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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现代文学史-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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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于他早期散文作品的诗意浓烈,《厦门印象记》、《西行杂记》等篇,描绘一些地方的风俗人情,也在一定程度上鞭挞了现实的丑恶。
从事法国文学名著的翻译并写过小说《同情》的作家李颉人(1890—1962),从一九三五年起写了三个连续性的长篇《死水微澜》、《暴风雨前》和《大波》(第一部),描写辛亥革命前的社会生活。这三部小说都以作者的故乡四川为背景。《死水微澜》写的是从甲午战争到辛丑条约签订这一段时间,在成都附近一个小乡镇里,袍哥首领罗歪嘴貌似豪侠仗义,实则过着设赌场、玩娼妓、霸占人妻的糜烂生活。小说以此为主线,对当时地方上的风土人情、市民阶层的心理状态和生活方式作了维妙维肖的刻划,充分展现了一潭死水似的现实黑暗面;欧美物质文明侵入后,教民和袍哥两股势力的相互激荡和消长,则在“死水”上激起“微澜”,点染出帝国主义入侵中国、清政府对外屈辱投降的历史气氛。《暴风雨前》主要反映辛丑条约后民智渐开的社会变化。作者的笔墨开始由小乡镇转向成都。红灯教的扑城,资产阶级维新派和革命派的活动,立宪党人点滴的社会改革,这一切革命风暴来临前的动荡,冲激着这个“天府之国”里的大城市。较之《死水微澜》,作品的题材范围有所扩大,情节也较为错综复杂,但艺术描写却不如《死水微澜》细腻和生动。《大波》(第一部)写直接引起武昌起义的辛亥年四川争路事件,人物活动的幅度较前两部更为开阔,但作者的生活认识和艺术表现跟不上作品因题材扩大而产生的要求,因而作品对波澜壮阔的群众运动,尚缺乏足够的艺术概括。广博的社会知识,善于描绘风土人情的本领,使这几部作品具有相当浓郁的时代气氛和地方色彩。对左拉、莫泊桑创作的借鉴有助于李颉人形成上述的艺术特色,但同时也带来了一些细节敏琐、铺写不当的自然主义的缺陷。
在三十年代反动派的恐怖统治下,有些作家通过神话和历史题材曲折地抨击黑暗势力,歌颂正义和光明。郑振铎在这一时期用“郭源新”笔名写下了《取火者的逮捕》、《亚凯诺的诱惑》、《埃娥》、《神的灭亡》等篇小说,借助于希借神话来说“当时当地的事”。作者塑造了偷天火给人类的普洛米修斯的形象,热情地歌颂了他的不为威武和诱惑所动摇的反抗精神;同时以“满腔的悲愤”抨击了人与神的主宰庙斯的横暴统治,揭发了他的卑劣和荒淫。这在当时是有现实意义的。稍后,作者又写了《桂公塘》、《黄公俊之最后》和《毁灭》等历史小说,这几篇都以中国历史上有民族气节的人物为中心,写他们为了理想,宁可牺牲自己而绝不向黑暗低头的精神力量。其中取材于文天祥《指南录》的《桂公塘》,写得苍凉悲壮,富有感染力量。
与王统照、郑振铎等同属文学研究会,曾经以小说《惨雾》为人称道的许杰,这时继续从事小说创作。在前一阶段,他已经显示出了善于描绘浙江农村的风土习俗的特长,作品被人归入“乡土文学”。到了这人时期,进而注意从阶级冲突的角度表现人物。《七十六岁的祥福》刻划一个安分守己的自耕农,从害怕已经是共产党人的孙子参加革命活动,经过事实的教训,到最后祝愿他说:“希望你们能早日成功。”《放田水》塑造了一个敢于和恶势力抗争的农村妇女的形象。可以看出,革命形势的发展,同样推动了作家在创作实践中进行新的探索。
上述这些作家都是在“五四”时期就积极地参加了文学活动,并以他们的作品为读者所熟悉的,因而他们在前进中的新收获就特别引人注意。除此之外,在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期间开始写作,而在本时期写得更勤,发表了大量作品的,还有沈从文和李健吾。
