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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不老-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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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斯朵夫已经掀起身上的T恤衫。他那瘦瘦的腰间围着一圈又一圈的尼龙绳。“有时,我们钓鱼。”他说。他把钓鱼线抛进路上的草丛里。他朝哈里示意,让他躺在路对面,“让他们过去,除了最后一个人,”他说。“希望他是个掉队的,一直拉在队伍后面,其他人没注意我们站起来。把绳索绕在你腰上。当能用绳子绕着那个人的胸时,你就站起来。”
哈里躺在路对面的草丛里。他的左臂已经肿得像个气球,可是里面痛得厉害。他好奇地看看肿胀部位。
过了一会儿,传来了摩托车声,哈里小心地抬起头。是的,确实有一个被拉在后面。那人距大队伍有一百英尺远。此刻他正全力往前赶。
其他人过去了。当那个掉队的离自己只有二十英尺时,哈里猛地跳了起来,在这同时,克里斯朵夫也跳了起来。绳索把哈里拉到了路中央,克里斯朵夫把绳索的一端系在了一小棵小树上。
那人跌倒了,翻倒在路上。摩托车减缓了速度,最后停住。远处,那伙人连头也没回地向前去了。
哈里从绳子里松出来,冲向那个骑兵。那人和哈里差不多年龄,也差不多高,嘴唇裂开,一条腿蜷缩在那儿,脑壳粉碎,人已经死了。
哈里闭上眼睛。以前他也见过别人死去的情景,但从没见过是怎么死的。
“有些人得死去,”皮尔斯说。“对恶人来说还不如早点死掉更好。”
哈里很快地剥下死人的衣服穿上,戴好护目镜。他把枪塞进后面的裤袋里,转过身朝着一老一小。“你们两个怎么办?”
“我们不会逃跑的。”皮尔斯说。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们不会有危险吧?”
皮尔斯一只手放在男孩的肩膀上。“克里斯朵夫会照顾我的。你救出玛娜以后,他会去找你的。”
皮尔斯语气中的信心也给了哈里力量。他不怀疑皮尔斯的自信。他骑上摩托车,急速离去。
他的手腕仍是很痛,但那是个好向导。当他向前飞驶时,他觉得手臂的疼痛也减轻。那就意味着他离玛娜越来越近了。
找到玛娜时,已是夜里。其他的摩托车手远远地在他前面,途中有好几次,他走错了道,后来还是手臂上的疼痛信号提醒了他。他折回身,好几个来回后,才认准是应该朝一条斜坡路驶去,再穿过距劳伦斯十英里的一段交叉路。
然后是一条弯向东的路。哈里的手臂突然出现一阵刺痛,路没有了。他一动不动地坐在摩托车上,沉思了。
他不再考虑找到玛娜后他将干什么,他只是把自己的思绪从激烈的追踪对象中转移开。他的思绪一半在他疼痛的手镯上,另一半在与那个姑娘的情感联系上。
然后——他却几乎想不起来他是怎样被卷入这错综复杂的事的——他是被莫名其妙地引入了从医疗中心到州长府的开路任务中的。有好几次他的生命受到了威胁——不只是使生命中的几年受到了威胁,而是威胁着想长生不死的愿望——除非他原来的欲望是假的。难道他现在要抛弃长生不死的愿望了吗?只是为了去营救一个姑娘?从一伙残忍成性的狼窝里去营救?
可是他又能拿手腕上的东西怎么办?
“拉尔夫?”黑暗中有人叫了声。于是,决定就由不得他自己作了。
“呃——是的,”他的声音是从牙缝里吐出来的。“大伙上哪儿去了?”
