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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鸟-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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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马愣了一愣,长时间忘了下筷。
  唐敏快速地吃完饭,把饭碗一收:“先走了。”
  天舒追问:“那你来不来我家吃饭呀?”
  唐敏没有回答。
  天舒也匆匆吃饭,不再多话。
  这时,TIM 跑进来,说要请教一件事。他上了一节《亚洲历史》,提到抗日战争。当时班上几个学生就争上了。
  台湾学生说主要是国民党打的,共产党七分发展、二分应付、一分抗日。
  大陆学生说主要是共产党打的,国民党贪生怕死。
  美国学生说,嗨,别忘了,美国出了大力。
  这时日本学生说话了,日本没有侵略中国,那是保护整个亚洲安全。
  这一来,把美国长大的中国人TIM 给搅糊涂了,跑来问到底怎么回事。
  离婚的事,使小马元气大伤,看什么都不顺眼,一听,拉着脸说:“台湾、大陆、美国学生说的都可以理解,那个日本人叫什么名字?我打算把他给干了。”
  天舒看着TIM ,目光忧悒。幸亏他父亲当年回国了,不然她今天也会像TIM 一样地发问。这样,中国人做得多不地道呀。她突然意识到,她终是她,TIM 也终是TIM。她想起TIM讲过的一个小故事:有一个父亲把他的ABC 儿子拉到大街上,指着儿子问一个美国人,他是什么人?美国人说日本人。父亲又问第二个美国人,美国人说是中国人,又问了几个美国人,有人说他是中国人,有人说他是韩国人,就是没有人说他是美国人。
  吃完饭后,天舒去洗碗,在走廊上,发现以前做清洁卫生的广东黄老伯不见了,代替他的是一位墨西哥老伯。天舒便问他,墨西哥老伯说那个人走了。
  “走了?去哪里了?”
  “回中国了。”
  黄老伯一生中大部分时间都在他乡异国,成家、生活、工作、奋斗,一切完毕后,为的就是回家。想一想,中国人真奇怪,也真可爱。
  四、不想再看见他下午,天舒带着小马借给她的课本去上课。刚刚开学,到处都是人。天舒很早进了教室,在一个角落坐下。陆续有学生进来,都是新面孔。同学像走马灯似的流动着,你方唱罢我登场。
  美国的课本很贵,有些教科书一本就要上百美金,惟一一种书是几块钱甚至是免费的,就是CATALOG 《学校介绍》。常听说以前的留学生复印课本,天舒没有复印过书,细细计算下来也不是什么划算行为,省不了多少钱,却要在复印机前站上数小时。
  天舒曾经有过复印课本的念头,被杨一“批判”了一通:你不要去占这种小便宜,人家没有资助的中国学生这样做,我还可以理解。你有全额奖学金,你不缺钱。复印课本在美国是违法的。你想想,美国教授进来,看见中国学生都用复印本,人家会怎么看待我们?
  每学期,在课本上就要花四五百元,这快赶上我妈一个月工资了,天舒付账的时候突然意识到。后来,天舒学聪明了,与同学换书。学期初,她贴出大大的广告,说她有什么什么书,需要什么什么课本。这个方法很灵,加上小马的课本都保留着,无偿地借给她。时间久了,在课本上反而不怎么花钱。有一次,她在广告栏看见这么个卖书广告:“《遗传学),全新,$12”,下午这个广告旁边有一张纸条:“确定是全新的吗?”一会儿后,又有一纸条上去:“确定,不信可以问我的教授。”
  这时,TIM 进了教室,看见天舒,歪过头说:“嗨,你干吗坐那里?”说完在教室的中央坐下。
  被TIM 这么一说,天舒才意识到,大部分从东方国家来的人,初到一个地方,哪怕是一个教室,总是谦让、委屈地走在旁边,坐在角落,很少坐在第一排。美国学生一进教室,就挑最舒服的地方。更有学生坐得歪歪扭扭,两条腿伸得老长,把教室当他家了,时不时喝几口带进来的快食店里卖的大罐冷饮。美国人特别能喝水,所以到处有饮水台。
  TIM 早被同化了,也特别能喝水,但拒绝热饮。据天舒的不完全统计,他每天喝水在八大罐以上,走到哪儿都带着个巨型大水壶。TIM 说,我就是不明白我父母怎么那么爱喝茶,天天烧开水来泡。天舒四下一观察,觉得这样不行,她起身换了个位子,坐在了TIM的旁边。
  TIM 嬉笑着说:“怎么,现在愿意跟我接近了?”