沈从文最初以“休芸芸”的笔名,在北京的报刊上发表一些短小的作品。从一九二八年起,他在大学教授“小说习作”;为了给同学作习题举例,自己随时用不同的艺术手法,写下表现不同的生活题材的作品。这些小说,大多发表在《新月》月刊、《小说月报》等刊物上。他写的小说集有二十余种,主要是短篇;是同一时期里短篇小说创作最多的作家之一。其中很大一部分写青年男女的爱情故事,情节曲折,心理描写也颇细致。有些篇中的主人公虽是农民或士兵,但着重描写一些原始性的粗犷放纵行为,而不是他们健康纯朴的感情(如《雨后》);更多的篇章则是写知识分子的恋爱,作者以许多笔墨描绘一些世俗的纤细的感情(如《八骏图》)。另外有一部分作品写旧军队的生活,如《入伍后》、《会明》、《新与旧》等篇,忽视了军队中严酷的等级制度以及他们和人民的尖锐矛盾,却去大量地描写以趣味为中心的日常琐屑。他的代表作中篇《边城》,描写一个撑渡船老人的孙女和当地掌水码头的团总的两个儿子之间的爱情故事,借助这一缠绵曲折的情节来描绘湘西地区的生活“宁静”和“民性淳朴”。在他的笔下,边地的自然景色、生活风习、人物心性无不美好;无论贫富军民,一律淳朴善良。即使生活中有一些不幸,也皆由偶然或误会所生,而人们也毫不惊骇。整个作品充满一种牧歌情调。这部中篇具有浓厚的地方色彩,关于当地人民的传统生活风习也能写得优美动人,艺术上别具一格,因而受到一些读者的称道。在他的小说中,也有一些描绘人民群众的斗争生活的,偶或出现革命者的形象,如《大小阮》、《过岭者》;或者比较真实地反映贫困者的挣扎,如《生存》;或者揭露反动势力的腐败,如《顾问官》、《失业》,都是他作品中较有思想意义的部分。但就沈从文创作的基本倾向而言,总是有意无意地回避尖锐的社会矛盾,即或接触到了,也加以冲淡调和。作家对于生活和笔下的人物采取旁观的、猎奇的态度;对于黑暗腐朽的旧社会,缺少愤怒,从而影响了作品的思想艺术力量。后来,他还写了一些取材神话、传说的作品,赞扬抽象神秘的原始的生命力,缺少现实的社会意义。他在回顾自己的创作道路时说:“社会变化既异常剧烈,我的生活工作方式却极其窄狭少变化,加之思想又保守凝固,自然使得我这个工作越来越落后于社会现实。”(注:《选集题记》)其中确实包含了一些重要的经验与体会。
曾经以小说《终条山的传说》被鲁迅所称道过的李健吾,这一时期虽然继续写了一些小说,但主要却是戏剧。独幕剧《母亲的梦》写的是军阀内战所加于人民的灾害,剧本较生动的写出了人民对于军阀内战的控诉。《梁允达》写了军阀驻军串同土豪贩卖鸦片的勾当,多少画出了当时生活环境的一些真实面貌。三幕剧《这不过是春天》可以说是他的代表作。剧情发生在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的北京,警察厅长奉命捉拿从南方来的革命党人,但那位革命者原是厅长夫人的老友,正住在厅长的家里,事被密探发觉,厅长夫人买通密探,放走了革命者。这个剧本时代背景鲜明,戏剧冲突尖锐,在勾勒反动的警察机构中厅长、秘书、密探等人性格的卑劣和机诈,以及厅长夫人的内心寂寞等方面,都写得比较生动真实。对话机智流畅。但作者并未正面写革命者与反动政权之间的矛盾,而把主要力量用在爱情纠葛的线索上,这对于女主人公的性格和内心世界的描绘虽有所帮助,但在情节开展中却损害了那个革命者的形象。他不只居非其所,而且在言行上也与一个革命者的行为很不协调,使这部作品有了很严重的缺陷。李健吾在抗战初期参加上海剧艺社工作,以后还写过不少剧本。和沈从文相似,李健吾的作品同样更着重于艺术表现上的追求,他的成就主要也在这个方面。
三十年代中期,在《大公报文艺副刊》、《水星》、《骆驼帅》等刊物上,陆续出现了一些新人。他们大多是在北平、天津一带求学或者教书的文学青年,有较高的艺术修养,对于作品艺术形式的探索怀着浓厚的兴趣,相比之下,对于政治和社会现实,最初就不是那么重视了。他们中间,除诗歌和散文方面的何其芳、李广田、卡之琳外,在小说方面,是肖乾。他最初的作品,收入《篱下集》、《栗子》等。肖乾喜欢通过小孩天真的眼光,展示人间的不平和不幸,给作品染上更多的忧郁(《篱下》、《放逐》)。有的直接描写劳动者的生活,也写到了他们的痛苦。