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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势中原-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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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晓静:“是土地奶奶。哎,柴大处长,等会儿让于乔坐大车吧。”
  “别听她的,我才不坐呢!”
  柴成文看看于乔,发现了裤上的血,一惊:“你负伤了?”
  三个女兵捧腹大笑。
  柴成文被笑得莫名其妙,心里为于乔着急,有些冒火:“有什么好笑的!包扎没有?真是胡闹!”
  说罢,柴成文就往外走。
  “回来!”于乔喊,“谁说我负伤了?自己胡闹还说别人……”
  柴成文停住脚,这才转动起不曾转动的那一根“筋”,脸“腾”地红了,再不敢看她们一眼,夺路而逃。
  黎曼话音追过去:“跟后勤要两条裤子,她们俩的行李跑丢了!”
  陈晓静:“呆鸡!还是情报处长呢!”
  黎曼:“这话不公正,哪个情报处长也不负责这方面的情报。”
  于乔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人夜。千军万马又开始跋涉。
  月光白花花的,先是铺在沙土上,渐渐铺在明晃晃的水中。
  还是“拔慢步”。有几个战士见左右没有女同志,干脆把裤子脱下,往脖子上一缠,腿上立刻利索多了。此经验一传,纷纷效仿,月光下白亮亮一片白屁股蛋子。
  李达问:“他们搞甚名堂?”
  参谋说:“‘精兵简政’呢。”
  李达明白了,些微笑笑,没再说什么。
  柴成文借着月光找到于乔。
  “后勤紧张,只要到一条裤子,你跟陈晓静倒替着穿吧。”
  于乔接过裤子,柴成文碰到她冰凉的手,心疼地问:“你行吗?”
  “行。”
  “过了黄泛区,骑我的马。”
  于乔漂亮的大眼睛一闪一闪:“从北平到太行山,我走穿了七双鞋底。法学院女生篮球队本人打中锋,一口气可以打全场。嘿嘿,你看我需要特殊照顾吗?”
  于乔虽出身名门,又是高等学府的洋学生,但此时泥水身,短发齐耳,满脸东一道西一块的污痕,委实不见一丝娇弱气。三十出头的柴成文从于乔身上发现了女性的魁力和柔韧的藏力。他动情地望着她不愿离去。他们相识一年了,总是匆匆见,匆匆相别,像这样能并排走一走的机会也很少。
  月亮越升越高,北极星闪闪烁烁。
  黄水汪洋反着明晃晃的光,千军万马在如烟似纱的月光中动,哗哗的胜水声搅碎了月夜的寂静。
  “快!跟上,后面有追兵!”
  口令从后面传来,越传越急。
  哗哗的搅水声越来越响。
  沙河 1947年8月18日
  杨国宇战时日记片断(略加整理):
  ……这些平白无味的地名,我得把它记上,以后再
  查我们壮举,是从哪条道路到大别山的。
  18日夜,一过黄泛区,3O里的急行军,抢渡沙
  河。豫皖苏部队早已搭好浮桥,我们一到就顺利通过。
  天明开进贾寨。
  甜甜地睡了两个钟头。
  忽然想起防空及行动问题,马上爬起来用湿手巾擦
  了一擦已有些红肿的眼睛,跑向司令部。
  在门卫处,见到司令员皱着眉头,两手插进裤袋
  里,踱来踱去。参谋长一只脚跷在吉普车上,左手撑
  腰,右手捧脸,眼睛凝视,一动不动。我知道他们正在
  思考什么问题,不能打搅,就偷偷缩转来。走不几步,
  遇见小马(通讯参谋马焕越),他劈头一句:“你往哪里
  跑?“说着,就把我拉到吉普车跟前。
  司令员立刻停止了思索,转脸向我说:“好,你也去
  协助参谋长。“
  汽车隆隆地响了。我莫名其妙地跟着登上汽车。
  小马这才从容地对我说:“昨夜大部队过完后,我们
  机关紧跟上去,顺利从桥上抢渡,当我们一过完,浮桥
  就被敌机炸断。可是我们的辎重车辆、医药、弹药,还
  有一大摊子在沙河北岸,当然1号(刘司令员)着
  急,5号(李参谋长)必须亲自到河边指挥抢渡。“
  汽车一直驶到渡河口,参谋长才宣布任务:“水涨、
  船少,你仍将现有船只组织起来,分为两个渡口,一渡
  部队,一渡车辆。“最后,他又加重语气说:”同志!要争
  取时间,抢渡哟!“
  “就这点事,何必参谋长亲自出马呢?”我一边纳闷
  地这样想,一边和小马分了工,驾起一只小船划到河北
  岸去。谁知事情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因为昨天飞机炸
  沉了两只船,水手都跑光了。小马找我问:“怎么办?”两
  人都想不出办法来。
  不久,对岸忽然出现一队裸体大汉,好像参谋长在
  和他们说什么。他们很快一齐跳到水里,像一群海鸥一
  样飞速地浮过来,一个高鼻子的找我,要求分配给他们
  任务。
  “一班渡人,一班渡车,其余去修那只大船!”