“一个不同寻常的地方——在堤下面。”
哈里朝着声音的地方走过去,装出一拐一拐的样子。“什么也看不见。”
“这儿有个长明灯。”
眼前的树显得清楚了,哈里看到前面站着个黑小子。他眨了下眼睛,朝着那人的颈椎骨打去。那人倒下去时,哈里灭掉了灯,抓住那人,把他扔到了草丛里,顺手摸了摸他的脖子,颈椎骨被打断了,可那人还喘着气。他把那人的头放正,以免压迫神经,哈里抬头朝前看。
前面不远处隐约闪着亮光,可是没有动静,也没有声音。很显然,没人发现他的行为。他又打亮灯,看到一条路,就朝前面的小森林走去。
堤下点着堆营火,但是从上面一点也看不见火光。有个人正在火堆上方转动着一只正在烤的小鹿。哈里停了一会儿,觉得腹中空空的,他饿了。
这帮人围成半个圈坐在营火周围。玛娜坐在离火最近的一个地方,她的手被反绑在后面。头抬得高高的,两眼向火堆外的黑暗处四下张望。她在找什么呢?肯定——是找自己。她肯定从手镯上感觉到哈里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他真希望自己能向她传传信号,可是眼下没办法。他仔细观察起这伙人来:一个是白化病患者,第二个是畸形巨头症病人,还有一个是患大脑性麻痹的。其他一些人肯定也患有疾病,只不过现在哈里看不见。但有一个人例外,那个人看上去比其余的人年龄大一点,他的头靠在堤坎上。他是个瞎子,但是眼窝里装进了电动双目镜。他的背后背着电池包,接线通向双目镜和大衣里的触线。
哈里悄悄地绕过树林边缘走向玛娜坐着的地方,
“先痛快地吃一顿,”那个白化病人说,“然后再玩一通。”
另一个说:“我觉得我们应该先玩——然后,就会感到又开心又开胃。”
他们争来吵去,起先还算温和,可后来更多的人加入了争论,于是就变得激烈起来。最后,那个患白化病的朝那个瞎子说:“你的意见呢?眼睛。”
那个被叫做眼睛的低沉着声音说:“把她卖了,年轻的器官能卖最高的价格。”
“啊,”白化病人叫道,狡猾地说,“可是,你看不清她是个多么可爱的小东西。眼睛,对你来说,她只不过是出现在灰色显像管上的白点形成的一组图像。在我们眼里却是黑色、粉红色、白色和——”
“最近几天,”“眼睛”平静地说,“你们做得太过分了。”
“不会对她怎么样的,我不会——”
哈里脚底下的一根树枝断了。所有的人都停止说话,凝神谛听。哈里从皮套里抽出手枪。
“是你吗,拉尔夫?”白化病患者问。
“呃,是的,”哈里说,拐着脚走近营火边,使自己的脸仍处于黑暗中,手枪藏在侧身。
“你能想象吗?”白化病人说。“这姑娘说她是州长的女儿。”
“我的确是,”玛娜清楚地说。“因为你们打算做的事,他会把你们剁成碎末。”
“可是,我就是那个州长,亲爱的。”白化病人装着假嗓子说,“我不会——”
“眼睛”突然打断他的话,“这不是拉尔夫。他的腿好好的。”
哈里暗暗咒着自己的坏运气。那种双目镜能够拍出X光照片,厉害得跟雷达一样。在接下来的沉寂中他大叫一声:“快跑!”
他首先向“眼睛”开枪。那人刚巧转身,所以子弹打中了他背后的电池箱。他尖叫着,用手抓那副为他服务了多年的双目镜。哈里没往那儿瞧,他已连连朝营火上面粘土堤坝射击。堤坝上的土早已被营火烤得松散,经他这么一打,便塌了下来,坐在火堆边的几个人便埋在了泥里。
他朝森林里跑去,一路上不断地被树撞倒,但他仍然马上爬起来继续跑。也不知在什么地方丢了长明灯。身后的追赶者也渐渐少了,最后消失了。
他碰到了前面的什么东西,倒下了,温暖柔软的什么东西。他又被绊倒翻了个身,他收回了拳头。
“哈里!”玛娜的声音。
他松开了拳头,手伸向玛娜,一把搂紧了她。“玛娜!”他抽泣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能成功。我还以为你——”
他们的手镯碰在了一起。玛娜刚才还是一副温柔的样子,她突然站直身子,一把推开他。“别在这儿过分伤感、哭哭啼啼的。”她生气地说。“我知道你为什么这样做。还有,他们会听见我们的话的。”
哈里很快吸了口气,生气地,又慢慢地叹了口气。这有什么用?她从来都不会相信自己——为什么她应该相信呢?
他自己也无法肯定。现在既然已经过去了,他倒是有时间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是多么冒险,他开始打颤了。坐在黑暗的森林里,他闭上眼睛,努力克制自己,不再发抖。
玛娜犹豫地伸出手,抚摸他的手臂。她开始说了些什么,又停住了。
“你、你、你这小家伙!”他声音打着颤。“讨、讨、讨厌的、忘恩负义的家伙!”一会儿,他就不再打颤了。
她想站起来。“坐下!别说话!”他轻轻说,“我们得等他们放弃搜查。”
至少,他现在已经消除了最大的危险:那个瞎眼人的雷达装置和X光机器,那种东西在夜间也会象白天一样管用。
他们坐在黑暗中等着,一边倾听着森林里的声音。一小时过去了,哈里正要说现在可以安全动身时,他听到附近什么东西在沙沙作响。是动物?还是人类敌人?玛娜,刚才她一直沉默着,也碰了一下哈里,她一把抓紧哈里的上臂,心中充满了惊恐。
“埃利奥特大夫!”克里斯朵夫的声音,“玛娜!”
