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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鸿乱-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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鸨妈惊得肉跳,道:“大爷有所不知,幽鸾平素断不接客,只是这位极是特殊,妈妈我也拿他没得办法。大爷若有需求,我这兰桂坊数以百计的姑娘,还不够大爷您挑的吗?”
小陌一抹坏笑,在许婉秋耳际小声道:“你在这里周旋着,千万不要露出马脚,老子有办法让幽鸾自己出来。”猝尔大声道:“我家公子说了,兰桂坊深夜接客,着实辛苦,全馆上下,不论婢女龟奴,通通有赏!”
此言一出,兰桂坊上下乱作一团,各各交头接耳,乐不可支,全馆之人,似在一瞬之间尽数到场。
小陌眼射寒星,转而绕出人群,向后院逡巡而去。
第二十六章 五觉艳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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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陌偷偷潜进了这柳户花门,月色静谧,树影斑驳,在粉墙黛瓦上摇摆不定。
他蹑手蹑脚,转过几个回廊,却见满目的枇杷门巷,外观极是相似,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心道:“这婊、子住的房子果然表里如一,都是红粉色调,没个高低贵贱,尽是一般的下作。这要老子从何找起,看来只能误打误撞,碰碰运气了。但愿臭婆娘能多拖上它几个时辰,老子可不想这么早被发现。”
银色的月,眷恋繁星的依附;清冷得没有一丝温存。明峻而孤傲,带着神秘的怅惘,扑进幽冥之界;于这万籁寂静中沉沦苦海。
他走过穿堂,见厢庑一隅,芭蕉叶后,烛灼影动,想来定是有人。他弓腰踮脚,悄无声息的来到阶前,右眼向门缝探去。
屋内轻纱缭绕,热气蒸腾,恍若仙境。隐约可见青竹浴盆边沿处露出的玉软香温,云鬓花颜,辗转间似有水声,可谓是“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
小陌心道:“还是早些走罢,这要是清水出了芙蓉,便是想走都难了,非得惹出事端不可。”心念及此,转头便欲离开,回身之际,身旁却多出个人来,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
只见一中年男子,口鼻内插着芦苇,一根接着一根首尾相连,几个迂回穿进门缝之中,不知伸向何处。几块粗布在头上斜缠单目,仅漏出半个鼠目贼眉。两手堵住耳朵,嘴边蓄有少许胡须,呈八字形。双颊深陷,颧骨稍高,样子极是猥琐。
他固然知道身旁有人,但看到小陌却仍是一惊,将芦苇从鼻孔中取出,右手推开眼罩,道:“小点声,莫要旁人听到了。”
小陌心道:“虽然此人缠了眼罩,却也并非瞎子。既是怕我声张,那便绝不是青楼中的龟奴,多半是没钱的嫖客,来此过足眼瘾。待我和他周旋几番,探探虚实,省得老子走后,他再贼喊捉贼。此等长相,阴损至极,不得不防。”想毕,作揖笑道:“原来是同道中人,幸会幸会。”
那人拱手还礼,道:“相逢既是有缘。”
“不知前辈如何称呼?”小陌神色甚是恭维。
“贱名何足挂齿,江湖散人一个。”那人摇首,语意轻佻。
小陌心道:“在这种地方被人撞见,那自是不愿透露姓名。”略一停顿,上下打量一番,接着道:“小弟愚钝,见识浅薄,实在看不出前辈的行头有什么功用,真是绞尽脑汁也难以领略前辈的莫测高深。”
那人笑道:“小兄弟你有所不知,这人的感官有触觉、嗅觉、视觉、味觉和听觉,如此五觉,阴损则阳盛,失此而彼生。”
小陌听得糊涂,半天没有言语,那人接着道:“你看我手内芦苇,中空且柔,趁人不备伸入这闺房之中,房内的香气便会通过芦苇传入口鼻。我将双耳堵住,失去了听觉,这嗅觉和味觉便会大增。右眼遮住,则左目视觉大盛。单目视物,往往难辨距离之远近,这样一来,犹如身临其境,其中滋味,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小陌心道:“你爷爷的,这也真是一朵奇葩,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尤其是在这花柳深巷中,到处都是鸟人。”小陌眼含热泪,佯作激动状,道:“真是感动,要不是场合不对,小弟定要插他个十七八柱香,与前辈义结金兰。前辈真乃当世之高人,话中禅机颇深,让小弟茅塞顿开,只不过越想越是伤心难过。”
“不知贤弟因何事挂怀?”那人手捻八字胡,一副奸损之态。
小陌叹道:“只可惜了这十几年的韶华光阴,真是白活了。不过幸得天可怜见,今日得与前辈偶遇,相逢恨晚。前辈是个中高手,小弟初来乍到,不及前辈之万一,实乃惭愧。”
那人表情极为诚恳,道:“岂敢岂敢,你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觉悟,已是难得,日后必成大器,莫要妄自菲薄。”
小陌见他交领对襟,腰带佩玉,清寒中似有墨色浸染,雕刻了了,精细入微,在这巴掌大的玉佩上竟有九龙盘卧,“自在”二字笔下生花,小陌不禁赞道:“前辈的玉佩着实名贵,小弟生平未见,想来必是古物无疑。”
那人将玉佩盖在衣襟之下,略显尴尬,道:“都是些少女随身佩戴的信物,在成人时送给如意郎君以作定情之物。所谓人红是非多,仰慕在下的懵懂少女实在太多,为兄也着实苦恼。”
小陌见他自称为兄,便顺竿上爬,道:“如若不弃,小弟便叫前辈一声大哥如何?”
