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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欲之网-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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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伦吃这顿饭吃得高兴极了。他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开着玩笑,讲故事,笑得肋骨都疼了。他一句也没提他的工作。快吃完的时候,他甚至还想唱首歌。
“不错吧,啊?”我说。
“亨利,我们应该经常这样,”他回答;他看了洛塔一眼征求意见。她勉强笑了笑。很显然,她正算着我们这顿饭花了多少钱。
突然,克伦把椅子推开,从桌旁站了起来。我以为他是要把他那些图表拿到桌上来。可是。他走进隔壁房里,很快就回来了,手里拿了本书。他把书在我眼前晃了一下。
“看过这本书吗,亨利?”他问。
我看看书名。“没有,”我说,“从来没听说过这本书。”
克伦把这本书递给他太太,让她给我们念一段。我想听些哀伤的东西,不觉多倒了点儿咖啡。
洛塔严肃地打开书页,找她最喜欢的那一段。
“读哪儿呢?”克伦说。“这本书从头到尾哪儿都好。”
洛塔停止了翻书,抬起眼来。她的表情突然间变了。我第一次发现她神采飞扬的。连她的声音都变了。
“第三章,”她开始读了,“金瓦罐,詹姆斯·史蒂芬斯。”
“这书棒极了!”克伦兴高采烈地打断了她。一边说着,他把椅子往后推了推,把他那两只大脚搭在旁边的安乐椅上。“现在,你们开始好好听吧。”
洛塔开始了:“这是一个哲学家和一个名叫米豪·麦克默拉的农夫之间的谈话。
他们俩刚刚问候了对方。“她开始读了。
“另一个人呢?”他(农夫)说。
“啊!”哲学家说。
“他可能在外面,是吗?”
“确实可能。”哲学家严肃地说。
“噢,那没关系。”来访者说,“因为你的知识都够堆一屋子了。今
天我到这儿来是想向您问一问我妻子的洗衣板。她才用了没几年,她上次
用是洗我做礼拜穿的衬衫和她那件印红花的黑衬衫——你知道她那件衣服
吗?“
“不知道。”哲学家说。
“噢,不管怎么说,洗衣板不见了。我太大说不是被仙女拿走了就是
让贝西·汉尼甘给偷去了——你知道贝西·汉尼甘吗?她像只山羊似的长
着胡子,还瘸了一条腿!“
“我不知道。”哲学家说。
“没关系。”米豪·麦克默拉说。“她没拿,因为我太大昨天把她叫
出去,跟她聊了两个小时。我趁机到她房里,把哪儿都找遍了。洗衣板不
在她那儿。“
“当然是不会在的。”哲学家说。
“那么,您能告诉我洗衣板在谁那儿吗?”农夫说。
“也许可以吧。”哲学家说,“你在听吗?”
“在听。”米豪·麦克默拉说。
哲学家把他的椅子拉得离农夫近一些,直到他俩膝盖碰膝盖。他把两
只手搭在米豪·麦克默拉膝上……
“洗涤是一种特别的习俗。”他说。“我们来到这个泄界和告别世界
的时候都要受洗。我们第一次和最后一次受洗时,是体会不到什么乐趣的。“
“您说得对,先生。”米豪·麦克默拉说。
“许多人认为清洗污垢是由于习惯。现在,习惯是动作的连续,是一
种极其可恶的东西,而且很难改掉。谚语到处流传,可书却不。我们祖先
的愚笨比我什]财产的富有更为重要。“
…………
念到这儿,克伦打断了他太太,问我们喜不喜欢听。
“我的确爱听,”我说,“请她接着念吧。”
“念下去。”克伦说,往椅子里缩了缩身子。
洛塔接着读下去。她的音色极美,还能出色地控制声音的抑扬顿挫。对话越来越有趣。克伦开始嗤嗤地笑,接着便开怀大笑,眼泪都流下来了。
“小心点儿,克伦,”他太太请求他,把书放下。“我怕你又会打嗝。”
“我不在乎。”克伦说,“这值得我打嗝。”
“可你还记得吗?上次你打嗝,我们还叫了医生呢。”
“还那么办好了。”克伦说,“我还想听结尾。”他又笑了起来。他控制不住自己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好意思哭出声来。那法子挺管用的。
洛塔等他缓过气来,就接着读。
“你听说过包迪·麦克劳林在警察帽子上逮的那条鱼吗?”