惊恐过去,哈里觉得身上泛起一股暖流。“你这不简单的小魔鬼!你怎么找到我们的?”
“爷爷帮了忙。他有一种感觉功能。我也有一点,可没他的好。来吧。”哈里觉得一只小手放进了自己的手心。
克里斯朵夫带着他穿行在黑夜里。起先,哈里心里还觉得不太放心,接着,当男孩带着他们绕开灌木林和树木时,他觉得放心多了。
走了很长一段路以后,克里斯朵夫带他们来到了一片开阔地。是一片煤田。皮尔斯坐在火堆旁,慢慢地转动着被当作铁叉的青树枝,叉子上有两只没剥皮的野兔,烤得黄黄的,发出咝咝声。
当他们出现在那儿时,皮尔斯转过双目失明的脸说:“欢迎你们回来。’
哈里觉得心里热乎乎的,仿佛是回家了一样。“谢谢,”他的声音沙哑。
玛娜跪在火堆旁,伸出手烤火。她刚才一定冻坏了,哈里心想,我刚才自己穿着外套,却让她在森林里冷得发抖.可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当克里斯朵夫把兔子从叉子上取下来时,兔子都快熟得散架了。他用绿叶包上四条腿放在一边说:“这是早餐。”
四个人把剩下的吃了个净光。
玛娜在小溪里洗了个脸。她的脸很干净,更显得容光焕发。“你愿意睡在我身边吗?”哈里问,一边用手摸摸那些干树叶。他抱歉地举了举手臂说,“你不在我身边时,这东西老让我睡不着。”
她冷冷地点点头,坐到了他身边。
哈里说:“我真不懂为什么我们会碰到那么多的怪人怪事。在医疗中心里我从没碰到过这种事。”
“你过去在门诊部?”皮尔斯问,没等回答又接着说:“情况越来越是这样,医疗变成了治疗怪物的行业。让我看看你的手臂。”
哈里吃了一惊。说这句话的时候,皮尔斯显得那么顺理成章,以致于哈里都忘了老人是个瞎子。老人的手轻柔地解开了绷带,又仔细地扯掉了上面的干草。“这些不需要了。”
哈里惊奇地摸了一下自己的伤口,已有好几个小时毫无痛感了。此刻,那地方只留下一个伤疤。“也许你真的是个医生,为什么不干下去呢?”
皮尔斯轻声说:“当个技术员我已感到厌倦。医学已经变得越来越复杂了,医生和病人的关系已变得如同机器和病人的关系一样了。”
哈里反驳说:“医生得保持他的距离。如果他很在乎,那他就无法生存,必须对痛苦、悲哀保持一分麻木和残忍。”
“谁也没说当医生是件容易的事。”皮尔斯轻轻说,“如果他一旦变得对这些满不在乎,那么同时,他就会失去病人,也失去人道。但是医学的复杂化还产生另一个后果:使治疗只局限于那些有钱人。只有越来越少的人能变得越来越健康。难道其他人也能这样吗?”
哈里皱皱眉。“当然不可能。但是,是那些有钱人和社会重要领导人物才使所有的一切成为可能。当然得首先为他们治病,那样才能使医学进一步发展。”
皮尔斯声音低沉:“奇怪的结果是,那些作为一个阶层的人们,他们得到了治疗,但他们反而比没有享受医疗的健康。有一天,我走出了医疗中心,来到平民中间,他们收留了我。当我饿的时候,他们给我吃的,我高兴的时候,他们也哈哈大笑,我悲哀的时候,他们和我一起哭。他们关心我,我也尽我的能力帮助他们。”
“怎么帮助?”哈里问。“没有诊疗机,没有药,没有抗生素。”
“可是有人脑。”皮尔斯说,“人脑仍然是最好的诊疗机,也是最好的抗生素。我抚摸病人,帮他们自己治好病。所以,后来我成了个看病的,而不是技术工人。我们的身体是想得到愈合的,可是你知道,我们的头脑却总是下相反的命令,想死去。”
“一个巫医!”哈里满脸的瞧不起。
“是的。一直有巫医。只有在我生活的这个时代,治病的和医生才分成了两种人。只有在我们这个时代,才把抚摸治病叫作迷信。而且,我们知道,有些医生并不比别人聪明多少或是有多大本事,但他们能使病人更快地恢复健康。还有一些护士——并不一定是那些最漂亮的——她们能在病人心中激发起恢复身体的欲望。你要花两小时才能做完一个检查,可我只要两秒钟就行了。完成一个疗程你得等几个月,甚至几年;我只要不到五分钟。”
“可是,你怎样证明你已经治好了你的病人?”哈里责问,“你的控制按钮在哪儿?假如你无法找到起病原因和医疗效果,假如其他人无法模仿你的医术,那就不是科学。无人能学。”
“一个成功的看病者会知道的,”皮尔斯说。“他的病人也会知道的。至于你说到“教”的问题一一你又怎能教会一个小孩开口说话呢?”
