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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第1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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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樘看似从容不迫,实则亦行的极快,紧在赵黼身后,眼见他急急忙忙如鹞鹰扑燕儿般,一直转过厅堂,来至后面宅院内。
从那开着的院门往内,两个人都看的极清楚明白——
在屋子里头的八仙桌旁,有一人被刑部的两个铁卫押翻在地上,而他也毫不反抗,大概是因为听见了动静,便微微抬头,往外看来。
赵黼早知道这就是他们找了几乎整天的“卢离”,当下便跃了过去:“人呢?”终于忍不住叫道:“崔云鬟!”
白樘在后,当对上卢离目光的时候,心中却一沉:卢离虽然被擒住,可是面上毫无惊慌惧怕之色,反而极为淡然,而他看向自个儿的一眼,那种眼神,就好像他……已经等了白樘许久。
这种感觉,让白樘心里无端不适。
此刻赵黼因找不到其他人,便生生地把卢离从地上揪了起来:“她人呢?人呢?”
卢离扫过他,最后却只仍看着白樘:“白侍郎,你如果来的这样迟,只怕有人要失望了。”
赵黼恨不得一拳把这人打成肉酱,却听白樘道:“你在等我?”
卢离点头,白樘道:“为什么?你知道我会找来此地?”
卢离微笑:“我原本不知道。”
白樘问道:“何意?”
卢离不答,反而道:“你在长安坊布置密探,在崔家家庙里安排棋子,竟是处处抢得先机,这一次……我想试试看,你会不会仍比我快。”
白樘道:“他们人呢?”
卢离道:“你只管猜一猜。”
赵黼用尽十万分耐性儿,才听他啰嗦这许多,听到这里,再忍不住,一拳先击在脸上,顿时下颌骨便碎裂开了。
那两个铁卫押不住卢离,他往后跌退,身子撞在八仙桌上,还未稳住脚,赵黼红着眼欲再打,抬手之时,腕子却被人牢牢握住,再不能动。
赵黼回头看向白樘:“你拦着我做什么?”
白樘道:“你打死了他,就难再找人了。”
此刻卢离踉跄站住,手在嘴上一拢,血滴顺着手指跌落,闻言笑道:“还是四爷高明,知道要留个活口。”
他们在堂中说话的这功夫,外头的铁卫已经把这院子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遍寻了一番,却并未找到人。
忽听有人叫道:“四爷!”
白樘知道有所发现,示意铁卫仍押着卢离,自己迈步出门,却见在有铁卫从旁侧角门转出来,白樘忙随之而去,不多时来至柴房,推门而入,心中难忍惊悸!
这本是盛放杂物的地方,这屋子又经年没有人住,本来该尘埃满布,可如今却是整洁异常,正因为这份整洁,地上那一滩血迹,才显得如此触目惊心。
白樘先扫了一眼整个儿屋内,才迈步而入,此刻赵黼也追了过来,一脚踏进,目光触到那朱红刺目的鲜血,顿时雪了脸。
竟再也无法靠前一步。
白樘已仔仔细细将屋内打量了一遍,回头对赵黼道:“流血虽多,但是不至于当场毙命。另外,这已经是极好的了。”
——这当然是极好的。
在被铁卫叫来之时,他心中做足的准备,——或许会看见跟前两件血案一样令人几乎对这世间生出怀疑来的惨状……
而这一次,连白樘也不确定,倘若自个儿真的看见了那一幕,他会不会还能像是前两次一样,镇定心神,方寸不乱。
他从来都是个一往无前毫无犹豫的果断之人,但是这从前厅到柴房的短短一段路,竟走的如此沉重艰难,而在他心里,前所未有的生出了想要“后退”的念头。
他几乎隐隐地想自己会撑不住……会像是张大继一样。
但他毕竟还是过来了,因为一定要面对。
当看到地上血迹的时候,说实话,用一个“松了口气”都不足以形容,未迈步进内的时候,他以为要迈步进地狱了,幸而……如今还只是在地狱边缘。
所以这真真已经是“极好”的情形了,因为毕竟还有“退路”跟“余地”。
赵黼一言不发,他的脸极白,越发显出眼底的红来。
白樘迈步要回前厅,却又一停,回头看他,缓声说道:“或许这个能让世子暂时安心:据我看来,卢离并未将他们两人杀死。”
若将卢离押回刑部,路上还要时间,白樘决定就地审问。
极快下令,仍叫人把守胡同口跟院门,再派人详细盘问四邻,今儿此地有没有什么异常——尤其是人物出入等。
白樘来到堂上,打量卢离:“他们在哪儿?”