  天舒说:“我只是想坐好位子。”
  先生进了教室,什么也不说,哗哗地在黑板写上自己的名字、课名和课程代号,字是夸张的大。同学们嘻嘻笑着,先生耸耸肩膀:“我不得不这么做。上个学期,我没有写,有一位学生在课上了三个星期后,问我,教授,我们什么时候讲人体美学啊?”
  学生进入他早已设定的笑声中。他又说:“所以我希望你们进错教室的人趁早离开。这门课基本上是在实验室里上。我知道许多同学不愿意在实验室里上课。你们应该往乐观方面想,说不定你对面坐着一个漂亮姑娘,你的一个美好婚姻就此开始。当然这个姑娘不一定对你产生兴趣,但是她有疑问,就要求教于你,你就有机会要姑娘的电话号码了。”
  大家都笑了,天舒也笑了。TIM 递了个纸条过来,上面写着:“希望如此。”
  “我和我太太就是这样子的。”先生说。
  这时有同学举手要问问题,先生说:“你先等一下,让我把我的爱情故事讲完。”
  引起哄堂大笑。
  最后,先生亮了他手头的课本,说他用这本教材,大家如果买错的话,快到书店换。天舒一看,跟小马借给她的不一样。下了课,TIM 和天舒一起去买课本。
  开学初的广场上,各种学生组织团体冒出来招兵买马。
  学校里有很多的FRATERNITY(兄弟会)和SORORITY(姐妹会),会员以美国人为主,经常在一起办活动开PARTY ,宗旨是彼此互相帮助,他们有一些自己的地产,很便宜地给自己的成员住。加人这些FRATERNITY和SORORITY,有一定的程序,被要求做一些奇怪的事情,捉弄一番后才可以人会。这种社团起源于希腊,以三个希腊字母命名,所以又叫GREEKSOCIETY (希腊社团),其中一个社团名AAA (LAMBDA LAMBDA LAMBDA ,希腊字母的第十一个),正在散发传单。
  留学生比较熟悉的是中国社团,光中国同学会、学生会,许多大学就有三个,一个以大陆留学生为主;另一个以台湾留学生为主;还有一个是以华裔为主。
  各种社团在广场上摆一个小摊位,分派传单。又新到了一批大陆留学生,天舒想,像她去年这个时候一样。她来美国一年了。
  也有人在散发校园民间流传的《教师档案》,小册子,不厚,上面是学生对教师的印象,如“这个老师的课特好过关,但拿不到A ”,“这个老师,我们的小册子去年讲了他的一些好话,许多学生选了他的课,才发现上当了”,“这个老师什么也不是,就是个傻瓜蛋”。这种小册子到底有没有用?年轻的大学生们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开学时候,书店永远是最热闹的,请了许多临时学生工来帮忙。天舒的前室友LAKETA就在这打散工,她说赚得很不错。LAKETA像是哪里需要到哪里。开学,书店忙,她上这里来;期末,图书馆要延长开放时间,LAKETA到那里去。天舒一直很想对她说,她就是那种中国政府宣传的“哪里需要到哪里去的好孩子”。
  在书店门口,天舒远远地就看见苏锐的侧影,天舒一眼就认出了他。这一眼,她就知道自己完了。本来决定放弃他了,只因着这一眼,心里努力建立的防线一下子倒塌。她知道她还是喜欢他。而苏锐,与他旁边的印度学生交谈着,满开心的样子。就在他转身之际,她敏捷地掉头,装作没有看见。天舒,基本上还和在国内一样,在校园里专心学习,最多谈点恋爱,与社会万丈之远,一向乐于接受“书中自有黄金屋”的教诲。突然她想:是不是在逃避外面的滚滚红尘?
  对苏锐也是一样,她再也不敢见他。
  TIM 只觉得她行为古怪,问她怎么了?天舒却说:“我有点事,我要回家了。我改天再买书。”
  到了家里,杨一竟然给了她一个更大的考验。
  她一进家门,就看见没有课的杨一从房间里跑出来,说:“你生日的事我帮你请了一些人,大家聚一聚。还有,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
  “我告诉你,你可得要有点思想准备。”
  “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干了什么颠覆我的勾当?