哈里不耐烦地耸耸肩。皮尔斯对任何问题都能作出他的回答。是有那么一种人,他们认为自己的狂热是正确的,并深信不疑任何人也无法说服他们相信其他人是清醒的。人类只得依靠科学——而不是迷信,只能相信正宗的医生,而不是魔术师。否则,就仍然处于中世纪的愚昧时代。
否则。就没有法律、没有安全,没有永恒……
手镯使他惊醒。起先是一种收紧,接着开始出现疼痛。哈里伸出手臂,他身边的干树叶还是暖暖的,可是玛娜不见了。
“玛娜!”他轻声呼唤。用手支起身子,他透过树林中的星光,发现四周只有他自身一人。皮尔斯和那男孩睡觉的地方空荡荡的。
“都到哪儿去了?”他提高了声音。
他在心中咒骂着。他们找机会逃跑了。但是,为什么克里斯朵夫要把他们从森林中带出来,又把他们领到这儿?玛娜又想得到什么呢?独自一个去州长府了吗?
他站了起来。什么东西在干树叶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哈里怔住了。不一会儿,他就被一道强烈的光刺得睁不开眼。
“别动!”一个尖尖的声音。“你要想动动,我就开枪杀了你。如果想逃跑,探测器就会跟着你。”说话人语气斩钉截铁、毫不含糊。哈里心想,那只握着枪的手也会与说话人的态度一样的。
“我没动,”哈里说。“你是谁?”
那人没理他的问题。“你们一共有四个。其他人呢?”
“他们听见你来了,就躲起来,等待袭击你的机会。”
“你在撒谎,”声音里充满了轻蔑。
“你听我说!”哈里急促地说,“听起来你不像个普通市民。我是医生——你可以问一个医学方面的问题,随便什么都可以。我肩负着重要的使命。我要送个信到州长那儿去。”
“什么口信?”
哈里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运货被劫。要再等一星期。”
“运的是什么货?”
“我不知道。如果你是个讲义气的,那就帮助我。”
“坐下。”哈里坐下了。“我有个口信要告诉你。不会耽误你传信的。”
“可是——”哈里站了起来。
不远处又传来了不大的一声响动声。哈里觉得胸口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他朝下看去。一支不大的箭插在外套的边缝里。他想伸手拔掉它,但却动弹不了。不仅手臂动不了,连头也转不动了,他侧身倒在了地上。他躺在地上,浑身肮木,脑子却飞速地转着。
“没错,”那声音又开始说话了,语调平静,“我是个食尸鬼。我的有些朋友是杀人取头的魔鬼,可是我要的却是人的身体,活的身体。这项工作要难一些,但是报酬也要高一些。人头只值二十美元,身体可以卖到一百多元。像你这样年轻驱体的器官那就更值钱啦。”
“探照灯,去,去找其他的人。”
灯光移开了。灌木丛中什么东西响了一下就不见了,
“你在想我会怎样处理你,”食尸鬼说。“只要我一捉到你的同伴,我就让他们麻醉,然后叫来抬担架的。他们会把你们抬到我的直升机上。然后,既然你们是从堪萨斯城来的,我就把你们送到托皮卡。”
哈里心中的最后一线希望破灭了。
“我觉得那样最好,”那人的尖嗓门继续说,“那样可以以省去不少麻烦。和我做生意的托皮卡医院会欣然买下你的身体。你已经是被永远麻醉了,所以你不会感到有任何痛苦的,当然你的神志会是一直清醒的。那样可以使你的身体器官不变质。如果你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是个医生,你会明白其中的原因的。你也许还知道我的箭上是什么毒。我知道它是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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