  我吩咐完毕,他们就那么敏捷快当地活动起来了。
  沉静的渡口又立即变成了热闹场。
  不到半点钟,又来了一排水手,我随即分配他们把
  牲口从河里放过去。牲口一下水,就呼呼地喷着水沫,
  没有不会浮水的,有的不用人牵就浮过去了,像一艘艘
  袖珍牛皮汽艇。但也有的浮到河中间又转回来,甚至有
  的被冲下二三里才爬上岸,自己找到渡口来了。
  我一面招呼渡河,一面检查辎重,把一车单军衣顺
  手发给300多鲁西南战役中的解放战士。打开一个重
  箱,发现里面全是坏手枪和破家伙,不知谁干的,简直
  劳民伤财!我把它一下子扔到河里去了。好步枪、机关
  枪,照参谋长指示,统统发给县大队。
  不停手地搬,不停脚地渡。突然,来了一群土匪。
  我立即组织火力;准备迎战。一见这架势,土匪放了一
  通乱枪就跑了,怕后面的部队上来。其实后百都是国民
  党的追兵。大家忘了一切疲劳和饥饿,直到日落的时候
  还在奋力抢渡。
  蒋机又发出刺耳的啸叫,背后的村子已经被炸起
  火。一批接一批的蒋机沿河来往侦察轰炸,子弹像狂风
  刮起飞沙走石,铺天盖地。
  参谋长顶着弹雨在南岸指挥,北岸趁着敌机每一次
  轰炸的间隙,飞快地抢渡。
  一天一夜,正午,所有部队、车辆、马匹统统顺利
  地到达南岸,向目的地开去。遗在北岸的,还有2O来
  辆再也不堪使用的大车残骸,让它去作国民党造谣公司
  (中央社)的“赫赫战果”吧!
  走了一夜,第二天从杨埠渡过洪河。
  笔者在采访杨国宇时见到了他的战时日记本。
  它长不盈柞,宽约两寸。翻开磨损的硬壳,第一页写着——一直记到死“。
  发黄的纸张,蝇头小字,密密麻麻,使人感到本子对于主人宝贵。字迹工整、娟秀,不似出于须眉之手,更难置信这是在战斗间隙、行军途中伏在马鞍和背包上所就。还很别致,有插图——作者吝惜纸张,一寸照片大小的空间竟能画出一个战役的鏖战全景,敌我双方,人马城廓,天上飞机,地上栖鸟,错错落落,笔笔传神,令人叫绝。
  看我们惊叹不已,杨国宇爽朗地笑道:“顽童的把戏,有啥子好嘛。”
  “您小时候学过画?”
  “哪有那个机会哟。只是家里有一位会剪窗花的祖母,如果硬要寻根求源,就是跟她学的。”
  年已七旬的杨老幽默,诙谐一似当年。抑扬顿挫的川腔一从口中吐出,那圆而亮的眼睛便更显得生气勃勃,透着童稚的纯真,这在他这把年纪实为难得,因而也就尤其动人。
  从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副司令员的位置上离休后,他以自己的字画重新布置了客厅、书房,潜心做起文章。他在一本散发着油墨香味的《刘邓麾下十三年》的扉页上题了字,赠予我们。这是他众多编著中的一本:1937年一1949年的日记集。
  谈及刘邓,杨国宇极富情感。他说:
  “刘伯承是大军事家、大战略家,他办事都是有章法的。中国有句古语,说是圣人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跟随刘伯承左右,就有这种感觉。那时,我没读过兵书,我懂得的那些军事理论,还有什么孙膑、孙武、拿破仑、苏沃洛夫、克劳塞维茨……都是从刘伯承那里‘贩’来的。你在刘伯承周围,不知不觉中脑壳壳里就会装进去一些学问。
  “邓小平干脆、果断,是道地的大政治家。鸡毛蒜皮的事,他不管。态度严厉,话不多,一针见血。他批评过的事,没人能忘记……”
  说起他自己,杨国宇又笑了:“我那一摊摊,是个‘不管部’。司政后没人管的事都归我管。天天跑得我腿肚子转筋。兵源补充、物资调剂、俘虏收容、行军路线、宿营号房子、给首长派警卫……都是军政处的事。大军南下,我干尽了‘坏事’。啥子炸大炮、炸汽车,汽油往上面一浇,轰地一声,这就是我干的事。哈哈……真是‘坏’透顶喽!”