先前白樘问卢离这句话的时候,卢离的回答是“你只管猜一猜”,根据白樘多年的办案经验,这一句话,透着一丝蹊跷跟底气不足,若人已被杀死,卢离的回答绝不会是如此含糊。
白樘觉着卢离的举止处处透着诡异,目前当务之急,就是弄清他到底做了什么,以及人何在。
卢离仍是那种冷冷淡淡、似笑非笑的神情:“你既然找来此地,就该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
白樘不答这话,反而道:“张娘子是你害死的?”
卢离瞳仁微微收缩,皱眉道:“我并没害义母。”说话间,目光略有些游弋,仿佛往左右扫瞄了会儿。
白樘听一声“义母”,又把这情形看在眼里,便冷笑道:“既然如此,张娘子倒是死的很好,至少不会看见你做这些丑行恶事了,不然只怕死也不能瞑目。”
卢离的眼睛不禁眯起,狠狠地盯着白樘。
白樘道:“她可知道你还怀念这个地方么?”
卢离喉头一动,却又沉默。
白樘道:“张娘子一介妇人,又多病,自不会留心,可是张大继不同,他难道也不曾察觉?”因见卢离不回答,就继续道:“张大继的死,又跟你有没有关系?是不是他发现了你的狼子贼心,后悔当初收留了你,你怕走漏消息,所以杀了他!”
卢离双手紧握:“不是!你不要……”失口说了这句,便猛然停嘴,看着白樘半晌,笑道:“白侍郎,不愧是白侍郎……你想激怒我?”
白樘面不改色,卢离放松下来:“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快查到这个地方,不错,这里是我出身的地方……你若知道了我当时经历了什么,你也是忘怀不了的。”
白樘道:“所以你才把他们两人带来此处?可是现在……他们好像不在。”
卢离道:“他们本来该死在这儿的,不过,我怕,怕果然如那丫头所说的。”
白樘不禁问道:“她说什么?”
卢离笑道:“她?她说你会找来此处,会救出他们,会……杀了我。”
白樘道:“故而你把他们转移了?”
卢离笑而不语。
白樘道:“你把他们送到哪里去了?”
卢离笑里有一丝嘲讽之意:“白侍郎,不必再费心机了,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会告诉你吧?”
卢离是当过公差的,又是个一等狡狯残忍之人,上次在刑部面对白樘的询问,尚能神色如常,滴水不漏。
白樘深知这种罪犯的心性,自是极为棘手,可面上仍平淡如水,只点了点头:“我不明白,似你这样的人,怎会相信一个小丫头的话。”
卢离眼神一变,情不自禁又左右看了会儿。
白樘察言观色:“她还对你说了什么?”
卢离闻听,便又瞪向白樘,嘴唇微动,却不回答。
白樘轻睨着他:“你说不出口?我想,不管她说了什么……都让你害怕了,我说的可对?”
随着白樘说完这句,卢离牙关紧咬,却不料他的下颌被赵黼打裂,如此顿时疼得钻心,脸上表情也陡然狰狞起来。
正在此刻,却见外头有人匆匆前来,在白樘耳畔低语几句,白樘点头:“叫他们进来。”
那人去后,负责前去盘问邻舍的铁卫也掠进来,道:“大人,有发现了。”
白樘瞥一眼卢离:“说。”
铁卫道:“据邻舍供认,这宅子发生过凶案之后,多年不曾有人住,来往的人也少,今儿也只一辆马车来往过,属下已经命人即刻追查。”
卢离在旁听着,神色有几许变化。
那铁卫去后,门口上有两个少年来到,却正是白清辉跟蒋勋。
远远地看到厅内的情形,蒋勋便止步了,只清辉一个走了过来。
清辉方才进门前,已经有刑部的人将情形飞快同他说了一遍,他向着白樘行了礼,才转头看卢离。
正白樘说道:“你要不要猜一猜,刑部的人会多长时间才找到这辆车?”
