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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如画-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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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以前的同窗,我最喜欢你的直言快语了。语,只要现在你说自己在开玩笑,骗我玩的,我不会怪你的,真的。”
  温语一怔,目光闪过悲痛,缓缓道:“无多,他死了,他真的死了,他的尸身此刻就挂在魏城的城墙上,已经挂了两天了。”他边说边流下了眼泪,用长袖拭去。
  “不可能,那日他明明已经走远了。”花无多摇头否认。
  “他又回来了,他回来是为了你,他怕你死,他害怕失去你。他说,他不能言而无信,他再不能丢下你,他说,他宁愿和你一起死。”说到此处,温语似能感同身受般哭了起来。他边哭边道:“那日他回来寻你,便遇到了刘景的军队,他被团团包围,刘景当即下令命弓箭手射杀他,死活不管。事后,他被运到魏郡交给澈王处置,我看到他时,他已经奄奄一息了。他对我说,他此生最快乐的日子就是和你在一起的那段时光。他说,今生不能与你白头到老,来生定要与你携手不弃。他死的时候面带微笑,口中还喃喃说着,这江山有你才如画。他临死前手中紧紧抓着这幅画。”温语自怀中掏出一物递给花无多,是一幅染了血的画。温语道:“我看了一下,这画画的是你和他在书院,我怕刘景收走,就偷偷收了起来,原本打算留作纪念。如今在此见到你,还是还给你吧。”
  空气似在此刻凝结,暗夜变得寂静,只除了火堆燃烧的噼啪声。时间悄悄流逝,温语擦了擦颊边泪水,见花无多始终不接画,便抬头向花无多看去,只见她此刻目光呆滞,毫无焦距,似看着他手中的画,又似没有。他轻轻唤了声,没有反应,他大声喊也没有反应,她就这样呆呆的,双目无神地望着他手中的画,任凭温语如何呼唤都没有了反应。
  就在温语束手无策彷徨担忧时,却忽然看见花无多微微一笑,鲜血自嘴角缓缓溢出,竟闭上了双眼,无声地软倒在了地上。
  唐夜将她抱起,探向她的脉搏,不理一旁公子语的焦急询问与方圆望着他的复杂神色。
  暗夜中,昏迷的花无多突然惊醒了过来,她全身颤抖,踉跄起身,冲出帐外就跃上了马背,拍马绝尘而去。
  随后追出的方圆看向唐夜道:“少主,我们……”
  唐夜道:“我们跟去。”
  听着越来越远的马蹄声,根本没睡着的温语痛楚地闭上了眼睛,轻声道:“翌,你我同窗一场,我能为你做的就只有这些了。”
  两日前,他得知刘景抓了吴翌入魏城,便偷偷寻了机会去牢中探望,直到看着吴翌在他面前闭眼微笑着死去。
  他心情十分低落地将此事禀奏了澈王刘修。刘修听闻吴翌死讯时微微一颤,这时,在一旁的谋士张轩却兴奋地建议将吴翌的尸身挂在魏城城墙上一振三军、二慑吴琪之军、三溃西京侯之势。
  听到这个建议,他极力反对,言吴翌毕竟是皇族,虽已身死,澈王也不能做侮辱皇族的不仁不孝之事。却被张轩以极为怀疑的目光讥讽,说他是吴翌临死前最后一个见到的人。
  他闻言惊怒,言及吴翌是自己同窗,临死前见一面有何不妥。
  张轩却似抓住了他的把柄般,道:“听说你在书院时,便与吴翌极为亲近。”
  张轩所说是不争的事实,若不是因为自己父亲的缘故,他必定追随吴翌。就在他口不成言时,他看到了刘修怀疑的目光,他忽觉任何辩驳都没有了意义。刘修这种目光,已不是第一次。
  那是两个月前,他忽然收到家书,得知家父病重,心急之时便与澈王告了假回家探望老父,并衣不解带地日夜侍奉在父亲床前。没过几日,父亲病逝,他又忙着父亲的丧葬之事,在父亲的灵堂前守了整整七日。在安葬了父亲后,他与朋友饮酒时,酒醉无意中言及自己若不是为了老父,也不会一直郁郁不得志。
  这句话,让有心人听了去,辗转被刘修知道,那时刘修就是用这种目光望着他。
  而张轩,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当面令他难堪,背地里还腹诽他,不过是因为他在编写《江山美男志》时,被张轩知晓,张轩又是请客又是送礼,百般讨好他,想让他将自己的名字也排在里面。张轩其貌不扬,他不愿做违心之事,让自己花了十分心血写的著作失去了权威性,便没有应之,张轩自此便开始嫉恨他。
  他深深一叹,蓦地睁开双眼,起身收拾行装,毫无留恋地上马而去。他已看清,也已明白,他终究不适合这乱世之争,还是寻一僻静处安度终老吧。
  公子翌的尸身在大风中如断线的木偶无力摇晃,枯白的脸色、紧闭的双眸再不见往昔风采。
  魏城下,寒风萧瑟,风过,沙粒吹打在人脸上,生疼生疼的。
  城墙上的刘军挺立于风下,驻守魏城坚若磐石。
  而今成王尸身就在城墙上,更增强了他们取胜的信心。
  却在这时,士兵们同时在风中听到一声凄厉的哭喊,那撕心裂肺的声音,即便白日听来也令他们悚然而惊。
  他们举目而望,只见一个披散着头发的白衣女子,疯了一般由远及近迅速而来,眨眼间已到城下,却在靠近城墙的那一刻倏然停步。她高昂着头,痴望着城墙上的尸身,半晌都未动一分。
  她面色苍白,神色凄厉,发髻散乱,衣衫随风张狂飞扬,大风吹开了她的头发,露出一张脸来,美得惊人!