“没有。”哲学家说。“第一个洗澡的人可能是想让自己臭名昭著。
傻子才洗澡呢,每个聪明人都知道这是一种不必要的劳动,因为大自然会
很快让他又自然而健康地脏起来,所以,我们不应该想办法让自己变得干
净起来,而是要达到一种独特而又光彩的脏。可能,那些积累起来的脏东
西……“
“说说洗衣板吧。”米豪说,“我就想说说……”
“没关系。”哲学家说。“我……”
…………
念到这儿,洛塔不得不合上了书。克伦正笑着,如果那能说是笑的话。他笑得很凶,眼睛都鼓了出来。我觉得他都快晕过去了。
“亲爱的,亲爱的!”洛塔焦急地说。我从来也没料到她竟然也这么关心别人。
“亲爱的,求你,安静下来吧!”
克伦的身体由于抽搐而继续摇晃着。我走过去,使劲捶了一下他的背。他马上就好了。他感激地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就使劲地咳嗽喘气,擤鼻涕,用衣服袖子探眼泪。
“亨利,下次用个大锤什么的好吗?”他吐沫横飞地说。
“我会的。”我说。
他又开始笑了。
“请别再笑了!”洛塔请求道。
“今晚过得真好,”莫娜说。“我现在开始喜欢上这儿了。你念得真好。”她对洛塔说。
“我过去演过话剧。”洛塔谦虚地说。
“我也这么想。”莫娜说,“我也演过。”
洛塔挑起眉毛。“你也演过吗?”她的声音里有种讽刺的意味。
“当然,”莫娜平静地说,“我在吉尔特剧院演的。”
“啧,啧!”克伦说,又恢复到他那种牛津风格。
“你们为什么感到奇怪呢?”我想看看他们怎么回答,“你们认为她没那种天赋吗?”
“噢,亨利,”克伦说,抓住我的胳膊,“你很敏感,对吗?我正为我们的好运气高兴着呢。以后,我们轮着念。你知道,我自己也上过台呢。”
“我还演过空中飞人呢。”我反驳他。
“真的!”这次,洛塔和克伦同时发出声音。
“我没告诉过你们吗?我还以为你们知道呢。”
出于某种奇怪的原因,我那番毫无恶意的谎言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如果我说我当过首相的话,他们还会相信吗?他们如此缺乏幽默感真让人觉得可笑。很自然地,我开始详细描述我的精湛技巧。莫娜时不时地插上一两句话,他们俩听得出神了。
我说完以后,克伦很严肃地评论说:“亨利,你的故事讲得真不错。以后等我们想听了,再多讲一点儿类似的故事。”
第二天,仿佛是为了弥补一下昨天的挥霍,克伦决定装修天花板。我们得先用瓦片盖上,然后再铺上沥青。我连个钉子也钉不好,却不得不干——当然是在他的指导下。幸运的是,找梯子、钉子、锤子、锯和其他一些他认为用得上的工具花了好多时间,然后,就看我的了。首先,我坚持找双旧手套带上,以防止手上扎刺。
我说得很清楚,手指头上扎了刺的话,我就打不了字了,而不能打字意昧着录音电话机不起作用了,然后,我又坚持找双胶底鞋穿上,以防止滑倒摔断了脖子。克伦极其严肃地点头同意了。他是那种人,为了能从你身上榨取最大限度的劳动力,必要的话,违背你去厕所、给你指屁股都千。安装瓦片的时候,我需要人帮忙。莫娜站在一边,以防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她还不时地给我们拿冰镇桔子水喝。当然了,克伦早就拿了几张图纸在向我解释怎样把瓦片一片片地放好。我根本就没听他的。
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为了让身体灵活些,我建议说我要先练练在屋脊上走路。克伦仍旧点头表示同意。他还想借给我一把伞。莫娜听了之后笑得前仰后合的,他这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像只猫一样灵巧地爬上梯子,上了屋脊,开始了我的高空作业。洛塔忍着害怕向上望。毫无疑问,此刻她心里一定正在忙着计算我如果掉下来摔断了腿的话,她得付多少医疗费。天热极了,苍蝇成群地围着我转。我带的墨西哥帽子太大了,总是挡住我的视线。我从屋顶上下来,打算换上游泳裤。克伦也想照办。这就又多费了点儿时间。
最后,终于没什么可磨蹭的了,我只好开始干活。我胳膊底下夹着锤子,拿着一桶钉子就爬上了梯子。已经快中午了。克伦草草地做了个带轮子的台子,他可以用来装卸瓦片,还可以指挥我。我看起来像个迦太基人,正在巩固城防。两个女人在下面站着,像只母鸡一样张开双臂,准备着我掉下来好一把接住。
我把第一片瓦片放好,举起锤子敲进了第一颗钉子。我敲了一两英寸,瓦片像只风筝似的飞了起来。我很惊讶;目瞪口呆地看着锤子从我手里掉了下去,那一小桶钉子也掉在了地上。克伦一点儿也没慌。他让我呆在那儿别动,女人们去捡锤子和钉子。洛塔跑到厨房,把那把锤子找了回来。她回来以后,我才知道我打碎了一个茶壶和几个盘子。“莫娜拉着钉子,她太着急了,以至于有些钉子又从她手里掉到了地上。
“别紧张,别紧张!”克伦大声叫着。“都准备好了吗,亨利?站稳点儿!”
