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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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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晨啧啧了两声,问道:“你说的这样神乎其神的,那个究竟是什么人?”

    云鬟不答,想了想,抬手抓住毛笔,不知为何又放下了,只是伸出手指,在面前雪白的纸上虚虚提着,凌空划了一番。

    秦晨只看见那细嫩如玉的手指当空划动,姿态自是极好看的,他看的呆了,半晌才醒悟云鬟是在比划着写字,只可惜哪里能看得出来是写得什么?

    秦晨眼珠一转,便笑道:“好凤哥儿,你又考我呢?我可猜不出来,不过倘若这位大人真有你说的这样神,那何不也请他出面,把小周村的鬼杀人案子也给一并破了?”

    云鬟听到这里,却摇了摇头。

    秦晨笑问道:“怎么了?难道他也不能?”

    云鬟正色道:“并不是不能,这世间也并没有什么案子能难倒这位大人的……我的意思是,小周村的案子,不必别人插手。”

    秦晨皱眉:“我怎么越发不明白这话了?”

    云鬟垂了眼皮,轻声道:“城隍庙小鬼杀人的案子,不必别人插手,黄知县一个人便能破案。秦捕头,你放心罢了。”

    她的声音虽轻,却透着一丝笃定坚决,秦晨倒吸一口冷气:“这话……你……你又怎么知道?”

    云鬟唇角一挑,却并未回答。

    秦晨半信半疑,有些怀疑云鬟是故意说出来安慰自个的,正好儿陈叔派露珠儿过来请他,说是黄知县醒了,秦晨便来不及缠问云鬟,转身撒腿跑了。

    云鬟见秦晨走了,方走近窗边,往外看了一眼。

    雨已经停了,只屋檐上偶尔慢慢地飘落下一滴,坠在地上,冥冥中似有乐动。

    说黄诚能破鬼杀人一案,却并不是说来安慰秦晨的,这只是一个事实而已。

    因为在云鬟的记忆中,——鄜州知县黄诚,原本只是一个庸庸碌碌并无什么大作为的县令而已,他之所以会升为刑部主事,就是因为他破了三镇五县、口耳相传的城隍鬼杀人一案,且断的干净利落,众人称道,连当时的刑部尚书都赞赏有加,故而破格留任。

第25章() 
且说云鬟听了这话,不由霍然起身,道:“奶娘,万不许你惊动白大人。”

    林嬷嬷听她语声肃然,便怔问:“如何不许?莫非是信不过这白四爷么?”

    帐子内云鬟沉默了会儿,方又将声调放的缓和了些,因说道:“这位大人的为人,自然是最信得过的,然而人家不过跟咱们是泛泛之交,纵然是跟京城侯府,实则也没什么牵连的,如今人家好不容易登门一趟,咱们且还不知道他的来意,就贸贸然托人办事,却叫他怎么想呢?”

    林嬷嬷醒悟过来,思忖着说:“这话也是,白四爷身份毕竟在那,若让他以为咱们是那种一沾便死抱着不放的人家,倒是不好了。”微微一叹,又道:“既然如此,倒是罢了。”

    云鬟松了口气,才又缓缓躺倒,片刻,悄声说:“奶娘,我知道你不习惯在庄上,跟着我原本是委屈了你,且如今我在侯府……必然是个不讨喜的,然而对我而言,却也并不想回去碍谁的眼,反觉着这里要好的多……”说至此,不免又想起青玫,心里难过,便不愿再说下去,只低低道:“毕竟清闲……”

    室内寂静,林嬷嬷听得分明,便也叹说:“姑娘你不用多心,我平常里虽爱念叨几句,又总说着回京,却并不是我自己着急想回去,不过是替你可惜罢了,我虽是你的奶娘,但从小儿奶大了你,心里实则是真疼你,跟别的人不同……你的心思我又如何不明白?你既然不愿意,就等就是了,我倒要看看府里头忍心到什么地步呢……”

    林嬷嬷说着,眼睛也有些湿润,复叹数声:“青玫那丫头是个苦命的,可她虽去了,还有奶娘在呢,我已经跟她念叨过了,且让她放心,我会好生照料姑娘的,让她不要记挂,安安稳稳自去就是了……唉,好小姐,睡罢。”

    云鬟听着,便默默地翻了个身,眼睛合了合,却又睁开,眼底又有泪无声滑落,心里却更乱。

    那日她在柳林见了青玫的惨状,晕厥过去之后,便人事不知。只隐隐觉着仿佛有人照料着自己,有些稳妥可靠之感。

    及至醒来,待她恢复了些神智后,林嬷嬷才对她提起白樘来见的事,云鬟听了,如梦似幻,半晌无言。

    先前她记起在鄜州衙门门口看见过那一道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影子,她分明记得,却不敢轻信。

    那位大人如何竟会在此时出现在鄜州?