不过,作者着眼的是他们独特的性格,而不是酿成悲剧的社会原因(《印子车的命运》、《花子与老黄》)。有的揭露帝国主义利用宗教毒化中国人民和教会内部的腐败(《皈依》、《昙》),这些在新文学创作中是不常见到的。《栗子》是作者目睹了“一二九”学生的爱国示威和反动当局的血腥镇压之后写成的,从一个侧面反映了这个震撼全国的政治事件,激愤已经取代了原先闪现在他的小说中的那种忧郁。写于抗战爆发前夕的长篇《梦之谷》,叙述一对青年男女的缠绵的爱情故事,社会内容比较单薄。芦焚(师陀)的创作倾向,也与这些作家相近。他的《里门拾记》反映了故乡河南的生活:“绅士和老爷”的横行,“老实的庄稼汉子”的受难,具有浓厚的乡土气息。作者善于描摹世态,刻划风习,而时复带着揶揄的口气,具有鲜明的个人风格。这在后出的《谷》、《落日光》、《野鸟集》等作品里有更显著的发展。其中的《谷》,以其“糅合了纤细与简约的笔,……创造了不少真挚确切的人型”,获得了《大公报》的文艺奖金。
在这个时期里,文学创作有一个显著的发展。文学革命的倡导者和新文学的开拓者,继续以旺盛的创造力写出新的作品;在“五四”新文化运动中成长起来的文学青年,也一批一批地进入文坛。左翼作家在创作实践中逐步克服无产阶级革命文学倡导时期的一些幼稚倾向,其他作家也在思想上艺术上坚持不懈地作着严肃的努力。当然,从新文学队伍中,从无产阶级革命文学运动中,都有分化出来、落荒而逃的分子;但这并不能阻碍新文学前进的步伐。由“五四”文学革命启其端的新文学,就是这样地经历了波澜壮阔的三十年代,迎接新的民族解放和阶级斗争的急风暴雨。
第十二章:抗战开始后的文艺运动
第一节:在民族解放族帜下的文艺运动与思想斗争
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日本帝国主义发动了侵略中国的芦沟桥事变,企图以武力吞并全中国。全国人民一致要求对日作战。事变发生后次日,中国共产党向全国发出宣言,号召各党派各阶层一致抵抗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八月,在中共中央召开的洛川会议上,通过了毛泽东同志提出的《抗日救国十大纲领》,号召全国动员起来,组织千百万群众进入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夺取抗日战争的胜利。在全国人民一致要求抗日的强烈呼声下,蒋介石政府迟至芦沟桥事变后十日,才被迫宣布对日作战。九月,又被迫发表了还在七月十五日就已交付国民党的中共中央为宣布两党合作成立的宣言,同时发表了蒋介石关于公开承认中国共产党的合法地位的谈话。至此,国共合作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正式宣告成立。在一九三八年十月武汉失守前的一年多时间内,由于“日本侵略者的大举进攻和全国人民民族义愤的高涨,使得国民党政府政策的重点还放在反对日本侵略者身上,这样就比较顺利地形成了全国军民抗日战争的高潮,一时出现了生气蓬勃的新气象。”(注:《论联合政府》,《毛泽东选集》横排本第3卷第938页)
抗日战争的爆发,使整个社会生活和作家创作条件都发生极大的变化。随着沿海大诚市特别是文化中心上海的失守,文艺活动和出版界一时陷入沉滞状态,一些历史较长的有影响的大型文学刊物,如《文学》、《文丛》,以及《光明》、《中流》等相继停刊,文艺书籍的出版非常困难。很大一部分作家因此没有了发表创作的机会。面对着全国人民高涨的抗日情绪,大片国土的相继沦陷和纷乱动荡的战争生活,作家失去了从容写作的环境和心情。许多作家纷纷走出都市的“亭子间”,摆脱原先比较狭隘的生活圈子,走向内地、走向乡村和抗日前线。相当多的作家放下了原定的写作计划,或进行抗日的文艺宣传,或从事实际的救亡工作,不同程度地投入了抗日战争的洪流。因此,在战争初期的一段时间里,文学创作一度比较沉寂,尤其是篇幅较长的各种体裁的作品锐减,代之而起的是能够迅速反映抗日斗争现实,容易发挥宣传鼓动效果,为人民大众乐于接受的大量小型抗日作品:占地通讯、报告文学、街头剧、街头诗、朗诵诗、通俗文学等。时代对文学提出了新的要求,不能不促使文学本身也发生很大变化。