卢离却不知为何,只看着白清辉,闻言道:“找到又如何,难道他们还会活着?”
白樘还未说话,却见赵黼站在厅门口,闻言重重地急喘了几声,眼中如要滴出血来似的,那手颤抖着抬起来,复又强压下去。
堂内厅外,人虽多,此刻却鸦雀无声,外头天色也越发昏黄了,再过不到一个时辰,天色将暗,那时候再找起人来,便更是难上加难。
卢离忽然问白清辉:“白公子,上次你说我身上有血腥气,可是真的?”
清辉道:“是。”
卢离道:“别人都不曾察觉,你如何知道?”
清辉道:“天生的。”答完之后,便看了一眼白樘:毕竟此事非同小可,他也不知自己该不该在此插嘴。
父子目光相对,白樘眉睫微动,清辉便明白了。
卢离挑了挑眉:“天生……好一个天生。”
白清辉道:“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卢离道:“我也是天生如此,曾有个人说过……我是个怪物,就跟他一样,我本来不信,可是……现在看来,他真的说对了。”
清辉不知道他口中的人是谁,便道:“这人是谁?”
卢离看一眼白樘,道:“白侍郎可知道?”
白樘冷道:“你本该憎恨他,却偏成了他。如今连此贼的名字都没胆量说出来,怪不得这样快就被我们捉到。”
卢离皱眉,欲言又止。
清辉已知晓:“那人……是鸳鸯杀?”
卢离垂头不答。清辉看看他,又打量这宅子,寻思白樘的话,便道:“你既然被恶人所害,就该有切肤之痛,如何还要把自己变成恶人?”
卢离仍是置若罔闻。
清辉道:“张捕头因为鸳鸯杀而疯癫,张娘子郁郁而终,这一切都是鸳鸯杀所赐,你虽不是他们夫妇亲生,却毕竟是他们养大的,怎么半点他们的秉性都没学到?你知道他们最恨的是鸳鸯杀,你如何还这样做?”
卢离肩头微微发抖,双手微握,想抬起,又停住。
清辉道:“你可知他们死也不会安心……”
卢离忍无可忍,叫道:“够了!”
清辉并不理他,想了一想,继续道:“你方才说是天生……可知我不信如此?人非佛圣,自然皆有兽性,可也皆有自律之心,故而人才之所以为人。而你,你不过是恶欲兽性难以自制罢了,却偏借口天生!”
卢离气有些气促,摇头道:“是他说的,说我是跟他一样……不错,我想他们死,想他们被血淹没……”
清辉道:“分明不是!你该做的是痛
第1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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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巴胡同这宅子,正是十多年前,鸳鸯杀犯过案的一所宅院,因此案惨烈,一家子从上到下,夫妻子孙以及奴仆等,尽数遭了毒手,足有十几口人。
当时也是闹得人人自危,连哑巴胡同里原来的住户都再难安居,匆匆地不知搬走了多少。
自那之后,这宅院便成了凶宅,虽然时过境迁,仍是阴气森森,但凡知道些儿底细的人,宁肯绕路也不愿把这门首经过。
白樘之所以会寻到此地,却正是从卢离的身份上入手的。
先前传了卢离跟京兆府捕快们来至刑部,白樘曾带着问了一句有关他的出身,问他是否知道自己原本是哪家的,卢离只说“记不得”了。
张娘子身子弱,膝下始终无所出,张大继收养了这孩子的事儿,起初刑部众人也不知道,直到半年后,白樘无意中才听闻他收了个义子,只是不得空见。
且张大继对着孩子的来历绝口不提,因此只当他是不知哪儿容了个孤儿罢了。
如今因满城找不到卢离,白樘思来想去,只仍要从卢离身上着手。
当下便先传了朱三郎夫妇过来,只因张娘子死后,身为舅爷的朱三郎便算是最熟悉张家跟卢离的人了。
因问起卢离来,朱三郎夫妇对视一眼,朱三郎便道:“大人怎么问他?是不是他做了什么恶事?”
白樘道:“如何这样问?”
