,你附耳过来。”
  封建凑到跟前,那中年人压低声音说了几句什么,这时只见封建的脸陡然一变:“不行,不行!这事我做不得,断然做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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