  这一刻,所有城墙上的士兵均看得怔住。
  风中,她站得笔直,眼中只有被吊在城头随风无力摆荡的那具尸身,是他吗?为什么看不真切,她不相信。他说过,祸害遗千年;他说过,要死也定要死在她后面,因为要先看着她死;他说过,即便是死也要死得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又怎么会这般凄惨?她不相信,她要上前看个真切。
  呆滞半晌的守城参将李为,忽然发现那女子一纵跃起飞过了护城河,正如箭一般向城墙飞来,脑袋轰的一声,仓皇指着女子,大喊:“放箭!”
  弓箭手被这声大喊震醒过来,慌忙举箭射向女子,一阵乱箭,生生将女子逼落到了城下。
  城下,女子仰望着城墙上的尸身,身子晃了晃,虽未中箭却似已站立不稳。
  她看清了,真的是他,真的是他。一瞬间,她胸口似破了个洞,空荡荡的,再也补不全。
  她再一次不顾一切地飞身而上,却又是一排密密麻麻的箭挡住了她的去路,将她逼退。手臂被箭头擦伤流出血来,她似毫无所觉,一抬头,再次冲向城墙。
  守城参将被城下女子的疯狂模样惊住,调派了更多的弓箭手上了城墙。片刻,已有百只箭羽同时对准了城下女子。
  她再次跌下城墙,一支箭插在她的肩头,她却不管不顾,望着城墙上的尸身和无数瞄准自己的刺目箭头,忽然仰天嘶喊:“刘——修——”
  却在这时,得到奏报的澈王刘修大步登上了城墙,他的脚步有些凌乱,守城参将李为看到他刚要躬身行礼,却已被推倒在一旁。他一眼看清城下女子,似猛地一震,一挥手大声道:“全都住手!”
  城墙上的弓箭手听令,均放下了手中指向女子的箭。
  城下女子伫立在风中,单薄的身子踉跄摇晃,似已站立不稳,肩头和手臂的鲜血染红了白衣,刺目鲜明。她似控诉似埋怨似痛恨,指着城墙上的刘修,一字一句道:“他已死了,为什么还要这么折辱他?他虽是你的敌人,却也是我们的同窗啊!他是一个多么骄傲的人,纵然死了,纵然死了……”说到此处,已嘶哑不成言。纵然死了……他死了……他真的死了……
  她忽然跪了下来,向刘修磕下头去,他听到她嘶哑的声音,“刘修,把他的尸身给我!刘修,我求你,我求你!”每说一个“求”字便磕一次头,每磕一次头便说一个“求”字。
  隐约间似有什么在这一刻崩塌,她从未求过自己,也从未这般求过任何人,她的骄傲即便面对他另娶她人时也未曾掉过一滴眼泪,他知道她有多骄傲,可如今却为了吴翌这般恳求着他。原来,她心里最在意的是吴翌,是吴翌啊!想到此,嫉妒啃噬着他的心,一寸一寸,令他失去理智几近疯狂。
  刘顺已认出了城下之人,见刘修此刻神色彷徨,目光瞬间冷了下去。
  城下女子一声声哀求,求的是敌军成王的尸身,毁的却是一直以来因她而痛苦,不停折磨自己的王上。这一刻,刘顺的恨意达到极致,转身便对城下女子大声道:“城下妖妇,成王已死在我王上手中,你此来不过是自寻死路,想要成王尸身……”他的话尚未说完,已被刘修一掌打飞出去,撞在身后城墙之上,口吐鲜血不止。
  城墙上一阵慌乱,刘修狠戾地看向刘顺,却见刘顺在笑。刘顺挣扎着爬起身来,似笑似哭道:“王上,为了刘家,为了这些与你出生入死的兄弟,此刻断不能心软。请王上三思!就算此刻你将刘顺打死,刘顺也断不能让王上因她而一时心软,毁了王上大业!”刘顺匍匐在地,因身受重伤而口吐鲜血抽搐不已,却仍坚持着一寸一寸爬到了刘修脚下,死死地抱住,早已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守城参将李为单膝跪下,重重道:“王上英明,成王尸身断不能在此时归还。”
  城墙上的士兵一瞬间也跪下齐声道:“王上英明。”
  这时,澈王妃齐欣与其他闻讯赶来的众位将军也上了城墙,齐欣看了一眼城下女子,但俯身跪拜下来,掷地有声地恳切道:“王上,吴翌尸身是打击吴家军最有利的一招,如今吴家军十万兵马即将兵临城下,为王上大业,为刘氏一族,为众位为王上拼战沙场的将士,望王上以大局为重,断不能将尸身给了那人!”
