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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西口-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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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莲:“谁说不是来,只不过是归化离咱这儿路途遥远,一时半会儿传不回信来。”
  太春娘兴致勃勃地往破布上刷着糨糊唱起来:
  骑白马挎烟枪,
  风风光光返故乡。
  街坊四邻来贺喜,
  四色水礼送八方…
  玉莲苦笑着说:娘唱得真好…
  太春离开玉莲后,晓行夜宿,大约走了半个多月的光景,终于远远地看见归化城了。这时,太春停住了脚步,他看看自己拉里邋遢的样子,心里话:我不能再往前走了,就这样子,碰见熟人不叫人家笑话吗!再说了,归化城人稠地窄的也不好找营生,我先在附近找个落脚的地方再说。
  太春站在高处了望了一阵,看到不远处有个小村子,穿过小树林就快到了。太春紧了紧腰带,向小树林走去。
  太春刚走进小树林,就有几个无赖悄悄跟了上来,太春只顾赶路,对此毫无察觉。
  就在这时,无赖们一声唿哨纷拥而上,太春猝不及防被打倒在地。
  太春忙说:“好汉们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太春爬起来且打且退,一只手始终护着包裹,身上挨了不少拳脚和棍棒。
  一个头领模样的无赖说:“放下钱财,爷爷们就放你走人。”
  太春说:“我一个走西口卖苦力的穷人,哪里会有什么钱财。”
  另一个无赖说:“胡说,自打你进入这地儿我们就一直跟着你,你骗不了人的。”
  太春明白无赖们的意图了,他说:“你们是说我的包袱啊?里面没有值钱的东西,全都是账簿。”
  无赖们冷笑着,他们不相信太春的话,互相交换了一下目光。
  那个头领说:“嘿嘿,你分明是在骗人,一会儿说是卖苦力的,一会儿又说包袱里全都是账簿。既是穷苦人咋能有账簿?”
  太春一时语塞。
  头领扬臂呼道:“别听他胡说,弟兄们上啊!”
  无赖们一轰而上把太春摁倒在地,太春奋力挣扎着,无奈好汉不抵众手,无赖们抢走他的包裹后,立刻逃散了。
  太春在后面追赶着喊道:“嗨!把账簿还给我…别弄坏我的账簿!”
  无赖们顷刻间消失在树林深处。
  太春在树林间东寻西找,哪里还能再看到无赖们的踪影?
  太春一屁股坐在地上,十分沮丧。
  又气又饿的许太春疲惫地向一座村子走去。
  在一户人家的院门前太春停下来,轻轻地敲了几下门。
  门开了,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汉。
  太春:“老爹,你家有营生做吗?”
  老人:“唉,后生,你看不出来,我们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穷人,哪里还能雇得起人呀。”
  太春:“我要工钱不多,只要能糊住这张嘴就行。我会赶车会生豆芽做豆腐我还会…”
  老人:“你等等”。
  太春急切地:“老爹,我还会种地会拉骆驼赶马群…”
  老人转身回去,出来时,手上多了两个馒头。
  老人说:“后生,拿去吃哇。出门人不容易。听你的口音是山西人?”
  太春:“是哩。”
  老人:“刚到口外?”
  太春:“来几年了,做买卖做塌了。”
  老人:“做买卖不容易。我给你指个道,出了这村往东走,八里地有一家姓那的,是个大户人家,你到那家去找营生吧,准能找上。”
  太春接过馒头,朗声道:“哎!谢谢老爹了!”
  许太春按着老汉的指点,果然找到了那户姓那的人家,管家那老爹看太春精干,又是个实在人,正好家里缺人手,于是就收留了他。这时节天气已经渐渐冷了,地里场里的营生也都做完了,那老爹就让太春喂牲口,干些杂活,对他说了:“后生,你只管做你的营生,吃喝上老汉亏不了你!”
  太春在那家留了下来,转眼间已经是秋收放大田的时候了。
  金黄金黄的麦地里,太春顶着毒日头在割麦子。太春喜欢地,也爱见庄稼,侍弄起庄稼来就啥都忘了。
  已经到了吃晌午饭的时候,地里干活的人们都吃饭去了,只剩下太春还在低着头割地。
  那老爹走过来,手里提着一个陶罐:“太春,别干了,你没看见日头到当头顶了吗?吃饭了!”
  太春停下镰刀:“那老爹!”