    然而林嬷嬷的话岂会有假,倘若别人认不得那位大人也就罢了,林嬷嬷可是侯府出身,毕竟有些眼力见识,何况她先前在京的时候也见过白樘一面,且似白大人那种人物,但凡见过一次,就绝对不会再认错。

    云鬟心想:果然她并不是全知万能的。

    白樘自不会无缘无故突然来到鄜州,显然他“前世”也是来过,不过她不知道罢了——就如这一次她晕厥过去,跟他错过,细想“前世”,青玫早就遇难,她连病了数日……莫非,就是在那几日里,她便如同今次一般,错过了什么?

    可是白樘的出现,却让她心底另一个疑问又翻出来:云鬟曾疑心,前世,明明是谢二害了青玫,嫁祸来福儿,此案已经板上钉钉,可是谢二却不知所踪。

    谢二本是为素闲庄的产业而来,满脸志在必得,怎会忽然不见了人?云鬟起初还猜是他杀了青玫,所以做贼心虚而已,可是谢二那人穷凶极恶,似那般丧心病狂的歹人,利字当头,又哪里会为点儿“心虚”而舍手离去?

    当时青玫死,陈叔六神无主,林嬷嬷一介妇人、更不是谢家的,全不顶事,且云鬟病重昏沉,对谢二而言,这简直是再好不过的情形,按他的性情,这时他本该毫不犹豫地彻底侵吞素闲庄。

    可他竟不曾。

    如今想想,倘若当时白樘也在鄜州,倘若白樘也来过素闲庄……以他的为人,又哪里会容忍谢二伸手?

    只怕这才是谢二突然之间不知所踪的最大原因!

    毕竟,谢二再穷凶极恶,可一只狺狺恶犬而已,又怎能跟真真正正的狮子老虎匹敌呢?若知机的,早就心胆俱裂,望风而逃为上。

    可这些都也罢了。

    云鬟按下浮杂的思绪,只是想着青玫,她本不该去想,可却忍不住想,心心念念本以为能重来一次的人生,被青玫之死突如其来,就如同一朵花正欲盈盈绽放,忽然一阵风暴狂飙而至。

    本以为重活一次,不至于再重复那些骇人的悲惨记忆,如今旧忆仍在,更添新困。

    真真是啼笑皆非,令人心灰意懒的人生。

    次日一早,林嬷嬷便去厨下看厨娘们张罗早饭,因云鬟这几日极少进食,原先有些微鼓的包子脸也消瘦下去,林嬷嬷心中着急,只得在饮食上多上心些而已。

    一时三刻,早饭准备妥当,林嬷嬷领着露珠儿跟厨娘,便往房中来,将饭菜布置妥当,便叫云鬟。

    然不出所料,女孩子仍是恹恹地,竟连双眼也不愿睁开似的,林嬷嬷又气又疼,正想把她硬拉起来,忽地露珠儿在外道:“小狗儿跟阿宝来找凤哥儿了。”

    林嬷嬷听了诧异,原本她并不喜欢这些小孩子,嫌他们身上土腥气重,且又是小男孩子,自然不能跟凤哥儿常常搅在一块儿,然而此刻听见说来了,却反而松了口气——竟巴不得他们来多哄一哄凤哥儿才好。

    当下林嬷嬷站起身来,此刻小狗儿跟阿宝等孩子已经走到门口,猛地看见了她,便不敢进来,一个个怯怯地喊:“林大娘。”

    林嬷嬷望着几个泥猴,叹了声,摇摇头,便自己迈步出去了,她前脚才出门,后面小狗儿阿宝等已经迫不及待跑了进内室,口中喊着:“凤哥儿……”

    林嬷嬷不由大皱眉头:“成什么体统……”只是并未大声,只是低低地嘀咕了一句,便命露珠儿在此盯着,自己出了门。

    云鬟早也听见说这几个孩子来到,可她此刻谁也不想见,更无心应付,便只是装睡,想他们自行离去就是了。

    不料小童们齐齐地跑到床边,见她背对卧着不动,几个人便停下步子,互相看了会儿,小狗儿道:“凤哥儿还睡着呢,怎么办好?”