  其余众将也纷纷跪下请命,当中亦有包括公子紫阳与公子诓等人的身影。
  齐欣又道:“这一年来,她与吴翌朝夕共处,二人想必早已两心相许盟定三生,她如今不顾生死也想要回吴翌尸身,心里早没当年对王上的情分了,王上断不可为了某日旧情,不顾大局,请王上三思!”
  刘修眼中的疯狂一寸寸暗了下来,直到沉寂为一潭死水,已因齐欣那句两心相许盟定三生打了死结。
  城下,一声妖妇,早已喊醒了花无多。
  她缓缓抬起头来,站直了身子,挺立于风中,却仍显得那般单薄而无助。
  听清了城墙上所有人的话,她蓦地狂笑起来,声声道:“刘修,还记得吗?大明湖畔,我们曾一同承诺过,要记得那日的日出,若谁死了,那么活着的人就要替死了的人记得。刘修,刘修!你听着,翌死了,我死了,你就要替我们记得,那是誓言,终身不能悔改!”言罢,她再次冲向了城墙上的尸身,义无反顾不死不罢休。
  望向再次飞向城墙的她,刘修目光痛得瑟缩,一把取过了自己的黑白羽翎箭,断了箭头,搭了弓上,拉满,三只无头箭同时朝她的方向射出。第一箭,第二箭,第三箭,她一箭都没有躲,三支箭带着莫大的劲力毫不留情地射入了她体内。
  还记得在庐州竹海他们亲手盖的小屋前,他能同时射三箭时的兴奋与她的手舞足蹈。彼时,他在她眼中是天下间独一无二的修。她为他骄傲,为他而觉得幸福。他说:当初在书院的比试,若再来一次他必然能赢。她听后不仅不生气还替他开心,内心还暗自藏了几分得意自豪,因为他是她的修。因为他说,他是为了她而苦练,因为那样才能保护她。
  眼见她一箭都不躲避,生生受了他三箭,重重地跌落出去,在地上拖出数丈血迹,直到撞到巨石上方才止住去势,再无飞上城墙之力。他闭上了眼睛,生生断了手中的弓和箭筒中所有的黑白羽翎箭,箭尖刺破了手掌,满手的鲜血也察觉不到疼痛,直到全部断了,弃于地上。
  从此,他再不用箭。
  她仰躺在巨石上,鲜血从嘴角溢出,身上的箭伤是那么的痛,痛得她只看到满眼刺目的红。
  她想要坐直身体,却一次次力不从心地倒下,她想笑,出口却变成了咳。她抬起手臂,握住了胸口那只黑白羽翎箭的箭尾猛地拔出,喷涌而出的鲜血染尽了衣衫,绘成了忘不去的恨。
  他闭上眼,压下口中的血腥之气,转身踉跄下了城墙。
  若不是你心中最爱,那便恨吧。他如此告诉自己,却只觉眼前一黑,一脚踏空,跌撞在城墙下。有人过来搀扶,却被他狠狠推开,却再也压不住口中的血腥之气,生生吐出口血来。
  旁边有人惊恐地叫了声,“王上。”
  他抬眼看向公子紫阳,道:“无碍。”推开他,正欲起步。
  却在这时,突听城墙上刘欣大声道:“弓箭手准备!”他一怔,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惧骤然袭来,他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便听齐欣似用了全身力气喊道:“放箭!”