“如此甚好,为兄也觉得与小弟你甚是投缘。”那人直起腰版,拍了拍小陌肩膀。
小陌捶胸顿足,极是惋惜之状,叹道:“只恨小弟无能,不能为大哥分忧,纵使想要分担也没这艳福。”
“这话又从何说起?贤弟你貌胜潘安,这一生的桃花劫那决计是少不了的。”那人笑得淫邪不堪,一副奸佞小人之相。
小陌道:“想来世上多少痴儿怨女尽其一生贪恋,对于红尘俗物趋之若鹜,大哥却对此深恶痛绝,其境界之高,不亚于在世活佛。”
那人双手合十,道:“佛本万象,酒肉是佛,美色是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佛在心中,心本无佛,南无阿弥陀佛。”
两人在这青楼之内,做着龌龊勾当,竟你来我往一顿吹捧,最后竟以活佛喻之,想来已是前无古人,也必将后无来者了。
两人正寒暄之际,门突然吱的一声开了,雾气弥漫,伴着一缕芬芳,向远处淡开。
小陌惊得坐在了地上,旁边的猥琐大叔逃得竟比兔子还快,转眼间全无影踪,门前只剩小陌一人,心道:“你爷爷的,这跑路的功夫倒是出神入化!老子和这鸟人胡诌一气,竟是被抓个正着,这回可真是死了。”
小陌把眼睛闭上,心仿佛跳到了嗓子眼。转念一想,反正是死了,还有什么好怕的,竟有了宠辱不惊的架势。
第二十七章 千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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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陌仿佛听到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一声又一声,极是温柔,身子不觉间已是酥麻了一半。他缓缓睁眼,逆光之下,仅能看到个婀娜的轮廓,不识何人。
“小陌,小陌,我的小陌,今天可算让我逮到你了,快些随我来。”小陌立刻被提起,莫名其妙的就跟着进得香房之内,朱扉随后掩紧。
“刚刚还在念你,想不到这一开门的功夫便是遇见了你。好生奇怪,你怎么不言不语,哑巴了吗?”一个声音如清泉击石,婉转清悦。
小陌还没回过神来,借着屋内微弱的烛光,见是一美貌女子,身着罗裳,弱骨纤形。她颊间淡抹胭脂,腮如琼花,看着甚是眼熟,思来想去,只记得千尘二字,也不知对错与否,姑且赌上一回,忙道:“见到姐姐小陌我开心的都说不出话来,千尘姐真是一日美过一日,几月不见,小陌都不敢认了,竟比那西施貂蝉还要美艳三分。不对不对,岂止是三分,应是万万分啊。”
千尘笑道:“油嘴滑舌,你又哪里见过西施貂蝉?”
