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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贾人生-第1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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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时辰已经是不早了,不过只要一想到还得再次穿过那人群才能回到汪府,文定宁可在这幽静的河边待上一阵,待到夜深人静之后再寻路回去。拿定主意后,再放眼望去,眼前这弯曲的小河,弯弯的明月,头顶垂下的柳条,昏暗的河堤,也未尝不是一个上佳的游处。
  “文定。”
  就在文定沉吟的时刻,耳边突然响起一道清澈的声音,听起来很是熟悉,可仓促之间,他却又记不起来究竟是出自何人。
  正在文定纳闷之际,忽然从对岸飘来了一道人影,刚刚好落在他身边。那熟悉的身形,熟悉的姿态,就这么一下,文定整个人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不敢相信自己会是在现实之中,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雨烟吗?是雨烟吗?”哪怕是伊人已站在眼前,文定依然不敢相信这会是真的,他紧握住雨烟的柔黄,恨不得揉进自己的手里一般,失声道:“雨烟,你知道这几年我找的你好苦吗?你知道这几年我都是如何过下来的吗?”
  突如其来的偶遇,让雨烟不顾一切的飞身过来,可毕竟他们是快四年不曾见面了,过来之后,雨烟也不知道是该如何张嘴。听完文定的倾诉后,她也是一发不可收拾,语带委屈的诉道:“柳郎,雨烟又何尝不是一直思念着你呢!”
  “那为何你会不辞而别?为何这几年中不论我如何打听,就是探不到你一丁点的消息?这究竟都是为了些什么呀?”这疑问一直缠绕在文定心头,久久不能释怀。
  雨烟眼中嗜满了泪水,恳求道:“柳郎,答应雨烟别追问此事,永远不要,行吗?”
  这种江湖之事,她并不希望文定知晓,待到一切风平浪静之后,自己也绝不会再沾手这些纷争。
  “好,好,听你的,都听你的,我水远不问你这些。”看见雨烟悲伤得法然欲泣的模样,哪里还有什么不答应的,文定赶忙安抚起她来。转而心里又隐隐有些担心,踌躇了好半天,才憋不住问起:“那……那别过今夜后,雨烟你是不是又要不辞而别?又会一连好几年一点消息也没有?”
  看着他怯生生的模样,雨烟也好受不到哪去,郑重的向他承诺:“不会了,再也不会了,柳郎,我向你保证,等把眼前这件事了结之后,雨烟哪里也不去了,永远都陪在你身边。”黑夜中,那双晶莹剔透的眸子,闪烁着阵阵光亮。
  再也不走了,文定听完之后先是一愣,接着便是一声轻微的哀号。
  虽然声音并不响亮,可把雨烟给急着了,关心的问道:“怎么了?”说着还拉开他的一双膀子,上下打量,不知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文定笑着答道:“没事,刚才怕又是自己的幻觉,所以就掐了一下手背,没想到还真感到疼了。”
  “傻样。”雨烟轻声细语的嗔怪道:“真实还是幻境,这都辨认不出来了呀!”
  嘴上虽然是责怪,可心里却是十分的甜蜜,就因为刚才文定话中那个“又”字,这表示他也是经常想起自己的样子,一个女人会有什么事比知道心上人一直在想着自己、思念着自己还要来得高兴的呢!