  那老爹:“没见过你这么实成的人。”
  太春走出麦田,从那老爹手里接过馒头狼吞虎咽般地嚼着。
  那老爹吃惊地看到,眨眼的工夫太春手里的馒头就不见了。赶忙又递给他一个。
  太春发现那老爹注意自己,停住问:“您是不是嫌我能吃?”
  那老爹:“不嫌,不嫌!能吃才能做吗。”
  那老爹:“吃得多好哇,只有吃得多的人才能干。”
  那老爹拿起一个馒头塞在太春手里。
  那老爹:“后生,你就放心大胆地吃!能吃多少就吃多少。”
  太春吃得更快更猛了,风卷残云一般又一个馒头吃下去。
  那老爹:“我家老爷是个善人,漫说你能吃也能做,就是你不干活路过那家的门前说饿了白吃几顿饭也没二话!”
  太春说:“那老爹,我遇上好人家了!”
  一天夜里,太春睡得正酣,忽然听到有人敲门。
  太春爬起来问道:“谁呀?”
  那老爹的声音:“太春,快起来,有人找你。”
  太春跳下地打开门,他吃惊地看到站在门外的除了那老爹,还有云黄羊。
  黄羊叫道:“哥!”
  太春:“黄羊?怎么是你?你咋知道我又回归化来了。”
  黄羊:“一言难尽,走!跟我回我家,咱慢慢说。”
  太春:“回家?”
  黄羊呵呵一笑:“哥,我娶媳妇了…,我有自己的家了!”
  11这是三间小土屋,虽不大,却温暖。这里就是云黄羊家。
  小炕桌旁,许太春和云黄羊二人在喝酒。黄羊媳妇是个朴实能干的蒙古女人,她端菜过来放在太春面前,她说:“大哥,总听黄羊说起您呢。”
  黄羊:“你到底还是又来归化了。家里还好吗?咋又出来了?”
  太春长叹了一口气:“唉,别提了,我连家门都没进。”
  黄羊:“这么说你连老母亲和嫂子都没见上?”
  太春:“和你嫂子在村口见了一面。”
  黄羊爬起身揭开衣柜,取出一个包裹放在太春面前。
  黄羊:“哥,你看这是什么东西?”
  太春:“咦!是我的包袱咋到了你的手里?”
  黄羊:“我就是循着这包袱找到你的。抢你包袱的正是我们村的几个赖皮。他们把你包袱枪去了一看全都是些账簿,就随手扔了,被我捡到了。我一看就知道是你来了。向赖皮们打听你的下落,挨门挨户地打听,找了半个月才找到你。”
  太春:“真是无巧不成书。”
  黄羊:“这都是缘分!是老天爷让咱们再往一块儿凑的。”
  太春:“友和哥哥呢?你见他了吗?”
  黄羊:“前些日子我到城里去看他,没见上人。伙计说,友和哥哥回老家休假去了。”
  太春:“哦,原来友和哥也回老家了。”
  黄羊:“咱俩先给那家做着,等友和哥回来再商议。我想咱还是得把三义泰重新开起来!”
  太春:“我也是这么想。”
  黄羊:“大哥,我让你看一样东西。”
  黄羊跳下炕走出屋子。不一会儿黄羊返回屋子,抱着一块大木牌。木牌用布蒙着,当黄羊把布撩开,太春看见那木牌上写着“三义泰”三个大字!竟然是三义泰的旧匾!
  太春抚摩着三义泰的匾额,激动得热泪盈眶。
  黄羊:“我就知道总有一天你会回来的,总有一天咱兄弟三人还会把三义泰这块牌子重新打起来。”
  黄羊媳妇:“黄羊一天到晚总是念叨你,说是我太春哥哥回来就好了。这一天终于让他等来了。”
  太春:“我也盼着呐。我也是不死心,做了一回生意做塌了,我就不信以后也还是做不成。”
  黄羊:“原以为我会等上个三年五载,想不到没出半年就见着你了。”
  黄羊媳妇:“做生意不比做别的,是要本钱的。”
  黄羊:“事是死的可人是活的,没有钱咱想办法。”
  太春:“做工挣钱,咱有的是力气。”
  黄羊:“不必死卖苦力,归化地方有许多挣钱的门道。不行咱哥俩去草原上赶马。”
  太春:“行,过些日子找友和大哥商量。再咋说友和哥做生意也是正道出身。他自小住地方学生意在归化地面又熟,大主意还得他来拿。”
  黄羊:“友和哥这一回去还不得两三个月?”
