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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季·雨季-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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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社会调查已经开展了好些年,可组织学生到山区调查却是第一次。起初,校领导还担心学生会因此嫌弃农民、厌恶山区,看到他们争先恐后地为希望工程捐款,老师们欣慰地笑了。
  中午,同学们吃自备的干粮,因为事先老师说过不要麻烦老乡。同学们吃自己带来的汉堡包,高级饮料时,发现这里人吃的是稀饭。问他们中午怎么还喝粥,他们说三餐都是这样。当地干部说,他们粮食不够,只能熬粥吃。因为饭太稀,吃完后碗都不用洗,甩几下就干净了。
  同学们愕然。他们根本没有想到特区周围还有许多为吃饭犯愁的农民。深圳的报纸上登过,特区的猪天天在过年!酒楼饭馆每天不知要倒掉多少鸡鸭鱼肉和白花花的大米饭,连依靠这些“泔水”喂猪的人都深感痛心!看到山区人的生活,大家心情很沉重。他们生活在特区,看到的是本地和邻近地区的富裕生活。不知周围还有这么贫穷的地方。他们对“贫困”感到陌生,对落后的山区、朴实的农民知道得很少。他们第一次切切实实地感到,浪费粮食太罪过!他们之中没有人不会背诵“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首名诗,可是深解其意,懂得珍惜劳动人民血汗的又有几人?如果不是亲眼目睹老乡们的饭食,他们哪有这种切肤的感受!
  同学们把自己的食品分给山村小朋友。娃娃们拿着食物欢天喜地地回家交给父母。这情景让人看了鼻子发酸。
  同学们的这些体会正是教师们所期盼的。
  吃过午饭。同学们坐车去下一个点。
  车在广深大道上奔驰,一路上可以感受到欣欣向荣的改革之风迎面吹来。改革开放为这里带来前所未有的机遇。
  下一个点是边境线上的仓新村,一个被誉为“最富裕的村庄”。仓新村又是“特区中的特区”,连特区居民进入村子都必须让武警战士查验证件。因为这个村与香港新界只有一河之隔,当年许多村民就是从这里逃往香港的。
  来接他们的是仓新村的村长,一个亿万富翁。这一点他自己也不保密。人却还是一副农民相。村长的“坐骑”是“劳斯莱斯”小轿车。
  同学们问:“劳斯莱斯是目前世界上最豪华的小轿车,香港也不是很多的。你怎么也坐上了?”
  村长大手一挥:“有能耐就能坐!我这个身份就配这车!我们跟外商谈生意,这车也代表我们的经济实力。总不能还叫我骑着单车去和外商谈生意吧,那不把人家吓跑了!
  村长的骄傲自豪溢于言表。
  村长十分热情地介绍仓新村的历史:“解放前这里饿死许多人。解放后,一连串的运动,仓新人都跑到香港去。六七十年代当我们成天喊口号、搞运动时。人家都在发展经济。仓新村地域特殊,但解放后对这特殊地域却没有相应的特殊政策。香港看见这边搞不完的运动。只有一句话:”神经病‘。仓新的变,是从政策的变开始的。我们卖地,这是一开始的做法,现在我们不卖了。还设法买回一些地。现在主要是开厂,办企业。因为富起来了,当年跑过去的人又想回来了。
  同学边走边问:“你们一年收入多少?”
  “说不清。”
  “说不清?”
  “有劳动收入,有股份分红,有责任田收入,有副业收入等等。”
  “你们村已经这么好了,那还有什么问题吗?”
  “不但有问题,而且问题还不少呢,这就是当年出去的人口归问题。现在内地还在搞什么‘农转非’,我们这里却在要求‘非转农’,当年想方设法去了内地或香港的人,现在都希望能回老家落户,这个问题就很不好解决。
  在仓新村。全部是别墅式的洋楼。别说香港,就是日本、美国也没有一个村的人能全部住上这种房子。看到这。想起上午参观的贫困山区,真是天壤之别。村里还有个土政策,凡是男丁,年满18岁可分得一块宅基地。村长有四个儿子,盖了四幢别墅。他乐哈哈地说:“现在,别说让我去香港,就是让我去美国定居,我也不想去!
  随同而来的外国教师Elizabeth小姐十分惊讶:“中国农村这么富?”在她的观念中中国农村全是茅草屋和老黄牛。
  萧遥说:“上午看的那个现象是不正常的。要改变的。这里才是正常的,农村就应该这样!”