  在等待的那段日子里,每时每刻都感觉十分久远;而在遇到久别重逢的恋人之后,相聚的光阴又快似飞驰的弓箭。不经意间,文定与雨烟二人就在河堤上待了足有一夜,分离后的相思之情,再见时的满心欢喜,这一切都还不曾悉数表达,可头顶上耀眼的阳光已高高升起。
  此时,周遭的环境也尽数落在文定眼中,想不到这幽静的湖畔,到了白天依旧是如此迷人。冰澈的微风,让昼夜不眠的游人周身感到轻松。随风轻摆的柳枝攀留在游人头顶,欲将自己枝条上的花露与人分享。
  然而在这幅秀美的清晨画卷之中,最为重要的组成部分,还是源自身旁的伊人。文定久久不发一言,心里只盼望着在未来日子里的每一次清晨,都能有伊人的陪伴。若是能有此一项,那么未来的清晨,不论是身处风光秀美的山水之间,又或是烟雾缭绕的灶台前,甜蜜的滋味一定是如影随形。
  在雨烟的一再坚持下,文定他们离开了这为他们带来重逢的杨柳堤岸,分别回到各自的落脚处。
  即便是回到了汪府的紫檀木床上,彻夜未眠的文定仍旧是不能合上双眼,一整夜的情话就在他脑中回荡着。
  文定察觉到,自己是真的一发不可收拾的爱上了雨烟。以前在汉口之时,他们二人的相处总是透露着一股平淡与自然,虽然生活本就该是如此,可文定感觉彼此间好像总是差些什么,然而若是要他详加描述,又无从说起。
  直到雨烟失踪之后,他的心也就不再那么平静了,只是那时的文定还不曾认识到自己的心意。就在昨夜,就从见到雨烟的那一刻起,文定清晰明确的感觉到了,他要这女子陪伴自己一生一世,这种念头在他脑海中异常强烈。
  人常说小别胜新婚,雨烟此刻便感觉到自己是天地间最最幸福之人了,心底的愉悦怎么也掩饰不住。
  看见那些个花呀!草呀!牛呀!马呀!仿佛都是在朝着她微笑,就连街上那些为了蝇头小利而争执不休的小贩们,此刻也显得尤为可爱。
  雨烟那动人心扉的容貌,再加上如沐春风般的笑后,更是影响了沿途所有众人的心情,她走过之后,不少人便有如石头般呆楞,一动也不动。
  雨烟压根也没注意到身边所发生之事,不知不觉就回到了兰馨雅阁的门前。在进去之前,她还在提醒着自己要保持平静,不要叫别人看出端倪来。可是每个碰上她的熟人好像都能看穿她的心事似的,个个冲着她发笑。
  “小姐,小姐,你总算是回来了。昨晚回来后没见着你的人,我和采蘩担心的足足一宿没合眼。”紫鹃的脸色果然有些煞白,过去的这一夜,看来是让她操了不少的心。
  雨烟哑然而笑道:“傻丫头,我能出什么事?”说着就缓缓向自己房中行去。
  “小姐。”紫鹃又急急的叫唤了一声,待到雨烟停下来之后,她又缄口不语,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紫鹃,好了,你快些去歇息歇息吧!有什么事等会再说。我也是一宿没合眼,这会正目困着呢!”
  挣扎了半晌,紫鹃还是下定了决心道:“小姐,清渺小姐从汉口回来了,正在屋子里等着您呢!”
  “哦,妹妹去了快一个多月,总算是回来了,我可要好好和她谈谈。”说着,雨烟便一脸期待的往屋里走去,而身后的紫鹃则是满脸的阴沉。
  “文定,文定。”正当文定在床上来回折腾半天,终于有了点朦胧的睡意时,一阵急促的叫唤声又将其驱走。
  极不情愿之下,文定挣扎的起身,抬眼望去,乃是一夜未见的沈立行,问道:“沈兄这般惊慌,是何事吗?”
  “你怎么还歇着呢?忘记了今日正是与那些西人比试之期吗?”
  这一句话,立时让文定傻了眼。
  该死,今日是七月初八,正是那等待已久的日子,可昨晚先是吵吵嚷嚷的灯会,后来又是莫大的喜事,文定只顾着与雨烟久别重逢的喜悦,压根就忘了这件差事。一昼夜连眼皮也没合上过,这可让他如何去与人比试呀!顿时,文定心中自责不已。
  “昨夜逛灯会,睡的晚了些,恕罪,恕罪。”文定赶忙穿戴整齐,随着沈立行往外走去。
  在前厅会合了汪元海,在其周围还有前来助阵的一行徽商,汪元海一声号令:“走,跟他们一较高下。”
  众人便一个接着一个的往汪府门外走去。
  先前文定看到厅内二十几人,便以为是声势不小,到了门外才知道,是自己小瞧了徽帮商人的团结。
  能进入汪府客厅的其实只是一小部分,汪府门外早已停满了轿子,放眼望去,少说也有七、八十顶,还有更多是没有坐轿子来的,就跟在轿队的后面,气势汹汹的杀奔明月楼。
  不但是如此,沿路都有轿子或行人加入进来,这声势是越来越大。待到了明月楼,落轿之后,文定发现迎面过来的一帮人,人数竟然也不在汪元海他们之下。再加上那些不肯错过看热闹的路人,堵的街道两旁是水泄不通。
  这架势简直不输于昨日七夕女儿节的情景。当然作为今日的关键人物,文定不必担心会跟昨夜似的被人推来挤去,早就有汪府的仆人过来,推开周围的行人,护送文定安全进了明月楼。
  “汪老板,我可等了你足足有大半个时辰。”
  一上楼便有一帮子人迎了上来,为首之人一身大襟、右衽、宽袖,下襬过膝的绸缎袍衫,上面还绘有纹样,在团云和蝙蝠中间嵌一团型“寿”字,寓意为“五蝠捧寿”。
  这本是十分华丽的装束,再加上鲜艳的色彩,乍眼看上去就让人感觉气派。不过跟汪老板精致内敛的儒衫比较起来,还是显得有些夸耀的嫌疑。而且若是懂行之人,必然能分辨的出,汪元海那身素雅的袍衫可要贵上好几倍。
  汪元海不去理会对方话中的挑衅,不急不躁的回应道:“汪某事先约好是日映时辰,此刻不过是未时初刻,齐老板你何须如此急切?”