  军政处处长这个角色的确不易当。本来南下大别山就是仓促挥师:前线急需的,后方没来及运到;前线的包袱又没有转移到后方;绝大部分指战员对于到敌后方作战的艰巨性认识也不够。部队一出陇海线,诸多的问题都跑出来拖行军的后腿。总指挥部不得不在行军途中召开紧急会议,专门解决繁重的行军问题,正式成立了军直指挥部,杨国宇被指定为指挥部司令员。
  戏更难唱了。刘邓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就是打游击,也要走到大别山。而部队拖着坛坛罐罐舍不得丢。一轻装,不知要惹多少麻烦。杨国宇为此不知跑了多少腿,磨了多少嘴,甚至干仗、吵架,有的干部指着杨国宇骂娘。骂娘也罢,骂爹也罢,杨国宇还得“干坏事”。烧、炸、扔、埋,心疼得他浑身打哆嗦,还得硬着肠子,瞪着眼,自己亲自干。
  在那间充满了书卷气的客厅里,杨国宇突然一反爽朗常态,往事勾起了他无限情思,一句话说出来依然忧心冲忡:“那时候倘不如此,就无须蒋介石,我们自己就把自己拖垮了!”
  河南 郑州 1947年8月18日
  蒋介石如梦初醒。
  刘邓过了黄泛区,又直逼沙河。共军并非“慌不择路”、“抱头南窜”,而是有目的地直奔大别山。蒋介石立刻意识到:在中国这个棋盘上,毛泽东又耍了他一回,胜了他一筹。激怒之下,他飞临郑州,拍桌子,摔战报,“娘稀匹”骂了一通,质问顾祝同:
  “为什么追不上一支疲惫之师?!”
  “黄泛区徒步难行,车炮辎重更难行动,粮食弹药经常迟误
  “娘稀匹!刘伯承身上背着舟桥了吗?他能走,为什么就追不上?立刻给我下死命令,限期追上刘伯承,追不上刘伯承,不必给我写战报!”
  明明是蒋介石的错误判断造成了战略部署的失策,顾祝同、郭汝瑰、顾鸣歧却谁也不敢回嘴。
  为着追上刘邓,蒋介石用上了近3O个旅。还不放心,回到南京又命令空军司令周至柔派飞机空袭刘邓,重磅轰炸刘邓南下必经的五条河流的渡口。
  蒋介石愤愤地说:“就算他刘伯承走出黄泛区,也决通不过拦在他面前的五条大河!”
  从7月18日拂晓到7月20日深夜,数十架飞机对沙河两岸展开了大规模的轰炸,炸毁了周围的大小村庄,平均每村至少落弹五枚以上,新站集先后被炸21次,落弹120余枚。
  只是,刘邓大军此时已全部渡过沙河,周至柔派出的“神勇飞鹰”们空劳神了一番。
  蒋介石急令军务局局长俞济时:“速命张轸从周家口、张徐从淮阳、夏威从涡阳向刘伯承前进方向斜插过去,截住去路;令程潜从平汉路调整编58师由漯河向东插到汝河之南待敌!”
  晋南 黄河渡口 1947年8月18日——23日
  陈赓大叫:“糟!糟糕!”
  其实,这声喊也只有他自己能听见。冲击着山峡呼啸而出的黄河水百里轰鸣,砸地撞天。
  陈赓一下子被变化无常的黄河击蒙了:怎么一夜之间河水猛涨数丈?人马齐备,日夜繁忙,准备了近一个月,要渡河了,竟出现了这种情况!他掀下帽子,弯腰推踩脚下的大石。大石纹丝不动。又上来三个人一齐推。大石滚下岸去,跌人混浊的黄水中,竟不沉落,被那吐着白沫的浪峰托举着,打了个旋儿,如同一片褐色的枯叶,转眼间被卷向百米之外。
  这怎么放船?
  这怎么渡河?
  陈赓从管理员嘴里拔出烟袋锅,往地上一蹲,“吧嗒”、“吧嗒”抽起来。没几下子,“哇”地吐了。吐得很厉害很彻底,五脏六腑翻江倒海,黄绿的胆汁也吐出来,苦得他伸出舌头不敢缩回。
  警卫员吓坏了,递毛巾,递漱口水。心里也纳闷:司令员虽没抽烟习惯,偶尔解闷儿吸几口也从不碍事,今天是怎么啦?