    阿宝道:“你不是说豆腐是新煎好的,要趁热吃么?我们叫醒她就是了。”

    云鬟听了这句,果然闻到一股淡淡的油香,小狗儿低低道:“我不敢,你叫好了。”

    阿宝却叹了一声,嘟囔说道:“我知道凤哥儿一定难过,我哥哥也是这样,这两天总在家里偷偷地掉泪,他虽不肯让我看见,我又怎么不知道呢,他们都想青姐姐,其实……我也是想青姐姐的。”说到最后,已经哽咽了。

    被阿宝一句话,引得小狗儿跟另外两个孩子都哭了起来,顿时之间,床边一阵低低地孩子啜泣声响。

    云鬟本就难过,却只强忍,自己闷着罢了,忽然听见小孩子们说那些话,又听哭声一片,她哪里还能忍得住,便捂着嘴,只眼泪像是断线的珠子似的掉了下来。

    谁知云鬟偷偷哭泣,身子却也止不住轻颤,阿宝正擦泪,却瞧见了,因轻轻推她一把,道:“凤哥儿,凤哥儿。”

    云鬟不好再装睡,拿了帕子把泪擦去,便坐起身来,她回头一看,果然见几个小童都是眼红红地,满眼泪痕,而小狗儿手中捧着一个土瓷大碗,里头放着几块黄澄澄的油煎豆腐,阿宝却也捧着一碗,里头看似是两个白面包子。

    云鬟不想再带着他们哭,便道:“这是什么?”

    阿宝抽了抽鼻子,把碗举高:“我娘叫我送包子来给凤哥儿吃。”

    小狗儿忙也停了哭,道:“这也是娘叫我送来的,我娘说青姐去了,凤哥儿心里一定难受,又听说你不肯吃饭,就叫我送了来,我并没有偷吃,你尝一尝。”

    云鬟才忍住的泪,又被这极为简单稚气的一句话招了出来。

    阿宝也又把碗捧近了些,道:“凤哥儿,你快吃,可也别像是我哥哥一样。”

    云鬟深吸一口气,问道:“像你哥哥怎么样?”

    阿宝道:“哥哥也是不肯吃饭,还要去鄜州大营里找那个什么赵、赵六爷报仇……我爹气得打了他一顿,把他绑起来关在房里头。”

    云鬟本忧闷欲死,此刻听了阿宝的话,忽然有些警醒,前世因青玫之死,赔上一个无辜的来福儿,来福家里因此差点家破人亡,然而这一回,来福儿却并不是什么“杀人凶犯”。

    一念所至,崔云鬟忽地想到:或许……她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做,至少,来福儿跟阿宝一家不再是上一世的命运。

    她呆呆地有些出神。

    小孩子们不懂她在想什么,仍是七嘴八舌地劝她,云鬟望着孩子们亮晶晶的眼眸,眼中虽仍有泪,最终却含泪而笑了。

    吃了孩子们送来的早饭,不觉将要晌午,忽地有个县衙的公差来到,请云鬟跟陈管家去衙门一趟。

    陈叔自是不愿云鬟再受什么波折惊吓等,那公差见他有为难之意,便偷偷说道:“秦捕头交代的……叫告诉凤哥儿,说是那六爷已经去了衙门,看似是个要供认的意思,故而我们大人叫你们庄上去一个能主事的。”

    陈叔自知道云鬟不是那寻常孩童,且跟青玫的感情又非一般,把心一横,便进来告诉了。

    里头云鬟早听闻县衙来人,正叫露珠儿出来打听是为何而来,听陈叔一说,即刻道:“我要去。”

    林嬷嬷本想阻拦,然而看着云鬟决然的神情,话到嘴边,又把那满腹的忌讳体统等尽数吞了回去,只坚持要相陪罢了。

    当下陈叔叫门上备车,林嬷嬷陪着云鬟,一块儿同公差来到县衙。

    且说三人下车,便往内而去,此刻县衙外零零散散有些围观百姓,那公差前头引路,陈叔在左,林嬷嬷在右,陪着云鬟一块儿上堂。

    云鬟远远地望见堂上黄诚端然坐着,神色安静端肃,比先前那雨中癫狂的黄知县,判若两人。

    不料,就在迈步越过门槛之时,身前的公差上前躬身回禀,云鬟目光一动,便望见了坐在大堂左侧的那人。

    他正也转过头来,轮廓五官从模糊转为鲜明,尤其是那剑眉凤眸之间,锋芒似隐若现,带着一抹令人刺心的眼熟之意。

    四目相对的刹那,云鬟脑中“嗡”地轰响,不及反应,左脚磕在门槛上,整个人往前踉跄栽了过去!