  “嘿嘿,您那幅画带来了没有?”掩饰了自己的尴尬后,齐老板立即便将话题引向了众人所关心的地方。
  汪元海命林松将那幅“秋山问道图”捧了上来,而与他一同前来助阵的徽帮亲友则相继入内,占据了明月楼的一半地界,而另外一半早已被西商们所占据。两帮人泾渭分明,只同自己这方的亲友热切招呼,对于对面的一干人,连起码的点头微笑都吝啬施与。
  待两边之人差不多到齐之后,又有三人一道进来。其中一位竟然是顶悬帕头,身穿盘领大袍,胸前挂有云雁图案的四品官老爷,接着是一位富态的高龄长者,最后则是一位三十岁上下,身着儒衫,头顶四方平定巾的书生,身材高而瘦削,眉目间隔很大。
  三人进来之后,立时,汪元海与那西商中为首之人相继迎了上去,那齐老板率先恭敬的道:“贾知府、史员外、严编修,有劳三位于百忙之中还为草民之事奔波,实在是让我等于心有愧。”
  “无妨,无妨。”贾知府笑答道:“诸位的比试之事,这些日子以来在扬州府里传的是沸沸扬扬。此等盛会,我与史员外、严编修得以一旁静观,也是一件幸事。”
  “知府大人,您太客气了。能请到三位大人光临,那是草民们的福分。”
  齐老板与大多数晋人一般都是身形高大,在知府的面前则显得十二分的恭谦。而汪元海汪某人虽然身材适中,则是保持他一贯的言行语态,并无刻意奉承,道:“三位大人请上座。”
  几番推让之后,知府大人坐上了正席,余下二人则陪坐一旁。
  在这三人中,最让文定注意的,不是那意气风发的四品知府老爷,也不是那慈眉善目的白发员外,反而是那一身寻常打扮的严编修,让文定眼前一亮。
  翰林院编修虽然只是个正七品的文官,品级上仅仅等同于一个知县而已,然而却是不知有多少读书人梦寐以求的官职。
  熟悉我朝官员编制之人,无不知晓翰林院品级大大不同于外任官员。我朝自胡惟庸案后,不设正相之职,权柄皆归于九五,进而设立内阁,内阁学士乃是辅佐圣上处理朝政的重臣,权柄之重,近乎于宰相之职。而内阁学士的选拨全是出自于翰林院,换而言之,翰林院便是为了培育日后内阁大员的学堂。
  每次殿试之后,状元授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授编修。其余二甲、三甲进士,又要经过大批大批的删选,挑出文章书法极佳的数十人授翰林院庶吉士,三年之后再经由一轮考试选拨,分别授予翰林院编修、检讨等官职。
  翰林院官员并不一定会成为日后的大学士,可内阁大学士却大多必须经过翰林院这一过程。特别是英宗以后,朝廷遂形成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的局面。这样一来,谁还敢小瞧这看似平常的严编修?谁能保证他日这位七品编修不会成为位极人臣的大学士呢?
  三人进来之后,明月楼大厅内喧哗的场面也骤然安静了下来。两帮人一百多双眼睛,齐齐的投向了他们。
  安坐之后,贾知府道:“本官连同史员外、严编修紧赶慢赶,惟恐延误了时辰,汪老板、齐老板,我们不曾来迟吧!”