听到这些,我笑了。这情形让我想起了过去的一些事儿。那是我妈妈和我妹妹帮我安这篷——在客厅前面。只有专门安遮篷的人才知道那有多么复杂,不但要用螺母、螺栓、撑竿什么的,还有滑轮、细绳。当你爬上梯子,小心谨慎地靠在窗户边上开始于以后,还不知会冒出来几百个复杂的问题呢。不知怎么的,妈妈决定要搭遮篷以后,就开始刮大风。我一手揪住被风吹起来的遮篷,一手拿着锤子。我妈妈努力地把我妹妹递给她的各种用得着的东西递过来。用腿紧紧夹住篷布不让它把我掀起来本身就不容易。我的胳膊在我何进第一枚螺丝钉之前就累了。我只好解开那些奇妙的装置,跳下来喘口气儿。我妈妈一直在不停地唠叨着:“这多简单啊。
我要是没有风湿病的话,我自己一会儿就弄好了。“一切又从头开始,她只好再告诉我一遍哪边在里,哪边在外。对于我来说,这就像做什么很落后的事似的。我又回到窗边,锤子从我手里掉了下去,我只好坐在那儿,使劲按住篷布。我妈妈跑下去把它拾上来。安好一块篷布大约要用一个小时。这时候,我一定会说——”为什么不留点儿明天再干呢?“听到这话。我妈妈气极了。如果让邻居看见我们只安了一块篷布可怎么得了。于是,我就建议说找个邻居来把活儿干完,我可以自己掏腰包付他工资。这更让我妈妈生气了。她认为这样做是一种罪过。出钱让别人替自己干自己力所能及的活是种罪过。干完了活儿,我总得受点伤,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我妈妈就会说:“你应该为你自己感到羞愧。你和你爸爸一样,真是没用!”
我双手分开,跨坐在屋脊上,自己悄没声地笑了起来。我庆幸我现在可以不必再和录音电话机打交道了。我知道,到傍晚我的后背就会被太阳灼伤,第二天我就无法工作了。我不得不一整天都脸朝下趴着。那太好了。这样我就可以有机会读点儿有趣的东西了。一天到晚听那些统计材料,我都快变成傻子了。我知道当我在床上趴着的时候,克伦会找点儿“轻”活让我干,可我知道怎么拒绝他。
好了,我们又开始了,这回可是慢慢地。我钉钉子的方法会让任何一个正常人发疯的。克伦也只是个正常人。他站在他自己做的台子上,不停地鼓励我,告诉我该怎么做。他为什么不自己安瓦片,让我帮他递东西呢?我真不明白。他只有在指导别人的时候才会觉得高兴。即使是一件他自己就做得了的事,他也会把它分成几个部分,需要几个人一起完成。他从不在意完成一项工作花了多少时间。只要是按他说的做就行,也就是说按那种又费时间又复杂的方法做。这就是他说的“效率”。
这是他在德国学来的。
叫我吃午饭时,我才安了几块瓦片。午饭是用昨天剩下的东西做的,已经冷了。
洛塔把它叫作“沙拉”。还不错,今天有几瓶啤酒,挺合我口味的。我们甚至还吃了点儿葡萄。我慢慢地吃,一粒一粒地磨蹭着时间。我的背已经红肿起来了。莫娜想让我穿上件衬衫。我告诉他们我这人一晒就黑。克伦也不完全是个傻子。他提议我们把修屋顶的事挪到下午再干,先找点儿轻活干干。他说他制了几张复杂的图表,需要修改再复制一下。
“不,我们还是修房顶吧,”我要求道,“我刚掌握窍门。”
这听起来似乎有理,也挺合逻辑,克伦又同意修房顶了。我们又登上梯子,做了点儿准备工作,就开始钉钉子了。不一会儿,我浑身汗如雨下。我越出汗,苍蝇就越围着我嗡嗡叫。我的后背疼极了。我故意让他看出来我在加快节奏。
“干得不错,亨利!”克伦喊道。“用这种速度,我们一两天就可以干完了。”