  太春:“我们先在这儿干着,一边等着友和哥哥,一边也打听着点市面上的消息。”
  黄羊:“也好。”
  12前晌,村子里的人大多下地干活去了,所以就显得很安静。这时,玉莲胳膊上挎一个篮子刚从自家院子走出来,远远看见一个骑马的人进了村子,她心里一阵欢喜,天爷,莫不是太春回来了?待那骑马的人走到跟前时,才知道弄错了。只见这骑马的人眉眼挺端正,衣着也光鲜,一看就是个买卖人。
  那骑马的人看见玉莲后跳下马来,问道:“请问这是平原村吗?”
  玉莲:“是啊,您找谁?”
  那人说和蔼地:“麻烦您,我打听一个姓许的人家。”
  玉莲:“我们村姓许的有好几家呢,不知道您打听的是哪一家?”
  张友和:“我找许太春的家。”
  玉莲惊讶地:“您是…”
  那人说:“我是许太春的把兄弟,我叫张友和。”
  玉莲:“噢,我听太春说过,我就是许太春没过门的媳妇。”
  张友和:“这么说你就是玉莲啦?”
  玉莲害羞地笑道:“是我。”
  张友和:“那…你家在哪儿住?”
  玉莲回头一指:“那不是吗,就是那个长槐树的院子。”
  张友和急切地:“既是这样,快带我回家去见太春兄弟。”
  玉莲一下紧张起来,支支吾吾地说:“张大哥,我…”
  张友和:“怎么,有什么不方便吗?”
  玉莲无奈,只好说了实话:“张大哥,太春他…他不在家。”
  张友和诧异地:“怎么会,太春他不是早就回来了吗?”
  玉莲看看左右,低声道:“张大哥,您别嚷嚷!”
  玉莲拉着张友和向村外走到一个僻静处,将太春如何回来,如何没有回家,又如何二次走西口的事详细地向张友和说了一遍。
  玉莲抹着泪说:“…就这么着,只是在窗外偷偷地看了一眼娘,他就扭头又走了。”
  张友和:“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咳,这个太春也真是的。”
  玉莲眼圈红红地:“张大哥,一会儿你见了我婆婆得替我遮掩着点儿,千万不能让她知道实情。”
  张友和感慨着:“做男人的难啊!玉莲,你放心吧,见了老人我知道该咋说了。”
  玉莲抹着泪:“您知道我的难处就是了,好了,跟我回家吧。”
  太春家,张友和与太春母亲坐在炕上说话。
  玉莲在地上一边沏茶倒水,一边仔细地观察着婆婆与客人的谈话,神情有些紧张。
  太春娘拉着张友和的手说:“你看你这后生多好,懂得回家看看老人;我们太春心野的走了整整三年了也不懂得回来看看他娘。”
  玉莲插嘴道:“看您说的,人家张大哥是学生意的,太春咋能和人家比呢。”
  张友和忙说:“我出口外十年了,这是头一次回家探亲。婶子,您放心!太春会回来的,顶多一年半载他准回来。”
  太春娘:“不管太春啥时候回来,有你这句话,我听着心里就高兴。”
  张友和是个很会说话的人,他的话逗得太春娘和玉莲不时地笑着,很是开心。
  这时,张友和把一个包袱打开,推到太春娘跟前说:“婶子,你老还埋怨太春不回来看你哩,看看,这是太春让我给您老人家捎回来的东西!”
  玉莲有些惊讶地望着张友和。
  包袱里有衣料,有皮毛坎肩,还有红糖和茶叶…
  太春娘抚摸着那些东西,老泪纵横地:“好,好…”
  张友和的举动使玉莲十分感动,她向张友和投去感激的目光,话里有话地说:“友和哥,俗话说千里不捎书呢,我这儿替太春谢谢你了!”
  张友和说:“谢啥呢,说谢就外道了!”
  饭后,张友和并没有急着回家,他说太春不在家,而他是太春的哥哥,好容易回来了,理应帮着干些活儿才是。太春娘和玉莲见张友和说的真诚,也就依了他。
  大田里的庄稼大都收割完了,玉米、高粱、麦子都上了场,剩下的是场面上的营生了。
  太春家院子外面就是场面,张友和对玉莲说:“这几天的天气好,我帮你把场上的麦子打了吧。”说着就张罗着铺麦子。
  玉莲也没拒绝,笑着说:“那就辛苦大哥了!”