朱三郎看一眼旁边的女人,他的婆娘便道:“我就说那孩子从来不是个好的,整天阴阴森森,看人的时候是瞥着看的,十分不讨喜。”
朱三郎道:“大人,不怪我们这样说,自从姐夫去世之后,我们也时常帮着他们,后来卢离进了京兆府,我们只以为是盼出来了,他好歹出息了,亲戚们自然更好了。谁知虽然出息了,却一点儿也不念旧情,总不把我们这些长辈放在眼里,逢年过节,也不知来拜会,因此我们才跟他冷了。”
又问:“大人,他到底犯了什么事了?”
白樘道:“你只管好生想想,他素日惯去什么地方,跟何人熟识。”
朱三郎拼命想了会子,只是茫然摇头。
白樘见一无所得,才要叫他们起去,却见孙氏面有犹豫之色,白樘便问道:“孙氏,你有何话说?”
孙氏见问,才又忙低下头去,道:“民妇有件事,而已不知该不该说……”
白樘道:“唤你们上堂,自然要把所知所闻尽数说明。”
孙氏闻言,便道:“是这样儿,原本是先前,张姐夫还、还在刑部当捕头的时候,卢离因在我家里玩耍,那时候民妇家里有一只看家的狗儿,每次见了他,都会吠叫,那一日,忽然没了声响,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民妇找了许久,才在外头的水沟里发现了……”
孙氏说到这里,脸上便透出恐惧之意,有些说不下去。
朱三郎道:“你怎么说起这件事儿来了?”
白樘道:“然后怎么样,说下去。”
孙氏道:“是,大人,”又瞪朱三郎:“我就觉着那孩子不是个好的,就从这件儿岂不看出来了?自要告诉大人。”
因又对白樘道:“原来那只狗儿不知怎地死在了沟渠里,只不过并不是寻常淹死,或者被车马撞死了的,却是被人……被人刻意杀死,开膛破肚,剜眼断爪的,真是惨……当时四邻也都盯着看呢,都觉害怕,民妇只因看见了这个,还连病了好几日呢。”
朱三郎见都说了,无奈,也道:“因素来这狗儿只对卢离吠,可他毕竟是个小孩儿,我仍不大信是他做的,问他,他也不认,还是内人从他的枕头底下找到了一把沾血的小刀,才知道果然是他……”
孙氏道:“我们把此事告诉了张姐夫,又引他去看了那狗儿,姐夫脸色大变,也不说什么,只拉着卢离走了……自那之后不久,听说姐夫就出了事了。”
两夫妻说完,又打听卢离犯了何事,白樘只命人带他们离去。
两人去后,白樘因想着方才的话,心底竟有股不祥疑云挥之不散。
原本刑部众人都以为,张大继当初失心疯,只是为了鸳鸯杀劳神摧心之故……甚至直到如今,也并无其他证据证明他是因为别的。
可是方才朱三郎跟孙氏所描述的那狗儿被虐杀的模样,总让白樘心底有种不好的联想。
尤其是两夫妇说起此事之时,虽然只是一只狗儿并不是个人被杀,可是他们两个脸上的神情、身上透出的恐惧感,种种,都让白樘仿佛……似曾相识。
朱三郎夫妇所表露出来的透骨惧意,竟跟那些看过案发现场的京兆府捕快们回想当时、所流露的那股惊心惧怕之感,如出一辙。
白樘搜心细想,抓住此点,就如暗夜见了一点光。
他复拧眉,循光而行:“莫非张大继之所以神智失常,或许并非只是因为抗不过鸳鸯杀,而是……目睹最亲近的人反而竟是个……”
——张大继是见过那狗儿被虐杀的场景的,作为一个追踪鸳鸯杀数年,深知他作案手法的捕头来说,自然并不陌生。
他的感觉只怕跟白樘此刻的感觉如出一辙。
当知道做下此事的正是卢离之后……
白樘猛地睁开双眼,让人把刑部几个有年岁的老人叫来,问起张大继收养卢离的详细时间。
连同先前跟阿泽说张家端详的老书吏在内,众人竭力回想了一阵,总算对出了一个不错的月份。
白樘早把鸳鸯杀犯案的档册放在手边儿,此刻也正翻到了那一页,手指点在那墨笔勾勒的字迹上,听了此话,目光垂下,看见的是:某年某月,哑巴胡同,鲁家。
白樘是负责侦办鸳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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