  快说c “天舒大呼小叫。
  “我请了苏锐。”杨一说。
  天舒脸拉了下来,她刚从一场考验中挣扎出来,又要面临另一场考验。
  “我的生日,为什么要请他?”
  “买卖不成仁义在。你要学会大方一点,不要变成阶级敌人嘛。”
  “要知道,我不是那种做作的人。我是讲真话的。”
  “新闻也要求讲真话。可还要学会如何讲真话。比如,你不能直接讲,杨一你又胖了。这是真话,可这会伤到我的。你完全可以说,杨一你好像需要添置一些新的衣服了。你这么讲,我也知道你的意思,却不会受伤。所以你的生日就这么定了。”
  “什么就这么定了?是你过生日,还是我过生日?”
  “天舒,再这么下去,你就是真做作了。你真的不想再见到他?”
  天舒的眼神又开始变得飘忽不定,低低地说:“是他对不起我的。”
  时间久了,杨一顶烦天舒这种自怜:“又犯病了,需要服药。”
  第二天,天舒真的病了。她在卫生间里大叫一声“糟糕”,杨一以为她发生了什么意外,冲了进去。天舒只是脸上生了几颗痘痘,分别生在额头、两腮和下巴,天舒死死地盯着镜子:“怎么搞的,我要过生日了,长出这么几个痘子。”
  杨一看了半天,也没看出她今天和昨天甚至前天、大前天有什么不一样。杨一摇摇头:“许多女孩子常常为脸上长了一个痘或刘海的一丁点变化,大伤脑筋。这其实是非常可笑的。外人根本就没注意到,男人看女人更是粗线条。像我爸,连我改了发型,他都无知无觉。”
  第十五章
  生日对我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那天来了几个人,大家随便吃了顿饭,切了个蛋糕,唱了首生日歌。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推悴。这差不多也就是我的感觉了。可当我见到苏锐,又……
  ——陈天舒一、哪点让他不满意开学后不久就是天舒的生日。生日前一天,母亲半夜三更打了个电话来说生日快乐。
  天舒睡意万分地说:“妈,现在几点啊?我正在做梦呢。”
  母亲忍不住笑,说:“要知道二十二年前,你也是这个时候来折腾你妈的。”
  天舒问家里情况,母亲说一切如常,只是你二姨要住院开刀。她不想让阿晴知道。
  当然,天舒知道了,也等于阿晴知道了。天舒从小就这么没出息。再说这种事情她能不告诉表姐吗?
  生日那天到场的人并不多。这是杨一安排的,人少好说话。
  杨一和天舒在厨房里准备,雅惠也来帮忙。厨房里很快散发出菜香和女生笑声,生趣盎然。杨一大快:“今天是我大显身手的日子。我一定要好好做几道菜,包你们满意。”
  雅惠刚从台湾过完暑假回来,带了一些台湾特产给她们。杨一很惭愧,她回大陆并没有给雅惠带什么,不得不承认台湾女孩子比她们更加注重礼节。
  杨一把天舒拉到一边,说:“我不是给你带了份礼物吗,你先让出来,送给雅惠,免得人家觉得我们没有礼貌。”
  “随便。”天舒心神不定,根本没有把杨一的话上心。
  她等待着苏锐,究竟是盼望还是害怕,她也不清楚。
  杨一善解人意地说:“天舒,大方一些。RELAX (放轻松)。”
  天舒点头“嗯”了一声。杨一的“RELAX ”有典故。
  那时她还住在上个房东家。一次和房东一家逛MALL,房东家的小男孩突然不见了,四处寻找,发现他趴在商店橱窗上看着里面的模特,目不转睛,痴情忘我。他妈妈摇摇头,过去一把抱下他,就说了这句:“RELAX ,她们不是真的。”此时在杨一眼里,天舒就像房东家的小男孩。
  “你要不要去换一下衣服,收拾收拾?”杨一说。
  “不用了,不用了。换什么衣服,又不是相亲。”天舒言不由衷地说。
  “在分手的男朋友面前,也要漂漂亮亮的。”以杨一的七巧玲珑心,自然知道天舒的心事,她聪颖地有步骤地引导慌乱中的天舒。
  天舒进了卫生间,看着镜中的自己,前几天长的青春痘全没了,这么光洁青春的脸庞,有哪一点让他不满意的呀。
  她十分自爱地双手交叉环肩,她是多么好的一个人。自己都为自己不平。她开始梳头换衣服,每一步都是矜持与慎重。