  晚上,好客的村长一定要留老师同学们吃晚饭。盛情难却,恭敬不如从命,村长在村里的酒楼摆了20桌宴席,全是海鲜。余发觉得他们古水材的富比起仓新村来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两个村庄分别处在贫富的两个极端,有比较更有感触。大家都认识到‘天时地利人和’是各项建设的根本保证。广东要追赶四小龙,这个任务是光荣而艰巨的。
  过去电视电影中提到哪位发了财见了世面,常用的合同是“去了一趟深圳”“买卖做到了深圳”等等,以此来显示他的实力。这一两年。这类台词不太见了。深圳已不再是人们心目中的唯一选择了。深圳的周边城市如东芜、惠州,其发展速度就很令人瞩目。深圳已处在一群强有力的竞争对手之中,如果不充分认识到这些,还在沾沾自喜于已往的辉煌,那实在是一种短视。
  让同学们认识到深圳需要再度创业,需要后来人为之努力与奋斗。这不正是这次社会调查的初衷吗!
  一周实习下来,同学们觉得自己重了些。王笑天说:“真想一下子成为大人,在深圳大展一番拳脚。陈明在实习中第一次感到自己的危机。一种社会知识危机。他对深圳,对社会认识那么少,那么浅。他的实习报告是在欣然的帮助下完成的。萧遥的经历在实习中直接化作一种资本。他就是在一次次社会实践和读书中,努力争取每一份社会投资,充实和否定着自己。他的思想也日趋成熟。
  最后一天参观完毕,回家路上正好经过碧奇厂,欣然一下子激动起来。碧奇,她曾在这里学到许多东西。
  这时,江老师问:“谢欣然,你寒假是不是在这里打工的?”
  “对!”欣然大声地说。
  “那你带大家进去看看吧!”
  欣然知道日本人厂规很严,迟疑了一下说:“我去问问。”欣然去找总管,总管真给面子,破例同意同学们进厂参观。
  欣然非常遗憾川田先生不在,同学们不能看到川田先生的经商手段——在大门口向工人们鞠躬。
  当欣然和同学们进了厂房,欣然曾经干过的那条拉的女工见了,纷纷喊:“小拉长,小拉长!”
  欣然的同学很奇怪,问:“你是拉长啊?”
  欣然自豪地回答:“是啊!”同学们很佩服地看着欣然,陈明也一改平日的傲慢,说:“谢欣然,没想到啊!”
  此时,欣然更体会到自己打工的价值。碧奇教给她的东西绝不是她当初想的那么简单,也不是同学们的佩服的目光所能概括的。这段经历已经潜移默化进入欣然的思维中了。
  欣然见阿春、燕妹都不在流水线上,心里咯噔一下,问拉上一位女工:“阿春,燕妹呢?”
  “燕妹回老家了。阿春死了。”
  “死了?”
  “死了。跳楼死的。她没脸做人,就从七楼上跳下去。死了。”
  “那郝君呢?”
  “那家伙在碧奇也呆不下去,就卷起铺盖溜之大吉了。”
  “天哪!那李艺呢?”
  “她到另一家工厂当总管去了。”
  从碧奇厂出来,欣然心情很沉重。二十几天里认识的几个人走的走,溜的溜,死的死。特别是阿春,就这样死了,死了。
  这就是结局?欣然不知道,应该说是欣然不想再想下去,不想给这不明朗的故事加上一个明朗的结尾。
  恨不能马上大学毕业
  王笑天回到家里已经很晚了,在客厅沙发上闭目养神的爸爸头句话就是:“天天,快洗手吃饭!”