小陌见蒙得甚准,而且这马屁拍得果然受用,却也不知为何认得此人,脑子里一片空白,道:“不需要见过,千尘姐已是美得这般惊心动魄,无以复加,不可能再有人能出其右者,自是貂蝉西施所不及。”
千尘一双桃花眼笑得眯了起来,从桌案上端出果盘,道:“这是玉露团和酥花糕,你将就吃点罢,放在我这里扔了可惜。”
小陌心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果然至理名言!这小妮子对我极是殷勤,难道另有目的,不会是糕点有毒罢?”嘴上却道:“千尘姐真是心疼人,弟弟还真是有点饿了,不过好东西自是姐姐先吃,做弟弟的才敢动嘴。”说罢,拿起糕点送到了千尘嘴边。
千尘轻启朱唇,小小的咬了一口,道:“小陌真乖,姐姐没白疼你。”
小陌见她无事,便狼吐虎咽的吃了起来。
“你也别光顾着吃,陪姐姐说说话。你今晚来这里做什么,不会是专程来看姐姐的罢?”千尘掩嘴娇笑。
小陌怕她使诈,便道:“姐姐说什么就是什么喽。”
千尘心情极好,拉着小陌绕过浴盆,来到床榻边坐定。只见精雕细琢的镶玉牙床颇为豪奢,帷幔底卷,帘钩上还挂着小小的香囊,绣着各色花枝,散出淡淡幽香。床上锦被绣衾,一对鸳鸯枕放在床头,显得落寞却也温馨。
千尘就这样坐在小陌身旁,两个人近得几乎可以感受到彼此体温,只觉得她暗香袭人,芳馨满体,充斥着诱人的气息。千尘缓缓道:“方才弟弟在外面什么都看到了罢?”
小陌心下一惊,差点没被噎住,忙道:“别……别误会,弟弟只是路过,路过而已。”小陌见她笑而不语,似乎解释便是为了掩饰,暗道:“你爷爷的,老子真是路过,这辈子第一次说实在话,结果仍是没得人信,看来世人只爱听假话、大话、空话,真真蠢如猪狗!”嘴上却道:“我说什么姐姐固然不信,那也就不说了罢。”
千尘伸出纤细素手,挡在小陌眼前,一缕香气袭来,酥麻入骨,似乎颇为熟悉,不知在哪里闻到过一般。小陌不解,道:“姐姐,这是何意?”
千尘樱粉色的嘴唇圆润光洁,抿嘴一笑,道:“五十两!”
小陌咽了口酸水,心道:“看你一眼就值五十两,你是金子做的吗?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老子不陪你玩了。”脸上故作惊讶状,一字一顿的道:“五、十、两?我哪有那么多?弟弟今天还有事,先走了,姐姐不必相送。”
说罢起身,却被千尘按在了床上,亮出自己手上的玉镯,道:“傻弟弟,你想哪里去了,姐姐我什么阵仗没见识过,像是缺钱的人吗?金山银山如若我想要,不知多少人心甘情愿的给我推来、背来、送来,跪在地上求着姐姐收了它,如若不收,那便是不给脸面,我又怎会向弟弟索要报酬呢?”
“说的也是,弟弟真是糊涂。千尘姐穿金戴银的,就这么抖上一抖,便够我吃喝一年的。”小陌干笑几声,缓解尴尬之色。
千尘抿嘴笑道:“是我给你五十两,今晚就别走了罢。姐姐这枕边无人,夜里也没人可以说说心里话,好生寂寞。”
小陌打了个寒颤,毛孔张得老大,纵使千尘美艳如斯,小陌仍是不以待见。明知道她是墙花路草,心中未免有着隔阂,心道:“老子平素已是够无耻了,今天却遇到比我还无耻之人,竟是拜了下风,这可如何是好?”
千尘伸手便欲解开小陌衣襟,道:“弟弟越发出落得俊朗了,你可知这**一刻,价值千金,我们不要浪费了这曼妙光阴。”
小陌急道:“千尘姐,我是真的有事,你再这样,我可是要叫了。”
千尘肤若凝脂,眉似墨描,笑道:“那你叫好了,不要忘了,这里可是青楼,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应你的。”
小陌哑口无言,眼珠在眼眶里转了几圈,道:“小弟夜间睡觉不老实,总爱蹬被子,冻坏了姐姐,弟弟于心何忍啊?”
千尘手挽青丝,置于耳后,道:“不打紧,姐姐我身体好着呢,弟弟莫要挂怀。”
小陌正色道:“弟弟如今做了大官,这公事繁忙,不便久留,至于这个过夜,我看还是免了罢。”
千尘不禁窃笑道:“就凭你,还大官呢,你能认得几个字来?”