  一瞬间,他停了心跳,“不要”二字惊颤地脱口而出,无力又惶恐,轻易便被离弦的箭声淹没吞噬。
  他疯了一样跃上城墙推开众人向城下望去,却看到了一个永远身着黑衣的人护在了她的身前。
  是唐夜。
  恍惚间看见无数支亮晃晃的箭头全都飞向了自己,她躲不开,也不愿再躲。箭声破空而来,划出铮然之声,她丝毫也不觉得害怕,望着城墙上那不复往昔飞扬风采的尸身,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她闭上了眼睛,扬起一抹笑意,仿佛回到了那一日,满园盛放的菊花中,他闲适地坐在亭下看着书,听到脚步声,回眸望向了她。
  她伸出手去,动情地唤着:“翌。”
  唐夜与方圆几乎与花无多同时赶到。
  唐夜以为刘修并不会伤害她,可他错了。
  他看到花无多跪下向刘修卑微地乞求,他听到花无多说起大明湖畔往事的凄厉笑容,他亦看到刘修向她射出的三支箭,她不仅没躲还迎了上去,当上百支箭头同时射赂她的时候,他甚至看清了她满足的笑容。他想都没想便飞身扑了上去。方圆伸出的手也只抓住了他衣衫的一角。
  面对花无多难以置信、惊呆的面容,他轻轻地扬起了嘴角。
  眸中闪过一抹柔光,那是一抹从未对世间任何人展现过的柔和,却仅仅在这一刹那面对着她,绽放。
  他闭上了眼睛,松懈下来的身体依靠在她僵硬的肩头。这是他第三次救她。也是最后一次。
  曾经……
  每晚,他都会跃上房顶吹箫,他的箫声是一种指示,让棠棣的人知道他的位置。自从第一次开始,陪伴他,听他吹箫便像是成了一种习惯,每晚他都吹箫,每晚她都会坐在他身后,听他吹箫,而后睡着。
  可惜那晚对面来了个不请自来之人,即使如此,她还是没撑多久。听到身后浅浅的吐气声,他放下嘴边的长箫,转头,望了她一眼,只一眼,便转过头去,微一沉吟,便无声无息地起身,自行回屋歇息去了。
  那夜,月亮就在眼前,出奇的明亮和美,他睡不着,便坐在屋内擦拭着长箫,忽然听到院中有异响,听声音应该是屋顶的她醒了过来,顺着虚掩的窗缝,无意中看到她在院中玩起了他有意不曾让人打扫的落叶,一个秋天的落叶,已累积得很厚。夜色下,一袭红衣的她,脚踏鹿皮短靴,在地上施展着轻功,旋转,移步,落叶在她脚下凝聚而后散开,铺展于地,似形成图字。而她却站在中央,头顶月亮,月光下掐起了腰,仰天大笑,样子竟是那般张狂得意,却诡异地没发出任何声音……那模样……让他顿生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不一会儿,见她走进了房里,四周也没了声响。沉吟半晌,他终于推门走了出去。站在方才她无声大笑时所站的地方,向地上看去,只见地上有序铺展的落叶已被秋风吹散了些,但仍隐约可猜出地上落叶铺散开来所写的字。
  幸福。
  直到那一刻,他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伫立在这个位置,不知不觉间直到晨曦。
  而此刻,风早已将“幸福”二字吹散。
  那是他此生从未抓住过,也不再能抓住的东西。
  曾经……
  当他自黑暗中睁开双眼,第一眼望见的就是她苍白无生气的脸,紧紧环抱住他的手臂,有着他从未感受过的执着和守护,弱弱渡过来的内力,是她临死前也不放弃的坚持。他心中在微微悸动,因从未有过。异常明显而无法令他忽略的悸动。
  她说:“我还不想死……啊……”
  他其实知道他们不会死,却不告诉她。
  她说:“昨天我背过你,今天换你背我。”
  他试图甩她下去,她却死扒着不放,仿佛被逼无奈,他背着她走。心中却涌起了不熟悉的欢喜,那是他第一次背着一个女人。
  她背对着他偷偷流泪,那是他从未在她眼中见过的伤心,心忽然沉了下去,因为知道,那悲伤是为了谁。而让他们分离的人却是自己,他矛盾着,复杂着,到了京城,当她说要走时,他毫不犹豫地先行离去,他以为事情可以到此为止,他再不会与她有交集,可她的身影总会不期然浮现在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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