  王笑天也委实饿了,吃起来狼吞虎咽。爸爸坐在他的对面,一边给他夹菜,一边不停地说:“天天,吃,多吃点。”
  爸爸现在如此“婆婆妈妈”,使得王笑天心里别有一番滋味:爸爸真是大变了!他从一头有着使不完劲的垦荒牛变成了甜犊情深的老牛。
  人真是奇怪的动物。王笑天以前总怪爸爸不顾家,不讲亲情。可是像此刻这样对自己温情脉脉,他又觉得心慌意乱。看来他还是习惯了父亲经常像大禹一样三过家门面不入,习惯了父亲成天板着脸教训人。
  “爸爸,您也该振作振作了。”王笑天想阻止父亲给自己夹菜,不料却蹦出这么一句,爸爸怔了一下,筷中的菜掉到了桌上。他两眼看着儿子,嘴嗫嘘着。
  “爸,有许多话我早就想跟您说了。”王笑天像打好了腹稿似的。
  “说吧,我倒想听听。”爸爸挺了挺身子,又靠在椅背上。
  “以前您老说,这十多年中国为什么发展这么快,创造出了东方神话,一靠改革开放,二靠党培养了你们这样一支特别能战斗的队伍……”
  不错,王局长以前曾在不同场合,多次讲过这些话。他讲给儿子听是为了教育年轻一代:中国建设连续十多年以百分之十几的速度增长,是世界奇迹。谁创造的?主要是我们这批人。创业难,守业更难,真担心你们这些在蜜水里泡大的孩子守不住这份家业……
  王笑天见父亲沉思不语,继续侃侃而谈:“您还说,中国太大,太穷,人太多,按照现在的速度至少还要建设50年,才能赶上发达国家。中间一点也不能耽误。所以。您最恨有人搅搅震(捣乱),生怕破坏了我们建设……”
  王局长情不自禁地点点头,心想:这小子怎么一下子就长大了呢,以前他可没少跟自己唱对台戏,都以为他对自己的话是右耳进左耳出,没想到他全记在心里,而且今天都搬出来回敬老子。
  “爸爸,说实在的,您不容易,是一个好同志,好官。”
  “好同志,好官?”
  “是的,不是恭维您。您不贪、不赌、不嫖,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有点革命意志衰退。您刚来深圳时,雄赳赳,气昂昂,力拔山兮气盖世。可现在呢,暮气沉沉。穷则思变,这个道理谁都懂。可是变富了又怎么办。是不是有了位子、房子、票子、车子,都不思进取了?”
  “天天,我不是病了吗?我得的是脑溢血,懂吗?”爸爸为自己申辩道。
  王笑天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样长篇大论地教训父亲,嘴上一边说,心里一边嘀咕。听到爸爸的申辩,他猛地想起父亲中风昏迷时的可怕情景。他那颗不安的心,颤抖了一下,不由自主地走到父亲跟前:“爸,我是不是……也是个老左?”
  “不,孩子!”父亲一把将儿子拉到怀里紧紧抱住,眼睛里闪着泪光,“天天,你长大了!说说,这一周实习收获如何?”
  “实习一星期,胜读三年书!”
  “不准夸大其词。”
  “真的,老爸!今年春天,小平同志南巡以后,全国全省都动起来了。这次实习,我们所到之处,无不热火朝天。不过动得最快最大的还是深圳。”
  “是啊,没有小平,就没有特区,没有深圳!”
  “爸,看到深圳一片沸腾,恨不得马上大学毕业!”
  “你中学还有两年呢,快做作业吧!”
  王笑天被父亲拖回到现实中来,进自己房间写实习报告去。
  做父亲的挨了儿子一顿批,却心里舒畅,这是一个难得的愉快的夜晚。
  觉得自己在加速成长
  晓旭日记
  X月X日
  一周的实习结束了,回想起那实习过程的点点滴滴,真有不少的感慨。最重要的是我开始认识了外面的世界,觉得自己左加速成长。
  在山区见到许多乡下女人,她们的皮肤很红,嗓音很大,衣饰朴素得谈不止款式二字。她们看上去往往比实际年龄大许多。我们到一位同龄人家里,她的妈妈我起初还以为是她外婆。这也难怪,她们和男人们一样下田干活,有的男人外出打工,家里责任田全是她们承包下来。她们很辛苦,干完地里活还要忙家务。就跟机器人一样。更可怜的是她们地位很低。吃饭连桌子都不能上,只能端个小碗到一边蹲着吃。孩子可以上桌,她们连孩子都不如。真奇怪,在经济腾飞的今天,在前进的广东,还存在这样的不公平!
  对她们,我除了同情,更多的是敬重。现在所谓的“女强人”、“时代女性”,到底有几个人有奉献精神呢?看看她们吧,这些勤劳的劳动妇女们,相形之下,难道我们不为自己脸红吗?