  “不曾,不曾。”那齐老板连连说道:“大人过虑了,我们也是前脚刚刚到来,您这三位公证来的正是时侯。”
  这番话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就好像片刻前那足等了汪老板大半个时辰的怨言不是出自他的口中似的。
  “既然人都到齐了,就别拖延了,开始吧!”说着,贾知府端起了茶碗,抿了一口。
  汪某人与齐某人也不再客气,指使明月楼的伙计端走不必要的桌椅,在场地中央腾出一块空地来,二人相继走上前来。
  不论之前他们是如何的焦急,如何的忧虑,到了此时终于也要拨开云雾一见分晓了,二人仿佛都平静了下来,谁也没显露出一丝急切之意。
  虽然背地里早已将对方骂过了无数次,即使是此刻,心中也不会存有善意,不过面子上都是和和气气的。
  齐某人率先道:“汪老板,既然贾大人都发话了,我们就别再推延了,开始吧!”
  “请。”汪元海更是简单明了。
  齐老板脸上堆满了笑容,说道:“徽州朝奉闻名天下,与您汪老板讨教,齐某当然不敢托大。这次特意远道从西安请来了西安隆泰、新盛、泰丰、胜康四大当铺的当家朝奉,汪老板可别怪在下太过小心哟!”
  说着,齐某人向身后做了个手势,立即便有四个衣冠楚楚之人走上前来,他们中最年轻的也在三十五岁以上。
  其中那位隆泰当铺的朝奉代表四人说道:“山陕商人向来是同气连枝,共同进退,齐老板但有差遣,我等自当是义不容辞。”
  不论是在何地经商,山陕商人都走的十分近,就连会馆也常常是共用一处,这次他们西安四大当铺会来襄助,也在情理之中。
  在沈立行的招呼下,文定也走上前去。相比起对方那四位老辣的朝奉,年轻的文定看上去要稚嫩许多,对方四人望向他的眼神里多是些不屑之色,而他们身后那些前来助阵的西商,一个个脸上都是喜笑颜开,反之,徽商这边则一个个黯然失色。
  汪元海倒是满不在乎,也不屑于像对手似的当众炫耀,淡淡的向文定道:“文定,你就向他们介绍一下自己吧!”
  文定道:“在下柳文定,来自江夏镇源生当铺。”
  “源生当铺?刘选福!”
  人的名树的影,一说起江夏镇源生当铺这几个字,即刻让知道内情的同行联想起了刘老的威名。
  那西安四大当铺的朝奉面面相觑,无不捕捉到彼此眼中的那一丝怯意,担心的试探着问道:“难道刘选福老朝奉也来了?”
  “家师已于半岁之前退隐田园,从此不再理会生意上的往来,这次是在下独自前来。”
  文定此言一出,对方那四位朝奉的心中顿时轻松一大截。对刘选福那类登峰造极的老朝奉,早在十年前便已经成为了业内的权威,同行中人心中自然是忌惮的很,可对于眼前这位自称是他徒弟的文定,则完全又变成了另一种情形。
  一来名不见经传的文定究竟是不是刘老的传人,眼前只是他一面之词,真与假尚未可知;再则即便确实如他说,他乃是货真价实的刘老传人,四位朝奉也深信,凭着自己这几人在当铺行当数十年的跌爬滚打,怎么也不至于会输给一个初出茅庐的晚辈。
  存有这种共识之后,四人决定先声夺人,将齐老板随身带来的那幅“秋山问道图”平铺于桌面之上展现开来。两旁助威的上百位商人争相站立了起来,都想亲眼目睹这引发了轩然大波的巨然名画。
  这乃是一幅绢本画轴,在我朝之前,宣纸虽然已经被广泛应用,然而用宣纸作画尚未形成风气,绢本画一直占据着主要地位。
  这幅画卷以立幅构图画,重重叠起的山峦,下部清澈的溪水,曲折的小路通向山中,山坳处茅舍数间,屋中有二人对坐,境界清幽,果有巨然山水之烟岚气象。
  虽主峰耸立,却无坚凝、雄强之势,但见柔婉之境;曲山抱合处,密林丛丛,柴门洞开,引小径回旋,折入深谷;坡岸透迄,有树木堰仰,碎石临流,蒲草迎风。令人幽情思远,如睹异境。
  对方朝奉自信满满的道:“齐老板所保有的这幅秋山问道图,淡墨长披麻被,层层深厚,山头转折处叠以矾头,用水墨烘染,不施被,留白,苔点飞落。用笔草草,近视之而不类物象,远视则景物集然,整幅画面气势空灵,兼又生机流荡。经我四人反覆比对,绝对是巨然大师的真迹。”
  另一位则轻蔑的笑道:“只怕尊驾手中的这幅画,乃是自专诸巷、桃花坞流传出来的吧!”
  此二处皆是苏州城中工匠聚集之街道,也是苏州画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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