小陌长若流水的碎发伏贴在脸上,微仰着头,俊脸魅人遐思。见她不信,心道:“敢瞧不起老子,你等着,吓不死你!”心念及此,便从腰间取出忠义效节都的习武书证,在她眼前晃了又晃。
千尘不屑的笑着,道:“这是个劳什子,腥臭难当的。”她一双美目,如淡梅初绽,接过书证,仔细端详一番,惊道:“你……你这小子,三脚猫的功夫,怎么竟跟了薛崇去。”
第二十八章 烛火机括
readx;墨黑碎发挡在前额,隐藏住魅惑双眸,小陌指着自己左腿,解释道:“姐姐请看,弟弟中的可都是刀伤,平日里风里来雨里去,过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每每执行公务,那都是九死一生。哪个不要命的敢阻拦,便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姐姐知道,薛崇的牙兵,在这郓州城里向来是嚣张得惯了,这天高皇帝远的,谁敢说三道四。”
千尘表情木讷,觉得这书证甚是烫手,拿它不住,竟掉在了床上。
小陌笑道:“姐姐莫要害怕,小弟再怎么不通事理,也决计不会对姐姐下此毒手。今日弟弟定要留下来陪姐姐,即便节度使怪罪下来,也决计不说是姐姐指使弟弟这般做的。”
千尘媚含春水,慌乱中起身,道:“小陌说笑了,这……时辰也不早了,姐姐便不留你了罢。”
小陌拿起书证,翻身下床,见轻易便骗了千尘,心下暗喜,道:“既是姐姐这般说了,小弟也不好推辞,便先行告退,日后寻得空闲,定会再来看望姐姐。”
千尘面如土灰,着实不知所措,柔声道:“小陌现在出息人了,比不得从前那般贪玩,姐姐真的替你高兴。只是这薛崇性子阴晴不定,手段凶残得紧,弟弟日后定要注意言行,凡事三思,量力而为,莫要被他抓住把柄,无故送了性命。”
小陌见千尘待自己如此真诚,心里很不是滋味,竟是感到从未有过的负罪感,暗道:“老子骗人骗得多了,自己都不知道哪句是真话,哪句是假话。纵然不想做好人,却也做不得六亲不认的大恶人。”小陌面如霜雪,正色道:“姐姐代弟弟这般,弟弟必会铭记于心。”
沉湎的夜,透着似有若无的光;仿佛平静深海,扬不起半分波澜。小陌辞别千尘,在庭院里东游西荡,只见两旁皆是抄手游廊,当中穿堂蜿蜒,放着一块厚重的大理石插屏。转过插屏,便映出小小的三间花厅,花厅之后,现出错落有致的正房大院。
正面五间上房,阶梯扶摇而上,皆是红粉色调,富丽堂皇。游廊两边挂着各色鹦鹉、画眉,楼下台矶之上,坐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相谈甚欢,似是刚从许婉秋手里领到赏钱。
小陌耸肩踱步,上得扶梯,生怕发出半分响动。略一举头,拐角处立时现出一块珠字铜牌,上书“幽鸾”二字。牌上插了金蕊,挂了彩球,高高悬在门楣。
嘴角汇成喜悦的弧度,小陌如释重负,心道:“老子今日的运气还算不错,这偌大个青楼,竟也能被老子撞个正着。”他见纸窗轻掩,窗缝中透出淡淡微光。猝尔从缝隙中窥视,只见屏风孤立,挡住窗外寒风,镂刻了了,隐约可见四壁皆以锦缎遮住,室顶亦用绣花毛毡隔起,显得极是温馨华贵。
室内充斥着鼻息之音,榻上似有人卧,想是入梦良久。小陌推窗而入,大气不敢喘一下,废了几番周折,已绕至屋内。见案上放置铜镜,两侧象牙盒内塞满了玉镯金钗,周围尽皆胭脂水粉、针线刺绣等物,一侧几个横七竖八的檀木箱中也都是些女子衣物。
烛台静默榻前,红泪孤艳,檀木殷实,显得古朴大气。旁边花屏惹眼,挂有杂乱袍衫,其中圆领窄袖,麒麟纹饰,想来必是官服。小陌不识官阶,上去便是在夹层间一顿翻找,除了几沓进奏院的汇票文牒和几两铜钱外,别无其他。
小陌心道:“这定是个大大的贪官,每张都是一万缗,这些少说也有二十几万。你爷爷的,老子今日悉数全收。”他把汇票叠在胸口按实,生怕掉将出来。
窃喜时,见身旁酒桌杂乱,碗筷未收,桌上菜色俱佳,酒香浓郁。小陌不禁拿起酒盅,小酌一口。入口火辣,猝尔通体舒畅,瞬间精神了许多,小陌暗道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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