  这次实习报告,同学们都选了各自的侧重点。许多人写得很好。江老师在班上表扬了萧遥、谢欣然、王笑天……唯独没有我。江老师把一些优秀的文章送到报社发表。
  我一向以作文自豪。刘夏也说,她好羡慕我的文笔,那带有淡淡忧部的文笔。我美了半天。现在才知道文笔的好坏不仅是结构,不仅是词句。而是思想深度。我缺的就是对社会的理性认识。
  第十八章  多是为情所伤
  同学们对这次实习都有较深的体会。总结也写得不错,谢欣然就是其中的一位。她的文章也被选送到特区报社。
  文章见报。这是一件荣耀的事,可是谢欣然对此没有多大的兴奋,最近老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无法排解。
  谢欣然走在路上,没骑车。她两手插在裤兜上,像个男孩子,边走边踢路上的石子。路过一家发廊,店门口贴了张林青霞的大彩照。一头潇洒的短发,听说林育霞是为情而剪,欣然摸摸自己的头发,就进去了。
  “要什么发型?”
  “林青霞那种,”
  “那是林青霞前几年的发型,现在她头发又长了。”那人解释,“现在不兴这种发型了。”
  “我知道。”
  “洗吗?”
  “直接剪吧。”
  小师傅拿着剪子在欣然头上扬了扬。欣然突然觉得自己这一举动似乎意味了什么,诀别了什么。
  咔嚓咔嚓,蓄了几年的长发不见了。欣然闭着眼任那人削剪。
  在实习活动中,萧遥和(3)班黑衣少女之间极其微妙的关系也许旁人察觉不出。但却无论如何也逃不过谢欣然的眼睛。
  萧遥时不时用眼向她传递信息。他居然会第一个知道她单车漏气。有个男生在附近转了半天,替她找到单车铺。
  削完头发。欣然望着地上长短不一、黑黑浓浓的头发,有些心酸。出了店,欣然晃着那头尽管涂了许多“摩丝”但仍被风吹得散乱的短发,感到轻松了很多。
  欣然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一对对恋人相拥着从她身边经过。走到海边,发现这里几乎是爱情的包场,全是一对对情侣旁若无人地偎依在一起。一加一并不只等于二,两个人就是一个世界,就是全部。那此地有多少个爱情,多少个世界呢?欣然过去一向认为真正的爱情很少很少,猛地看见这么多“爱情”。她不由得怀疑起来,这是爱情吗?
  《茜茜公主》里有这么一句话:“当你烦恼和忧伤的时候,遥望大自然,就会得到安慰和力量。”
  欣然十分赞赏这句话。她坐在沙滩上,任凭上涨的海水浸湿她的鞋子和裙子。大有与大自然化为一体的感觉。
  欣然任海风吹拂,像一个受伤的孩子接受母亲的抚摸。得到海风温柔的爱抚,欣然觉得轻松了许多。欣然抬起手腕,看看表。五点多了。她把一个纸团扔到海里,准备走。她必须在五点半之前赶回家,否则妈妈又该罗哩罗嗦了。
  那团纸被海水浸透,被海风展开,被海浪推回岸上。纸上黑色的钢笔字已经化开,变得模糊,在夕阳下依稀可辨:
  萧遥,萧遥,萧……遥……
  欣然到了他们家楼底下,向上望这座25层的住宅楼,楼房好像在跟着云彩移动,她觉得有些眩。他们家那几只丑陋的鸽子在自家阳台外乱飞。“鸟儿为什么会飞?”欣然想。童年有首歌谣:
  谁会飞?
  鸟会飞。
  鸟儿鸟儿怎么飞?
  这样飞。
  张开翅膀满天飞。
  欣然终于在规定的时间里赶到了家,心里嘘了一口气。
  妈妈盯着欣然的头发看了老半天。
  “有什么不妥?”欣然摸摸短发。
  “现在的青年人。女孩拼命剪短发。男的又留得老长。”
  “我是节约洗发水。”
  爸爸回来了。他像以往一样,从来不注意女儿的发式、衣着。根本就没发觉欣然剪了发。
  欣然提醒爸爸:“我今天改变了什么?”
  爸爸这才发现,哈哈一笑:“欣然这头发比我还短。短发好,头发短了,见识就长了。”
  第二天,竟有人问:“谁啊?进错班了吧?”
  刘夏围着欣然转了几圈,又用手扬扬她的头发:“这一定是照林青霞的式样剪的。”
  有人说:“不如以前。”
  刘夏笑得别有用心:“现在这时代,突然间剪短发多是为情所伤。失恋了决定与旧我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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