  陈赓下令指挥部在距渡口不到八里的一个村子安营扎寨。耳贯顷刻不息的黄河跑水声,他坐立不安,甚至揪掉了头发、胡子。那水声似千军万马在奔腾,一会儿幻作尾追刘邓南下大军的数十万气势汹汹的追兵,一会儿幻作陕北胁迫毛泽东和中央、总部机关的胡宗南20万大军。毛泽东在电报中说:“现在陕北情况甚为困难。如陈谢及刘邓不能在两个月内以自己有效行动调动胡军一部,协助陕北打开局面,致陕北不能支持,则两个月后胡军主力可能东调,你们困难亦将增加。”“陈谢出豫西后,胡宗南对陕北攻势必将破坏。”陈赓感到一阵滚油浇心。
  重兵压境,出豫西只有南渡黄河。可眼下就是“破釜沉舟”,砸了锅,沉了船,也波不过这条疯蟒般的黄河啊!
  夜深了,河水的轰鸣经天纬地,搅动着黑暗,扩张着恐怖,仿佛人世间顷刻跌人灾难的深渊。
  飞蛾齐集油灯前蹿来蹿去。蚊子一群一群,忙忙活活,逮着陈赓乱咬。陈赓丝毫没感觉,他提着沉重的笔给中央、刘邓拟电报稿。写了撕,撕了写,再写再撕。他知道,毛泽东、刘邓期待他陈赓的是什么。终于,他重又掂起千钧之笔:
  河水暴涨,此刻难以渡河,焦急万分!只要河水降
  至打不翻船,我即率部抢渡。
  鸡打鸣了。
  陈赓趴在桌子上打了个盹儿,睁开眼问警卫员:“我的胡子白了没有?”
  “没有。”警卫员莫名其妙。
  伍子胥过昭关,一夜愁白头,他陈赓看来比伍子胥经折腾。
  陈赓脸也未洗,带上情报科科长又到了黄河边。水比昨天又涨了两尺。他们找到有经验的船夫询问水情。船夫抽着陈赓递过的纸烟,说大概这次涨水不会持续太久,时序还未到秋雨连绵的季节,那时候洪水一下来,几十天也落不下去。
  陈赓稍稍放心。他参照山间河流水情做了研究,又发电给晋绥边区,了解陕北和晋西北黄河上游的水情。复电很快来了:陕北近日未下大雨,黄河水位也不高。只剩下渭水情况不明。
  陈赓心情好转,捋着胡子自语:“你白不了喽!渭水那条河没什么了不起的!”
  刘邓复电:
  我们这里情况不太紧急,你们晚一些天过河没有关
  系。渡河要确保安全,不能着急。
  陈赓读着电报,心头一阵热。自抗日战争八路军129师成立以来,陈赓曾长期跟随刘邓左右。两位首长的博仁体恤、宏达伟岸常常使陈赓感叹不已。他经常说:“我吃刘邓的饭。”这是陈赓的肺腑之言。
  陈赓把电报递给左右的同志看。刚刚好转些的心情又忧郁起来:“刘邓首长对我们多么关心!为了我们安全渡河,说他们不紧张。屁股后头跟着追兵36多个旅,能不紧急?毛主席这盘棋是三军配合,两翼牵制。我们这支西路军在全局中举足轻重,不能因为我们渡河不成而打乱了战略反攻整盘棋。河水稍有退势,立即渡河!”
  水位一天没有退势。
  又一天……
  两天过去,到了8月对日,洪峰减了些气势,虽然余威还盛,堤岸仍像地壳崩裂似的微微抖颤,陈赓还是决定22日利用暗夜渡河。
  感情外向的陈赓内里却是极精细的。他把各旅首脑召集在一起,摆出了他这几天反复思索的问题。
  陈赓提出了几个怎么办:一,如果敌人发觉我之渡河意图,偷渡不成怎么办?二,渡过去的一部分被敌人切断后路怎么办?三,占领敌滩头阵地受阻怎么办?
  陈赓的四个旅长一个湖南人、三个湖北人。“天上九头鸟,地上湖北佬”,这几位都是人物。第10旅旅长周希汉竹竿一样精瘦细长,说话一板一眼,再紧急也如此,说大鼓书一样从容不迫。长着娃娃脸的第13旅旅长陈赓却是个急性子,活泼好动,哪里有他哪里就有一台戏。第11旅旅长李成芳块头硕大,行军不出20里坐骑就仿佛驮着山,大汗淋漓,鼻喷热气,所以部下常常给他备两匹骡子。这个李成芳像尊泥菩萨,别人再热闹也似乎与他不相干,那张长而阔的脸没有春夏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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