  女为悦己者容。没有悦己者,她为谁而容?想到这儿,她叹了口气,但仍是进行着,只是显得艰涩。她无论如何不愿意就这样去见他。
  这时,门铃响了,天舒心里“噔”地一下,就飞了出来,飞得太急,被客厅拐角的椅子磕着。
  杨一已经抢先一步开了门,是大淼。大淼、杨一见天舒弯着腰揉着膝盖,明白了她的窘与痛。大淼说得有些直:“很抱歉,让你受伤了。可惜我是曹大淼。”
  天舒说:“哪里。”好在她仍皱着眉揉膝盖,脸上的苦相叫人分不清是腿引起的,还是心引起的。
  杨一捅了一下大淼,意思是少说这些。大森改口说:“你看起来很好。”
  杨一说:“谢谢。”
  大淼看着杨一,说:“我不是说你。我是指寿星。”显然在嘲笑杨一自作多情。
  杨一知道大淼又在和她抬杠,冷冷地说:“你蹭饭倒是蛮积极的。”
  大淼说:“我来帮忙的。”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杨一,你怎么老跟我过不去。我上辈子到底欠了你多少钱没还?说吧。”
  “你们不要一见面就斗嘴,你说一句,他还两句,要闹动乱吗?”天舒立刻息事宁人。
  大淼刚从国内回来。这次回国,他去内蒙古大草原玩了一趟。杨一和天舒喜滋滋地听他讲见闻,说:“我们送走的是一只青蛙,怎么回来了一个王子?”
  门铃又响了。大森看着天舒,立刻稳定民心:“是小马和邝老师。刚才我来的时候,见到他们俩了。”
  杨一就说:“那我去开门吧。”
  小马来了,带着一脸昼夜颠倒的倦容。回归到单身汉时代,当然是有饭必蹭的。天舒心甘情愿退居二线,真受不了他们都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怎么样了,小马?”
  “还活着。”小马苦笑,“原以为可以脱离你们这个单身组织,唉,现在又回来了。”
  “我看你比前些日子好多了,至少脸上有了血气。”天舒说完,也觉得“血气”两字用得不妙,便住口了。
  “我还回光返照呢。”小马笑笑,像是并不在意。
  关于MARY的传说颇多。有人说她跟了有钱人,甚至指名道姓说她跟了那个奔驰车主。立刻有人说,这是不可能的,美国人又不是傻瓜,人家可能会和她睡觉,娶她就太戏剧化了。
  有人说她跟了中餐馆老板,甚至吃饭时遇见过。立刻有人说,不可能,这种女孩子怎么甘心跟着中餐馆老板呢?此话一出,又有人立刻说,别搞得看不起中餐馆老板的样子,中餐馆老板肯娶她,算她走运。
  “不知道她跟谁了。她老说和我没有办法交流。如果跟了老美,更不知怎么交流了。”小马觉得当着这些比他年轻一大截的人说他离婚的老婆,像是不妥。
  可现在的年轻人哪里有他想象的天真,大家只是一笑置之。
  大淼问:“你担心她跟了人家……受欺负?”
  “我担心她欺负人家。”
  大家笑得更起劲了。
  “上海人最坏。以前我们在国内读大学的时候,去食堂晚了,那些上海人宁愿饿肚子,也不吃剩菜剩饭。”杨一想抹去小马心中的不平。
  “我看到一份征婚启事,最后一行是:上海人免。”
  等大家同仇敌汽地批判一通,小马问:“你们在说谁呀?谁是上海人呀?”
  大家望着他:“MARY是……”
  “谁说她是上海人了。她住在上海而已。”
  “哦,白批判了。”大淼颇为扫兴地说。
  “就是,你早说呀。害得我们白说了这么多不利于安定团结的话。”杨一嬉皮笑脸地补充。
  二、你根本就不知道“你们动手帮忙,快开始了。”杨一招呼着,大家七手八脚地搬椅子、摆餐具。
  突然,所有的人,大淼、杨一、王永辉和小马停下手上的活,头一起扭向天舒——因为门铃响了。天舒被所有的镜头包围着,她扫过这些眼睛,若有若无地笑笑:“真有意思,怎么都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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