作家亲身经历了战火的洗礼,感受到颠沛流离的生活,耳闻目睹了抗日战争的现实,与人民大众有了较多的接触和了解,既扩大了生活视野,丰富了写作素材,同时也受到深刻的教育,促进了他们思想感情上的变化,逐渐地开始意识到“军士人民与二十年来的新文艺怎样的缺少联系”,“文艺必须深入民间”(注:老舍:《保卫武汉与文艺工作》,载《抗战文艺》第1卷第12期,1938年7月9日):“感觉到自己的作品并不适合大众的需求,因而企求追寻新的东西”(注:茅盾:《在反动派压迫下斗争和发展的革命文艺》,载《中华全国文学艺术工作者代表大会纪念文集》),探索新的生活和创作道路。这使“五四”文学革命以来,新文学运动比较普遍存在的一个弱点——文艺与群众生活某种程度脱离的状况,开始有所改变。尽管后来的事实证明,前进的道路仍然是曲折的;但这些历史性的变化,对于中国革命文艺运动的发展具有深远的影响;就很大一批文艺工作者来说,这是他们走出形形色色的“亭子间”,深入现产生活,走向工农兵群众的可贵的起点。
抗战爆发之初,曾经出现颇为广泛的抗日文艺活动,其中较为突出的是戏剧演出。中国剧作者协会和上海戏剧救亡协会的成立,文学、戏剧和电影界近百人集体编导和演出的话剧《保卫芦沟桥》的出现,以及上海救亡演剧队的组成与誓师出发,都显示了抗日文艺运动的新气象。上海失守后,武汉又一度成为内地的文艺活动中心。从上海、平津和东北等地来的大批文艺工作者,陆续汇集于武汉三镇。最初,他们虽然“都有一个共同的意念,要把文化的触角尽量往民间伸出去”,但“并没有什么严密的组织”(注:郭沫若:《洪波曲》,1959年版第91页),特别是缺乏思想上的领导,以致文艺工作者的抗日激情没有得到正确的引导和发挥,文艺的宣传、创作和出版工作往往形成自流,带有不同程度的盲目性和认识上的混乱。一九三七年十二月,以中国共产党首席代表身份参加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工作、担任军委会政治部副部长的周恩来同志来到武汉。他十分关心抗日文艺运动的开展,亲自领导了以武汉为中心的国统区文艺运动。他通过武汉的八路军办事处和党在国统区公开发行的《新华日报》,以及亲身参加和组织各种抗日的文艺活动,与文艺界保持广泛的联系,宣传党的抗日主张,教育与动员文艺工作者深入生活,到群众中去,拿起笔来投入战斗;并且通过各种形式,把聚集在武汉的大批文艺工作者组织起来,除了一部分输送到延安和各个抗日民主根据地,绝大部分的文艺工作者,通过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和郭沫若主持的军委会政治部第三厅,都被吸收到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中来,组成一支浩浩荡荡的抗日文艺大军。一时间,武汉三镇抗日歌声回荡,戏剧演出盛行,诗歌朗诵活动到处兴起,刊物如同雨后春笋,作者精神振奋。这是与当时政治上的新气象相适应的文艺上生气蓬勃的新局面。
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简称“文协”)是继戏剧界抗敌协会之后最早出现的全国规模的文艺界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组织,一九三八年三月二十七日成立于武汉,发起了包括文学界各方面的代表九十七人。周恩来同志在“文协”成立会上发表了重要讲话(注:这篇讲话引录在1938年3月28日武汉《新华日报》所载《全国文艺界空前团结》的通讯中)。会议选出郭沫若、茅盾、冯乃超、夏衍、胡风、田汉、丁玲、吴组缃,许地山、老舍、巴金、郑振铎、朱自清、郁达夫、朱光潜、张道藩、姚蓬子、陈西滢、王平陵等四十五人为理事,周恩来、孙科、陈立夫等为名誉理事。理事会推选老舍为总务部主任,主持“文协”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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