  场面上铺着金黄的麦子,晒了一晌,都干透了。此刻,玉莲和张友和面对面地打连枷,俩人手臂一起一落,只听得噼啪有生,俩人的动作和谐而优美。玉莲是个朴实的农村姑娘,干活不惜力,几个回合打下来,脸上红扑扑的,更好看了。
  张友和望着玉莲,心里话,好看的女子也见过不少,可像玉莲这么好看的女子还真少见!啊呀,我太春兄弟好命哩!
  张友和想着,眉宇间流露出了对玉莲的爱慕。
  张友和做生意是把好手,虽然荒疏了十几年,庄稼营生干起来还是很地道的。几天功夫,就帮着玉莲打完了麦子,收拾完高粱,就连糜黍之类的小杂粮也都收仓入库,收拾得妥妥当。太春娘望着门前光溜溜的场面,笑道:“友和,你可帮了俺们大忙了!”
  张友和接过玉莲递来的衣服甩子拍打着身上的尘土,笑着说:“婶子,快别这么说,你就当是太春回来了还不行?”
  太春娘笑得合不拢嘴:“行,行!”
  吃罢晌午饭,张友和对太春娘说:“婶子,场里院里没什么活儿了,我也该回家去看看了!”
  太春娘望着张友和,就像自己的儿子一般,虽然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但也不能不放人家走了,说不准他的亲娘正望眼欲穿地盼着儿子回去呢,哪里能再耽搁人家呢?
  院门口,玉莲和太春娘送张友和出来,太春娘絮絮叨叨的似有说不完的话,玉莲却显得神色黯然。
  太春娘拉着张友和的手千嘱咐万叮咛地说:“友和,你回归化城见着太春,好歹替婶子捎个话,就说钱挣多少是个够?早点回来吧,娘想他了…”话未说完,太春娘早已是泪流满面了。
  玉莲怕婆婆伤心,先打发她先回去了,自己则把张友和送到了村口。张友和见玉莲神色黯然的样子,安慰玉莲说:“做生意有赔就有赚,自古如此,这事你不要太操心。太春是个聪明人,我与他相处这几年我知道他迟早是会发达的。”
  玉莲:“张大哥,以后太春还靠你多多照应。”
  张友和:“这是自然,我们是兄弟吗。玉莲,你也回去吧。”
  张友和说完翻身上马,边走边频频回头望着玉莲,不禁在心里叹息道:“唉,多好的女人啊,我要是许太春,还走什么西口做什么买卖,守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过一辈子就足够了…”
  许太春第二次闯荡归花城,再次巧遇娜烨;在大盛魁古大掌柜引荐下太春得到大财主卜泰的投资,三义泰商号正式开张。太春完成由打工崽向生意人的过渡。从红灯区美人桥到通司商会…到处都有商人们设下的陷阱。
  1再说许太春在那家暂时安顿了下来。这天傍晚从地里回来后,他正在伙房吃饭。那老爹走进来对太春说:“后生,吃了饭早一点歇息。”
  “我不累。”太春边吃边说:“等吃完饭我就去铡草。”
  那老爹:“哎,不是累不累的事。我是说明儿早晨东家另有活计安排,你要早点歇息才行。”
  “不用歇!明早我能起来,你没听人说吗?力量是个怪用完了它会再来。”
  “不对,不是明天天亮后,是凌晨,东家要你四更天就起来。”
  太春:“那么早起来做什么?”
  “打猎,东家要打猎。”那老爹解释说:“你们得帮着东家包抄撵赶野物,那活计可是累死人呢。”
  太春这才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好,吃了晚饭我就睡。”
  原野上,凌晨的雾气笼罩着原野。有不知命的小虫在鸣叫。这份静谧很快就被一片狩猎的紧张气氛打破,马蹄隆隆,尘烟滚滚,狗吠声此起彼伏。
  黄羊和太春全都骑着马,每人手里握着一根长杆。他们小心翼翼地走在一条长满杂草的沟里。当他们走出山沟,在一棵榆树跟前时,黄羊率先勒住马。黄羊说:“不能再往前走了。这棵树就是标记。在这儿等着号令一响就起撵。管他是兔子、狐狸还是狼,看见什么撵什么,都往西边撵。老爷在那边等着呢。”
  太春问:“那家的这位老爷是个什么样的人呐?”
  黄羊:“我也没见过。”
  话音刚落,突然听到一声枪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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