他话还没说完,一块瓦片飞了起来,砸在了他的眼睛上方,划出一道口子,血一滴滴地流进了他眼睛里。
“噢,亲爱的,你受伤了吗?”洛塔喊了起来。
“没什么,”他说,“继续干,亨利。”“我去拿碘酒。”洛塔尖叫着,一路小跑着回到房里。
我一没留心,锤子从我手上滑了下去,穿过一个洞,正砸中洛塔的头。她大叫一声,好像一只鲨鱼咬了她似的。一听到这声音,克伦从他那台子上爬了下来。
这下可以停止了。洛塔只得被抬到床上,头上敷了块冰。克伦左眼上涂了很大一片药膏。他一句抱怨的话也没说。
“我猜,今晚得你来做饭了。”他对莫娜说。在我听来,他的声音里有一种秘密的喜悦。我和莫娜掩饰不住心中的喜悦,等了好一会儿才开始谈论吃什么菜。
“你做什么我就吃什么。”克伦说。
“羊排骨怎么样?”我插了句嘴。“法国大豆炖排骨,做点儿面条,再来点儿朝鲜蓟——听起来怎么样?”
克伦觉得棒极了。“你不会介意的,是吧?”他问莫娜。
“一点儿也不,”她说。“我很乐意。”
然后,好像刚想起来似的,她又说:“我们昨天不是买了瓶雷司令吗?我觉得吃羊排骨的时候,喝上一瓶雷司令才棒呢。”
“对呀!”克伦说。
我冲了个澡,换上了睡衣。想着又要大吃一顿了,我不禁兴奋起来。我准备坐下来,复制几张图表,装装样子。
“你还是歇会儿吧。”克伦说。“明天你就该肌肉酸痛了。”
“那这些表怎么办?”我说,“你知道,我是真想干点儿什么。真不好意思,我太笨了。”
“嘘!”克伦说,“你今天干得挺好的。休息一下,等着吃晚饭吧。”
“如果你坚持的话,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我打开一瓶啤酒,扑通一下坐在了安乐椅里。
我欣赏着大海。宽宽的沙滩,浪涛拍岸,激起阵阵浪花。只是,到处都是沙子。
沙子简直无孔不入,好像连窗格子上都是。
我们游泳都不错,在海水里随着海浪上下浮动。克伦总想玩点儿新花样。他常常躺在一只充气橡胶垫上悠闲自得地晒太阳。中午美美地睡过一觉之后,他会一下子游出去一两英里,吓我们一大跳。
他喜欢在晚上做游戏,不管玩什么,都非常认真。我相信他玩什么都会玩成个专家。你知道。他一贯如此。他是个完美的人。有一次,我和他一起进城二我提议会弹子房打弹子。他让我先打。我想都没想,就说:“不,还是你先来吧。”他就先打了。他一气打了四盘,这才轮到我。轮到我打时,我说我们该回家了。“下次来,还是你先打吧。”他说,好像是说让我先歇一歇似的。他从来就没想过,像他这种老手,有时候输一盘更能显出其运动家风格。和他一起打乒乓球更是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只有比尔·蒂尔登跟他打的时候还能反攻几下。我只有玩掷骰子才有希望和他战成平手。可我一向不喜欢掷骰子,太枯燥了。
一天晚上,聊了聊几本关于神秘主义的书后,我想起来,有一次,我们坐游览船沿哈得逊河道流而上去旅行。“你还记得我们把那一块灵应牌板推来推去的吗?”
他的脸马上亮起来。他当然记得。如果我愿意,他愿意再来一次。他可以临时凑一副牌。
我们一直弄到清晨两点,才把那该死的东西弄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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