第26章() 
话说云鬟不期看见坐在公堂上那人,心神动荡之际,竟被门槛绊了一跤,顿时便往前跌了过去。

    林嬷嬷跟陈叔虽在身侧,却也没提防如此,要去抢扶已是迟了,当即竟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天昏地旋一般,动弹不得。

    众人都被这变故惊呆了,除了林嬷嬷跟陈叔之外,另外还有一个人抢上前来,眼疾手快地握住肩头,将人半扶半抱着起身。

    云鬟膝头剧痛,手掌也有些蹭破,得亏并未碰坏了脸额等要害处,却听跟前几个人七嘴八舌地问道:“大小姐怎么样了?”

    “姑娘如何这般不小心?”

    “这手跌破了,要不要先上些药……”

    三个声音,却分别是陈叔,林嬷嬷跟秦捕头。原来方才是秦晨见她往前跌倒,便急忙过来要拉着她,谁知到底迟了一步。

    这会子两边衙差们都望着她,有惊诧的,有暗笑的,也有觉着女孩儿跌坏了可惜而担忧的,连上面儿的黄知县也惊得站起身来,目不转睛地看着云鬟:不知她伤的如何。

    可云鬟却并未在意自个儿身上的伤,她只是抬头,略有些慌乱地看了出去。

    终于在杂乱的人影之中,看见了那个人——他仍坐在椅上,面上有些许意外之色,四目相对瞬间,便微微含笑地向着她略一挑眉。

    这个动作,越发有些神似了。

    被他这般注视着,云鬟竟有种艰于呼吸之感,此刻秦晨三人兀自围着嘘寒问暖,云鬟只得垂眸,小声道:“我无事,很不必惊慌。”

    依照林嬷嬷的意思,是立刻带她回去敷药,连秦晨也是不忍:这样雪团儿似的孩子,极娇嫩的手掌上透出些血丝来,看着像是揉碎了花瓣洒出了红汁子似的。

    云鬟咬着唇,微微摇头,这会儿黄知县反应过来,便重又落座。

    待众人安定,黄知县道:“今日因素闲庄青玫身死一案,传请了鄜州大营的赵六来问话,赵六,你且将那日的情形向着众人通说一遍。”

    赵六仍是坐着未起,闻言朝上拱手道:“大人有命,我自然不敢隐瞒。那日,我追踪一名囚犯,因跟他交手,便受了伤,他自逃后,我沿路欲回营中,谁知来到了那柳槐树林子里,忽然间听见男女说话的声响……”

    此刻他的声音仍是偏带些稚气的,且这容貌身段也只是个小小少年罢了,但偏偏流露出十足老成的神情态度,众衙差看着,想笑,却又知道这“小少年”是不能小觑的,于是均又不敢笑。

    众人都凝神听着,唯独云鬟心中七上八下的,一方面忧疑于“赵六”其人,另一方,因听到他说什么“男女说话声响”,云鬟心头震动,便想到青玫的那“心上人”。

    倘若赵六所说是真,多半就是他正撞见两人相会这一幕了,难道青玫纵然身死,也终究不得保全声名?

    云鬟听到这里,便抬眸又看向赵六,眸中难免略有忧虑之意。

    谁知赵六竟正也看向她,那几明澈的眼底闪闪烁烁,似乎在琢磨什么……云鬟见状,那微张的唇便又紧闭起来,只蹙眉看他。

    堂上黄诚便问:“你听见了男女说话声响,是说的什么?”

    云鬟眉尖一动,咬了咬唇,纵然有心要拦阻,然而这毕竟是在大堂上,何况这“赵六”的性情,纵然她拦阻,难道他就能被乖乖地拦下?

    云鬟不由闭了双眸,心头轻轻一叹:果然,该来的终究要来,昔日青玫在这大堂上时,云鬟曾教导她仔细瞒住这一节,谁知道她终究又丧在这上头,终究要揭露出来……果然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成?

    云鬟心底无奈喟叹之时,却听赵六道:“因隔得有些远,我听见那男子说什么谢二、素闲庄、报仇之类的言语……”

    云鬟大为意外,复抬头看向赵六,赵六此刻已经转头看向黄知县,道:“那丫头好像是个不肯听从的模样,那男子便说什么‘你若是不肯帮我害了那小主子,今日便难跑出这林子’等话,显是要挟之意……不料那丫头闻听就跑,那人赶上一步……当时我因有伤在身,那人动手又快,竟然拦阻不及,被他杀了那丫头。”

    此刻堂内堂外,自然听得分明,堂下那些百姓嗡地一声,议论纷纷。

    陈叔也忍不住惊怒交加,嚷道:“难道又是谢二爷一伙儿的人过来报复?”

    黄知县一拍惊堂木道:“肃静。”又问赵六:“你且继续说,后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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